有没有英雄联盟满级多少满破满技能的双罄小颈汤逗较

有没有大佬喂了满级BB?【fategrandorder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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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大佬喂了满级BB?
或者国服的准备将来喂的?很好奇
已经满级了
拿到手就90了的,只不过技能缺石头,现在也满了
满破满技能足够用了,你要喂圣杯,更好
2个,给7个说实话不舍得
100级难道不是厨力吗
喂了两圣杯,满了技能,超值
只把技能点到了10101
我吧哪个满级的没有
2个杯子上到90 攻击力可以达到5位数了,但是100级视觉上差距没那么大,所以往后喂杯子就是真爱问题了
目前唯二只有一个英灵特殊职介,最起码90级吧,况且技能好用,不到90级以上的血量打高难回血技能CD没完就没血了不就**了
新进100级仓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喂到100
90+310,我个人觉得喂100不太值得
这次达芬奇本、王哈本,bb都有很好发挥
喂了两个 100还是等正牌sakura落地吧
喂2个,但是一个朋友打算百级bb
国服吧见过你
就给了俩,其他都送小牛了
跟我一起念,BB酱,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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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好友里有一个支援挂的是72级满技能带王圣的学妹的吧友务必告诉
或者剑挂着90级带满破老骑士的剑兰,Master等级是121级,他叫什么名字!我找回账号的希望就全寄托在你们的手里了,拜托了!一定不要沉啊!
我已经快一个星期天没睡觉了
或许我不应该深更半夜来发帖
真,真没人吗?那我明天早上再来问问
岛风应该没加楼主orz 不过楼主不记得自己加过什么人么orz
居然还没找回么
我好像也加了那个 谁反对幕府就打爆xxx 这个吧友(两个清姬满级满技能 不要太真爱) 不过我好像并不是楼主想要找的人
你不记得id了么,记得id的话让别人帮你看一下就好了啊。不记得了的话……节哀
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你id号码和master名都忘了?
居然关注了楼主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里有个(谁反对幕府就。。)
我剑兰没狗粮上90
刚去找了一遍,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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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至快速回贴【图片】【16-11-25】满破没觉醒的冰铃【崩坏学园2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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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1-25】满破没觉醒的冰铃
冰铃老婆你不能给我觉醒吗十多个种子下去,你同条都满了
这种有文化,有知识的贴,不能沉
我的第一次喂是隐藏
0破就觉醒的耀夜姬
满破n久的奥菲 没觉醒
小黄书加鸡尾酒概率很高啊
破满技能之后,同调没满,好像也没什么用
耀夜姬第一个种子下去就觉醒了
我曾经的伪典也是这样,破满后又陆陆续续一共吃了我10几个种子才终于觉醒
我满破冰玲一个吼姆酱觉醒了
同调之种又不是吹的
签到经验+8点,回三个贴经验+12点,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每天可增加经验20点。理论上说,这是最经济的泡吧方式了。。
有水了一帖
抱抱破灭大佬大腿
昨天刚觉醒
不能喂种子,得用大黄书
满破的翡翠也觉醒不了,心塞。
满破3个多月没觉醒的耀夜姬
每个都觉醒,但是破不起,
没有,你最吊
你不是很懂满破满级99没觉醒的奥菲 简直一点屁用没有
满破没觉醒的暗爹~平时都白日它了
别傻了那是我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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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至快速回贴玻璃囚牢之起2
17——无——
  “汪小姐,我为你介绍个朋友,这是源通地产的林森柏小姐,”师烨裳转头向林森柏,手引汪顾,“森柏,这位是霍氏国代的第一行政副总经理,汪顾。”
  林森柏平时暴发户当惯了,说话行事有些吊儿郎当,但在正式场合中必要的各种礼仪,她还是能轻松做得滴水不漏的。只见她五分热情,五分矜持地向汪顾伸出手去,“久仰汪小姐大名,但闻人不如见面,今天一见,霍氏最具潜力员工果然不同寻常。”
  她倒不是在虚捧,汪顾今天穿了身深棕色的立领小礼服,内衬一件湖青色的丝质衬衫,看起来干练又不失文雅,很是符合林森柏的审美标准,那张脸嘛,倒算不得十全十美,至少与师烨裳比起来算不得十全十美,不过却是都市人眼中典型的美女,整体气质直接而明净,强势也温和,杏仁眼直鼻梁,樱桃嘴招风耳,发色自然,身材适中,既没瘦成骷髅骨架也没胖成波澜壮阔,年纪轻轻的女人一身魅力浑然天成,无需修饰也很漂亮,只是那立姿有些颓唐,眼神有些涣散,据林森柏估计,她是被霍氏国代折磨得够呛了。
  林森柏哪里知道汪顾其实是刘姥姥逛大观园,目不暇接地盯着那些奢侈品,几乎一直保持着三十秒眨一次眼皮的频率,眼内水份蒸发较大,理所当然地导致了精神不济。
  “哪里哪里,林董年少有为,汪顾望尘莫及,一直想找机会认识林董,向您学习学习,没想到竟有幸在这儿巧遇,实在要感谢师总相请,否则汪顾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汪顾笑得如花灿烂,言语之间公私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冰酒正慢慢回温,她一心寻摸着寒暄完了定要一口干掉它。
  师烨裳在旁看汪顾浑圆贼眼一瞄到手上酒杯就啪啦啦地猛放火花,立刻让礼宾推来一辆流动吧台,就停到汪顾身边,“先请汪小姐替我品鉴一番会馆私藏,我和森柏到主宾台那边去一下,”她手示文旧颜所在,汪顾立刻明了地点头,“失礼之处,还望汪小姐海涵。”
  “师总太客气。”
  终于要上主菜了…林森柏想着立刻就要见到传说中的文旧颜,心里不免紧张,但紧张归紧张,她林森柏自认商场打摸多年,早成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铮铮好女,那文旧颜又不是老虎,还能生吞活剥了她不成?
  咱就算只是一小小平头暴发户,可见了世家子也不能给爹妈丢份不是?
  于是端起架子的林森柏自以为还是顶顶气宇轩昂妙人无双的,理理宽松领口,她跟上师烨裳的脚步,直往主宾席去。
  “文小姐。”
  文旧颜原本专注地在替小娃娃擦嘴,听见有人唤自己便将餐巾塞到霍岂萧手中,转过头来,“小裳,又不是在公司,叫什么文小姐,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拿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酒杯,将杯中加烈红酒一干到底,抿掉嘴角残汁,师烨裳斜倚桌面道:“我叫你文小姐叫惯了,这几年强制自己改口,你得容我点时间呀,”她猛一用力,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林森柏拉到桌前,“这是林法赡局长的千金,源通地产林森柏,仰慕你好久了,前两年你不在国内,她差点押着我去日本找你,说要拍照留念什么的,把你当神一样供着呢。”
  她说的是实情,但林森柏怎么听怎么别扭,总感觉这种话从师烨裳嘴里吐出来,自己就变了某种管凉白开叫冰水,管奶奶叫婆婆的追星族,脸上一时笑得僵硬无比,嗓门也小了许多,“文小姐,幸会。”
  “林局的千金?”文旧颜眉尾一挑,礼貌地站起,不经意地拉展与手上戒面一色的墨绿裙摆,走到林森柏的面前,摸摸林森柏的头,“都长这么大了…我上回见你时,你才十岁,办公时间甩着书包冲到你爸办公室去喊着要尿尿,那时百文地产刚从百文国际独立出去,你爸也还是个负责报建接洽的科长,十六年一晃就过,我都老了你才长大,来,叫声阿姨我听听。”
  林森柏大惊失措——她小时候确实经常跑到父亲办公室去写作业,大夏天西瓜吃多了大喊要尿尿也是时有发生的事,父亲一个科长当了五年,后来才慢慢爬到副处的位置上,她十岁时…真的,文旧颜没逗她…她爸当时是在当科长,所以她肯定也真的当着文旧颜的面喊过要尿尿…
  “阿…”她精致的脸蛋顿时红成蒸熟的螃蟹壳,看着文旧颜那双极具催眠效果的深邃眼眸,差点就将阿姨叫出口,猛然想起在社交场合这样称呼别人基本等于在扇那人大嘴巴子,赶紧收声,“让文小姐见笑了,那时年纪小,总做些不着调的事,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师烨裳在一旁举杯不停,应付完一个又一个“上帝”,偶尔抽空和霍岂萧斗两句嘴,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转头去看,竟是文旧颜佯怒的脸,明知不是一码事,她也忍不住揶揄道:“你不至于醋到连我跟总裁顶几声牛都看不下去吧?”
  文旧颜摆手,细掌仰天,指向林森柏,“这小鬼肯定都是跟你学的,一口一个文小姐,叫得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让她叫阿姨,她还不叫。”端的是一副恶人先告状的嘴脸。
  “您好您好,招呼不周,您别见怪。”
  不停有人前来道贺,师烨裳只好一直维持着笑脸,微微撇头低声道,“那你调教调教呗,总裁一代盖世枭雄都被你调教出来了,她就一高干子弟而已,你还手软个啥?客气个啥?于心不忍个啥?”
  师烨裳说得很轻巧,由于酒灌得太多,平日里本就暮霭深迷的双眼已有些视物无物,林森柏清楚她就是喝得再多也能行直坐正,便没去管她,只讪笑着面对又朝自己开炮的文旧颜。
  “听见没,小鬼,师烨裳让我好好调教你。”文旧颜又摸她的头。
  我和她又没半毛钱关系,为啥她有权让你调教我…TXT之·梦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要调教也不是不可以…
  林森柏的小剧场里一幕幕重播着某些邪恶的镜头,余光瞥向“对百文满是敌意”的霍氏总裁。
  那个小盆友是咋回事…
  这一问题对现在的林森柏而言,更胜百文地产相关事宜。
  瞧霍岂萧对文旧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难道奸情论真的成立了?女女生子这种雷事当真发生了?以前听人说的轰炸事件根本就是“团结”“有爱”的表现?
  “文小姐…”林森柏苦脸,发觉自己对付端竹大概还马马虎虎凑合,但对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小裳,”文旧颜曲意逢迎过“政界友人”的碰杯,强颜欢笑的脸在回头一刻变冷,“你喝差不多了就致辞去,我都快熬成人干了。”她又看向林森柏,“小鬼,一会儿偏厅见。”说完,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使坏地去捏坐在霍岂萧怀里的孩子皱起来的鼻子。
  致辞…
  师烨裳恍然想起还有酒宴辞要说,喝得五迷三道的脑袋里隐约想起几句话来,抽张红色餐巾,拔出襟兜里的签字笔,刷刷几下,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大字,唤来一个礼宾,对她耳语几句后便没事人一样侧开椅子站起来,“各位,偏厅见。”
  汪顾尝酒也尝得心满意足了,一瞧眼前掠过一个疾风似地人影,捏杯子太久以至有些冰凉的手被那人握在掌间,暖和得不像话,她只听见那人说,“走,楼上好酒更多。”双腿已不自觉跟着那人小跑起来,一直穿过人头攒动的宴会厅,又穿过行人不绝的大堂,再登上二十六个台阶,到达早有人预备齐当的宽敞偏厅。
  “为、为什么要用跑的?”汪顾平时就缺少运动,保持匀加速跑了这么一路,上气不接下气乃是定然,进到偏厅,她立刻将自己丢进绵软的沙发里,快死的鱼一样穷张着嘴。
  师烨裳抓起席之沐让迎宾送来的醒酒汤和止疼片,药汤送药丸,一股脑儿全灌下去,“不跑还等着被人拦下来你侬我侬演穷摇啊?”
