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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夏天我去看望移民到苏格兰的老姨一家,说起苏格兰,大家第一印象肯定是风笛,穿裙子的男人,但到了这里我才知道,风笛不是天天都吹,男人也不是天天穿裙子,今天的苏格兰人把苏格兰短裙当作正装或是参加庆典时才穿的礼服。通常是婚礼或者其它的正式场合,才会穿上苏格兰短裙,平时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我来的时候正赶上表弟放暑假,就带着我一起疯玩,到海边冲了几回浪,看了几场足球,还参加了一场纯正的苏格兰婚礼,这的婚礼跟咱们国家一些老地方的风俗竟然有相似的地方,新娘将头发缝在结婚礼服的褶边上以祈求好的运气,将血滴在裙子的内接缝上。新娘在婚礼日之前不能穿很华丽或者复杂的裙子,为了适应这一习俗,结婚礼服会有一部分的褶边是到最后一刻才会缝上的。新娘在作为单身姑娘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应该用右脚先踏出屋子,这样才比较吉利。  更有意思的是新娘的告别单身聚会,也是在新婚前夜举行。新娘往往会被她的朋友用气球和彩带打扮起来,并浑身涂上面粉和煤灰,在大街上游行一周。在游行的过程中往往还伴随着叮当响的铁锅、罐子,以及铃铛和哨子的声音,这样是为了驱赶恶灵。  疯玩了半个月,表弟要去一家贸易公司实习,剩下我一个人天天陪着老姨,也就觉得无聊起来,我办的是旅游签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到期,老姨也看出我挺没意思的,变着花样介绍当地的一些景点。  这天老姨从外面回来,递给我一张制作精美的宣传单给我,笑着问:“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逛过苏格兰的古堡吧?”我接过宣传单,上面印着个耸立在一座小岛上的古堡,古堡看上去并不太大,却是美奂美轮,典型的欧洲风格。  老姨从小就疼我,知道我这两天闷得慌,建议我出去溜达溜达,我答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开着表弟买的一辆二手越野,直奔老姨介绍给我的那座古堡,其实我也挺好奇,以前只是在电影,电视里面看到过欧洲古代的城堡,如今能亲眼见一见古堡的真面目,也是有点兴奋。  苏格兰一向被称为“古堡之国”。它的古堡之多是难以数计的,仅载入史册的就有1185座。其中许多已经成为历史名胜。在历史上,苏格兰的王公贵族们为保护他们的利益,大兴土木,筑堡建宫。各时代的古堡形状各异,其中以“L”形,“E”形和“Z”形最为普遍,其建筑艺术趋向高超技艺的顶端,室内装饰豪华显得恰如其分,协调而又庄重高雅。而各种风格的家具古香古色,精美无比。  我要去的这座古堡,或许是地处偏僻的缘故,并不怎么出名,当然这个偏僻的程度已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据说有游客可以从附近步行到这里,反正就是那种四下无人,也没有民房只有草地。本来我以为都跟温莎城堡差不多也在一个小镇上之类的,没有想到是这种看起来有点荒凉的环境。  古堡的名字倒有些中国的味道,叫齐林古堡,开车开了半个小时,我才看到城堡,就见这城堡建于湖中一个小岛上,一石桥跨湖连接城堡与陆地,安详的湖水和古老的城堡构成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  在进门处遇见了非常热情的城堡主人,威廉,那是个稍胖的中年苏格兰男子,感觉他很高兴能看见一大早就有人来参观他的城堡,尤其是他看到我是个中国人,显得有些兴奋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事,还是跟我套近乎,他说他的祖上十六世纪来的苏格兰,定居在这里,他的祖裔是神秘的东方中国人。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胖老头,除了他的头发是黑颜色之外,根本看不到半点有东方的基因,老威廉是这个古堡的主人,继承祖上的余荫,也不上班,就是买点古堡的门票,接待游客,有人想要体验一下古堡生活,也提供住宿,就靠着这个挣钱,虽然古堡很偏僻,生意不是太好,但也足够生活,日子过得倒也悠哉。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除了我这么闲的人,还没看到一个游客,老威廉热情的亲自当起了我的导游,一进到古堡里面,我就有点相信他说的话了,城堡外面的确是欧式的,但里面有些建筑却很明显的带有明清建筑的风格,主堡位置正是坐北朝南。  房屋坐北朝南是中国的传统,也是传统风水理论的建筑原则之一。易占学上说,南面草木繁茂,阳气充足,朝南而称王是至高无上的方位。  古人认为,北为阴,南为阳,风水好的地方就应该阴阳调和。早在原始社会,中国先民就按照坐北朝南的方向修建村落房屋。而国外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房屋朝那个方向的都有。  古堡面积很大,相信维护这么一座古堡一定花费很多,里面很多地方都有些残破,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老威廉为这座城堡费了不少的心思。老威廉跟我说,以前这个小岛上面住着一个险恶的女巫,正是他的祖先,从遥远的东方来,铲除了女巫,被封为伯爵,才建造的这个城堡。如今这城堡里面还能见到一些幽灵……  老威廉说的煞有其事,我却不置可否,什么幽灵城堡之类的,不过是一些噱头,我也能理解,不过当老威廉说到每年这里都会举办鬼节,世界各地的巫师、神婆都会聚集于此,交流通灵的经验。“鬼节”上常常发生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异现象。我就只能翻白眼了。  但当我参观到老威廉家城堡后面那一片埋葬着历代城堡主人的墓地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国外一些家族城堡中都有埋葬祖先的墓地,而国外的一些墓地上面都会插上十字架,墓碑上刻着名字,但在这城堡后面靠山的最后一块巨大石碑上,我竟然看到了九个红色的繁体汉字。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急忙问老威廉这是怎么回事,老威廉很热情的留我在古堡中做客,并答应我到了晚上会带我去他祖先留下的密室中参观。  我给老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要在古堡住一晚上,老姨见我对古堡感兴趣也很高兴,放下电话我就煎熬似的等待天黑,同时对那块石碑心存疑惑,难道是老威廉故意在那里立了个石碑为的就是留住客人?但仔细想想这绝对不可能。首先这里的游客还是外国人比较多,中国人很少能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著名的古堡,而且那石碑一眼看上去就是历尽沧桑的模样,没有几百年绝对不会出现那种效果。  但这座古堡的第一任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道家的符咒之语刻在石碑上?如果真是一位古代中国人,又为什么会来到苏格兰?  终于等到老威廉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关闭了城堡,请我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苏格兰大餐,就带着我来到城堡最东面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门被紧锁着,上面满是灰尘,看样子很久没有人进来了,进到屋子,点燃昏暗的蜡烛,我惊讶的看到,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全部都是东方式样的,古老的太师椅,桌子,床,甚至还有一个满是灰尘的香案。身处此地,时光一瞬间就倒流回了遥远的年代。  香案的上方挂着一个人的画像,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古装,面带微笑,身背长剑,竟然就是一副水墨人物,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仿佛只要掸掸灰尘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老威廉请我坐下,然后从屋子里的保险柜中取出很厚的几本古书,对我说,他们家族人很多年没有人看过这些书了,祖先留下的事迹,也渐渐的没有人知道,如果我能看懂这些书,希望我能讲给他听。  书分五册,很厚实,由于年代久远,书页都已经发黄,但保存的还很完好,我小心的翻开书页,里面是一行行竖着的繁体字,后来我知道了,这座古堡真正的名字叫麒麟堡,而建造这座古堡的主人,叫林麒。  由此我看到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一段诡异离奇到了极点的传奇故事。  
    话说以前有个村子叫槐树村,名字很不起眼却是大有来历,据传杀人王黄巢曾在这里驻扎过三天,村口的那颗大槐树就是黄巢拴马的地方,几十年前这村子还叫黄王村,蒙古人统一了天下之后,把天下所有带王,皇的地名全部强令改掉,从那之后黄王村就叫槐树村了。  关于黄巢,村子里一直流传这么一个传说,说古时候,有一位名叫“目连”的公子。生性好佛,为人善良。十分孝顺母亲,但是,目连之母,身为娘娘,生性暴戾,为人好恶。  有一次,目连之母突然心血来潮,想出了一个恶主意:和尚念佛吃素。我要作弄他们一下,开晕吃狗肉。她吩咐做了三百六十只狗肉馒头,说是素馒头,要到寺院去施斋。目连知道了这事,劝说母亲不听,忙叫人去通知了寺院方丈。方丈就准备了三百六十只素馒头。藏在每个和尚的袈裟袖子里。目连之母来施斋,发给每个和尚一个狗肉馒头。和尚在饭前念佛时,用袖子里的素馒头将狗肉馒头调换了一下,然后吃了下去。目连之母见和尚们个个吃了她的馒头,“嘿嘿”拍手大笑说:“今日和尚开晕啦!和尚吃狗肉馒头啦!”方丈双手合十,连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事后,将三百六十只狗肉馒头,在寺院后面用土埋了。  这事被天上玉帝知道后,十分震怒。将目连之母打下十八层地狱,变成一只恶狗,永世不得超生。  目连是个孝子,得知母亲打入地狱。他日夜修炼,为救母亲,打开地狱之门。目连之母和全部恶鬼都逃出地狱,投生凡间作乱。玉帝大怒,令目连下凡投身为黄巢。将那逃出来的恶鬼一个个的召回地狱,后来“黄巢杀人八百万”,传说就是来收这批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至今民间里仍有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的谚语。  且说这村子里有一户林姓人家,主人大号叫林幺六,为人憨厚老实,村子里都管他叫林老实,时间一长这大名反倒没人叫了。林老实祖上八辈都是赤贫,到了他这一辈更是不堪,就靠着耕租地主赵德才家的几亩薄田过日子,谁知他却娶了一个十里八村都羡慕的好媳妇,女红针织样样都强不说,还能识文断字,他这媳妇李氏原本是一书香世家,还是前朝的一个小官,蒙古人夺了天下之后,李家先祖对蒙古人恨意难平,留下祖训世代儿孙不许当鞑子的官,几十年家里也就渐渐没落。  到了李氏这一辈,李家已经跟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李老爷子没儿子只有三个姑娘,大女儿二女儿都已出嫁,留下老三原本打算招个赘婿,看上了林老实人实诚,事情也都谈好,谁知还没等林老实上门,李老爷子得了一场急病,就此撒手人寰。  李老爷子一死,大女儿二女儿回来争夺他那点可怜的家产,就把妹妹赶了出来,老三已经和林老实有了婚约,就随他回到了槐树村,跟着他苦熬着过日子。林老实是个疼媳妇的人,时间一长李氏感同身受,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两口子踏踏实实过日子,虽然穷点,却也平安喜乐。