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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人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乔舒白觉得。 就像现在这样,她已经在原地站了一个多钟头,看着那个人。 这里是墓地。 夕阳西下,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却只是死死的盯住那块用廉价石块做成的墓碑。 他并未跪下,过于苍白的脸,在夕阳映照下,甚至有些恐怖。 良久,他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还在呢喃着些什么。 那个口型,乔舒白皱了皱眉。 ——你真可悲啊,妈妈。 终于,他决定离开了。 傍晚的风吹动他的发丝,单薄的衣裳根本抵不住微冷的风,这个夜晚注定很冷。 将手放在口袋的黑衣少年走了几步,却突然回头,可是,那个方向,分明什么都没有。 乔舒白明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却生生的感受到一股寒意。 基于这一点,她并没有选择再跟上去。 垂了垂眸,她突然消失在墓地。 她记得,今晚,店里还有个会议,正是关于刚刚的少年。 如果没猜错,这次的任务执行人,就是她自己了。 ———— “这次的新雇主居然还是马云背后的男人之一。”说话的男人慢腾腾的喝了口冒着热气的茶,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某位名为“殷千礼”的童鞋的淘宝购物记录。 ——十一月十一日,购买廉价鼠标一个。 ——十一月十一日,购买打折牛奶一盒。 ——十一月十一日,购买低价画册一本。 男人眯了眯眼,一双桃花眼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收回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长腿,男人整理了一下思路,发表了自己对此次任务的绝对看法:“此男系没有交到女朋友的宅男一枚,鉴定完毕。” 双十一要情侣档进店才打折? 隔壁王大爷家的十一岁孙子又和小女朋友秀恩爱了? 淘宝最近出品的手机仅限情侣档拥有? 醒醒吧,这个世界,被小情侣们承包了! 发表了一番言论的李骁显然没能赚到在场人员的丝毫注意力。 一位还穿着睡衣的男子打了个哈切:“老板,您大半夜的召集开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得了,我最近任务还在进行中,就先走了……” “老板,我也是,您也知道双十一店里打折我也是很忙的,我也告辞了……” 咦?李骁犹豫了一下,他怎么不知道他自己的店双十一打折? 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店员们,李骁尴尬的理了理头发,心里却在画圈圈:好可恶,一点都不给面子…… 空旷的大厅里,灯光一闪一闪的,在半夜,的确有些恐怖。 不过好在这里并不属于市区,人烟稀少,倒是没给多少人造成困扰。 “小乔,就剩你一个了?”李骁双腿盘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脸,看着面前的少女。 乔舒白礼貌一笑,微微鞠躬,也并不隐瞒自己留下来的原因:“沐姐姐让我通知您,她要睡美容觉,所以不来。” !!! 李骁眉头抽了抽,那个死女人,美容觉,呵呵,她还需要睡觉么! 绝对……绝对不可以败店啊!李骁狠狠的点了点头。 特派专员店从他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手中传到他手里,可绝对不能出现问题! 金字招牌,为雇主服务,一切为了雇主,为了雇主的一切,这个要点,可是要记到骨头里的! 这次的任务,说难也不难,无非是让雇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摆脱“**丝”称号。 这个合约是在三个月之前签订的,之所以拖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忘了。 合约的签署人,是雇主的妈妈,三个月前已经去世。 合约内容便是让雇主成为更好的人,更好的人,不就是成为像他一样的男神么。 李骁有些得意,这次的任务,姑且就叫它“打造男神计划”吧。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一副思考状,难道,他要亲自出马?那要是雇主贪图他的美色不小心爱上他怎么办?这岂不是完全违背了合约么? 点了点头,李骁终于做出了决定! “小乔,就决定是你了!”李骁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还不忘伸出一只手,完全是一副“Iwantyou”的举动。