  这人一喝高,就顾不得什么上级下级三从四德的了,师烨裳吃完药,逐一解去唐装的上的排扣,敞开衣摆,露出贴身的绸制交叉吊带内衬,揪着幅摆边沿不停扇动着给自己降温。汪顾一身GUCCI的女款工装中看是中看,但为了塑形,用料较硬挺也较厚实,一点儿也不中穿,她瞥眼看师烨裳站在门口都敢那么大义凛然地宽衣解带,自己也犯不上在上司面前假矜持,前襟的两颗明扣一颗暗扣一解开,汪顾觉得世界豁然开朗。
  “在楼下没吃饱吧?”师烨裳轻扬细眉,问得很随便,“一会儿我让人送一桌上来,还是石斑?还是清蒸?”
  汪顾想也没想便点头应好,她爱吃鱼,最爱吃石斑鱼,最最爱吃清蒸石斑鱼。
  等林森柏文旧颜等人上得来,饭菜酒茶也上得来,汪顾盯着那只张着大嘴,眼珠被蒸得突出眼眶的石斑,这才发现,除了父母,自己喜欢吃石斑这件事从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以前同学聚餐,都是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就算开腥也挑草鲤鲢鲫之类的平民货色,不会点石斑那么贵的鱼;后来同事一起吃饭都是各自填肚子,谁还管的到她汪顾喜欢不喜欢啥。
  那么,师烨裳是猜的?还是随口问问?
  18——瑕——
  端竹傍晚回到家,见两扇板门是从外用弹簧锁锁起的,不明不白地有些不适应。
  不过几天,她却已习惯了家中有人在等自己下课的…怎么说呢?应该叫温馨?叫温暖?端竹课外书看得不多,但也知道那两个词用得有些不得当,所以…还是叫习惯吧。
  被习惯了的习惯。
  开门进家,端竹见桌上放着几个盘子,是新的,盘子的边沿正亮盈盈地闪着光。
  她家已经很久没有一个盘子了,外婆留下的那些,有被不小心撞坏的,有被冷热骤变炸坏的,有在大风天被从窗沿上刮下来砸坏的,总之是一个也不剩了,她平时吃饭用的是一双搪瓷碗,自从林森柏来了,家里便连盛咸菜的器具也没有,好在林森柏做的粥很美味,省了买咸菜的钱。
  盘子里是还带着丝丝热气的青椒炒肉丝,还有一份香菇油菜蒸鱼肚。端竹认不出鱼肚,只以为那是猪皮,放下书包时,看见圈椅上用半块青石压着的纸条:
  我晚上有工作应酬,你自己吃饭,不用给我留饭菜,留个门就行。菜在桌上,粥在锅里。林森柏。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斜斜,并不是端竹心目中成年人必有的龙飞凤舞。
  她皱着眉看完纸条,心里有些替林森柏担忧。
  写一手这样的字,能找到好工作吗?
  外婆常说字如其人,可林森柏又并不是歪斜的人。
  端竹不知道就在她看见这张纸条之后的一个小时,林森柏半挣扎,半习惯地醉倒在了师家会馆头牌妈妈桑咪宝小姐的怀里,也算是做尽了“歪斜”的事。
  碗筷都是新的,放在一旁的锅子也是新的,端竹盛了一碗粥,坐在矮凳上一口口慢慢地吃起来。很奇怪的白粥,明明半点肉沫也看不到,却有浓浓的肉香,不用下饭菜也很美味。
  十四岁的娃娃,正是要长个子的时候,常言便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荡清两份菜半锅粥可能对林森柏来说是难事,但对端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既然林森柏说了不要留饭菜,那她就听话地不留饭菜,一来怕坏,二来怕摆在桌上净落灰,穷荒了好吃的东西。
  洗完锅碗瓢盆,端竹摊开课本练习册开始写作业。语文方便,三下两下就写完了,数学也方便,演算纸上勾勾画画,不用半小时也功成了,物理更方便,几个公式摆出来,一套一个准…
  唯有英语让端竹很是为难。
  老师交代了一篇挺长的课外文章,要求阅读理解,逐句翻译,归纳大意,可是有一个中心词,老师没教过,她没学过,平时更是看也没看到过,偏偏那词还是个名词,不像动词那样可以摸个近义的替上去,端竹拿它没辙。老师说,这篇文章比较难,有不会的单词允许查词典,并要求家长监督完成。端竹没有词典,更没有家长,平时需要家长签名的作业她总是拜托给李大妈或小王叔叔,但李大妈不会英文,小王叔叔的一外又是俄语,没有英文词典可以借给她,于是她只得干挠头,最后实在不行,唯有在需要翻译那词的地方留下几个❀❀,等明天上学时问同学。
  晚上十点,她马上就要完成作业时,板门响了,只听门外有人问:“劳驾打听一下,这是华端竹家吗?”端竹赶紧跑去开门,一看,是林森柏,旁边还有个妖娆狐媚的美丽女子。
  “华小姐对吧?林森柏喝得有点高,半夜可能要折腾,你能照顾得过来吗?要是不行,我就把她带我那儿去。”咪宝站在门外,肩上搭着迷迷糊糊的林森柏,心里十万个希望端竹说她照顾不了,自己也就能扭拧了林森柏的意思,将她带回自己家。
  可端竹从来都是事到门前不会挡的人,肚子里填着林森柏供给的饭菜,嘴和心都软着,哪里会把个垂着头皱着眉的恩人移交他手,“没关系的,我照顾得来,谢谢您把林小姐送回来。”说着,她扶过林森柏虚吊在身侧的手臂,将她搀直起来,和咪宝一起一摇三晃地将林森柏摆到床上,随即热情地送客关门,抓起笔来草草写完剩下的几个字,合起作业本就去生炉子烧水。
  其实林森柏并不是像咪宝说的酒后爱折腾的人,这点咪宝当然也清楚。每有大小宴席林森柏喝多了,往往一个电话把她唤来,当酒盾当车夫当佣人,她虽然偶尔也会有“喝多了就知道睡睡睡,老娘什么时候趁你睡着把你给卖了你都不知道”“老娘连会馆的台都不坐,倒跑你这儿免费出台来了”“好你个林森柏,老娘是妈妈桑,又不是小姐,由得你那么胡来唤去的,丢死个人”诸如此类的埋怨,但心里还是满意着林森柏对自己的依赖,仿佛这天底下,只有她才是林森柏最信赖的人。今天,席之沐告诉她林森柏来了,让她帮忙挡挡霍岂萧和师烨裳一味恶意挑起的酒斗,她便放弃了会馆一年一遇满天掉钱的好时光,到偏厅应招去了。席间林森柏有一段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她便照例拉了她到客房锁起门来替她“醒酒”,没想酒“醒”到一半时,林森柏居然说要回去陪端竹写作业,没办法,她只好将醉醺醺的林森柏穿戴整齐,送了回来。
  “端竹…”
  端竹听林森柏哑着嗓子半死不活地唤自己,赶忙跑到床边看她要干些啥。
  林森柏醉得并不算太深,耷拉的脑袋半沾着枕头,一手揉着鼻梁,一手去揪被子,“端竹的作业写完了吗?”
  端竹是好孩子,不会说谎,听她问了,就告诉她,“只剩一个英语单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别的都写完了。”
  “拿来我看看,”林森柏半闭着眼,看着床顶蚊帐上的金色星星,刚想去数,一眨眼,又都不见了,于是丧气地撑坐起来,接过端竹递过的一张校园英文小报,眯着眼去瞧端竹正指着的一组单词,Notebook
  PC,“笔记本电脑的意思。”
  端竹大彻大悟地发出一声赞叹,抓起笔,赶紧去填作业本上的??,边填边说:“林小姐小时候功课一定很好,不但能当物理老师,肯定还能当英语老师。”
  小巷子里静得很,一入夜,就连狗都不叫了。
  昏暗的灯光里,居然能看见月光慢慢爬过窗台投下的影子。
  林森柏双臂环膝坐在床板上,看端竹蹲在床边奋笔疾书的模样,酒醉的脑袋里,突然觉得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也挺好——至少很安静,不用去应付各种各样的人,不用担心明天要穿什么才不会跌份,不用端着符合身份的架子…
  “端竹今后想做什么?”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全敞的木窗。
  端竹收拾着书包,走到炉边去看锅里的水,“我想当老师。”
  “当老师好,待遇高,有寒暑假,学校还给配宿舍,省了买房子的钱。”浑身铜臭味的人,想的自然是钱。
  “我只是想,当了老师就能帮助很多像我一样的人。”端竹说得漫不经心,用洗净的大勺从沸腾的炒锅中瓢了一勺水,倒进搪瓷碗里,又拿起一个碗,将水在两个碗中来回倒,“你渴了吧?嘴唇很干的样子,水刚烧好稍微等等就能喝了。”
  林森柏舔舔唇角,本来不觉渴,被人一提醒便发现自己喉间干得快冒火了,两眼盯在端竹倒动不停的手上,喉头一个劲儿起伏。
  师烨裳与霍岂萧在酒桌上是死对头,一见必拼,且向来不拼独样,往往是一轮红酒,一轮洋酒,再一轮特调鸡尾酒,不拼得天昏地暗决不罢休。偏她两觉得独乐乐没意思,非要拉着全桌玩车轮战,以至文旧颜时常受不了地带着孩子先行离席,留下一堆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喝到半夜也罢,喝个通宵也罢。霍岂萧管师烨裳叫师古董亦是因为师烨裳总喜欢喝一些古早的老酒,而师烨裳管霍岂萧叫霍总奸则是因为霍岂萧总在拼酒时溜奸耍滑。
  林森柏自成年后就酒宴不断,酒力自是不弱,但她这点功力放在师霍两人那儿根本不够看,第一轮红酒拼完她还勉强能应付,第二轮洋酒拼到一半她就撑不住了,连忙把咪宝叫上来当酒盾,到第三轮鸡尾酒时,她已经到了能把五层彩虹酒数出九层的地步。席间红酒的酒力上头,好容易被激烈的体力运动和两瓶高浓牛奶镇下去,这会儿洋酒的酒力也一下散出来了,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林小姐,水。”端竹把碗捧到她面前,却见她原本坐得挺直的身子逐渐朝床尾方向倒去,“林小姐?!你怎么了?林小姐!”端竹赶紧放下碗,用力摇晃林森柏双肩。
  林森柏喝高了从来不吐,但这会儿被人像扯铁窗栅栏一般使劲地摇晃着,一时晕眩得难以自已,“我只是酒醉头晕而已…你别晃了。”
  惊觉林森柏没死,端竹吓得快哭出来的眼内咸水也就收了回去,她想起去年小王叔叔结婚时把她请去当花童,吃饭时因为口渴,多喝了几杯那种甜滋滋的红葡萄酒,回家后自己也昏得站不住的事,一下明白其实林森柏只是比当时的自己醉得重些,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死掉,心里松一口气,便笨手笨脚地把手环到醉鬼的脖颈后,将她半搂半拉到床另一边的枕头上去睡。
  “林小姐,你刚是不是磕到了?怎么脖子上净是伤。”端竹仔细观察着从林森柏衬衫领口处露出来的斑斑红痕,想知道那些看起来很严重的红肿有没有破皮流血,自己也好去找李大妈拿些药来给她涂上。
  洋酒酒力不像红酒那般绵柔,一上起头来就如洪水猛兽,此时的林森柏,早神游到第三平行宇宙去了,哪里还管得到端竹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
  19——,——
  前夜肚子里有被咪宝硬灌入的高浓牛奶打底,第二天醒来时,林森柏也没觉得很难受。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是午时十二点。身子稍微一动,古董榆木床就吱吱呀呀猛响。
  端竹快回来了…饭还没着落…
  林森柏揉着额头下床,双脚一踩进球鞋就发现不对劲。
  怎么干净了?