只是有一点不好,成亲十年了,李氏也没怀上个一男半女,  林老实虽然口中不说,但整日愁眉苦脸的,俗话说无孝有三,无后为大,李氏也是万分着急,但凡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求医问药,家里有点钱也都买了偏方,一点余钱都剩不下,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无奈只要求神问佛,这些年当真是见庙就拜,见神就求。  到了后来,林老实已经认命了,但李氏还是不甘心,无奈肚子不争气,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林老实到邻村帮闲,帮闲其实就是自家的活干完了,帮缺少劳力的家里收收地,活也不白干,每天总能挣几个小钱,却是不管饭,这也不怪乡里乡亲的不照顾,都是穷人家,谁都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李氏一大早上就开始忙活,先是给林老实做了早饭,吃完走了,收拾一下家,又要做中午饭给他送去,邻村也不近,来来回回的十几里路,做好了饭,李氏用篮子装好,又带了两罐水,一个人慢悠悠朝邻村走。  路是山路,羊肠小道,李氏来来回回的也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按理说本不该迷路,奈何这天从早上开始阴沉,快中午的时候竟然哩哩啦啦的下起了雨来,李氏怕雨将饭菜浇了没法吃,就朝山上拐去,希望能找个山旮旯避下雨。  李氏钻的这山并不高大,百十来丈的高度,地势也平缓,与旁边千丈高的雄山比起来,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个小土包更为恰当一些,说来也怪,这山虽小,却很是与众不同。身旁的大山雄壮气势,却并未阻挡阳光照射,山下有条小河蜿蜒盘旋,阳光,水都不缺,整座山却是阴气森森,树木生的都低矮,便是那杂草都比其余地方矮上一截,更奇怪的是,这山上的阴性草药却生长的极为茂盛,药性也强,与身旁的大山,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因此才叫两界山,村民管这小山叫做小阴山,旁边的就叫大阳山。  小阴山上的树木低矮,雨又渐渐大了起来,秋寒本就逼人,浇得李氏失魂落魄,用身体护住竹篮,四下寻找,惶急间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就见前面有一残破小庙,这庙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世风雨,残破的早就没了样子,连个匾额都看不见,庙在林薮之间显得实在破旧,庙顶瓦片残缺,连个院子都没有,两扇木门红漆早就剥落的七七八八,半掩着门。  天上乌云层叠,不透半点光亮,大白天的仿佛黑夜一般,雨也急骤了起来,这庙着实有些阴沉,李氏原本还犹豫是不是要进去,就听“咯吱……”一阵疾风掠过,庙门自开,李氏吓了一跳,安了下心神,恰巧一道霹雳闪下,轰隆隆雷声中,他借着短暂光亮朝佛堂瞧去,漆黑如墨的大堂并无一人,只有一尊神像在风雷之中微笑凝视。  这是一座青石神像,也不知道是何方神灵,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穿五彩霞衣,头戴王者束冠,身背长剑,面白无须,微微含笑,身体两侧各有两个青面鬼奴服侍,栩栩如生,饶是李氏从小读书,也不认识这神像到底是何方神灵,雷电之中两个鬼奴更显狰狞。  李氏这些年求子,见到神灵几乎没有不拜的,这会又想自己能到这里避雨,也是缘分,当下就恭敬跪下,口中念念有词:“神灵在上,保佑小女子求得一儿半女,遂了心愿,定当前来还原,小女子家贫不敢说那重朔金身的话,可每逢年节贡品香烛绝不敢少了半点,但求上神保佑……”  拜了神,李氏将竹篮中的饭菜取出,将自己那一份放到神像脚下,又拿出一罐清水也恭敬放下,就此退到墙角,心中还暗自嘀咕,这微薄贡品也不知道神灵满不满意?  李氏靠在墙角,一安静下来,更觉周身寒冷,身上只有这一身衣衫,早就被打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只能用体温去慢慢烘干。这时一阵狂风刮过,庙门大开,外面一株矮树被雷电劈中,火光燃起,烧的正旺,李氏吓了一大跳,借着火光,朝小庙四周看去,就见四周墙壁之上画着无数恶鬼,形态各异,狰狞万分。  火光之中这些恶鬼栩栩如生,尖嘴獠牙有之,赤身裸体有之,大怒狂笑者有之,吃人吸髓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同。强上壁画虽然年代久远,却不知是用何种颜料画就,除了蒙上一层灰尘,色彩仍是鲜艳无比,有那一层灰尘,更增朦胧状态,仿佛百鬼齐聚,冲出地狱,降临人间。  李氏吓得一声尖叫,急忙冲出小庙,说来也怪,刚才还是风雨急骤,她这一出来天上乌云翻滚,竟然就开始慢慢放晴,这会李氏也知道自己拜了邪神,心中又惊又怕,挎着竹篮快步走开,一路上倒也顺利,找到林老实,将饭菜端出,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林老实木讷也没看出妻子有什么异常,干完了活带着李氏回家,两口子絮叨了一下家常,李氏也就不在记着拜神的事,林老实明天还要去帮闲,李氏做了晚饭,伺候着林老实睡下,她本来还想洗两件衣裳,却感觉精神不济,身体沉重,有些昏沉,也就躺下,迷迷糊糊中,突然门外突然有人拍门,一个细细阴冷的声音尖叫:“李氏,李氏……快快开门!……”  李氏纳闷,这大晚上的谁来敲门,莫非邻里出了事情要我家帮忙?她扭头去看丈夫,却见他睡得正香甜,呼噜打得震天价响,门外拍门声又急,就急忙起来披衣出去开门,待她打开房门向外一看,就见门外一个青面小鬼对着他呲牙咧嘴的在笑。  
    小鬼高不过三尺,青面獠牙,皮肤绿色,赤身披了个块兽皮,对着她挤眉弄眼。李氏悚然一惊,慌乱之际就想关上房门,却不料身体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她想要大声叫醒林老实,可无乱她如何使力,喉咙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氏定了定心神,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却见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无星无月,院子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周身更是阴冷无比,知道这是被鬼压了,可别人鬼压身都是躺在床上,我怎么站起来了?李氏心中疑惑,更觉得恐惧,脑中却是无比清醒,听人说过,碰到鬼压床只要磨牙就能立刻醒来,便努力将嘴合紧。  一使劲,上下牙齿相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寂静夜里她磨牙的声音无比响亮,就连李氏都被自己磨牙的声音吓了一跳,奈何不管她如何磨牙,她还是站在门口动弹不得,那小鬼瞧着她嘿嘿笑道:“你磨牙也是没用的,我家大王马上就到。”  李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惊慌之际,就听前方鼓乐齐鸣,吹吹打打的越来越近,灰蒙蒙世界中各种闪烁蓝火的灯笼出现,蓝色光芒映射下显出一群鬼来,当先的是两个身如巨人般的大鬼,这两个大鬼光着秃头,全身乌黑,怕不是有三丈来高,双眼火红,妖异非常,嘴上各自套了一个笼头,四肢着地向前爬动,拉着一辆锦车,硕大的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锦车五彩,很是小巧,车四周却是各色各样的鬼怪,有的手中提着灯笼,有的吹着唢呐,有的吹着笙,敲鼓的,打锣的,端盘的,捧香的……花样百出,这情景到似钟馗嫁妹一般热闹非常。  这一群鬼有几百个之多,晃晃悠悠,张牙舞爪随着锦车挤进了小院子里,林老实家这院子,方圆也就十几步的距离,站上十个人都显得热闹,如今来了这许多鬼怪,李氏却感觉不出半点拥挤来,倒显得还有地方也似。  小鬼见锦车进了院子,急忙躬身退开,两个巨鬼晃悠着把车拉到李氏身前一丈左右,身躯猛然挺直,仰头对天嘶吼:“嗷……”这两声喊,沉闷响亮,暴戾之气充斥整个小院,李氏被惊得魂魄不安,却在这时,那锦车里面传出一个清凉的声音:“胡闹!”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却十分的清亮,好听,顿时就将漫天的暴戾之气压了下去,接着锦车门帘拉开,从里面钻出一个年轻公子来,这公子脸上笑意盈盈,身穿五彩霞衣,头戴王者束冠,正是今日李氏避雨拜过的个不知名的邪神。  李氏又悔又怕,不明白这邪神怎么就缠上了自己,正惊疑不定,就听那公子笑嘻嘻对她道:“莫怕,今日你去拜我,也是缘分,不如我做你的儿子好了。”说着身化一道白光,钻进李氏肚子。  就在这一刻,几百鬼怪张牙舞爪,手舞足蹈,齐声欢笑,像是庆祝什么,李氏吃惊,啊的一声喊出来,翻身而起,发现能动了,但眼前那里还有鬼怪,就见她仍是躺在自家床上,身边林老实呼噜打得震天的响。  只是一场噩梦,不过这梦太过真实,李氏还有些恍恍惚惚,一晚上也没敢再睡,就这样挺到雄鸡破晓,再也没有怪事发生。  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却没想到,一个月后,李氏感到呕吐恶心,请人摸了摸脉,竟然有孕在身,林老实自然是喜上眉梢,高兴得什么似的,李氏却觉得心中不安,总想起那夜离奇的怪梦。  不过自打怀上孩子,家宅平安,李氏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想起那一天的遭遇,怕是神灵显圣给自己送儿子来了,记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就觉得怎么也要去还愿,便将那天的事跟林老实说了,夫妻两个买了白面,蒸了一锅馒头,又买了一斤肉,做了几个菜,就去寻找那小庙还愿。  庙宇就在小阴山上,这座山小,林老实经常上山砍材却从未见过这庙,但他却信妻子所说,二人心诚,四处寻找,那知一连七天,几乎将这小山转了个遍却再也没见到那庙。  夫妻两个无奈,也就不在寻找,渐渐的也就把这事给忘了,林家贫穷,不像别的人家能吃上肉食养胎,林老实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媳妇该吃点好的,就早起晚归的给别人家扛了两个月的长活,买了两只下蛋的芦花老母鸡,每日里摸上两三只鸡蛋给李氏补身子。  时光如梭,转眼三个月过去,到了冬天,这天一大早林老实跟往常一样去鸡窝里摸蛋,一伸手,别说鸡蛋了,连两只老母鸡都没有了,林老实心里咯愣一下,知道坏了,仔细一看,鸡窝旁散落了几根鸡毛,两摊鸡血,血已凝固,此外还有一些白毛。  两只芦花老母鸡明显是被狐狸给叼去了,林老实愤恨不已,俺道:“这贼狐狸,王德才家几十只鸡你不偷,无非是怕了他家的恶狗,却偏偏偷到了自己头上,莫非是我人穷老实就好欺负吗?没了这两只鸡,自家婆娘又该拿什么补身子?”  林老实又是心急,又是觉得愧对李氏,越想火越大,拽过砍材的短斧揣在怀里,顺着血迹朝后山上追去,那时候,村里人对五大家仙家很是敬畏,所谓的五大仙家,就是胡柳白黄灰五仙即狐狸、蛇、刺猬、黄鼬及老鼠。尤其是靠山的村子,更是不敢轻易招惹。  但林老实给逼急了,起了倔脾气,觉得不管如何也得找到偷鸡的狐狸给它个教训,老实人发了脾气更可怕,远比一般人执拗,不管不顾的就朝后山去了。  后山山高林密,想要找偷鸡的狐狸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可恰巧昨夜下了场雪,雪不大,狐狸的脚印却是清晰可辨,一路上还有些散落的鸡毛,林老实顺藤摸瓜到了一颗粗大无比的老树下。  这株老树怕有不下几百年的树龄了,却是个不成材的,七扭八拐不说,树身上还疙疙瘩瘩的,已经半枯死了,这树有个名堂叫做百无一用,说的是用它做成船会沉,用它做成棺材会烂,用它做器皿会坏,用它做房门不合缝,用它做成屋柱会被虫咬。就连劈来烧火都稍显太硬,就有了这么一个名字。  林老实围着树转了一圈,就见这树后面露出好大一个窟窿,里面隐隐的蒸腾出白气,仔细一瞧,发现这树窟窿四周有干枯杂草,附近也没有积雪,狐狸脚印到了这树洞旁边就再也没有了痕迹。  奇怪的是,这树洞并不像别的狐狸洞那样腥臊恶臭,相反显得很干净,林老实也没多想,扒开树洞前面遮挡着的树枝杂草,钻了进去,一进这树洞,林老实就愣了一下,只见这洞内十分宽敞,简直比他家的屋子还要大些,地下堆满了肥嫩厚大的松茸,四周还有些叫不出名目的各种花果。  