李骁挑了挑眉,看着依旧一副淑女样的乔舒白,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乔长得好看,这样,便完全不用担心雇主性取向出现偏差。 小乔气质好礼仪好,这样,完全不用担心雇主学习礼仪。 小乔还会赚钱,这样,更不需要担心预算!他还可以很大方的将她邮寄过去!包邮哦,骚年~ 诶,你确定不是最后一点最重要? ——就决定是你了! ——就决定是你了! 李骁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了几次后,屋子里灯闪了几下,终于彻底阵亡。 “小乔,小乔?”李骁吞了吞口水,手往旁边捞了捞,“你还在吗?” “呵呵,你不会是生气了所以捉弄我吧……”他真的没有压榨她的意思。 他所在的这栋房子,严格意义上,是鬼屋啊! 阴气太重,总是容易引来其他东西。 他他他……真的不是胆小! 总感觉有什么压住自己一样啊,黑黑的感觉真的不好! 几分钟之后,屋子里的灯才亮起来。 “抱歉,”乔舒白匆匆跑过来,理了理耳边碎发,“因为电力系统出了些问题,最近没有调经费过去修理,明天我会打电话的。” “没事没事。”李骁打着呵呵,悄悄将蜷缩在沙发上的腿放回去。 “您刚刚说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和雇主接触,请您不用担心。”她的微笑完美的恰到好处。 “啊……那,那就麻烦你了,那啥,我先回家睡觉,店就给你看着了。”拿起沙发上放着的外套,李骁很没有志气的跑路了。 “您辛苦了。” 乔舒白还是微笑,目送着李骁开着豪车离开。 见车灯的光已经不见,她脸上的笑容才收住。 “新来的,要懂礼貌,不可以得罪老板哦。”她转身,脸上却没有表情,就连声音都有些冷漠。 一个暗暗的影子在墙上一晃而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淡淡走到沙发边坐着,她拿起桌边的一本财经杂志慢慢看起来。 特派专员店,是一家很特殊的店。 与怨灵做交易。 倒不是为了帮助怨灵,而是,消灭怨灵。 这个世上,人死后,便会有灵魂离开肉·体。 一般的灵魂只能存在七天然后自动消失,可是,若是累积了巨大怨气的灵魂,便会延长维持灵魂的时间。 积累的只会是恨与怨气。 爱这种东西,可不会像酒一样慢慢发酵,飘出醇香。 更多的时候,慢慢的,只会腐烂,直至消失。 慢慢的,怨灵们便只会记得怨恨,其他的,便会消失在它们的记忆。 怨灵们的时间其实也是有限的,若想长期存在,一定要吞噬其他灵魂的力量。凭借着内心怨念的支持,它们通过吞噬灵魂之力渐渐强大起来,甚至,可以依附于人类身体中,长期存在。 怨灵们成长到一定程度,便会开始作恶。 特派专员店的任务,便是尽量采取和平手段,与怨灵们达成协议,协议一旦签订,怨灵们便会消失。而特派专员们,必须完成协议内容。 协议内容一般不违法,也不会出现伤亡,特派专员店对协议要求格外严格,才导致不少怨灵们并不签订,故而,只能采取强制消散的方法——除灵。 殷千礼的母亲,正是死前强大的怨念,所以,才成了怨灵,而她却很合作,签订了合约。 ——让我的儿子,打败那个人的儿子,我的儿子,一定要优秀,优秀到让他后悔! 至今,乔舒白还记得那位母亲语气中的不甘心。 人类呢,劣根性其实很明显的,一味标榜着要宽容,更多的时候,却只是软弱的借口。 翻了一页书,乔舒白继续看着。