  她记得昨天咪宝替她换起的是自己去会馆时那身行头,本就脏兮兮的球鞋踩过脏兮兮的巷子,不可能干净得了,那…难道是端竹替她把鞋擦了?
  好了好了,不管那么多,先把嘴里的酒精味刷干净才是不二王道。
  她迅速走到门边,抄起端竹家矿泉水瓶子剪成的杯子和自备的牙具,到门口巷间的水龙头前洗漱,刷牙刷到一半,看巷子里没有行人,她便偷偷凑到李大妈门边的镜子前——林森柏每日睡醒都会在自己脸上挑刺,别看她成天既不化妆也不注重衣着,可龟毛的习惯一点不比别的少女少。头发是肯定要看的,头发长,免不了睡拱一块睡塌一块的,今天还好,端竹家的枕头硬得像石头,头发没机会造反。脸的话…凑合吧,除了有点苍白,其他还好。林森柏接着往下看,下巴,没长豆,颚下也还成,没松弛…
  脖子…脖子。
  这是啥?!
  这到底是啥!
  这紫蓝紫蓝的一片一片到底都是些啥!!!
  李大妈正好出门洗白菜,看到林森柏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瞪眼,好心地上来问:“林小姐,竹儿昨晚敲我门说你跌伤了,现在好些没有?”
  “嗯?”林森柏的起床气本来就重,头昏脑胀地听旁边有个声音,心情更是不好,眉头一紧,眼窝一收,凶神恶煞地盯向来人,登时唬得好心没好报的李大妈向后缩去,“我什么时候摔倒过?”想她林森柏从小运动全能,平衡感极好,大学军训时别人初行必怵的独木桥,她两秒就过,即使喝得再多,她自认走直线没问题,摔倒?怎么可能!
  “竹儿说,你跌伤了,昨晚找我借紫药水来着,咋?你没伤着?竹儿可说红了好多块呢。”
  听李大妈这么说,林森柏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咪宝的吻痕总是留在那么几个固定的点上,耳后,颈上,锁骨…
  她扯开领口,果真见锁骨旁的凹陷处覆着薄厚均匀的紫药水。
  “啊,抱歉抱歉,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叫石头绊了脚,昨天那么晚还麻烦您,真不好意思。”林森柏叼着牙刷,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向李大妈道歉,那姿势,也不知道是在向遗体致哀还是在大雄宝殿里拜佛。
  好在李大妈也不是小气的人,摆了摆手中的大白菜,用菜叶子拍拍林森柏的肩,善解人意道:“你们年轻人啊,走路就是不爱看路,这巷子里多黑啊,我老太太走了几十年都不免要摔,更何况你刚来…”
  “李奶奶!”
  “哟!竹儿回来了?”李大妈甩着白菜瓣上的水珠,走快几步,迎到端竹面前,捏捏她的下巴,“饿了吧?李奶奶今天做白菜炖肉,一会儿把白菜掰进去烧个十几分钟就能吃了,你和林小姐都来,不准说不饿。”
  “嗯!”端竹用力点头,手臂环过李大妈的水桶腰,“李奶奶炖的白菜最好吃了,昨晚做梦还梦着了呢!”
  林森柏在旁边漱口边听这祖孙两对话,腹内吐槽:白菜炖肉里的白菜好吃,你见到红烧肉咋比见到蒜蓉油麦菜激动?臭小孩,诡诈诡诈的,再过两年,说不定能赶上师大小姐汪精卫照镜子的那副奸相。
  李大妈进屋烧白菜去了,端竹两步并到她面前来,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像夏日里沾着露水的向阳花。
  “林小姐,你好些了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内疚,在面对端竹时,溢满了林森柏仅剩的一点良心,“嗯,没事,只是午饭…”
  端竹闻言,举起两手,开心地咧嘴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林森柏挠头,两个装着东西的小塑料袋而已,又不是浓缩铀罐,笑那么开心作甚?
  但出于道义,她还是佯作好奇地笑问:“是什么?”
  “是学校食堂的虾米冬瓜和梅菜扣肉!”
  嗨,不就是一点虾米煮出味来加点味精加点盐接着熬冬瓜和盐腌梅菜摆肥肉块倒点酱油上锅蒸嘛,什么好稀奇的…林森柏扶着额头,郁闷地想。宿醉的脑袋里暂时还是一根筋。
  黄色的一毛钱从端竹校服衣兜里露出头来,风一吹,哗啦响,端竹赶紧将它又掖回兜里,“一会儿和李奶奶一起吃,咱们不用煮饭。”
  一毛钱啊一毛钱…
  “等等,”林森柏突然开窍地觉悟了些什么,“你怎么想起在饭堂打菜了?不是很贵吗?”
  在她入住端竹家的第二天,两人聊天时,端竹就曾说起过学校食堂的饭菜很贵,一个素菜的价钱就够她在家吃一星期的,所以她坚决不在食堂吃饭。
  “你病了,外婆说生病的人要好好休息,吃些好东西,不然会很久也不能康复…”端竹看着手里的塑料袋,抿抿唇,转眼又强作无所谓道:“总之你别管了,吃完饭,继续上床睡觉,晚饭…晚饭我会想办法让你吃好的。”说着,她拍拍自己发育得很是不良的胸脯,信誓旦旦。
  会…会想办法让我吃好的…
  林森柏只觉喉间登然酸起来,牙膏味的唾沫吞几遍还是依样涌上来,眼皮一眨,便有细小的水珠粘连在上下睫毛间,八棱形水影,倒映出好几个端竹的笑脸。
  “端竹,我只是宿醉而已,不是生病,晚饭你别忙了,”她弯下腰去摸了摸端竹的头,“下午好好上课,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
  汪顾正顶着头痛向那个昨晚明显比自己喝得多,现在却明显比自己精神得多的人做上半年业绩陈述,办公桌上的电话突地响起,打断了她快要说完的话。
  “你好,”师烨裳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让她进来吧。”她撂下电话,极富亲和力地对汪顾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断了,汪小姐请继续。”
  汪顾刚要张口,见师烨裳的视线往办公室大门投去,便也跟着她转头去看。门打开来,是林森柏。
  “汪小姐在啊?”汪顾也礼貌地与她打了声招呼,林森柏转身关门,朝二人所在挥挥手,“别管我,我路过打酱油的。”说着,她径自走进办公室内附带的卧室中。
  林森柏今天穿了件短袖白衬衫,下搭麻料咖啡色宽褶短裙,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得很,不像昨晚见到时那般公事意味浓重,若是让汪顾在街上遇见,肯定以为她只是个十八二十二的女大学生。
  师烨裳轻轻叩叩桌面,提醒汪顾继续,“她来打酱油的,不妨碍,咱们刚谈到哪儿了。”
  其实正事也说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细节数据没有交代,汪顾两下翻到记录数据的那页纸,将图表递给师烨裳,“总的来说,上半年业绩实在差强人意。”
  师烨裳溜了一眼表格上的数字,哼了声,挑起眉,戏谑笑问:“不能凑合?”
  汪顾本来就因为刚才林师二人口径一致的打酱油言论憋笑不止,再被师烨裳这么一逗,死活是忍不住了,便也将手遮在鼻下侧过头去笑起来,“相当凑合。”
  上半年业绩与此二人无关,只要不当姜昕面,她两就是把它说成臭狗屎也没关系,虽然在师烨裳眼里,这种业绩本来就是臭狗屎。
  “公司的赢利手段太单调,一味内产外销,放着个国内市场部吃干饭,”师烨裳笑归笑,嘴皮子却利得像刀尖,“等过一段,你工作上手些,我会把国内市场提到国际市场对等层面,两部统并市场部,让国内供应部降级到国内市场之下,作课级单位,归入代理部,到时请你向我提供五个合适的副总经理备选人,内部管理方面两个,代理业务方面三个。”
  汪顾渐渐笑不出来了,屏息凝神地听完桌子对面的人快速点过一个个任务目标,她差点立刻把包里那封加薪申请书丢上桌面——师烨裳明摆着又要大规模重组公司部门结构,而且会将姜昕降至部门经理,或者比部门经理还要低的职级。本来,汪顾对姜昕没什么好印象,降职就降职了,她乐得不看姜昕那副丑陋的嘴脸,可关键是师烨裳说的这番话,哪里光是告诉她准备将姜昕降职而已。你瞧瞧,这人都已经险恶到用提交名单这种事来暗示她工作内容了。此言一出,便无异于要她在短时间内笼络原先国内供应部的同事,权衡职员绩效,同时在一定情况下有针对性地,还必须是名不正言不顺地当众打压姜昕嘛!这不是要她舍了薄皮小脸去跟大灰狼打架,又是啥?
  汪顾刻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支吾道:“师总,我怕我能力有限,”岂止是能力有限,她根本是时间,精力,生命也有限好不好?“处理不好您交代的事。”
  师烨裳好像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干笑两声,手肘搁上台面,十指交叉撑住削尖的下巴,张嘴胡诌:“总部说我身为首席执行,成天开跑车上下班对公司形象影响不好,所以我打算换辆规矩点的车,可家里又只有一个车库,实在放不下,到时,汪小姐要是不嫌弃的话,收留了我的旧车可好?”
  汪顾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
  直奔主题的二零零五
  20——咱——
  送走汪顾,师烨裳步入小卧室,坐进休闲仰椅中点起一根短雪茄,闲趣悠悠地等着正在浴室里磨蹭的林森柏。
  雪茄被保存得不太好,有些干,抽进嘴里辛酸反辣。
  师烨裳皱皱眉,干脆把它捻灭,整盒丢进垃圾桶。
  “你还真奢侈,几千块说丢就丢,让张蕴兮惯出来的坏毛病。”林森柏洗完澡出来,恰巧看见那盒雪茄扑通一声跳进垃圾桶里壮烈牺牲的景象,心想要是端竹知道几千块人民币就这么被人眼皮子都不眨地丢了,还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
  师烨裳白她一眼,从手边的茶几底下拉出个保湿盒,取了一枝新烟,用雪茄刀咔地斩掉头,划亮长梗火柴,深吸两口点燃后又将它翻转过来去看那烟头,“会让人觉得受罪的东西没有留着的必要。”
  灰白的烟线冉冉上升,无风则直。
  “你还真是把她的话当教条一样捧着,四年了,哈尼,四年了…诶,”林森柏坐在床边擦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嘴闲脑也闲,仿佛突然起了兴趣般研究起汪顾来,“说起张蕴兮,我发现汪顾长得与张蕴兮挺像的呢,除了那双招风耳和鼻梁太直不大像…喂,刚她转过头来那瞬,我还当自己看到张蕴兮了呢,那天在会馆怎么就没发现…”林森柏挠头,觉得自己当天肯定是被那门岗气得有些晕,“你该不会是想借工作之利,近水楼台先得月吧?”这绝对是有可能的,依着师烨裳性子的话。
  林森柏没见过张蕴兮几面,确切地说,是她还没来得及见张蕴兮几面,张蕴兮就匆匆辞世了,但她记得张蕴兮也是长了副典型都市美女的模样,只不过由于家世渊源,整个人看起来比汪顾从容优雅得多。
  师烨裳瞥她一眼,淡淡道,“你猜她和汪顾什么关系?”
  “表姐妹?”
  师烨裳摇头。
  “姨甥?”
  师烨裳摇头。
  “姑侄?”
  师烨裳还是摇头。
  林森柏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关乎血缘的关系了,于是随口胡诌一句:“母女?”虽然知道不可能…
  没想到,师烨裳竟在这时开口了:“亲的。”
  “哈?!”林森柏大惊失措,身子直直向旁斜去,“你不是说张蕴兮三十五?”她用力托着下巴,以防它真的掉下来。
  汪顾怎么也有二十好几了吧?