正前方堆得老高的枯叶上面卧着三只白狐,一只大正在喂两只小狐狸吃奶,两只芦花老母鸡其中一只被吃的只剩下骨头,另一只直挺挺的僵在一边,想必狐狸是想留着下顿吃。  看到自家的两只芦花老母鸡如此惨状,林老实顿时火冒三丈,恶向胆边生,大声喝骂:“好个贼狐狸,偷了俺家婆娘的吃食,来补养你家的崽子!”从怀中拽出短斧,向前一窜劈头朝那白狐砍去。  那白狐吃了一只林老实家的芦花老母鸡,正懒洋洋的喂两个狐狸崽子,那里想到竟被人追到了这里,待看见了林老实已经有些晚了,慌张一闪,林老实斧头已经劈下,砍断了这白狐半截尾巴。  白狐吃痛,尖叫着窜起,连两只崽子都顾不上,等林老实转身,已经窜出了树洞,林老实找了根树藤将两个狐狸崽子绑了,又去看剩下的那只芦花老母鸡,这时剩下的芦花老母鸡早就死透了,身上狐狸牙印很深,是不能给自家婆娘吃了。  林老实见跑了白狐,余怒未消,将个狐狸窝捣烂,气哄哄拎着两只狐狸崽子出了树洞。  出了树洞冷风一吹,林老实冷静了下来,低头看手中的两只吱吱乱叫的小狐狸,就见这两小狐狸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满眼都是恐惧,滴溜溜的小眼睛中竟似有泪珠闪现,林老实见这两个小狐狸崽子可怜,心中也是一动。奈何人穷志短,这两只小狐狸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卖给大户人家,虽说做不了围脖,但做两只手套还是有余,怎么也能换得几两散碎银子,咋也比自家那两只芦花老母鸡值钱。  想到此处,林老实难免有些惊喜,兴高采烈,迈开大步朝家快行,那知走得太快,下山路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中抓着的两只狐狸崽子甩了出去,正巧甩到一颗树上,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却还是急忙站起来去捡那两只狐狸崽子,拎起来一看,一只被摔昏过去,另一只摔了个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了一只狐狸崽子,林老实也没在意,反正早晚也得剥皮卖给大户人家,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倒省下挨那一刀。他抬头看了看天,昨夜刚下完雪,今天还没有放晴,阴沉沉的,大有继续下的意思,林老实不敢多耽搁,拎着两只狐狸崽子往家走。  话说李氏自从有了身孕,身子就开始犯懒,林老实也疼她,家里大事小情的都一个人忙活,往常一大早,林老实一准先去掏鸡窝给自己煮个鸡蛋吃,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早上出了门,这会快到中午还没回来,莫不是有了事情?  李氏担了心思,就想去找林老实,可一推开门,门口积雪甚深,她身子不便怕滑倒伤了胎气,就没敢出门,回到屋里坐立不安的等着,直到中午时候院子里传来踏雪的声音,正是林老实回来了,李氏的一颗心才算是放回到肚里。  李氏放下了心,却起了恼怒,心想你就算有事出门也该跟自己打个招呼,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没了人影,也太不拿自己当个事情了。眉头一竖,就等林老实推门进来说他两句,可等门一开,林老实一身的血,手上还拎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不由得就是骇了一跳,急忙问道:“老实,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老实叹了口气,就将整个事情说了,李氏听完跺脚道:“山里人家最怕招惹胡柳黄白之物,咱们这村子,本就地方偏僻人烟不旺,阴气重,阳气少,比不上那些大城大邑,就算它吃了咱家鸡,你也不必追上去,莫非你忘了去年村东头老李家着狐仙迷的事情了?”  说起来这事也是邪性,村东头老李家也是穷苦人家,去年夏天帮王德才家看瓜地,一连几天晚上都丢瓜,王德才要扣老李头工钱,惹恼了老李头,就在瓜地下了几个夹老鼠的套子,晚上也不睡,拎着根棍子守在瓜地,到了后半夜听到吱吱……叫声,顺着声音寻去,就见其中一个老鼠套子上面夹着大黄狐狸的一条后腿。  老李头着恼,上去就是一棒子,打得那狐狸吱吱直叫,挣脱了鼠套子瘸了条腿跑了,第二天老李头的婆娘就被狐狸被迷了,这事惊动了全村,全村的精壮汉子都去帮忙,林老实也去了,到了老李头家,就见他家大门敞开着,李家婆娘披头散发坐在正屋炕上,一动不动,脸被一绺一绺的长发遮挡住看不清模样。四肢被麻绳紧紧绑住,老李头焦急的围在炕边。  林老实还琢磨老李家出了这么大事,咋没看见他家大小子?就这么大的工夫,他家大儿子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阴沉男子回来,这人个不高,脸色惨白,阴沉,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大家见老头过来闪开一条道,林老实就听几个岁数大点的婆娘嘀咕,说这个老头是拐子河村走阴差的,鳏夫一个,懂这些个东西。  所谓的走阴差,民间相传就是活人到阴间做事。人间和阴间是两个世界,一般的阴间和人间,是不相通的,走阴差说的就是世间的大活人和阴间相通,到阴间做事。走阴差的人,是阎王派到人间来的,所以有些神通。  一般的来说,谁家有人久病不屈,病情异常,有病药效无效,家中祸不单行,经常有野物进宅,屋内时有怪声,都会请这样的人给看看,当然看也不是白看,总要供奉点什么东西,还要看人家乐意不乐意接你这个活。  不过林老实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个老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谁知老头刚一进老李家院子,炕上原本安静的李家婆娘就蹦了起来,她的动作非常快,双手被绑着,突然就蹦了起来,吓了林老实一跳,忍不住就打了个冷战。  林老实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活人。李家婆娘脸色苍白,双眼闪烁着妖异的红色,张着大嘴嘿嘿阴笑,门牙已经全部脱落,张着的大嘴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窟窿。嘴两旁的腮帮子满是鲜血,几块碎碗茬子穿过她的脸,还在不停的滴血。  那走阴差的老王突然说话:“快去将你媳妇扶好。”  老李头听了,忙走到炕前将自己婆娘扶正坐好,还小心翼翼给她头上蒙了一块红布。红布刚蒙到她头上,变故突生,原本傻乐的婆娘,猛地从坑上跳了起来,嘴里发出尖利声音:“你们想抓我,那有那么容易。”说着就从坑上跳了下来,老李头去抓却扑了个空。  老王急忙喊:“快把她抓住了,不能让她跑了。”  村里几个精壮汉子急忙上前去拦,谁知道她突然变得力气十分的大,嘴里嘿嘿笑着,一使劲竟把绑在她身上的绳子给挣断。林老实一看这情景,也伸了把手,上去拽住了李家婆娘,这时老李头几个人也使劲将她摁在地上。谁知道她忽然又不不反抗了,她被摁住蹲在了地上,一只手被老李头抓住,另一支如枯材般的手伸出来,紧紧抓起地上的破碗碎片。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骇人,林老实看的有些发呆。抓住李家婆娘的手忍不住松了一松,就这一松,李家婆娘腾出手来,猛然张开口,将手中瓷碗碎片全部倒进嘴里,咯吱~~咯吱~~用力嚼起来。血不停从她嘴角流下,她却一直嘿嘿傻乐。  李家婆娘的笑犹如夜枭一般,发出“桀桀”怪声。这阵势把村里所有人都吓住了,这时老王突然向前一步,他手中多了一根寸许长的银针,走过去用左手使劲掐住李家婆娘的人中穴,大声朝她喊:“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李家婆娘翻着白眼,嘴里发出已经不是人类的嚎叫,但老王就是死死摁住她的人中穴不放手。这样僵持了大约有两分钟,李家婆娘以一种怪异的语调道:“你问我是谁?我是你家胡爷爷,这家老杂种是个不晓事的,不就是吃了几个破瓜吗,给爷爷下套不说,还夹瘸了爷爷一条腿,这事不能算完……”  李家婆娘一说话,周围的人立刻跟炸了锅一样,纷纷吵吵,说啥的都有,但看的出来每个人都很害怕,老王没有动,大声朝他喊:“我是吃阴间饭的,跟本地城隍也有些交情,他家汉子不懂事,我替他跟你陪个礼,你给我个面子,这就走吧,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能白来一趟,我要喝哈喇气,我要喝哈喇气…….喝了哈喇气我才走,喝了哈喇气我才走……”  老李头摁住自家婆娘,着急的问:“不管是啥都答应他,啥是哈喇气啊?”  老王冷哼一声:“他这是要喝酒,快去拿些酒来。”  老李头家贫那里有酒,还是村里的赵大娘心眼好,过年存了点酒让自己儿子给拿了过来,老李头小心翼翼接过酒坛子放到炕上。老王也松开了掐住李家婆娘人中穴的手。李家婆娘见了酒,嘴里立刻流出哈喇子。急不可耐的一把抓过来,很麻利的拍开泥封。抬起来一昂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酒是米酒,没什么劲,但那一坛子酒少说也有十斤,普通人这么个喝法,还不把肚子撑破了?眼看着她的肚子慢慢的鼓胀气来,老王急忙喊:“不能在让她喝了,把酒坛子抢下来。”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害怕黄狐狸报复,谁也不敢上前帮忙,老李头心疼婆娘,一步枪上前双手抓住酒坛子,一使劲愣是把酒坛子给夺了下来。  酒坛子一被夺下,老王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疲倦,冷冷的问:“酒你也喝了,现在也该走了吧?”  李家婆娘脸色潮红,手舞足蹈,“咯咯咯”笑着说:“死老头,我那一条腿怎么算?”  这声音尖利刺耳不是女人的声音,也不像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别扭,就像是用刀在刮锅底一样。  老王眉头一竖,有些不耐烦道:“酒你也喝了,她家男人也知道得罪你不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就走吧,别在人家身上赖着了。”  李家婆娘也不答应“咯咯咯”笑着道:“哈喇气喝了,还没吃槽子糕呢,快去在给胡爷爷我整点槽子糕来。”  老李头听得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是槽子糕,就问老王:“什么是槽子糕啊。”  “就是糕点。”  老李头啊的一声呆在那,动弹不得,他一个穷苦人家,能吃顿白面馒头都跟过年一样,糕点也听说过,那都是富贵人家吃的,他不说要吃过,就是看都没有看过,顿时就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王也没空理他那个呆样,沉声对李家婆娘道:“现在那有槽子糕给你吃?就算要去买也得去镇上,一来一回也得一天。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让她家老爷们明天给你买去,买了就给你放在村头的大槐树底下,你看怎么样?”  老王这几句话说完,李家婆娘突然恼怒得大跳,边跳边喊:“少糊弄你家胡爷爷,今天要是不给我吃槽子糕,我就祸活他家的婆娘。”  李家婆娘在炕上蹦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一边蹦一边朝老李喊:“不给我吃槽子糕,我就祸活你媳妇,不给我吃槽子糕我就祸活你媳妇…………”大喊大跳中,猛地把身上的褂子使劲拽了下来甩到一边。这褂子一脱,她的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亵衣。  