黎明过去,第一缕阳光照入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Z省顶多只有几个小丘陵,倒是算不上“山”,可是别墅所处之地,分外阴凉,与山间也无甚区别了。 乔舒白下意识的用手遮了遮。 很快,她便从沙发上起身,沙发上还有微微的凹陷,显示出有人在这里待了很久。 沿着大厅蜿蜒的楼梯,进入二楼。 她停在二楼拐角的一间房间,房门仿佛能感应到她一样,自动打开,发出因为老化而有的“嘎吱”声。 房间里满是衣服,并不如房门那般,房间里无不显示着这里的精致。 指尖随意划过挂着的一间粉色衬衫,一件黑色嘻哈风中场外套,一条白色打底裤,她淡淡抱着衣服去了一旁的试衣间。 早晨很完美,正如今日的太阳,温暖却不会让人觉得灼热。 “殷千礼,二十岁,就读于Z大,母亲于三月前因癌症身亡,父亲是殷氏创始人。” “在学校并不起眼,唯一的优点,便是微积分这门功课尤其好。” “其父亲殷国强还有另外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出国经营事业中,另外一个就读于Z大,目前大四,风云学长之一。对了,殷千礼似乎是私生子。” 乔舒白歪着头,耳边夹着的是手机。 穿好外套,她才拿起手机:“辛苦了。” 这些,她其实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更为详尽,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道谢。 相关的资料会传送给相应专员,这是由负责资料搜集的同事做的。 她知道,他在学校并没有多少存在感,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和风云学长殷尔的关系。 一个天,一个地,所以,不该有交集。 可是偏偏,就是有血缘关系。 老天调皮,爱开玩笑。 廉价的运动服,乱糟糟的头发,厚厚的黑框眼镜,那般格格不入。 他待在角落里,就像是被遗忘的纸团。 一把火,就可以彻底燃烧他,直至消失于世界。 “殷千礼,你的论文交了吗?”一道细嫩的声音传来。 殷千礼抬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除了漠视,还是漠视。 “论文。”女生试探着再次说了一遍。 一手捞过身边有些破旧的书包,手指翻找着。 快速从包包中拿出几张纸,放在桌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殷千礼,始终未曾说过一句话。 拿到纸的女生显然松了一口气,匆匆离开,仿佛是劫后余生。 殷千礼从来都不喜说话,就连同班三年的同学,似乎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事都是以“同学”二字代称。 由于长期给人阴沉的感觉,越来越多的人,都不再接近他。 今天的课程已经完了,殷千礼收拾好东西,从后门离开教室。 他的行程很满,打工加上打工。 匆匆离去,也不过是不想让老板扣掉工资。 他没有注意到,窗外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穿着黑色嘻哈中长外套的女生,正在笔记本上面写着些什么。 “皮肤有些差。 气质……更差。 脸色过于苍白,坐实‘小白脸’这一称号,可惜,没有小白脸的脸蛋。 头发有些长,长度遮住额头,厚厚的眼镜框更加遮住了‘心灵的窗户’,需要重点改造。 没有女朋友。 百分之七十没钱。 啊哈~ diao丝加宅男。 初步鉴定完毕。” 以前对他的观察,都只是大致看了看,今天的乔舒白,观察仔细,堪称敬业。 纸上的笔迹娟秀却并不工整,反而有些草书的味道。 乔舒白收起手中的笔记本,双手放在外套的口袋,朝着前方走去。 那个方向,是殷千礼离开的方向。
这个任务的预算,乔舒白预估的相当多,甚至用上了追踪器这种东西。 书店。 殷千礼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时间看书,来此不过是将新书放到指定的地方,俗称:打零工。 一个小时后,殷千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餐馆,目的为,洗盘子。 据资料显示,殷千礼会在那边洗上五个小时的盘子,也就是说,从现在的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 时间这种东西,那么宝贵,乔舒白自然不会闲着继续看某人洗盘子。 随意走进一家咖啡厅,乔舒白摘下帽子,撑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玻璃桌。 “牛奶,谢谢。”乔舒白听到服务生的声音后,露出淡淡的微笑,脸上有些羞涩。 服务生也微笑着点头,转身走向吧台。 这家咖啡店档次并不高,但是由于是在学校附近,所以倒是有不少学生会过来。 