  林森柏回想当初见到张蕴兮时,张蕴兮确实像是三十五岁的样子,成熟干练,韵味幽然,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的美好,“该不是我记错了,你说的是你十六岁和她在一起时她三十五?”
  师烨裳看着她,半不解半挑衅地点了点头。
  “你忘了你第一次见她是在她四十三岁的生日宴会上?”
  林森柏一跃而起,夸张地抖着手去指师烨裳的鼻子,“COW!那你还真是冲汪顾来的啊?太不道义了你!”
  “没,是文旧颜让我来帮忙重组国代,后来因为要挑选新任副总经理,翻职员履历时才发现她的生日和父母姓名都是蕴兮曾经提到过的,呵,真比被陨石砸到头还巧…”师烨裳揉着鼻梁,摇了摇手里的雪茄,怕它自行熄灭,“别把我想成那种勾完人家老娘,连女儿也不放过的混蛋,我还没坏成那样。”
  文家与张家是世交,张蕴兮曾经毫不避讳地将她介绍给文旧颜认识,后来由于各种聚会逐渐变得熟稔,也慢慢从文旧颜口中得知了张蕴兮不愿亲口告之的一些过往。
  张蕴兮出身豪门,表面大家闺秀,周到圆滑,背地其实是个贪鲜的性子。十五岁早恋,十六岁初尝禁果,十九岁时生下一个不可能被张家接受的孩子。张家为了遮丑,果断地将她软禁在海景别墅,将她的小男友硬送出国去,并把孩子当作弃婴处置,送到福利院。后来,张蕴兮派人查到孩子半岁不足便被一家汪姓青年夫妇收养,却一直碍着家里的压力难有动作。再后来,只为报复张家所作所为的张蕴兮坚持不婚,当了六年单身贵族,又过了八年极尽糜乱之能事的生活,直到在某酒店里遇见一个翘家有瘾,面色清冷,甩手一叠大钞却对着自己点的三只黄酒醉蟹干瞪眼的十四岁女孩,她才算重新回到了正常日程里,开始一点点掌起家族生意,凭借特殊的身份,在普通文员的职位上迅速笼络人心,两年内众推众攘地坐上行政第二把交椅,其后不遗余力地排挤父兄,很快将整个张家财权拢在手中,只因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对她说,“你,还没资格替我剥蟹。”
  初见之后两年半,时年三十五的张蕴兮幼稚到一定地步地将整个张氏的车子堵在那女孩学校门口,把一摞米国米洲银行的定额本票嚣张地伸到女孩面前,指望能一仗翻身,没想,那女孩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侧过她,冷声冷气地说了声“无聊”,又说了一组数字,蹬起自行车扬长而去。一个月后,她通过那组电话号码,日袭夜袭,终于软化了那个不会剥螃蟹的女孩,从此开始了一场长达八年,给了她无穷乐趣的恋爱。
  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只不过是酒醉,把她当成了自己那个一世也不想见到的后妈而已。
  文旧颜只能说到这里,因为之后的,不用她去说,师烨裳可以想见。
  二零零一年。
  教师节第二天,米国NY,天气半阴半晴,张蕴兮在某摩天大楼的八十层,当时尚未于国内更名为米国银行的米国米州银行不对外开放的小厅里喝着业务执事泡的早红茶,等着预备置换给女孩当生日礼物的业务凭据。突闻轰隆一声巨响,椅下摇晃得坐不住人。侧耳静听十几秒,她掏出电话,拨通了师烨裳的手机,云淡风轻地聊着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和手边的红茶,“茶不错啊,印度特级货色。想我吗?”
  “啊…啊哼,永远都不想我…”
  “金砖钻石你都不要,我可真不知道要送你什么才能让你说你想我了。”
  张蕴兮握着白瓷茶杯的手抖了抖,“嗯嗯嗯,我俗我俗,回去再送你两首诗好不好?”
  “可我不会画画啊,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再去学也不现实,不如…”
  师烨裳十几分钟后也从话筒中听见一声信号杂乱的响动,站在近五千公里外的S大学图书馆喷泉池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有人把给宾客用的微波炉踢翻了,米国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Yeesun,我爱你,永远爱你。不说了,我还有个公务连线。”
  张蕴兮挂断与女孩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颤抖着双手,拨了几次,终于拨通了专属律师的电话,让他打开公务录音线路,三句话交代完遗嘱,她走向即将于八十二分钟后崩塌的阶梯。
  Yeesun,Yeesun…我…
  “师烨裳!”
  师烨裳猛抬起头,目光惝恍地望向林森柏额角飘动着的半干发丝,“嗯?”
  “你的烟灭了。”
  “哦…”
  在师烨裳抬手点烟的间隙,林森柏坐进她怀里,将头靠在她颈侧,从裙兜中掏出一根半融未融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呐,本来是买给端竹的,看在借你浴室洗澡的份上,啊——”
  师烨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颗沾着跳跳糖粉的可乐味板糖已经被塞到了自己嘴里。
  林森柏大开了两手五指,将它们抵在眼前,推向烈烈照进斗室的盛夏阳光,“喂。”
  “干嘛。”
  糖很甜,糖粉却很酸,师烨裳有些怀疑外面那层自己小时候也没少吃的跳跳糖粉现在已经改以工业醋酸为主要原料。
  “张家是八十年代才回迁内陆的吧?我记得当时张蕴兮还向我提起过八十年代初她在逛商场时,常遇见内陆国企领导率领大批人马搬彩电冰箱预备打包回国的壮观景象,那汪顾应该是出生在咱特别行政区?”
  师烨裳终于舔完了糖果表面那层跳得噼里啪啦,酸得满嘴发涩的糖粉,左手哄小孩似地拍着林森柏的肩头,时光似是倒回两人奸情坚定的那几个月里,“汪顾养父一家也是解放前那会儿搬到香港的,收养汪顾后不久汪家的大家长就病了,老人家的病老人家自己心里明白,拖了一年多知道好不了了,就一心想着落叶归根,所以在汪顾还没满两岁的时候就又举家回迁…”
  “师烨裳,”耀眼夺目的午后日影被林森柏的手指切割成九块,支离破碎地跌落紫檀木地板,“就算你打算勾搭汪顾,我这个当老友的,也会支持你,不用怕。只要你别再在梦里喊张蕴兮的名字就好,我不把你踢下床是因为我好人,席之沐不把你踢下床是因为席之沐是大好人,今后是谁,不知道,但你这种行为真的操蛋到一定地步,我当初听到都差点哭出来。”
  师烨裳吐几个烟圈,夹着烟的手指敲了敲林森柏的额头,“我又没打算勾搭,怕个鬼。我和她之间只有公务,关于她的任职,根据过往业绩,做一次提名的是吴穹,做二次提名的是文旧颜,即便论徇私,那也是文旧颜徇私,不是我。张蕴兮说过,既然汪顾过得不错,我们这些与她生活无关的人就不要去打扰了,别让她再次卷进张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环境里。”
  “文旧颜和汪顾知道你现在掌着张家财权吗?”林森柏惊闻百年一遇的大八卦,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向师烨裳诉苦的,她摘下师烨裳手里的半截烟,起身按灭在咖啡粉末中,回头望向含着棒棒糖的师烨裳,“要是我没错乱的话,张家的主营业务其实和霍氏国代利益冲突吧?”
  “冲突,”师烨裳抽出嘴里的糖,舔舔,丢掉,“霍氏国代的业务和张家祖宗十八代都冲突。”
  “呵——世仇啊?!”林森柏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拉长了腔调鬼叫。
  师烨裳严重佩服林森柏的想象力,无奈地看着她,“世仇不至于,两家挨不上,不过也都算世家,好在隔行如隔山,这才没掐起来。”
  21——偏——
  清朝道光年间,张家出过一代八子三仕的显赫祖宗,依着权钱交易的惯例谋得大笔家产,其下一代,又有几个远赴重洋吃喝玩乐的不肖子从国外带回大批洋货,明里是将随身物品带回国内享受,其实是走私牟利。当时,张家在仕的都还在位,官员们巴结都来不及,谁还会去管他们带回的究竟是些啥,如此,几个纨绔子弟定期出国旅游,定期押回大量“随身物品”,定期将他们高价出售给国内的大烟馆,洋粉行,钟表铺,愈发地壮大了张家财势,直到在仕的祖宗死光,张家便正式转型商贾,一代代地做着洋货买卖,虽然其后所得称不上暴利,却也决不妨碍它驰骋商场,纵横租界。
  清末,时局动荡,海龟派的行商坐地商大多朝被孙文拥护的袁大总统倾倒。张家亦不例外,一来是为了翻身当主人,二来是革命的号角淌金流银太过鸡血,振奋人心之余,还带上了与理想国挂钩的丝丝缕缕。可没想这队才将将站好,袁大总统就因糖尿病而死,孙国父重登历史舞台。民众本就对和平救国的信念不抱希望,果然,又没多久,铁腕铁血的光头中正兄正式将大资本主义概念落到实处,两年不到,四大家族将各路商人的发展空间好一顿打压,民资阶级这才发现人家闹的是大资本主义革命,当家做主人的只能是大资本家,随即群情激奋,叫苦不迭。幸亏张家人识时务,捧着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的祖训,夹起尾巴,将大部分资产搁置国外银行,苦心积虑地混在上流社会,鞍前马后于蒋宋孔陈,倒是也混出了头,做得大的几个,昭昭到了省厅级别。
  再后来,真正的大革命开始了,蒋宋孔陈一跑,厅长便觉风声不对,赶紧也携家带口跑,第一大岛当时太穷太乱待不了,咱不还有东方之珠吗?于是张家在漫长的港岛数十年间继续拾起老行当,外产内销,一直到八十年代才举家回迁内陆,风头一转,借着祖上织就的海外营销网络,开始大刀阔斧地搞内产外销。
  张家人不笨,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从小又是受的“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奸商”这种教育,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几时该滚,几时该爬,拿捏得那叫个分毫不差,一番投机倒把的事业硬是让他们做得有声有色,正颜正经。二十年下来,张家几乎一统ABCDEFG城国际品牌代理和出口贸易市场。其中B城,就是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而霍氏国代及其他国代公司,充其量也就是在张家的网眼里分一杯羹而已,汪顾眼中顶了天十几亿的销量,在张家那里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只不过张家害怕庞大的家族资产被大人物盯上,枪打出头鸟,效仿沙俄集团给他们当作XX寡头,当啷当啷一锅端了,便注册了几个公司,分散投资,集中管理,所以表面并显不出一枝独大的局势,反叫汪顾以为衬头的对手乃是同属一系的百文。
  “明明冲突,干嘛还死乞白赖地把你挖来?她就不怕你把她霍氏国代给并了?”林森柏不明就里,问得挺直白。
  就市场层面讲来,张家想并掉霍氏国代,不是难事。
  “丫头,山外青山,楼上楼,你以为文旧颜是傻子,会找个毫不相关的职业经理人来掌管国代?不冲突的话,她何苦开出两千万的年薪,百分之六的干股,又放出汪顾这样的棋子来招安我?恐怕她的算盘是早几年就打好了,只等这东风一到,便要趁机削一削张家在国代国贸方面的势力,反正她要做的也只是给汪顾一个漂亮的职业经历,水到渠成,买了张蕴兮人情,又顺道牵制张家。”
  师烨裳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放到唇边,这才发现手里的烟早已被林森柏熄灭在烟灰缸中,于是她又抽出保湿盒,刚准备再点一支,手却被林森柏按住了,“还说你不是为汪顾来的?什么两千万年薪什么百分之六干股,不提你在张家的那些股份,这点钱,你爹还给不起你是怎么着?费得着你在别人的公司里做牛做马?”