    李家婆娘满脸是血,咯咯咯……阴笑着,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她双手拽住身上亵衣,使劲往两边一扯,就听刺啦一声响,亵衣被撕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见这情景,林老实急忙扭头,这时老王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圆睁,眼中似有光芒闪动,急速向前一窜,右手成鹰抓的模样,抓住李家婆娘脖子上的一小块肉。老王抓住的是瘤子一样的肉球,那肉球还在活物般的不停蠕动。  老王冷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举起银针朝肉球使劲往下一戳,李家婆娘“嗷~~~”一声惨叫。整个人猛的打了几个哆嗦“噗通”一声摔倒在炕上,人事不醒。  事情发生之快,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  所有人都在发呆,愣愣看着,老王不满的扭头对老李头喊:“还发什么楞,快把你家婆娘用被盖起来。”  老李头回过神,急忙上炕拉过一床棉被,盖在了自家婆娘身上,他婆娘也不再闹,安静了下来。身子卷曲着缩在棉被里。  大家见没事了,都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惊叫声,林老实忙朝外面看去,只见老李家那高高的干草垛里猛地窜出一只黄色狐狸来,这黄狐狸双眼乱转,鼻头漆黑。全身的毛皮金黄金黄的。  老李家的干草垛很大,象座小山一样。村里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干草垛。一是冬天用来引火用,再一个也是用来喂养牲口,所以到了每年秋天家家都会囤积大量的干草,枯树叶,用不了的就堆放在那里,也不去管它,第二年接着往上面堆积,到了最后下面的干草已经很有年头了,最底层的干草由于年深日久渐渐的变得越来越阴暗发霉,这里经常聚集着一些喜欢阴暗潮湿的生物。那黄狐狸就是从干草堆的最下面窜出来的。  一般的狐狸也就跟个笨狗般大小,这一只的体型却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狐狸,它的毛皮更是油光发亮,在阳光照耀下遍体金黄。通红双眼中发出妖异的光芒。那喊叫的婆娘本是抱着孩子看热闹的,这狐狸猛地窜出,金黄的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把她的眼睛晃了一晃。吓了一跳。  那婆娘的一嗓子又尖又利。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哆嗦,那黄狐狸本想逃走,听到这一声惊呼也是被吓了一跳,看着那婆娘呆了一呆。  这会李家大儿子举着锄头出来就要打死这狐狸,他也是怕这狐狸不除,以后还来祸害他家,  老王却一步抢出来挡住老李家大儿子,冲狐狸大喊:“还不快走!”  那狐狸也是个警醒的,立刻朝村外窜了出去,闪了几闪不见了影子,事情到这也就算了解了,从那以后那黄狐狸再也没来过村里,也没祸害老李家。  这件事林老实亲身经历,至今印象深刻,听李氏这么一说,心里也是打了一个突突,想起那母狐狸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更是觉得害怕。这世道人分三六九等,蒙古人是第一等人、色目人第二等、汉人第三等,这里的汉人指的原来金朝境内的汉、契丹、女真等族以及较早被蒙古征服的云南人,东北的高丽人也是汉人。第四等是南人,也叫蛮人、新附民,指最后被大元朝征服的原南宋境内,淮河以南的人。  人是这样,狐狸也是如此,自古狐狸就有黄为轻,红次之,白为贵的说法,也就是说黄色的狐狸为下品,红色的为中品,白色的才是上品,纯白色的狐狸修炼的成就远大于黄色的狐狸,林老实一想到自己招惹到一只白色的狐狸,心里就觉得很是不安,但事已经做了,想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他也上了倔脾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它不偷咱家鸡我去寻它做甚?,王德才家那么多鸡不去偷,偏偏偷咱穷人家的,理在我这,我不怕。”  李氏见他倔强,无奈苦笑,道:“要真是一只修仙的狐狸,那东西跟你讲道理吗?”  林老实这话说的很没底气,又听婆娘这么说,想了想,有心想要安慰李氏几句,奈何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还是跺跺脚出去了,心中却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都要保护自家婆娘孩子平安。  出了屋子,林老实愣了会,他本想做几个套狐狸的套子,但这会寒冬腊月的,也没有就手的材料,想了半天就在自家院子里设陷阱,说是陷阱其实就是挖了一溜长沟,下面插上些削尖了的木棍,上面铺上枯草,再盖上雪。  其实做这个完全没有什么用处,狐狸又不是人,一步一个脚印的朝你家走,狐狸蹦跳甚远,一个纵身,怕是就越过了这陷阱,但林老实也没别的办法,起码要做点事情,这么做无非就是找个心安,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开始磨他那把很钝的短斧。  李氏坐在屋里叹气,看着地上林老实扔下的两只小狐狸,一只早就死透了,另一只呜呜……叫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有心放了还活着的小狐狸,但林老实沉闷着在外面磨斧头,又怕伤了他那颗心,想想林老实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两口子沉默着,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林老实那也不敢去,怀里揣着斧头陪着李氏,可到了深夜,也没发生什么事,两人也就慢慢放下心来,林老实还琢磨着明天去趟镇上,把两只狐狸崽子卖了,在买两只下蛋的鸡,剩下的买点白面给婆娘补补。  夜渐渐深沉,两口子都熬不住,不大会也就睡下,睡到后半夜,李氏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外有人哭,这哭声悲悲切切,不绝于耳,李氏激灵一下醒了,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哭?她急忙去推林老实,林老实睡得正香,被婆娘一推,卜楞一下坐起来,还有些魔怔着问:“咋了?”  “你听,门外面有人哭!”  林老实竖起耳朵听了听,摸摸脑袋:“咱家屋子漏风,会不会是风吹的动静啊?”  “不会,你再听,风不是这个动静。”  李氏说完林老实仔细一听,果然,外面那哭声虽然弱,却飘飘悠悠的传进屋子里来,声音很小淅淅沥沥的,像是夏天下小雨的声音。  林老实也惊了一下,但家中就他一个男人,壮着胆子朝门外吼了一嗓子:“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嚎啥丧?”  他这一喊,外面哭声更大,呜呜……的如泣如诉,这下林老实坐不住了,本有些怀疑是不是那白狐狸来寻自己晦气,但这外面明显是人的哭声,那狐狸难不成还能幻化人形?若真是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偷自己家两只鸡吃,还被他砍断了尾巴。  李氏心中也是又疑又惑,但还是对林老实道:“老实啊,你去看看,别不是谁家老爷子过世了,平日里村里人对咱都挺照顾,碰着事上了,咱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李氏识文断字的,见识比林老实多,平日他就听婆娘的,听李氏一说,琢磨着也是这么个事,就披上棉衣,穿上鞋,两步走到门口,将房门吱……的一声拉开。  房门打开,外面正是月明星稀,斗大的月亮照在雪地上惨白惨白的,映照得四周一片光亮,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下面,一只白狐断了半截尾巴,正是白天被他砍了一斧头的那只,另一只黑狐,全身漆黑油亮,腰间有一圈紫色的毛发,比身边的白狐狸差不多大了一半,双眼闪烁着火焰般的妖异红色,就站在那里,眼见林老实出了门,像人一样朝他作揖。  林老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到头顶,瞬间就把刚出被窝里出来的那点热乎气顶了个干干净净,张着大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股股热气从他嘴里喷出,形成一道道白柱,这情景说不出的妖异。  这会李氏也起身披衣捧着肚子走到门边,还没等出门就咦的一声道:“这是谁放在咱家门口的?”  林老实低头一看,门前雪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青花大瓷碗,碗里还有几块散碎银子,差不多有七八两左右,这年头七八两银子够普通人家一年花销的,林老实愣神这工夫,李氏已经看到槐树下面的那两只作揖的狐狸,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明显是狐狸要孩子来了,黑狐像是很懂得人间的规矩,做的很是得体,那意思就是说,白狐狸偷你的鸡,是它不对,断了尾巴,也算是个教训,门口瓷碗里的银子,就是赔你家鸡钱的,作揖,是在请求林老实把那两只小狐狸还给它。  李氏急忙对林老实喊:“快,快把那两只小狐狸还给它们。”  林老实也被吓着了,听到婆娘喊,急忙回屋将那两只狐狸拎了出来,放在门边,嘟囔着:“死了一个,不是有意的,路上滑,跌了一跤,手松给摔出去了……”  还没等林老实嘟囔完,那断尾的白狐,猛地窜了过来,这一下来势甚快,吓得林老实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就见白狐黑色的眼珠中不停有泪水滴落,呜呜……低声鸣叫,叼起绑着两只狐狸崽子的树藤,转身窜出了院子。  黑狐没走,只是用冷静的看看林老实,又看看李氏,林老实吓坏了,嘴里反复说着:“俺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那黑狐突然笑了,尖嘴猴腮的狐狸脸上,那笑容说不出的阴深诡异,随即也转身窜出了院子。  
    这是只妖异到了极点的黑狐,世上黑色狐狸本就少见,何况腰间还有一道深紫色的毛发,这狐狸有个名堂,叫做丞相玉带,就是因为它腰间那道毛发像极了官员长袍上面的玉带,传言这种狐狸是祥瑞,谁要能碰上必定日后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皮毛更是万金难求,据说大元世祖皇帝忽必烈就有这么一件狐裘,陪着他南征北战,遇难成祥,最后平定中原。  狐狸笑,祸事到。何况是这么一只黑狐,李氏惊得什么似的,忙捧着肚子回屋,林老实没想那么多,总觉得自己占着理呢,又不是故意摔死它家狐狸崽子的,待那狐狸走了,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的青花瓷碗再也舍不得挪开。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林老实不想占这狐狸的便宜,奈何家中实在太穷,长这么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发了会呆,狠狠心,咬咬牙,端着那碗回了屋里。  两口子都担了心思,默默无语,也睡不着,生怕那两只狐狸回转来寻自家的晦气,可直到天亮,两只狐狸也没在出现,两口子这才睡下,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月,什么事也没出,两人也就渐渐放了心,有了银子,林老实又买了两只芦花母鸡,还买了些棉布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了几身小衣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李氏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转眼就到了来年,可怀了十个月,肚子里的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当地老话说,在肚子里多呆上半个多月的孩子富贵,为此李氏还沾沾自喜了几天。  可这左一天右一天的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不着急不着慌,仍旧是没有动静,也有没有临盆的意思,这下李氏着急了,虽然这是她头一胎,但村里谁家生孩子,偶尔也会去帮忙,知道孩子在肚子里呆的时间太长,容易夭折,就让林老实去请个人来看看,别出什么事。  