就比如,风云学长,殷尔。 殷尔继承了殷国强的帅气,按照乔舒白对男神的分类,这种人,勉强可以算上温柔阳光型。 那张脸,的确过得去。 击败敌人,便要了解敌人。 外貌。 礼仪。 人气。 乔舒白心中迅速总结出这三个词语。 殷尔在这三个方面,完败殷千礼。 “您的牛奶。”服务生轻轻将牛奶放到乔舒白手中。 “麻烦了。” 优雅的道谢,是一位淑女该有的仪态。 牛奶是五十多度的样子,正好适合下口。 乔舒白也有些明白,殷尔这种富家少爷愿意来此的原因了。 待服务生来收杯子的时候,他发现,那杯牛奶并没有动过的痕迹,只有桌上留下的钱,证明过,她的存在。 殷千礼居住的地方有些偏僻,房子是其母亲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与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的,便是那辆停在一栋楼下面的奔驰。 在晚间看戏,是乔舒白喜欢的事情之一。 “您这是觉得丢脸,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妈,现在居然这么大方?”他用着敬语,可是语气中却满是不屑。 那个人说,要将他接回去。 那个人,永远只会用施舍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个人,就连母亲的葬礼,也未曾出现过。 怨么? 二十年来的无视,忽视,蔑视。 明明,他,也是那个人的儿子啊。 不,不,不怨,只恨。 “哼,随你!” 若不是看在他是他儿子的份上,他才不会这般! 殷国强带着怒气,吩咐着司机离去,仿佛这边不干净似的。 不完整的闹剧。 乔舒白淡淡望着那个方向,殷千礼手已经握成了拳,面无表情,只能微微看出他的疲惫。 车子已经离去好久,殷千礼才收回视线,黑暗中,那双眼里,不知道涌动着些什么。 很好。 万事俱备,包括东风。 “要做个,交易吗?”她慢慢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那道声音太过温和,仿佛只是致力于帮助他。 他抬头看着她,她却只露出完美的笑容。 不会是救赎,他知道。 “好好想想。” 她直起腰,淡淡道,语气依旧温和。 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她踩着马丁鞋离开。 很久之后,他都记得很清楚,那双马丁鞋,是咖啡色。 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他笑出了声,动作的夸张让不合适的眼镜框往下掉了掉。 富家千金的游戏么? 这个世界上,无趣的人,真多。 殷千礼见过很多有钱人,他们脸上永远洋溢着漂亮的微笑,身上穿着得体的服饰,翩翩游走于每个地方。 就像,殷尔。 这个世界,是有钱人的。 是啊,平庸,无能。 重复的生活。 面无表情的生活。 依旧……忍耐着的生活。 可笑的生活,以及,可笑的你,殷千礼。
明明想要成长,明明,想要努力,却发现,无处可躲。 明明,极力证明自己,却只能被生活的忙碌所迫。 卑微的过去,不堪的现在。 不公平啊,真是不公平。 Z大是Z省重点理工类学府,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们。 偌大的校园,来来往往的人,有谁会注意你呢? 人生中,更多存在的,都是过场。 平庸还是平庸。 慢慢行走在飘满落叶的校道。 进进出出的情侣们,端着奶茶的可爱女生,还有骑着单车戴着耳机的少年。 一片平和。 学校一直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地方。 殷千礼早早的就去了学校,空着肚子。 他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老气的黑框眼镜,脚上的鞋子也有些地方被磨破了。 寒酸。 草草的吃了几片面包,随意看了看窗外,他便看到了一个身影。 殷尔。 避之不及。 他那么不想看到那个人,却偏偏会遇到。 他会礼貌的笑,对着自己,带着些许不屑。 正如现在这样。 投进了一个球的殷尔抬头看着殷千礼的方向,微微勾唇,下一秒,又移开了。 不构成威胁,所以,可以被忽视。 殷千礼,看你,多没存在感啊。 殷千礼脑海里又开始浮现起母亲失落的样子,拳头握得紧紧的。 下一秒,他的拳头却松开了,脸色重归于平静。 当你弱小时,唯一的选择,就是忍耐。 这个世界,永远是残酷的。 