  “我是为我自己来的。”
  师烨裳作势去拍林森柏的手,林森柏抢先一步闪掉,从她怀里站了起来,走到饮水机旁去泡茶,“你师大小姐不来,九头牛拉得动你?说得好像谁能比你倔似的,文旧颜就算再传奇也不至于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来吧?”她抓起几个茶罐,朝师烨裳甩甩,“猴魁?铁观音?”
  “铁观音吧…”
  师烨裳点烟未遂,仰椅上躺得久了也觉得腰酸,便走到卧室外的吧台去帮林森柏找茶具。
  茶具找来,她边往桌上摆,边使唤林森柏接些热水,烫杯用,“丫头,生意场上碰到文旧颜的话,最好闪着点走。”
  林森柏小心翼翼地端着满壶滚水走过来,“为啥?她又不是老虎。”
  师烨裳拍拍林森柏弓着的背,监督她一点点将水倒进茶盅,“老虎…老虎到她手里也就是被扒皮吃肉的货,你别看她商场规矩一样不乱,那是因为她主营不赚明面钱。当初张蕴兮之所以能那么快掌了张家权势,很大程度上仰仗她的帮忙,从她今年给国代定的目标,看得出,她这着只是被去年国代的业绩弄恼了,想借我来替国代掏张家个洞而已,并不是想拆墙,她这么大的面子,我要不买,不单是我有危险,就连张家可能也要麻烦,”她用力按下林森柏猛然直起的身子,逼她继续洗茶,“总而言之,我的命,我的钱,你的命,你的钱,咱都各自惜着点吧。”
  “听你这么说,”林森柏沮丧地叹了口气,往闻杯里分茶,“我林森柏真是白叫人冤枉了那么久,原来黑商都是在学雷锋做好事的时候黑,哪像我,好容易黑一次你爸,就让你给逮住了。你说咱两就差了两岁,你咋就成天活得像个老妖怪似的呢?别人算计你,你还得算计算计别人到底算计了你多少,然后再算计算计应该算计多少回去才能平衡了别人的算计,累不累啊?”
  饮杯盖上闻杯,翻手倒换了茶器,师烨裳揭开闻杯放在鼻子前嗅嗅,觉得这轮的秋茶味道有点薄,但也还算勉强,想起汪顾说的“相当凑合”,嘴角不由染了笑,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一些,喝干饮杯中的茶,将杯子递给林森柏,做了再来一杯的手势,笑看平时张扬跋扈的暴发户给自己斟茶的笨拙样子。
  “你颠倒是非的功夫越来越了得了嘛,说得自己那么善良,怎么前段我还听说你恶意联市抗价害人家中鼎那块地二次流标?怎么我在报纸上看到源通又被法院发请帖了?怎么不直接丢个一两百万给华端竹?别告诉我你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打官司多少钱都花了,干嘛委屈自己住那种得去公众浴室洗澡的地方。”
  师烨裳一语中的,气得林森柏一个抬眼,直用目光杀她,金中带青的茶汤也被她倒得溢出闻杯。
  “师烨裳,你个欠揍又欠推的家伙,你不那么一针见血死不了的!你以为我不想直接丢张空白支票给她呀?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撺掇她家邻居老奶奶去问她,到底她要多少钱才肯搬,你猜她说啥?”
  “说啥?”师烨裳兴致很好地品着茶,眯着眼观摩林森柏那个招牌式抱头跺脚的动作。
  “她说,除非外婆让卖,否则多少钱也不卖。我COW啊我COW!她外婆都已经去世一大堆年了,你让我去请神棍招魂啊!?”
  林森柏真觉得自己快成大圣人了,那本来是个城中村改造项目,她完全可以在最后申请强制执行,只不过她这几年强硬惯了,春节被父母劝说应该怀柔,所以她才可怜兮兮地把自己逼到了这一步。
  谁想去给小朋友不辞劳苦地做饭啊!
  谁想去过那种只能去公共浴室洗澡的日子啊!
  谁想睡那张硬到能把石头都硌出窟窿来的古董木板床啊!
  谁想和那个只知道往饭菜里撒盐却不知道沾酱油也能很咸的小屁孩吃一桌菜啊!
  你以为我想啊!
  “她动辄把外婆挂嘴上,完全是为外婆活着,我劝是不劝?劝了不道德,不劝不现实,师烨裳~~~我命好苦~~~”林森柏突然苦脸,过敏性鼻炎引出的鼻涕直往师烨裳宽大的袖口而去。
  师烨裳一身丝绸的衣服本就怕那些个滑腻腻的东西,一见她又来这招,赶紧躲向一旁,“她不是成绩很好很上进很喜欢读书吗?你商场打滚那么久了,怎么不知道投其所好这个道理呢?”
  林森柏也没真心去逮师烨裳,一瞧师烨裳已经逃离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便盘腿坐回地毯上,端起茶杯,警惕地看着她,抽抽鼻子,犬齿交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该不会是让我为了她专门建个什么弱势学龄儿童基金会吧?”暂时办不到。等什么时候源通变成微软再说。
  师烨裳饶过茶几,也盘腿坐下,搭着她的肩,靠着她的头,将拳头握到她眼前,一二三地竖起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条路,一是拿张交流学生的表格让她填,以她的学分积点,应该没问题,只怕年纪太小,交流学校没有名额而已。二,趁我在霍氏,寻个借口把她丢给文旧颜,安姿再过一个月就得出国受训,她只比安姿大几岁,我向文旧颜申请个陪训名额应该不难。三,你亏一点,□呗,反正你长得那么好,我都忍不住对你下手,小鬼再长大一点,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林森柏缩起脖子,无可置信地瞧着近在咫尺的师烨裳,“她想当老师呀,你把她丢出国,丢给我,丢给文旧颜干嘛?想搞出个比文旧颜还黑的奸商来找我寻仇吗?再说,就算她人走了,房契地契也不会交给我呀,我可不干那种利人损己的事。”
  “傻不傻啊你,她是未成年,未归入孤养福利范围的未成年,所以肯定还有别的法理监护人活着,你找到那人,稍微周折一下不就得了?她随身带着房契地契又不会增值,凭你巧舌如簧,还说不动她?”师烨裳故意去逗林森柏,虽然明知她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就是喜欢看她为难时瘪嘴皱眉的样子。
  果真,林森柏一听就软了,手里的茶海不知该去倒哪只茶杯,“不好吧,骗那么小的孩子,对她成长不利的…”
  22——不——
  星期五,上午小雨转多云,午后太阳发力,突破云层,天堂之光普照大地。想到天堂,林森柏便想起家里养的两只乌龟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不知它两现在是在上面,林森柏望天,还是在下面,林森柏望地,颇具怀古幽思。
  喂喂吧…
  要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就葬葬吧…
  趁着下午没事,她想,可以先回家探望一下乌龟,然后去接端竹放学。
  林森柏自从上大学后便不再与家人同住。原因一,她从来不是纯情的人,虽然刚开始还遵守着谈恋爱应该正正经经地为对方守身如玉这条原则,后来就被师烨裳给带坏了,开始奉行师烨裳“必须把爱和性分得开开的”这种天罚地谴的杀千刀教条,直接从纯情玉女飞升灭绝师太,床伴一个一个换,从影视明星到电台DJ,从顶级模特到普通售货员,从政界有力人士到商业密切合作伙伴……此种盛况,若是被林家二老知晓,至少会气死一个,气晕一个,搞不好,夫妻双双把天升,她罪孽就大了。原因二,林家二老在仕,她在商,搬出来住,也算避嫌。
  “林小姐,您回来了。”
  门口的保安队队长微笑着与她打招呼,抬起栏杆,放行她所搭乘的新款夏利牌出租车。
  林森柏住的房子,位处源通地产开发的一个大型别墅区中心,因为有人工湖景又有人工山景,还附带了一个占地五亩的花园,所以标价极高。高到小区里别的房子都安安稳稳地卖出去半年多了,这栋“帝王耗死”还无人斗胆问津。当时有人劝林森柏降价,林森柏却把两眼一瞪,拍桌道:“咱们做楼的,只有涨价,没有降价的道理!”确实,那栋作为社区标志的仿哥特式建筑已经成为本市人民茶余饭后的一项大谈资,绝对不能降价。
  林森柏曾自恋地以为那么别出心裁的建筑风格,必定为人称道,后来深入民间后才晓得,人家说的和她想的根本就南辕北辙——您想啊…哥特式大宅,放在一个湖光山色的现代节能型大幅玻璃建筑群里,尖顶洞梁,多合束柱,花窗玻璃…像不像皇宫那都两说了,乍一眼看去,像鬼屋是肯定的,再加上旁边围着的五亩地花园,一到晚上,树影憧憧,楼影森森,不时有乌鸦飞过,留下几声惨叫,夏夜还会有几只蝙蝠低空盘旋…活人敢往里住吗?终于明白过事儿来的林森柏,晓得卖是肯定卖不出去了,空着也不现实,干脆,自己用得了。于是她卖掉自己原先住着的三层阳光小别墅,收拾铺盖卷,搬进了举世瞩目的“帝王耗死”中。
  的士司机收钱她车钱时,瞥了眼她的房子,问:“您住这里边啊?”
  “嗯。”林森柏冷脸,已经知道司机要说什么了。
  果然,司机抿起了由于龅牙而极难闭拢的双唇,屏住呼吸,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很快变为猪肝色,最后终于忍不住地喷笑出来,“怕、怕、怕,怕不怕?”
  林森柏满头垂黑线,刚想喊关门放狗,却发现自己连狗也没养,家里活物,除了自己就是两只乌龟,还是可以吃肉的那种山龟…
  “我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
  她很酷地说完,下车,重重地甩上车门,乓一声,那司机心疼得直咧嘴抽冷气。
  “一群没品的家伙。”她边输大门密码,边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谁当初坚持建了这幢连她自己也不想住的房子。
  门开了,她叉腰环视四周。
  看,我这五亩的庭院多气派,谁能像我爱种啥树就种啥树,爱种啥花就栽啥花?!谁家院子里能种得下五棵三十年树龄的小叶榕!谁家院子能满路种桃花芯树!哼,还说我的房子不好,通通没眼光!瞧我的尖顶,瞧我的拱门,瞧我的大窗!林森柏抬头去瞧自己家的彩色玻璃大窗,恰好有只蝙蝠从窗棱下飞出,吓得她猛出一身冷汗。
  好吧好吧,做人莫装吡,装吡遭雷劈。她掏出钥匙,摇头叹气。房子建剉了就别想让别人来替咱埋单,自己造的孽自己忍着吧。
  家里咋样了?
  她推开高大的弧顶门,突然一股寒气袭来,她早有预备地向后退了两步,放眼望去,三百平米的大厅除了中间约近一百平方的天井里有光线,其余的地方均是乌漆麻黑,清洁公司刚给地板打完蜡,以至那些平躺在地任人践踏的大理石们此时全都闪着瘆人的青光。
  林森柏打个寒战,缩着脖子走进自己家,身后带自动闭合器的对开大门嘭地关上,她嘴里边喃喃阿弥陀佛,边轻手轻脚地步上台阶。
  “BABA、MAMA,你们还好吗?饿死没?”
  她钻到桌子下面揪出正在睡觉的两只大山龟,一臂夹起一只,发现它们并没有明显变瘦,便带着他们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根放得有些发干的小胡萝卜,一盒猫罐头,一盒狗罐头,摆到大山龟面前,“今天想吃什么,自己挑。”
  两只乌龟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只爬向胡萝卜,一只爬向猫罐头。
  “BABA,你原先不是最爱狗罐头的吗?怎么最近开始吃素了?”