林老实请不起郎中,就找了个村子里会看些小病的孙大娘,这孙大娘六十多岁,惯会看一些小病,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有吃有喝,为人也是乐善好施,林老实一请,虽然给不了多少钱,还是挎着药箱跟着来了,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孙大娘到了林老实家里,见李氏面色红润,肚子里的孩子不像是难过的样子,要知道母子连心,肚子里的孩儿太小,但凡有些难受,母亲脸上便会情不自禁的显露出来。  再一摸脉,脉搏平稳,知道母子平安,就对李氏道:“林家的啊,你肚里的孩子无事,早几天生,晚几天生也是正常,莫要担心,安心养胎就是。”  孙大娘说出这话,林老实和李氏也都松了口气。既然孙大娘都说没事了,那就安心养胎吧,这一养又是一个月过去,转眼就到了七月,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直到七月十四这一天。  七月十四这一天是鬼节,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大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这个月人们认为是不吉的月份,既不嫁娶,也不搬家。七月十四日则鬼门大开。阴间的无主孤魂都会涌到阳间,徘徊于任何人迹可到的地方找东西吃。  这一天的忌讳很多,比如床头不能挂风铃:风铃容易招来孤魂,八字轻的人不要夜里出门,否则只会自找麻烦。不能熬夜,还不能披头散发的睡觉,要收拾的利利索索才行,最好谨言慎行,而这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在自家门前摆供祭祀,称之为拜门口。由于只是让途经的孤魂野鬼歇脚吃食,祈别入求它们屋侵扰家人,所以不用提供太过丰盛的供品,通常只需供拜五味碗、糕、粿。在供品上各插一炷香,并祝祷孤魂野鬼们享用後继续上路。  林老实黄昏准备好这一切,就回屋陪妻子说话,李氏期盼孩子出世,屋子里就点了盏小油灯,一边借着昏暗的灯光给孩子做小衣服,一边跟林老实说话,说了会子话,李氏就感觉肚子一紧一缩的疼,肚里的孩子有些蠢蠢欲动,她心中也不舒服,这孩子怎地就挑了这么一个日子?  老话讲七月十四出生的孩子是鬼娃娃,这天下父母没有一个不希望儿子好的,李氏当然也希望肚里的娃娃一切都好,于是强忍着不适,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安慰肚子里的孩子:“娃啊,都拖了这么多天了,你就在多拖一天吧……”  李氏肚子里的孩子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在肚子里头闹腾的欢,为此两口子都猜测该是个女孩,可说来也怪,平常不怎么动的孩子,今天动静特别的大,一直在肚子里闹腾不休,折腾的李氏满头大汗,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这孩子恐怕就要生出来了,她心中忐忑,觉得这个日子不好,又有些期待,怀了这一年多终于能看见自家的娃娃了。  这时夜已经深了,村里这百十来户人家都早早熄灯睡下,只有李氏肚子越来越疼,一声声痛苦呻吟,林老实急的是满头大汗,但李氏却强忍着不让他去找稳婆,希望还能挨过这一天,就算挨不过这一天,哪怕白日里生下这孩子,心里也少些别扭。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生死都是定数,又岂是李氏能拖延的了得?没多大的工夫,羊水破了,林老实再也坐不住,也不管那些个禁忌了,急忙披了衣服就要去找村里的稳婆,刚推开门,就见自家的槐树下面,那个黑狐趴在树下,两只芦花老母鸡都被咬死扔在一边,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再对林老实笑,一双贼眼血红血红的。  林老实知道这狐狸是寻仇来了,看它现在还没动手,就是想等孩子出世,自己坏了它崽子一命,它也不然要害自己的孩子。林老实一双眼睛也红了,蹲下抄起放在门口的短斧,一起身就见自己房前屋后,围着百十团鬼火,这些个鬼火比起普通鬼火来大上一圈都不止,飘飘悠悠的围着自己屋子,前后都是。  林老实骇然,不知这是怎么了,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原本清亮的天空转眼变得阴云密布,天际隐约传来轰隆声响,有雨水点点滴滴洒落下来,渐渐越来越大。伴随着雨声,有细小呜呜呜……夜枭般哭泣声音传来,雨幕之中犹如万鬼嚎哭,更有凡人肉眼看不见的丝丝白色阴气朝着他家院子汇聚。  这会李氏疼的全身散了架子一般,差点就要昏厥过去,痛呼声中,看见林老实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心中也是动气,大声朝他骂道:“这会了不去接稳婆,挺的什么尸,是想看着我疼死吗?”  林老实被婆娘这么一骂,反倒清醒了过来,急忙喊道:“那黑狐狸寻仇来了,我走不得啊。”  李氏啊的一声,顿时一惊,可随即就被剧烈的疼痛掩盖住,头顶上豆大的汗珠下雨似的滴落,这种感觉就像要死了一般,但她还心头还有一点清明,嘶声对林老实大喊:“你出不去,赶紧喊人,让别人帮忙去找稳婆……哎呦……可疼死我了。”  槐树村不大,家家户户住的都不太远,他家旁边就有一户人家,姓张,家里没有女人,只有爷俩,都是精壮的汉子,林老实反应过来,就想招呼往家的人帮忙,那知道扭头一看,却见四周雾气弥漫,除了自家院子这么大的地方还能看清楚外,啥也看不见。  他急忙高声呼喊:“老张家大哥,我家婆娘要生了,我离不开,你帮帮忙,帮俺把稳婆给叫来……”他声音喊的大,却只听得回音在院子里回荡,除了自己的喊声和婆娘的喊叫声,没有半点声响,像是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这么一户人家。  喊了几嗓子,林老实也不知道隔壁听到没有,耳听得婆娘喊得撕心裂肺的,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也不敢在耽搁下去,心想今天就算拼了命也得保护自己婆娘和娃子的平安,他扭头朝李氏大喊:“你坚持下,我这就跟那贼狐狸拼了,怎么也保护你和娃无事。”  随即反手将房门关上,狠狠心,跺跺脚,拽出短斧,,瞪着眼睛,大声朝那黑狐喝骂:“你这贼狐,欺我家穷,人实,今天就跟你拼了,舍了这条命,你也休想祸害我家婆娘和娃子!”  他壮了胆气,举起短斧,就要朝树下而去,可他刚一动,身后两团幽绿鬼火忽悠一下飘到他眼前,林老实就感觉双眼如针扎一般刺痛,全身被两股极寒的阴暗气息笼罩,瞬间就被冻得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林老实泪眼模糊,疼痛难忍,耳听得自家婆娘声声痛呼,却是动弹不得,顿时又惊又怒,拼了命的挣扎,过了这么一会,还是无法动弹,双眼中的刺痛却没刚才那么强烈,模模糊糊的能够睁开,看到一点东西。  可这能看到东西,还不如看不到,朦朦胧胧的,他眼前那里是什么鬼火,分明是两个给人上坟烧的纸人,左边是身穿红衣的男童,右边是穿绿衣的女童,两个纸人脸色惨白,红绿的衣裳像是抹了油一样散发着晦暗难明的光芒,两侧脸蛋子上各抹着腮红,看上去无比的阴森诡异。  说起来林老实也会扎纸人,手艺还不错,他都是用当地的芦苇来扎制成人的骨架,再用浆糊贴上纸然后抹上颜色,这手艺是跟邻村一个大娘学的,林老实人实在,手却是个巧的,扎出来的纸人颇有灵气,有灵气到什么程度,据说有一户人家烧了林老实的纸人,那家去世的老人很满意,居然托梦给家里人让他们谢谢林老实。  烧纸人是人殉的一种延续,秦汉之前,王公贵族死了会陪葬许多活人,无非是想到了阴间依旧作威作福,普通老百姓家那里有人陪殉,但上有好,下必从之,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烧两个假人给死者,到了阴间有人伺候,也不至于孤零零的。延续到后来就成了一种习俗。  林老实凭着这手艺,谁家有了白事,总请他去帮忙扎两个纸人,他扎的纸人大户人家看不上,请他的也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钱是挣不了几个,但一顿好吃好喝还总是有的,慢慢的林老实也接触了这里面的一些规矩,纸人也是有名字的,男童叫听话,女童叫听说,扎纸人是不能画上眼珠的,据说纸人画上了眼珠就有了灵气,不愿意被烧掉,更有甚者还能成精作怪。  见是两个纸人,林老实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暗想,难道是自己给那家扎的纸人出了问题?可这半年来附近十里八村的也没人找他扎纸人,何况这两个纸人跟他以往扎的颇有些不一样,用料看的出来是上好的华南纸,不是普通的草纸,颜料也是上层次的,他还从未用过这么好的纸,这么好的颜料。  而且这两个纸人被人画上了眼珠,黑漆漆的眼珠没有活气,看一眼就觉得阴冷无比,更奇怪的是,这两个纸人手中各自拎着一盏招魂灯,幽光的白灯笼,仿佛地狱众多鬼魂的怨念所化,冷得摄人魂魄。  惨白灯光下,林老实看的清楚,自家这小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飘着无数的恶鬼,这些恶鬼俱都脸色惨白,穿红披绿,男女老少,各式各样,不一而同,但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撅嘴朝着那颗槐树下吹气。  那只黑狐嘴角冷笑,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黑色妖气,阻挡住群鬼吹过来的阴气,但想要过来来也不可能,阴气虽被阻挡却并不散去,将林老实家这一小块地方笼罩住。  不管林老实如何想,也是动弹不得,只听得自家婆娘痛呼之声越来越大,想必是孩子也快出来了,那黑狐听到李氏呼痛,一抬狐头示威般朝着群鬼呲牙咧嘴,群鬼在纸人招魂灯指引下,也是朝着黑狐狰狞怪叫,这小小的院子里顿时鬼哭狼嚎,恍若不是人间。  林老知道这黑狐是来报仇的,却不知为何这么多的恶鬼护住了他家,不知道是祖宗显灵了,还是今天摆的贡品让这些鬼老爷吃乐呵了,就来保佑自己。  两个纸人拎着招魂灯守在门口,群鬼阴气浓厚,黑狐也轻易不敢招惹,竟然就僵持在了这里,远处不断有鬼火继续朝他家院子里汇聚,不大的工夫,小小的院子里竟然又多了几十个野鬼,这其中有几个,林老实还见过,正是这几年断断续续附近村子里死了的人。  这些野鬼,谁也不看他一眼,只听两个纸人号令从事,不停的朝着那黑狐吹气,两盏招魂灯越来越亮,僵持中两个纸人先动了,此时院子里的阴气浓稠的已经快要滴出水来,阴气弥漫之下,听话,听说,拎着招魂灯朝黑狐逼了过去,浓厚的阴气顿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去。  黑狐也知道阴气的厉害,不敢硬撑,向后缓慢退了一退,如此这般一进一退,转眼间就要将那黑狐逼出院子,只要出了门,今晚黑狐就成不了事,谁知黑狐到了破烂形如虚设的那两扇破木门旁边,竟然就停了下来,然后仰头吱吱……尖叫。  黑狐的叫声尖利刺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仇恨恶毒之意,听话,听说,听到黑狐尖叫显得有些着急,鬼叫着催促野鬼向前,就在这时,村子里的狗突然狂叫起来,这叫声起的快,消失的也快,有些狗叫声刚起,随即就哑然,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紧接着,十几只颜色不一的狐狸从外面窜进了院子,这些狐狸有白,有红,有黄,还有黄白相间的,其中就有被林老实砍了一斧头的白狐,还有他见过迷老李头婆娘的黄狐,这些狐狸嘴里各自叼着一只黑狗。  被狐狸叼着的黑狗,鲜血淋漓,四处乱窜,狗血四处溅开,群鬼有些被狗血沾上的,顿时身上就燃烧起来,发出凄厉的叫喊声,然后消失无踪。  自古以来都盛传狗血辟邪,不是因为鬼怕狗,而是另有原因。狗多数是吃屎尿污秽长大的,屎尿秽气最重,人阳也最重。但狗活着的时候秽气会被人阳压住,放不出来。狗一死人阳就散了,镇不住了。那狗血里积了一辈子的秽气就全发放出来。  邪煞本就最怕秽气,被狗血一泼那还了得,群鬼被群狐这阵势吓住,竟然朝后退去。听话,听说两个纸人竟然有些压制不住,随即那些狐狸大举进攻,男童纸人眼中黑色越来越浓重,嘴里发出怪异至极的叫声,这叫声阴深沉闷,群鬼听到这叫声,齐声痛哭。  弥漫的厚重阴气化成一滴滴雨水漫天洒下,鬼哭连连,阴风大作,温度也骤然下降了几分,血腥之气四处蔓延开来,只是瞬间这里就恍若变成了冥府地域。阴气越发的浓郁,如烟如雾的冤魂渐渐变得清晰。无数厉鬼尖啸着冲向群狐。  