晚上九点。 深呼吸一口气,殷千礼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继续洗着堆得老高的碗。 雨点一滴一滴搭在窗户玻璃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懦弱。 “小殷,洗完这些盘子,今天就收工!”厨房门口传来老板的声音。 “知道了。” 盘子一叠一叠的减少,雨却越下越大。 这是这个秋天,下得最大的一场雨。 餐厅的灯已经熄了一些。 雨下得突然,不少人都进来餐厅避雨,餐厅的座位上,坐满了人。 老板无暇顾及殷千礼,而是忙着招呼客人。 殷千礼看了看外面的雨滴,停在了门口。 “等了很久喽,阿礼。”从车里出来,包成一团的少女举着伞,笑容那么期待。 她说,等了很久,阿礼。 “抱歉,因为下雨,所以来晚了一点呢。”她走到他身旁,分出伞下一半的位置。 阴暗的房子,破旧的一切,永远远离他的人群,这样,才是他的生活吧。 美丽的事物,很早,就抛弃了他。 他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滴落在伞上,泛起水花,又弹跳着,落到地面。 “想好了吗,交易。”她轻声说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万劫不复。 呵。 “没想到那小子看起来脏兮兮的,还有美女来接呢。”餐厅里一个男人十分不正经的吹了吹口哨。 “是啊是啊,真是白菜被猪拱了……”他身边跟着的人起哄着。 乔舒白足够吸引人眼球,特别是当她开着一辆兰博基尼,打着伞,来接一位落魄少年的时候。 那些人谈论的声音过大,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乔舒白淡淡转过身子,微微一笑:“真可惜,我不是白菜,这里也没有猪,倒是有几只乱吠的狗。” “走吧,阿礼。” 她轻声唤他,却仿佛,又不是叫他。 她推着他上车,收起伞,额头上有几滴水珠。 那是因为因为伞太小而滴上的。 她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先将就一下吧。” 举止优雅,就好像她的存在,是来衬托他有多卑微一样。 他低垂着头,紧紧抿着唇,发丝上一滴一滴滴着雨水。
他的手,由于长期做活,有些粗糙,那条毛巾就那样放在他手上,他也不做什么动作。 “其实,你也没什么可图的,所以不必担心,”乔舒白拿起那条毛巾,搭在他头上,噗呲一笑,殷千礼那个样子,有点像烈日下的农民工,“是你妈妈交代的哦,你妈妈,很爱你。” 妈妈二字,显然触动了少年的神经。 “她死了。”面无表情,他陈述着这个事实。 他的声音干涩,有些难听。 “可你活着,你,是她存在的价值。” 他沉默,好久,嘴里发出类似于嗤笑的话语:“这样的儿子,只会是她的耻辱。” 母亲不曾打过他,可是,每次看着他的目光,都那么复杂。 第一个看轻他的人,不是别人,是母亲。 母亲离去,一方面,他悲伤,另一方面,他却松了一口气。 再也不会有人看着那个女人的儿子叹着气了。 再也不会有人会在生气埋怨的时候数落自己了。 同样,自己,也再也没有亲人了。 在奚落中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得到关怀与爱呢? 杯子用来磨损,用来破碎。 人生,就是那个杯子。 只不过,属于殷千礼的杯子,原本就以破碎不全,只等哪天,风吹或者阳光曝晒,走向崩溃。 “那么,想要改变么?” 她询问,得到的只是他嘴角讽刺的一丝笑。 他斜着肩膀,头上顶着白色毛巾,颤抖的双肩在嘲笑这是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情。 这是要拒绝么? 乔舒白暗自猜想,心里很快盘算起下一个计划。 可是,下一秒,他却说:“好啊。” 他转头看着她,发丝遮住眼睛,整个人都有些阴森:“反正,没什么可失去的。” 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只是富家小姐的一场游戏。 没什么可失去,什么都不拥有,所以,无所畏惧,就算是,死亡。 这个人,不相信任何人。 不过,那又怎样。 乔舒白发动车子,车灯照亮前方的路,仿佛,那就是未来。 雨还在下,在车顶上奏响乐章。 嗒嗒嗒,却让人心生烦闷。 殷千礼用毛巾擦着头发,目不斜视,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神色。 