  林森柏看着正一点点被乌龟吞掉的胡萝卜,想起自己好久没吃药了,赶紧抄起手边装维生素A的瓶子,哗啦啦往自己嘴里一顿乱倒,好在那是个带限量孔的专用药盒,家政工人替她提前准备好几粒,她就只能倒出几粒,否则她就算不吃中毒,也非把自己噎死不可。
  虽然没噎死,但那种小剂量的药片十几粒挤在嘴里也足够让她觉得难受了,打开冰箱,里面能成为液体的,仅有液体面包,矿泉水她一直忘买,只好拿个杯子接自来水喝。
  “吃完饭自己钻龟洞去阳台尿尿晓得吗?别撒在家里,臭哄哄的,熏死你两。”她盯着两只龟威胁道。
  放下杯子,林森柏看看表,五点差十分,走路去接端竹下课刚刚好。
  端竹的学校与林森柏的住地离得很近,徒步只需二十五分钟,端竹五点半下课,她要想在校门口堵到端竹就必须马上锁门走人,她正准备这么干,厨房的门突然在她背后被不明物体叩响,三声加两声。
  “师烨裳,你要吓死谁啊!”林森柏猛转头,见师烨裳正双手环胸地朝她笑,气不打一处来地冲过去,揪住师烨裳的领口,用力摇,“说多少次,进来的时候要在门口大喊一声,别不声不响地出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环境只适合住吸血鬼的!”
  “你什么时候加入密党了?我怎么不知道?”师烨裳将钥匙圈套在指头上转来转去,眼睛不看她,反是盯着乌龟屁股,“我以为你早就忘记家里还有对爸妈了,所以过来看看。”
  师烨裳对动物们很有爱,大到老虎狮子,小到蛐蛐仓鼠,通通有爱,可惜她自己手太潮,养啥死啥,本来一家小动物,最后被她养得死剩一只边牧。
  林森柏放开师烨裳,不怀好意地问,“该不会是席之沐又上晚班吧?你也至于怕她怕成这样吗?连回家睡个觉都不敢。”
  煤气关了,水龙头关了,真空电闸盒闪绿灯,乌龟还在吃饭…应该没事了。
  她做个楼上请的手势,看戏般瞧师烨裳默语扶额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回华端竹那儿去?我送你?”师烨裳无力地将头搁上她的肩,哈欠连天,眼泪滑到嘴角后垂直落体,滴在林森柏的衬衫上,“你家那么静,不用来睡觉都可惜了。”
  “您老人家到底是想不想送我?别刚说要送我,转头又说想睡觉啊。”虽然知道师烨裳从来都钟情她这处适合闹鬼的房子,每每失眠都会到她这儿“借宿”几天,但这也太过分了吧?虚伪也要虚伪得稍微着调一点成不成?
  继续打着有辱斯文的哈欠,师烨裳一边抹泪一边立正站好,脸上委屈得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我可以送你过去,然后再回来睡觉的,真的。”
  这叫什么…林森柏面肌抽动,双手握拳,看着师烨裳那张欠揍的嘴脸差点就一圈挥过去,这叫欲盖弥彰知道吗?欲盖弥彰!麻烦你虚情假意也装得稍微像真一点好不好?!不要那么直白地虚伪呀!
  “死一边去!老娘自己长腿,会走!”林森柏被她气得汗毛倒竖,抬腿就走,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种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把她搞疯的人,但她的脚还没朝楼下迈两步,肩膀就被人抓住了,“干嘛?”你还想干嘛?!
  只见师烨裳不知从哪儿掏出了十几张A4打印纸,捂着嘴,泪色迷离地伸到她面前,“仙显忽…”
  不指望像毒瘾犯了般一劲儿猛打呵欠的瞌睡虫能将话说清楚的林森柏果断地接过那叠纸来自己看,“我说你是真帮我假帮我?这种东西拿来给我看,”当头几张还是国外XX中学的交流学生申请书,到后几页怎么就变华端竹的家谱以及华端竹的父亲近况回馈了,“你这不是逼我当坏人呢嘛?”
  “你好人,好人别怨啊,怨完别看啊,看完别做啊,做完别赚啊。”师烨裳说完,摆手朝楼上走去,留林森柏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对着一堆资料发愣。
  第二篇 直奔主题的二零零五
  23——咱——
  熬了一天,终于到下班点,可做完考勤验证,汪顾还不能走。
  办公桌上堆着一摞历年来职员们每季度手写一份的叙职报告,她必须通过那些资料预选出合适的内管人选,还不能用CTRL+F找关键词。
  师烨裳四点就闪人了,临走还非气死人不偿命地跑来向她交代:“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拜托你。”
  汪顾能说啥?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命苦不能怨政府,点儿背不能怨社会,碰到这种上司,害她连升官发财的喜悦感都少了,兜里装着上个月领的工资,却死活花不出去。
  好容易看完一半,把一些拉拉杂杂的相关讯息录到电子文档中,捧着肚子的汪顾开始烦躁起来。
  好饿…
  肚子咕咕叫,脑汁都快熬干了…
  她看表,快十一点。这时候出去,应该还有饭吃,至少楼后面的夜市大排档还开着。
  用镇纸压住桌上摊开的文件纸,汪顾翻出手袋里的钱包和钥匙,正准备走,手机突然开闹,一看,居然是那个害她不能回家的罪魁祸首。
  “师总,”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带埋怨,“是,我还在公司。”
  电话另一边的师烨裳舒一口气,“那就好,我想找现任人力经理近三年间的叙职书,不知道在不在你那里。”说完,她抬手敲敲面前厚实的木门。
  汪顾随手在纸上写了师烨裳三个小字,拿起文具架上的启封刀就往上面猛戳,“在的,我刚看完,”有人敲门,三声加两声,很奇怪的叩门方式,“师总,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去开个门。”她夜间工作总习惯背锁办公室大门,将长长的楼道走廊隔在安全区域之外,走到门前,她提高了声音问:“哪位?”
  “师烨裳。”
  汪顾连忙开门,正好看见师烨裳将手机塞回裤兜里的样子。
  “我本想直接进去拿的,又怕吓着你,所以先打个电话问问,”师烨裳丁零当啷地晃着手里一大串钥匙,边上那几串汪顾认出了,是几个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办公室的备用钥匙,“没办法,这门一点光都不透。”
  汪顾将她让进办公室,寒暄两句,立刻入坐去翻师烨裳要的资料,顺手将那张写着仇人名字,已经被她戳得千疮百孔的纸条拧成一团,“这是他近三年的叙职书,”她按着文件标号很快抽出几张纸,“这是吴穹对他的测评结论,还有,这是他的业务数据。”全拿出来,居然叠了一厘米高。
  师烨裳满意地接过她递来的资料,随手翻了翻,放进一个备用文件夹中,侧头望着汪顾背后的窗景称赞道:“难怪吴穹和文小姐对你的工作表现赞不绝口,看来是有理由的。”
  工作勤奋,学习认真,态度谦和,本职业绩突出,旁事细致周全,对待遇没有过分要求…对资本家来说,这就是好雇员的标准,只有从这种活的劳动力身上才能获得最大化剩余价值——这些,汪顾当然知道,但她绝非刻意而为之,仅因她天生就是完不成任务就睡不着觉的性格,一想到手头还有要处理的事,就是三倍剂量的咪唑安定也没法平定她一沾上枕头就突突直震的耳膜,不当工作狂她还能怎样?不当工作狂她一定会得忧郁症,两相权衡,她还是踏踏实实地认命,当她的工作狂好了,至少不用跳楼自杀那么惨。
  汪顾努力控制自己的双手,不让他们够着肚子,即便胃里已然空得抽紧,但在上司面前,她有不能放纵的觉悟,“都是公事,应该的,我不过尽本分而已,反而师总私人时间坚持办公的敬业精神更令人钦佩。”
  从五点睡到十点的师烨裳精神熠熠,脸上已没有了下午时任谁都能看出的疲惫,此时她坐在会议椅中,双手交叠腹间,目光飘忽于漆黑一片的落地窗上,“我饿了,汪小姐知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宵夜吃?”她晚饭没吃便开始睡,醒来时就觉很饿,无奈林森柏家除了猫粮狗粮只有萝卜菜叶,穷尽五层哥特式大宅,竟连一包方便面也没有,打电话问林森柏周边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填肚子,可林森柏是早睡早起的优质少女,且还不大吃外食,问她,无异于问道于盲,于是她只好饿着肚子回了公司,打算拿完文件再找找周边有没有可以觅食的地方。
  汪顾可没有她那精神病患般一扭三折的神经,听前面的公务腔,缺氧的脑内便大风车似地呼啦啦开始转起一系列苍白的应付辞藻,没想她后面竟来了这么一句“我饿了”云云,风车顿时崩塌,肚子问题提上公务日程。
  “要是师总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去吃路边的大涮锅,虽然味道不怎样,但填饱应该没问题,我…”汪顾傻笑着收拾桌面,“我也饿了。”反正挨着这点儿,再高贵的人饿了,也只能吃涮锅吧,公事面孔再撑下去就有些不尽人意了,不如大家都投奔温饱目标。不知哪儿进口的羊肉不敢跟那会馆里的清蒸石斑比,难料从哪些酒花里酿出的扎啤也不敢跟那些一级庄的红酒比,却也比饿肚子强。
  师烨裳低着脸,环掌搓了搓,很冷的样子,点点头,放下文件夹,站起身,扶着腰虚脱般朝门外走,“汪小姐,快,我真饿死了。”
  汪顾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平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居然会为了一顿饭放下身段在自己面前嚷饿,脑中浮现人是铁饭是钢的金子牌匾,身子已经随着那人飘忽不定的身形晃出办公楼去。
  霍氏总部与霍氏国代之间只隔一条狭长阴暗的巷子,平常因总有保全人员走动,所以不会发生随脚一踩便是针头针管的恐怖事件。师烨裳在她左转右转的指示下走得无甚安好,即使不小心碾到耗子们阵线过长的尾巴,也一声道歉就过,汪顾在佩服之余,也万分感谢着师烨裳,毕竟清道夫难得,肯送阿斯顿马丁的清道夫更难得。
  走出小巷,世界一片晴朗——至少汪顾是那么觉得的,不过看师烨裳一如既往的平淡,估计她不那么认为。风筝转转-制作
  垂挂着许多四十五瓦灯泡的尼龙绳上在人行道上扯开七八米,红色的回收塑料灯罩风中摇摆,烤羊肉串的大叔戴着新疆小帽,蓄着小胡子,说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摇摇扇子,催出炉子里的大量烟雾也不知是在招揽生意还是在赶客。
  “往前,往前。”
  汪顾提醒着欲行又止的上司,高跟鞋艰难踏过坑洼地砖,很是羡慕上司那双皮底凉拖的自由自在。
  路过几个麻辣烫的摊子,便是连片老鸭汤和白水涮肉的铺面。汪顾站在师烨裳身边,捧着肚子一览而尽,铺头铺尾都是熟家,“师总,您想吃什么?”
  师烨裳也是饿狠了,平时挑食挑得吃鱼只吃鱼脸,吃鳖只吃鳖裙的人飞快地摆摆手,急躁地盯着地板道:“什么最快就吃什么。”
  此言恰合汪顾心声,快,没错,要快,她的胃在闻到食物的香味后开始生生发疼,站在她对面的人似乎比她好不到哪儿去,脸色刷白,冷汗淋漓,一派低血糖患者即将晕厥前的表现。
  汪顾踢开脚边一张长板凳,气势昂然地招呼师烨裳坐下,挥臂向远处的高瘦男生,“老板!拜托鸳鸯锅!一个套餐!加两盘肥羊!要快!”