场面一片混乱,被狗血溅上的厉鬼化作青烟,还有被厉鬼缠身不停撕咬的野狐嘶声痛叫,转眼便倒毙的,那只曾经祸害过老赵家的黄狐,竟然被听话整个撕扯成了碎片,林老实看的目瞪口呆,转眼间小院子就成了人间地狱,也不知过了多久,鬼哭之声渐渐消散,院子里一片狼藉,鬼,狐,拼了个两败俱伤,就只剩下那只黑狐,还有女童纸人听说。  这当口屋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滴哭,林老实全身一震,自家孩儿终于是生了下来,但那黑狐听到这声滴哭,一直不动的它猛然朝前窜了过来,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快到了极点,林老实啊的一声,竟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欣喜,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听说嘴里怪叫连连,身边再也没有了帮手,只剩下她举着招魂灯朝扑过来的野狐砸去。  这招魂灯鬼气森森,黑狐不敢硬挡,身在空中诡异的扭了一下,却被听说挡住了身形,林老实也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子,就见木床上血肉一片,婆娘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倒是那孩子的哭声甚是雄壮,在黑夜里传出去老远。  林老实嘴里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就盼着听说能将黑狐赶出去,他也不敢大意,举起手中短斧,转身护住木床,这一转身就见黑狐一双眼睛通红,闪着妖异的光芒。猛然张开嘴,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粉红色内丹从它口中喷出,内丹闪着诡异的光芒在头顶滴溜溜乱转,内丹一吐出,黑狐猛然朝内丹吐了一口气,这口气喷到内丹上面,内丹红色光芒大盛,黑狐的身体却缩小了一圈。  “啪!”一生轻响,黑狐从空中落到地上,一双妖异的红眼死死盯着听说,抬起右前爪朝他虚抓了一下,随着黑狐的动作,内丹化作一道粉红色光芒猛然朝听说激射而去。内丹呼啸而去,带起一股猛烈的劲气,四周顿时腥臭之气弥漫。  听说见黑狐拼命,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撅嘴朝着招魂灯猛然一吸,将里面的冥火全都吸进了身体,一团幽蓝的火焰在她身上霎时燃烧了起来,整个人烧成了一团鬼火,这团鬼火阴冷冰寒,迎上了黑狐吐出来的内丹,鬼火与内丹相遇刹那,整个屋子顿时闪过一道白光,纸人听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黑狐跌落地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委顿了一下,也不想再争什么,忽地凌空跃起就想吞回已经暗淡无光的内丹。  林老实这时候也是真急眼了,身体护住妻小,手中斧头狠劲朝着黑狐脑袋上砍了过去,黑狐这时力已经用尽,加上妖力大减,竟然没躲开这一斧头,就听噗嗤一声,斧头入骨三分,将那狐狸脸上砍出好大一道血口。  黑狐吃痛,身体乱扭,鲜血四溅,溅了林老实一脸,那颗妖丹黯淡无光落下,恰巧掉到出生不久的孩子口中,林老实本想再砍,这时候却听得婆娘一声呻吟,手下顿了一顿,趁着他这一顿的工夫,黑狐回头就跑,转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黑狐逃了,林老实发了下呆,待回过神来,就扭过头去看床上的孩子,全身激动的颤抖不停,忍不住就走了过去,一场血战过后,他身上还带着血腥阴寒气息,李氏昏沉之中,感觉有人靠近,这母亲保护孩子乃是天性,虽然全身无力,还是醒了过来,眼见林老实满脸是血,手中还拎着斧头,更是吓了一跳,虚弱问道:“老实,你干什么?”  林老实急忙扔掉斧头,看着木床上那个小小的孩子,激动的全身颤抖,问道:“这……这是我的娃?”  “不是你的娃还能是别人的娃?快去喊人帮忙!”李氏见林老实这样,就是一阵气苦,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门还没出,怎么就木成了这个样子?  李氏强撑着精神说完,一双眼睛就再也舍不得离不开床上的小娃娃,仿佛她只要一眨眼娃就会消失不见,刚才她疼的厉害,外面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那里会想到,就在眨眼之前家中还是生死一线,  “这就去,这就去……”林老实答应着,走到屋外,就见满天星辰,清朗如故,所有如雾样的阴气消散得干干净净,若不是院子里那些惨死的狐狸,黑狗,鲜血淋漓的还在,他真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想起那黑狐妖异之处,林老实还是不敢离开,只好隔着院子朝对面喊:“老张大哥,俺家婆娘生娃娃,我离不开,麻烦你帮着去叫一下稳婆……”  只喊了两嗓子对面就有了动静,油灯亮起橘黄色的光芒,耳听得邻居老张披上衣服走出来对他喊:“呀,弟媳妇生了,这可恭喜了,老实你赶紧去烧水,我这就去找稳婆,柱子你去喊对面的老张大嫂,她生了五个娃娃,懂……”  吵嚷中,老王和他儿子出门喊人,林老实愣了楞,刚才他喊那么大声,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喊了几句,就有了回应,那黑狐妖法还真厉害。随即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也知道这事不能让村里人知道,要是知道自家惹上了狐仙,为了避祸,没准就会将他家赶出村子,他顾不得多想,急忙拎起地上的死狐狸,死狗,都扔到院子里的草垛后面,又拿起扫把扫了扫将地上的血迹掩盖住,这才去烧水。  院子是黄土地,又是秋天,本就干燥,只扫了几下,尘土弥漫,就将那学血迹掩盖了七七八八,这会又是黑夜,也不会有人能看的出来,不大会的工夫,稳婆和村子里的婆娘们就三三俩俩的到了林老实家里。  村子里就这么百十户人家,至少都是住了几十年,两三代的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能帮把手的都会帮上一把,不一会林家的小屋就挤满了人,人一多,林老实心里也安稳了不少,七手八脚之下,剪了脐带,给大人孩子洗了身子,还有那懂的,记下了孩子的时辰,林老实这时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婆娘生的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往孩子下面一看,见是个男娃,心中更是欢喜,一个劲的傻笑。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怎么没听见这娃娃哭?”  “该不是被羊水抢着了吧。”那稳婆经验丰富,将个小娃娃倒着提溜起来,朝背上拍了几下,娃娃还是没哭,李氏本来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见那稳婆倒着提溜自家娃,心疼道:“刚才哭来着,声音大着呢。”  “哭过就好,哭过就好。”稳婆也没在意,将娃娃包裹到早就准备好的小被里,仔细一看,就见这小娃娃白白胖胖,怕是有七八斤左右,村子里穷,一般人家生个娃娃都跟小猫一样,上了六斤都算大娃娃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见过这么白胖的大小子。  李氏侧躺着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怀里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高鼻梁,小嘴,一看就是个漂亮的,长相跟林老实差的太远,大多还是像了李氏,竟然还有点像她梦中那个神人。  婆娘们本就话多,一会说这孩子有福相,一会说这孩子像妈妈,热闹了一阵,夜色越来越深,大家也就渐渐都散了,林老师一个劲的感谢过来帮忙的乡亲,还道明天一定亲自上门送上谢礼,说是谢礼,无非也就是送两个白面馒头。  林老实将乡亲们送出家门,觉得关键时刻大家都来了,心里感激的没法没法的,等大家都走了还站在门口目送,隐约的就听有人嘀咕:“老林家七月十四生娃娃,都说这天生的娃娃是阎王爷座下的童子,这可是鬼娃娃啊,命中阴气太重了,不好养活的……”  “可说是,今天夜间有些不太平,我家婆娘说她听到了好多野鬼在哭……”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也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哭,你说不会跟这老实家的孩子有关系吧?”  “能有啥关系了?不就是赶的日子不对……”  林老实听的气闷,那有人在这时候说些丧气话?他本想拽住那两人讨个说法,想了想,乡里乡亲的来帮忙,自己要是闹腾开,实在不好看,叹了口气,也没多说,转身回了屋子。  这一夜有惊有喜,总的来说还是喜大于惊,李氏刚生产,身子虚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林老实却害怕那狐狸再来,加上看到儿子高兴的什么似的,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李氏醒了在家带孩子,林老实蒸了几屉白面馒头,挨家挨户的送去。  村里人家朴实,林老实上门送馒头,家家也都回礼,有的人家是两鸡蛋,有的是几颗白菜,还有布头,腊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趟下来林老实身上,竟然比去的时候背的馒头还要多,有了这些,咋也能给婆娘补补身子,奶水也能充足些。  林老实满心欢喜,背着东西往家走,想着该给孩子起个啥名,刚到院子门口,就见自家婆娘依靠在墙边,东张西望的等他,林老实见婆娘抱着孩子出来,急忙紧赶几步,对李氏道:“你身子虚,孩子还小,怎么就抱出来了,见了风可怎生是好?”  李氏神色惊惶,眼中嚼着泪花,见了林老实,站起来虚弱对他道:“他爹,娃睡到现在都没醒过,不哭不闹也不吃,身上还起了这一层黑毛,你看看是咋回事?”  林老实吃了一惊,甩掉身上背着的那些东西,靠近了一看,就见娃闭着眼睛睡得深沉,半点声音也没有,呼吸也是微弱,蜷缩在李氏的怀里,身上长了一层细细的黑色绒毛,这黑色绒毛又细又软,像是胎毛,却又比胎毛粗壮,倒像是那只黑狐狸身上的毛发,密密麻麻的长了孩子一身,连脸上,脚心都是黑毛,这么一看,那里还有昨天夜里白白胖胖的模样,倒像是一只山里的野猴子。  林老实三十几了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简直就是心尖尖,眼见成了这个模样,慌张的手都开始哆嗦,他本来就不是机灵醒觉之人,这一慌,三魂六魄都唬走了一半,只是转着圈子跺脚道:“这是咋了,这是咋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李氏见林老实还不如自己,知道这时候慌不得,主意还得自己来拿,沉了一下心神,对他道:“这个时候了,你转圈圈又有啥用?快去请李郎中来看看,莫不是孩子得了啥病症。”  林老实听了李氏的话,拔腿就跑,没多大功夫就吧临近村里唯一的老李郎中请了过来,老李郎中今年六十八,年轻的时候在镇子上的医馆当过学徒,也没个正式师傅教,但就是这样,在附近这十里八村的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虽说不是什么杏林高手,但这么多年行医看病,积少成多,也颇有一些心得,为人也是和善,谁家有了病,有钱的给两钱,没钱的给点小米,野产也都给看,是个积善的人家。  婴儿的病叫哑病,比较难以诊断,说的是婴儿太小,无法诉说自己的痛楚,只能凭借着行医的经验来诊断,这些年李郎中也看过不少哑病,却还从未见到过林老实家孩子这种病,问了问李氏孩子什么时候开始长的黑毛。  李氏说早上起来就见孩子身上有些黑毛,开始也没在意,以为是胎毛,谁知道越长越长,半天的时间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李郎中听了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拿出自己看哑病的一套功夫,又是摸脉,又是扒眼皮,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这孩子除了昏睡,都很正常,只是眉宇之间有那么一股子黑气。  林老实见李郎中沉吟,等的心急,问道:“老李叔,这孩子得的到底是啥病啊?”  李郎中叹了口气:“老实啊,实话跟你说,你家这娃血脉正常,到底是个啥病我也瞧不出来。”  “可这娃不哭不闹,不吃不喝的,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啊,老李大叔,你可怜可怜我们,一定帮我们想个办法啊,下辈子我和老实给你做牛做马啊……”李氏哭着哀求。  李郎中沉默不语,娃的病他看不出来,像是邪病,但求医莫问巫,是行医的规矩,说的是,你要是不信医,到处求神拜佛,这种病行医的是不给看的,行医的也排斥这些,可李氏哭的凄惨,他心中也是不忍,只能无奈小声道:“刚出生的娃娃虚,身上长黑毛,怕是被什么邪祟钻了空子,沉睡不醒,神魂有损,这病我看不了,你得找懂这个的人给看看。”  