  创业者听有老客招呼生意,格外敏感,摇着手里红绿两色的圆珠笔,开心地应了声“噢,马上就来”,转头对铺头内的人报菜单。
  师烨裳自然是不惯这种场面的,并非因为没吃过大排档所以觉得怯,而是她实在没办法像张蕴兮林森柏或汪顾那样自然地融入热情的氛围中,她的抬手总是三分,最多五分,难以抬到轻易能够被人看见的高度,至于声线…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中气不足,难以做到汪顾那般谦和有礼地鼓出丹田之气,对素不相识的人,随随便便就热情洋溢起来。
  夜市小妹的动作通常麻溜,一会儿功夫蒜、葱、姜、酱、粉丝、豆皮、青菜、粉丝、生虾、萝卜、羊肉、扎啤等便摆上桌,煤气炉子打开,一锅两水架起来,红汤白汤咕咕嘟嘟,好生雀跃的景象。
  “师总,您喝什么?啤酒,可乐,酸枣汁,牛奶?”汪顾往锅里拨进刚沾上橡胶木桌台的一盘羊肉,一盘粉丝,边兴奋地问着师烨裳,边对夜市小妹交代自己预备新加的餐品。
  吃饭皇帝大,她汪顾是真饿了,所以她比皇帝还大。
  “啤酒吧,如果没有红…”红酒的话。
  师烨裳从小不太喝啤酒,但与碳酸饮料,二氧化硫,三聚氰胺比,她还是明智地选了那种无法添加佐料的饮品。汪顾对夜市小妹食指一二三地点着菜单,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截了尾,“四扎生啤,两盘毛肚,师总,您吃什么?”
  师烨裳饿到血糖危险线的地步,完全没想起自己原来是个有抱负有担当的民族栋梁,只将手在头顶摇摇,差点将头磕到锅边,把脑浆当荷包蛋打了吃,“只要快,吃什么都行。”
  “杂粮面,鹌鹑蛋,鸭肠…就先那么多,麻烦你,催厨房快点,我两快饿死了。”汪顾讪笑着揉揉工装腹间的纽扣,成功地让夜市小妹明白她两到底有多饿。小妹走后,她伸手向满脸茫然的师烨裳,“师总,碗。”
  碗,哦…碗。
  等师烨裳反应过来桌上那个呈立体凹面的粗糙物体是碗的时候,汪顾已经将满满一勺羊肉递了过来。
  “再煮就老了,您先吃点清汤的,再吃红汤,”汪顾以为除了她自己,全世界都爱吃红汤,满勺羊肉翻进师烨裳惝恍举起的碗里,袅袅轻烟,美味无敌,“这样胃会比较舒服。”
  ——Yeesun,听话,先清后辣,对胃比较有利。
  师烨裳饿得很混沌,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抬眼望向汪顾,看见一个大大的扎啤杯罩在她脸前,杯中的白色泡沫一涌一涌…却并不是张蕴兮习惯的,用吸管喝啤酒的方式。
  “谢谢,汪小姐。”她笑笑,脸色越发苍白。
  24——就——
  本来,吃火锅是件挺艺术的事,从七上八下控汤入酱的涮肉,到溜边沉底轻捞慢起的煮豆腐,沾料品种不一而足,可食之材不计其数…
  可到了两只低血糖饿狼这里,什么艺术,什么配比,通通靠边站,四只幽绿幽绿的眼睛盯着锅子里的东西,仿佛只有对月长嚎方能抒发她们对食物的溢美之情,差别只在汪顾吃得大气些,漏勺一举,吃啥有啥,师烨裳吃得文雅些,筷子沉浮,有啥吃啥。
  汪顾从小是个热心肠,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包等失主,偷偷帮邻居倒垃圾这些个事情她一样也没干漏过,她觉得师烨裳这种吃法效率太低,又容易烫到嘴,热爱体贴照顾人的那股子豪气一上来,她本想大喝一声,转念又觉场合对象不对,于是放轻了声音,“师总,您喜欢吃粉丝吧?我帮您捞。”
  粉丝乃是师烨裳最无爱的食物之一,但碍着血糖过低,必须立刻补充淀粉类养料的生理需要,她才不停吃粉丝。好容易头晕压下去,她刚准备吃些别的东西就被汪顾仗义地问了这么一句,说不是怕拂了别人好意,也不礼貌,便只好点头称是。
  一大勺粉丝从天而降,师烨裳咕嘟吞了口唾沫,心里边鼓直敲,惯于周折的大脑里顿生歹计:想办法让汪顾去上厕所,这样自己就能趁机把那碗粉丝倒掉了。
  汪顾看上司那双总是暮霭迷离的眸子在看见粉丝的那瞬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华光,紧接着喉头还紧了一下,整副饿极了的样子,心里好生得意,觉得自己也终于当了一把以德报怨的好人,英雄主义情怀顿时爆棚,招呼夜市小妹多拿两只碗来,她又往空碗里填粉丝,“我替您捞出来晾着,一会儿您吃的时候才不会烫嘴。”
  “谢谢汪小姐,你人真好,”师烨裳终于明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个什么味道,一边保持微笑看汪顾替她捞粉丝,一边拿起手边的扎啤杯,“我敬汪小姐一杯,聊表谢意,我干,你随意。”说着,她眉头也不皱,喝水一样咕嘟嘟一口气喝干了一斤啤酒。她猜,就凭现在汪顾豪气干云的状态,肯定会跟她对干,果然,汪顾并没辜负她的歹意,嘴里说着“师总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也真陪她干了一整杯。
  啤酒这种东西,师烨裳听说,一般人最多不超五斤,必跑一回厕所。
  虽然她平日不喝,但不代表她会对尚未亲身实践过的科学质疑,拜托小妹收了两只空杯,干脆也不用一扎一扎的麻烦了,直接让小妹拿来一箱二十四瓶六百四十毫升的平装啤酒,留下瓶起子,开几瓶算几瓶,通通倒在扎啤杯里,喝到哪儿算哪儿。
  汪顾上大学时逢有同学聚会也大多会拉这阵势,自然不至于被她吓到,只是有些好奇师烨裳这种成天拉菲特拉图维咖西西里亚的人怎么也会心血来潮地喝起啤酒来,于是问:“师总,您也喜欢啤酒?”汪顾的意思是,你除了红酒外,还喜欢啤酒?可中文就是那么奇妙的语言,同样一句话可以被理解为两种完全正确却背道而驰的意思。
  师烨裳以为她说的是“我喜欢啤酒,没想到你也喜欢啤酒”,霎地如临大敌,生怕自己没把汪顾灌进厕所,反倒让汪顾把自己放倒了,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微笑道:“嗯,”这叫输人不输阵,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夏天还是喝啤酒凉快些。”
  为了她的血糖和食欲着想,喝啤酒强于吃粉丝。
  “来,汪小姐,我再敬你一杯,”师烨裳又端起杯子,肚里的主意一个比一个恶毒,脸上却没显出有异平常的神色,依旧那么云淡风轻,“感谢你在工作上的鼎力支持。”
  汪顾哪里想得到师烨裳揣着什么鬼主意,只道是吃火锅的氛围就应热情激烈,赶忙谢过师烨裳,咽下嘴里的羊肉豆皮,起杯就灌,灌完擦擦嘴,吃完几根青菜,突然想起按着工作关系,应该是自己先向师烨裳敬酒才对,一时也顾不得肚里一堆液体固体顶得慌了,赶紧打开两瓶酒,为师烨裳倒满,也给自己圆了杯,“师总,这杯我敬您,”她双手托杯,礼貌道:“祝您身体健康,宏图大展。”
  师烨裳正对着粉丝皱眉,却苦无借口劝酒,左思右想之际,汪顾恰撞到枪口上,她哪儿有推却的道理,立刻双手托杯还了汪顾的礼,道完谢,仰头又是一杯。
  就这么一来二去,四分之一箱酒很快被灌到两人肚里,汪顾的肾很努力,膀胱很直白,她别扭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朝师烨裳道歉,“师总,对不起,我离开一下。”
  师烨裳面上无关紧要,心里早喊了一百遍求之不得,手一示,笑答:“请便。”
  心情雀跃地望着汪顾远去的背影,师烨裳暗喘一口气,赶紧叫来小妹,让她把面前那三个碗收走,再替自己拿三个新的来。为了不让小妹问为什么,她从裤兜中摸出一张早上买咖啡剩下的绿色大钞,塞到小妹手里,权作小费。
  “麻烦你了。”
  小妹从没因收个碗而被人用这种方式感谢过,一时兴奋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唯有重重地点一下头,重重地应了声嗯,快快地收起碗,又快快地将新碗拿回给她。
  汪顾替膀胱做完减压治疗,从店门里走出来,远远地看见师烨裳独自坐在灯下,半弓着背,正将一次性竹筷的一头叼在嘴里,眼睛直勾勾盯向锅里,样子挺可爱,汪顾心念师烨裳要是平时也那么可爱就好了,自己也能省心应付她,鞋尖突然被一块压绳子的石头磕住,身子斜斜朝前蹿了几步,高跟鞋撞地之响立即引得师烨裳循声望来。
  她有些尴尬地走回座位,还没坐下,就听师烨裳问,“没事吧?”
  “没事没事,”汪顾摇手,却看师烨裳托着腮,眯着眼,勾着唇,一副瞧热闹的样子,顿感气不顺,意难平,“师总,我再敬您一杯。”灌死你算了,让你成天像个老妖怪似地阴晴不定,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师烨裳知道汪顾这是喝开喝顺,膀胱舒畅,打算反攻大陆了,想着自己在酒场未尝败绩,今天又是周末,林森柏那个酒友抓不到,揪汪顾作陪也不错,便也想开似地叹了口气,抓起酒杯敬谢回去。
  夜里两点,街上起了小风,原本人声鼎沸的夜间排挡里消停不少,汪顾和师烨裳吃也吃饱,喝也喝足,结了帐就打算回公司继续工作。走过小巷子时,汪顾有那么一瞬觉得天旋地转,但很快又好了,师烨裳还是走在前面,听到背后的脚步有几秒停住,转头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汪顾摆摆手,说声没事,师烨裳也就没再在意。
  自从汪顾升官后,她的办公室与师烨裳的只隔一个转角,或者说只隔一堵墙,而且从电梯口走来,还是汪顾的办公室近些。
  走道里很安静,连凉拖皮底粘上大理石地板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汪顾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刚准备掏钥匙进去的时候,师烨裳道:“那么晚了,就不要工作了吧,早点休息。”
  汪顾笑笑,朝向师烨裳的背影:“工作完不成,我睡不着,”她顿了顿,眩晕感又来,她忙道:“师总,请问您有茶叶吗?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点。”她听说茶能解酒,熬夜也需要浓茶提神,但她下午时发现自己的茶罐已经空了。
  眼皮渐渐变重,头有些晕,酒醉的讯息已经很明显,但夜是一定要熬的,否则这些工作会拖得她整个假日不能活动。
  师烨裳转过身来,定定望着汪顾,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嗯,有的,但既然大家都打算熬通宵,那…就请汪小姐先到我这边喝杯茶好吗?也算是我这个做同事的一点小小心意。”
  听到这个提议,汪顾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师烨裳用了请字,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那就先谢谢师总了。”说着,她跟上师烨裳的脚步,尾随师烨裳进了那扇与自己办公室相同的大门。
  师烨裳的卧室里有一整套壶海杯盘齐备的白瓷茶具,看起来是下午刚用过的样子,她只涮了涮壶,就开始往里加茶注水。
  独立的睡眠空调很静,也很凉,茶香徐徐,温婉适意,汪顾坐在沙发里,酒劲上来,舒服得差点就四仰八叉地躺上去。
  师烨裳对着茶具道,“请再稍微等一下。”汪顾低声应好,看师烨裳在自己对面,熟练地将第一遍洗茶的水均匀倒进闻杯和饮杯中。
  师烨裳烫杯的动作很漂亮,流畅而优雅,虽然是不紧不慢的节奏,却不显拖沓,手腕转一圈,壶中水已一滴不剩,四个闻杯四个饮杯中也盛满了流金茶汤。她似乎是不怕烫的,两手分执茶杯,一揭一放,留着余热的杯壁很快将残余水份蒸发得干干净净。汪顾傻傻盯着瞧,暗想这人喝茶都快喝成精了,也不知要多馋茶才能将茶道修炼到这种地步,眼前突地一阵斗转星移,师烨裳仿佛瞬间变为两个,身子差点就向前倾去,幸好不适很快过去,她才没丢脸地撞上桌子。
  “水烫,喝的时候当心点。”师烨裳分完二道茶,将杯托和杯子递给汪顾的时候,叮嘱道。
  夜间新闻里还在不停炒着冷饭,这令师烨裳觉得很安稳,甚至幸福——没有新闻总比有坏新闻好。
  25——要——
  星期六的早上,还是阴天,但没有下雨。
  端竹早上醒来,最先看见的是林森柏面对自己蜷成一团的不雅睡姿,然后才是窗外的天空。
  天还是灰黑色的,似乎也没打算要发蓝,没有帘子的窗户大开着,一会儿一阵吱呀呀响。
  端竹将被单扯到了林森柏肩膀上。有风,还是替她盖上点的好。
  老实说,林森柏睡觉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像大人,嫌热,四肢大开的时候能霸掉大半张床,怕冷,蜷起身子的时候又缩在枕头边,不比个脸盆大多少。吃相比睡相好得太多,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地就能把饭吃光,比小王叔叔更符合外婆的教育准则,让人想不到吃着的她与睡着的她是同一个人。但她的鞋总是脏兮兮的,带一点点小毛的皮子特别难刷,只能用废布头沾着清水和皂粉慢慢磨掉上面的污渍,可身上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到底是怎么洗,才会叫它们不发白呢?如果只用肥皂的话,味道不会那么好闻…算了算了,睁着眼睡不着很难受,还是起床吧。
  端竹睡在床内侧,两人之间隔着横摆四只碗无障碍的距离,每天她起床的时候,总能轻易就避过林森柏,在她完全没知觉的情况下半爬半滚地翻下床去,但今天,下床这件事要想成功办好,颇有难度。
  林森柏今天蜷得不太规则,右手没有放在小腿上,而是摆在了身后,被蚊帐撑挂在半空。从手上几线殷红的浮肿抓痕看来,夜里定被蚊子咬得很惨。蚊帐开摆掖在凉席下,如果现在撩开它下床,肯定会碰到林森柏的手,而林森柏又是一碰就醒,醒了就再难入睡的人…端竹深知此项任务艰巨,靠墙盘腿坐着,冥思苦想下床良策。
  过了一会儿,林森柏大概觉得热了,蜷着的身子张开一些,其实也不过是把两条腿蜷得不那么紧而已,又过了一会儿,便完全蹬直,翻身,整个人进入挺尸状态,手依旧垂在蚊帐上。
  这回,端竹更没法下床了,急得直挠头,因为尿憋。
  恰在小女生觉得再憋下去自己就会尿床的时候,林森柏突然满头冷汗地猛坐起来,两眼瞪着床尾,一声不吭,只顾喘气。
  端竹见林森柏醒了,赶紧从枕头旁爬下床去,光脚踩着胶底布鞋,抄起桌上纸卷,一溜小跑冲向门外。
  好可怕的梦。林森柏揉头。好可怕,幸亏不会发生。
  端竹跑什么?该不会是也做噩梦了吧?
  原来还有人做完噩梦不是先压惊,而是先逃跑的,呵呵…林森柏虚脱般躺回枕上,半阖着眼看床顶,一个人傻笑。
  她从小不文艺,所以基本不做噩梦,就算偶尔做那么一两次,也是些无干阴郁的噩梦,大抵是让匪徒拿刀在背后追着跑,走路的时候掉进坑里出不来,火灾被困在楼里之类的平凡噩梦,例如刚才,她梦到的就是误入侏罗纪公园巧遇霸王龙,醒来后便知道不可能发生,但端竹蹿出去的那一下,差点令她以为有只迅猛龙和自己睡在一起。
  歇下劲儿来,她抬手看表,差八分六点,早得很。窗外灰蓝灰蓝的色调,令她想起今天或许可以不用擦防晒霜出门。
  端竹回来了,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乖巧地朝她问声早便拿起牙具毛巾出门洗漱去。
  “端竹,作业写完了吗?”她靠在枕头上昂头朝窗外喊,只听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端竹震颤不停的答应,唔…许完额…
  带小鬼出去玩吧,否则一天两天在这破屋子里大眼对小眼的,连电视都没得看,还不得把她一个大好青年给闷疯了。
  “一会儿我们出去吃早饭。”
  端竹刚跨进门,就听见林森柏在蚊帐里抱着被子囔囔的动静,她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弯腰问:“林小姐,早饭不是昨晚就准备好了吗?”
  “公司发了好多M大叔的餐劵,我不吃,都浪费掉了,刚好带你去帮我一次补回来,请你一定要努力地帮我把它们都吃掉,吃撑了算公司账上。”林森柏别的本事没有,瞎说的能耐可顶了天去,心情好的时候,她不定还能指着太阳说,那是公司发的,我不晒,都浪费掉了,你多晒点,晒爆皮了算公司帐上。
  端竹早听李妍美说过M大叔,K大爷,但自己每次都只能看着那红黄,红蓝,一个在街东,一个在街西好像打擂台一样正对着的两个招牌,完全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不过有一次,英语课上讲到汉堡包这个单词,高大帅第二天早读时便将纸条压在一个写着“巨无霸”的盒子下,趁收作业的功夫塞到她手里,告诉她这个好吃,比课本上那个好吃,吃完再看纸条。当时端竹想都没想就把盒子和纸条一并传给了同桌倾慕高大帅班长的女生,即使嘴里口水已翻滚成了长江黄河,也没再看它们一眼。
  外婆说过,施恩招福,受恩落柄,人穷志不穷,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林小姐说的公司,是源通地产?”端竹放下口杯牙具,皱着眉,坐到书桌前,左挑右拣,不知该读哪本好,都已经熟透了,她甚至能背出课后练习题的题目,总不能连编者序都拿起来读吧,“您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进那种坏蛋公司呀?”
  林森柏知道端竹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所以听她说这茬,也懒得动脑想说辞了,被单旧得起了绒毛,很舒服,让她多蹭一会儿,“因为那坏蛋公司付我工资啊,再说它也没欺负人嘛。”
  “谁说的,它那些员工,嗯…除了您,都说谎骗人呢!”
  端竹找来找去,实在找不到可读的了,只好拿起面上那本旧版的高三英语课本,闭着眼流利地“读”起来。
  做地产的,说点谎很正常,至少林森柏是那么认为的。
  连绵不绝叨叨一小时乃是业务员和售楼代表的基本专业技能,就算换了平常人,连续说出的几百句话里,又能有几句是真的呢?若是单纯的商业项目,派谈判专员去处理,那可是要求连说三小时,连一句真话都不准有的。这块地只因有指导价在前,没有什么压价空间,所以出场的都是些次席业务,应该不会说谎说得很离谱吧?咋还次到让个孩子都听出说谎了呢?
  抱被翻身,林森柏隔着蚊帐面对端竹,饶有兴致地问:“他们都说什么谎了?”吸取一点经验教训,回去也好给员工做培训。
  端竹闭着眼,翻页,嘴里念的,和次页上写的不差一字,连翻页的时机都没未错一秒,“上次一个叔叔来,对我说,四千一是最高价,再高公司就要破产了,可后来一个阿姨又对我说,四千三是最高价,不可能再高了,你看,”她摇着书页,振振有词,“源通地产现在已经把价钱提到四千七了,不是还没破产吗?”
  “呃…”林森柏没话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煞是佩服端竹那直愣到能当戒尺用的脑筋。TXT之·梦
  四千五是先期与上面谈妥的,尚未公开的指导价,是死活要达到的,是只能高不能低的,所以业务们才松口松得那么轻易,否则他们还不得跟居民代表一百几十地往上谈?可没想到,就这松口松大了,反倒变成端竹手中源通地产之所以为坏蛋公司的理由…
  但确实,说谎不对,这是原则问题,在孩子面前不能狡辩这个。
  “对!那个坏蛋公司!饶它不得!”林森柏振臂而起,撩开蚊帐下地,“端竹快换衣服,我刷牙洗脸咱就出发,咱出去玩算是公务!吃到它破产,看它还怎么收你外婆的屋子!”
  听见有吃,有玩,能让坏蛋公司倒闭,能保住外婆的屋子,端竹当然高兴,收起课本,从门外的晾衣杆上取下校服,拜托林森柏出去时顺手掩门,便钻进蚊帐里换起衣服来。
  二十分钟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踏上了以吃倒源通地产为最终目的的征途。
  由于要装穷,林森柏提议坐公车去市区,没想到端竹更狠,连两块钱都不舍得,直接说要走路去,直到林森柏苦口婆心劝慰她,交通费也包含在她瞎掰出的“公务机要费”里,端竹这才不坚持了,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林森柏,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是在撬别人家的墙角呢。
  林森柏一挥手,义正词严道:“那种不法商户,人人得而诛之,咱吃垮它是在为人民除害,为祖国做贡献,为现代化事业添砖加瓦!”心里也真把自己当阶级敌人对待了,差点犯了左的倾向错误,一味强调斗争,忘记还应团结。
  两人说说笑笑,站在车站等了好久,终于盼得车来。
  上了车,十几年没坐过公车的林森柏完全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公交车已经全部改为自行投币收费方式,从裤兜中掏出百元大钞就递给司机,让司机对着她好一顿瞪眼,关键时刻还是端竹顶用,将前天买饭剩下的两块市面流通最大面额的硬币依依不舍地丢进投币箱,这才算解了林大暴发户的围,让林大爆发户既不用露富地将九十八元人民币当小费贡献给公交系统,又不用丢老脸伤自尊地被群情激奋的车上乘客赶下车。
  “我后天让坏蛋公司赔你四块。”林森柏苦笑着对端竹说。
  端竹用力点头,看起来真的很心疼自己的两块钱。
  26——狼——
  两人到达市中心的M大叔垃圾食品店时,正好七点,因为是假日,又是早间,平时门庭若市的大玻璃铺面里还没几个人,空调也刚启动没多长时间。
  林森柏打开涂着深咖啡色油漆门框的铝合金门,突有一股混杂着奶油咖啡肉类气息的热风朝店外汹涌而来。她开始后悔今天怎么那么骚包地穿了这件八千多的丝质衬衣出门,早知如此,还不如找端竹借身校服,就算裙子短一些,可至少不用头疼洗衣服的事情。丝绸是位列头发,棉布,劣质毛料之后的随身吸味物品没错,拿去干洗店洗的话,加急十小时也能搞定,可她自从搬到端竹家住后,每天流连在整片旧民居中,周边哪儿有什么干洗店,总不能让她为了洗件衣服就专门打的跑个来回吧?
  麻烦…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师烨裳那种几千块钱东西想丢就丢的地步…果然是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作祟吗?
  “林小姐,你怎么了?”
  端竹看她皱眉,还以为她不舒服,踮起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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