    李郎中一席话,说得林老实和李氏心中都是一寒,李氏想的是这孩子生的时辰不对,七月十四生的娃娃就容易招惹些脏东西,林老实却明白这是那黑狐作祟,有心想把这事前因后果说出来,又怕吓着李氏,更怕被赶出村子,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  送走了李郎中,两口子一合计,附近这十里八村会看事的,就只有山那头拐子河村走阴差的老王了,这拐子河村有个来历,相传以前有条河自西向东奔腾流淌,到了这里却猛然一个转头。就有了这么一个名字,村子的西南角,地下面有桥洞,挖出过很多古砖,西北角地面下,还发现过沉船。  老王孤寡,守着个棺材铺子过日子,卖些个纸钱,寿衣之类的,林老实对他并不陌生,几年前收服黄狐他还帮过忙,甚是信服,但听人说老王此人甚是古怪,脾气倔强,绝不是好请的人,他若是看你顺眼,二两小米就能上门帮你看风水破煞选阴宅,他若是看你不顺眼就算是奉上黄金珠宝,他也绝不会帮你红白事的选个时辰。  说起老王走阴差还有一段传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老王还年轻,还不会走阴差,娶了个俊俏的老婆钱氏,整天乐乐呵呵的,一心想着把日子过好,人也能干,田里乡间的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老王人实在跟林老实也不差什么,心里对婆娘好,就知道干活,让她衣食无忧,却没什么情趣,嘴也笨的可以,不管什么事都揣在心里,他那婆娘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头开始两年跟着老王还算本分,可这日子一长,山村寂寞,老王又不是个识情懂趣的,心里也就起了别的心思。  恰好那些日子有个货郎,长得甚是俊俏,人也能说会道,嘴甜的什么似的,时常到村子里卖些个针头线脑,就跟钱氏勾搭上了,老王白天地里干活,这货郎就白天来,老王去别的村帮闲,他就帮闲的时候到,时间一长难免有些流言碎语传出来,那货郎是个胆子小的,就想断了这孽缘,谁知道钱氏动了春心,那是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眼瞅跟这俊俏的小郎君就要断了联系,钱氏心如刀绞,有心想要跟那货郎私奔,又舍不得老王积攒下来的十几亩良田,左思右想了几天,就下了狠心,想把老王害了,就此跟那货郎双宿双栖,她把这想法跟货郎一说,那货郎顿时就吓麻了爪。  李氏见他这个熊样子,也恼怒起来,吓唬说要是不干,就说是他勾引自己,把他俩的事都说出去,村子里最恨这样的人,少不得要打杀了他。接着又许愿说,等事成了,老王的田产还不都是他俩的,以后双宿双栖,也不用走街串巷的受那份劳累,岂不是好?  商人本就是贱民,更不要说他这种走街串巷的货郎了,这货郎也是个疲懒的,受不得地里刨食的苦,走街串巷的卖点小东西度日,跟钱氏勾搭上也是看她家境甚好,能从她这里骗些钱财,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动了心了。  两人合计,定下一计,这天老王正在地里除草,钱氏拎着柳条筐带着饭菜来寻他,平日里老王都是自己带饭,钱氏还从未送过饭菜,心中也是高兴,就问钱氏今天怎么送饭菜来了?  钱氏羞羞答答说成亲这几年也没给王家添个一男半女,心中着急,找人算了日子,今天机会较大,就来寻他,早些回家去,剩下的活计,明天在干也不晚。  老王心中高兴,觉得自家婆娘这么懂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没多想,吃了饭就跟着自家婆娘回家,却没想到,钱氏带着他朝附近小山而行,老王纳闷问她这是要去那。  钱氏说有老道从家门过,指点了一下她,今天是怀珠的好日子,但必须在东山临高,才能怀上男孩。两人顺着小路到了一处山涧,那地方有一颗大树,钱氏羞答答的说就在这个地方,老王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就要苟合,钱氏也是拿出了手段,哄得老王如坠云中。  就在老王神魂颠倒之际,那颗冠盖的大树后面,猛然蹦出个人来,举着块尖石,朝着老王脑后猛然砸去,这一砸,顿时将个毫无防备的老王砸得三魂出窍,七魄消散,连后脑都被砸凹进去一块。  暗下黑手的正是那个郎中,他个小白脸还是第一次干这事,眼见老王白眼直翻,死不瞑目的看着自己,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倒是那钱氏冷哼一声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下衣裳,厉声叱骂,让郎中搭把手将老王顺着山涧推了下去。  这时候钱氏也看出那郎中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跟着这么一位,以后也不见的就好过了,心中也有些后悔,但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两人商量好,等老王过了头七,下了葬,让那郎中再来寻她。  第二天钱氏就到村子里四处说她家老王一天一夜不见个人,让大家帮着找找,这一找,就在山涧找到了老王的尸体,这会老王早就死得透了,村里人还以为是老王不小心跌落到山涧下面,除了帮忙处理后事,也暗叹老王命薄。  村里人家有白事,都搭个棚,以便有人来拜祭,钱氏穿了白衣,装模作样的哭号,心中却盼着这七天越早过去越好。每个地方都每个地方的习俗,但头七大致都差不多,这一带的风俗认为,人死后,魂魄附于骨上,到第七日遇天煞地冲,因肉身死亡,魂魄受激,故而离骨而行,此时魂魄仍有意识,并知晓自己肉体已经死亡,因魂魄在有意识的情况下首次受天煞地冲之激,感受之极,有寻觅被保护的意愿,所以有头七返魂,头七后下葬一说。  这一天丧家要把香烛酒食摆好,在地上铺一层炭灰或草木灰,用以检验亡者回来的足迹。用一竹竿一根,隔一尺贴纸钱一张,立在门口台阶上或插于死者落气之屋的房檐下,据说阴魂见此就会进屋。用土罐装一煮熟了的鸡蛋置于房屋角,以此贿赂殃神,俗称鸡脚神,让死者鬼魂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做完这些,一家老少躲得远远的,待规定的时间过去之后,先将一串爆竹丢进屋内,爆完才可以进家,第二天下葬。  李氏心中有鬼,那里还敢守灵,早早就进了家躺着,心里也觉得有些害怕,不知道老王那死鬼会不会回门,但又想做都做下了,怕又有个什么用了?强撑着等待天亮。  上半夜风平浪静,钱氏一颗心也放进了肚子里,慢慢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就感觉家门被一阵阴风吹开,这阴风来的突然,阴寒冰冷,钱氏睁眼一看,就见门外一个头戴白色尖帽的鬼差押着老王到了门口。  那鬼差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阴寒气息让人心生畏惧,两人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就听那鬼差对老王道:“府君念你厚道老实,死的冤枉,准你还魂,可以后有什么差遣,你得随叫随到,做了阴差,这辈子可就不能娶妻生子了,也不能攒下家产,若是违了,以后可是万劫不复,还有你答应我的纸钱,可别忘了烧。”说完使劲一推老王,整个人消失不见。  老王被鬼差一推,踉跄着进了家门,钱氏猛然就醒了过来,接着就听见院子里阴风阵阵,棺材盖子发出咚咚……的像是敲门的声响,李氏吓得亡魂直冒,哆嗦着念叨:“都是那货郎撺掇着我害的你……我猪油蒙了心,对不住你,我知道错了,不要来找我,要找就找那货郎去……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绕过我这一次……”  钱氏一边念叨,一边念阿弥陀佛,过了这么一小会,院子外面棺材砰砰……声音就停了下来,她偷偷朝门外看了一眼,就见老王不知何时站到门口,脸色惨白,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看。  钱氏本就心中有鬼,那里经得住这般惊吓,顿时就吓疯了过去,跑到村子里大喊大叫,见人就说是那郎中撺掇得她,更是语无伦次,将自己做的事,颠三倒四的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村里人到了老王家一看,老王竟然还魂了,只是老王还魂后,整个人变得阴冷无比,更是将所有家产都变卖了,搬到村尾废弃的城隍庙里,开了个棺材铺度日。  过了没多几天,就听人说那郎中在别的村子卖货的时候突然暴毙,死的模样凄惨无比,是用双手掐住自己喉咙硬生生掐死的,死的时候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从那以后老王有时候说着话,或是走着路,突然就坐下,或者躺下,叫也不搭理,也有呼吸,就是不动弹。等过一段时间,又醒过来,一切照常。人们问他怎么了。他说,以后我再这样,你们别动我。不然我会回不来。大家问他做什么去了。他就说“抓人”去了。  有人就问他什么叫抓人?他说,就是把该死的人的魂魄捉走。他时常这样,后来有人问,真的假的?他说,怎么不是真的,才抓了一个,在某个大柳树下面,拴着还没送走,人是小张村的张八四。好事的人就去验证,去小张村看,果然发现张八四刚去世。又去柳树下看,找来找去,找不到拴着的魂,倒看见一个绿头苍蝇,被一个蛛丝拴着。有人就把蛛丝弄断,苍蝇飞走了。  离奇的是,小张村的张八四就在蛛丝弄断后,又活过来了。老王又走阴差,醒来以后,大腿上青了好大一块。疼了好一段,他说是那边对他的惩罚。从那以后老王走阴差的事就流传了开来。而且老王这过阴的本事还挺灵,过了两年,不仅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老王会过阴,连镇子上都有人来请他。  林老实敬畏鬼神,一想要请的是这么个人,心里就有点犯嘀咕。跟李氏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等等看。  
    这一夜,林老实和李氏想尽了办法,可娃还是一口水,一口奶也不吃不进去,叫声尖尖细细的,像是哭声又像是痛苦呻吟,全身都被黑毛覆盖住,偶尔睁开眼,露出一道缝隙,流露出来的又都是满满的无助,李氏抱着孩子哭个不停,林老实喘着粗气,眼睛也红了,转身跑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攥拳大喊:“入娘的,有什么本事冲着我来,欺负个娃娃算什么本事……”  山村寂静,林老实发疯般大喊,顿时就惹得几户人家亮起了灯,狗也叫个不停,林老实愣了一下,生怕别人知道自家娃是个怪物,又觉得满心委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正哭得伤心,耳听得屋内传来李氏喊声:“他爹,他爹,你快看,咱娃娃这是咋了?”  林老实一惊,急忙回转屋里,就见娃娃在他娘的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发出“呼噜……呼噜……”犹似风箱般的响声,眼睛也全睁开了,却是双目无神,一张小脸憋的青紫,在黑毛的覆盖下,已没有个人模样了。  “他爹,这时候了,别在顾虑那么多了,就照李郎中说的请去吧。再不去这娃就保不住了……”李氏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老实嗯了一声,从炕洞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有二两散碎银子,还是那黑狐当初留下的,除了花掉的,也就剩下这么多,本想靠着这二两银子能给自家婆娘补补身子,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出了家门,揣上短斧,林老实还是不放心,叫醒邻居张家父子,让帮忙照看着点,这才提溜个破灯笼连夜奔拐子河村。  一路上无星无月,天阴沉沉的,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林老实觉得自从娃出生,这天就没晴过,像是谁家受气的小娘们,憋着不哭,却总阴沉个脸。槐树村到拐子河村也就十里的路程,虽说山路难行,但以林老实的脚力,半个时辰咋也到了,可今天林老实就感觉自己脚步沉的不行,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村里。  拐子河村林老实也来过几回,都是帮闲来的,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也不用寻人带路,直接朝着村尾那座荒废的城隍庙急行,山村里人家本来就稀落,那座小庙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矗立在离村子一里多地的地方。  林老实虽然知道小庙所在之地,却是第一次来,月光透过云层,就见昏暗下,半山腰平坦的地方上有那么一座残破的没了样子的小庙,四周尽是枯树荒草,草丛间坟丘起伏,石碑嶙峋,无数的坟茔绵延展开,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坟地里鬼火闪动,偶尔有瑟瑟声响在草丛中晃动,不知是什么野东西出来找食,偶尔有风吹过,顿时就有呜呜……如同鬼哭一般的怪异响动,幽绿的鬼火时常突然冒出,飘荡着消失,又飘荡着出现。  此地依山傍河,是块风水宝地,当然也就村里的百姓当做是块风水宝地,大户人家是看不上的,而且此地无主,所以靠的近的几个村子死了都往这埋,一代代埋下来,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圈子,坟圈子中间就是那城隍庙,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年久失修早就没了庙的样子,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  林老实一向胆小怕事,眼见破庙竟然在这么个地方,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但想起家里还在遭罪的娃,也豁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一边赶紧对四周的弯腰作揖:“各位乡亲父老,小人路过,不敢造次,惊扰勿怪,惊扰勿怪……”  念念叨叨的这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竟也平安无事到了小庙门前,林老实站定了,本想上前敲门,可这庙破的竟然连门都没有,他不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外小声问道:“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喊了几声无人应他,林老实着急,探头探脑朝小庙里看,就见这小庙残破的就剩下一间屋子,里面供着一个相貌威严的神像,供桌上面摆着三盘贡品,亮着一盏长明灯,灯火昏昏暗暗,摇摇晃晃,仿佛放个屁都能崩灭了,这屋子四处漏风,偶尔有风倒灌进来,那长明灯却是倔强着就是不灭。  供桌下面摆着四张黑色的棺材,都不是什么好木料,是那种最便宜的薄皮棺材,每具棺材后面都站着一对童男童女的纸人,扎得栩栩如生,身上穿着敛衣,比他的手艺好上许多,见到纸人,林老实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等看清楚顿时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些个纸人竟然跟他昨天夜里看到的那两个纸人一模一样,林老实又是恐惧又是疑惑,而且这庙里也没看见老王,哆嗦着站起来就想转身离开,那想到他刚转过身去,就听身后棺材发出嘎吱,嘎吱……类似磨牙样的声音。  林老实双腿发软,竟然就迈不开了脚,这时身后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你是谁?干什么来了?”这声音刚响起,就听咔一声脆响,林老实又惊又怕,忍不住回过头来,就见中间一个棺材板子被推到了一边,从那黑漆漆的棺材里面直愣愣坐起一个人来。  这人也穿了身黑色的敛衣,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漆黑,阴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机,头发,胡须都是半白,苍老的脸上尽是沟壑,看上去有个六七十岁的样子。  林老实惊得那里还说的出话,上下一口牙捉了对厮杀,那人见他不说话,眉头皱起,阴森森问:“问你话,怎么不答。”语气冰冷,却像是没什么恶意。  林老实想起家中的婆娘和娃,壮了胆子,开口道:“俺……俺是来找会走阴差的王十八的。”  “你找我什么事?”那人的声音依旧冰冷难听,林老实却是吓了一跳,借着长明灯昏暗的灯光一看,那眉毛那眼睛不是老王还能是那个?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活死人一样的人就是老王,他前几年见过老王,那时老王虽然也是阴沉沉的,但还有些活气,苍老是苍老,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那想到这才几年不见,竟然就能老成这个样子?  老王从棺材坐起,见林老实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冷哼一声又问:“你找我什么事?”  林老实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噗通一声跪下,朝着老王磕头:“老王大哥,我是槐树村的林老实,昨天家里婆娘给俺生了个娃,可娃全身长满了黑毛,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你是个有本事的,求你救救俺的娃啊,俺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林老实平常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这些话倒是说的顺溜,也都是心中所想,肺腑之言,一边说,一边将带来的二两散碎银子捧出来放到地上,那老王看了看地上的银子,嘴角咧了一下,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只是这昏黄灯光之下,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更是显得阴森。  林老实磕头如捣蒜,老王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整个小庙里只有林老实砰砰……不断磕头的声音,过了许久老王阴冷的双眼中才算是有了点感情,阴声道:“你起来吧,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林老实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要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想将前因后果都告诉老王,却见老王突然开口,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听上去像是和尚念经,却又不像,叽里咕噜的速度十分快,随着老王的念叨,屋外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阴风,然后一小团幽绿的鬼火飘忽着飞到了老王的耳边。  老王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翻白,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死了过去一样,这场面无比诡异,吓得林老实连咳嗽一声也不感,就那么瞪着眼看着。  过了有那么半柱香的时间,老王身子突然一抖,呕!的一声倒抽口冷气,就如同死人还阳一样,双眼突然就有了神采,那团鬼火也消失不见,林老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愣愣的看着老王。  老王双眼缓缓转动,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老实,依旧是那副阴冷的语气道:“那黑狐是个有道行的,你的事我管不了,你走吧。”说完缓缓躺进棺材里,那棺材板子发出嘎吱……的声响,就要将棺材合拢。  林老实还在纳闷自己还没说,这老王怎么就知道了黑狐的事?可随即就听到了他后面的话,顿时慌得没了主意,又开始磕头,语无伦次道:“你救救俺家娃吧,俺这辈子,下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救了俺家娃,你要俺的命也行啊……求求你了,可怜可怜俺吧……”  不管林老实如何哀求,老王都不为所动,眼见那棺材板子在嘎吱声中就要盖上,林老实被逼的实在是没法了,猛然想起这老王是个孤寡,也没个一儿半女的,突然大喊:“只要你救了俺家娃,让他认你当爹!”  林老实这句话喊的凄楚无比,嘎吱声突然停止,棺材里传来老王阴冷的声音:“当真?”  
    林老实一句狠话说出来,算是摸着老王的脉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王看上去老迈,实际还不到四十岁,只是常年走阴差,阴气侵蚀,阳气受损,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活不了几年,是以这两年有人来求他,不管大事小事,出钱多少,都给推了,林老实家的事,他也不想多管,但若真像林老实说的,让那娃认自己做爹……  那怕只是认个义父,也算对祖宗有个交代,自己已然成了这个样子,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能怎样了?想到此处,双眼一亮,人也有了生气,沉声对林老实道:“孩子需改姓,姓王!”  改姓就等于是换了祖宗,孩子就成了别人家的,林老实三十多年才有这么一个孩子,跟心尖上的肉似的,那里舍得让她跟了别人性,可若不改姓,娃这模样怕是难活过月子里去,天下父母,那个不是盼着孩子好的,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沉默了小半天,林老实也想明白了,事到如今,姓什么都是小事,关键是把孩子救活,当下咬牙道:“就姓王,但娃太小,等他断了奶水就送到你这来。”  “就这么说了。”老王从棺材出来,收拾些了个纸钱,法器,打了个布包,跟着林老实回家。  出了破庙,一轮圆月羞答答从云层探出头来,月光底下老王脸色更加惨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而且林老实发现,老王走路没有点声音,像是飘的,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老王的影子不成人形,小的可怜,像个摊开的煎饼一团糟的跟在老王身后。  请这没有一丝人气的老王回去,到底是福是祸?林老实心中也没底,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之上,老王问起事情缘由,林老实不敢隐瞒将个前缘后果说了,当说到他看到两个纸人,老王脚下停了一停,哦了一声道:“我说怎么少了两个!”林老实听说那两个纸人的确是老王丢的,不由问道:“你早就知道有这回事,帮了把手?”  老王摇头:“我又不是神仙,那里知道你家发生这事,只是昨天夜里丢了两个纸人,想不到啊,想不到。”老王感叹了一下,沉默了会,叹息道:“我们这个娃娃,不是普通人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林老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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