这是殷千礼第一次在除了家和大街上的地方睡觉。 软绵绵的床睡起来并不那么舒服。 推开房门,殷千礼才开始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 房子很大,却并不空荡。 阳台上放着跑步机,客厅里没有人,厨房看起来倒像是经常使用,里面东西很多,十分齐全。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殷千礼下意识撇过头去,眼里带着没有消退的寒意。 女孩穿着一件圆领白色间蓝色的波点中长毛衣,下身是黑色打底裤。 像阳光,很温暖。 “忘记介绍我自己了,”她浅笑嫣然,“乔舒白,来自特派专员店,负责您的业务。” 她其实无需告诉他任何东西,可她做了。 “您母亲与本店签订了合约,从现在开始,便是合约生效日期,由于您的母亲已经去世,合约的雇主便转换成您。”她解释着。 边说着,她还不忘递过一张合约书。 与怨灵签订合约,合约上都会有签名以及灵魂之力。 殷千礼敏锐的注意到合约签订日——那一天是母亲去世的日子。 “特派专员店致力于传播正能量,以服务雇主为己任,那么接下来,请多多关照。”她一本正经的说着。 “这是本店的经营许可证。” “这是我的职业从事证。” “这是本店获得的相关荣誉证书。” …… 大堆的证件放在殷千礼手中,但这不是结束。 “这是您母亲委托给您的信件。” 她小心的拿出一封信件。
——你会是妈妈的希望。 信上只有这几个字,但殷千礼已经看出那是母亲的笔迹了。 他微微,有些不想说话。 不想管什么古怪的店,不想了解什么优秀的人。 然后,他笑了。 “那又怎样?” “是不是母亲的笔迹,也无所谓。” “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他的眼里很清明。 心经历过千锤百炼,所以,不会因为小事动摇。 从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大概都被人知道了。 不过那又如何。 重要么? 不管她的目的如何,他们,都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他身上穿着的是乔舒白准备的一套简单的运动服,现在的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是吗?”乔舒白呢喃着。 面前的女孩很漂亮,时时刻刻给人温和而又不带侵犯的感觉。 就像,一个被保护的很好,永远积极看待世界的人。 这种人,永远都会说,世界真美好啊,所以,我们也要微笑面对啊。 可笑。 “那么,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突然笑了,有些张扬的意味。 那张温和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有些违和,可是,仍旧掩饰不住她的美丽。 “即使你拒绝,合约我也会完成。” “真的很冒昧,但是必须这样,违约的后果,不是我能承担的。”她说。 怨灵们的合约一旦未被达成,回报的一定会是天罚。 乔舒白并不怎么清楚这个东西,合约一般由老板签订,故而天罚也只会作用在老板身上。 “不过,看你的样子,是同意,我很开心,能达成共识。”她又恢复成那副温顺无害的样子,笑意绵绵。 “那么阿礼,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计划书今晚我会准备好,明天阿礼就搬过来吧,学校的课不多,所以我希望,阿礼能认真对待。”她抿嘴微笑,优雅又高贵。 “至于工作,我也希望你能辞掉。” 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他的脸,所以,她只能隐约看到他的眼睛。 他并不相信自己,可是,他亦没有拒绝。 殷千礼,是个很理智的人,分得清形势,懂得如何去规划。 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或者说,给他这个机会的冤大头。 而自己,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跳板。 “嗯。”他应道。 即使辞职,那些工作也能立马找到,所以,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个是合约,仔细看看吧。”将那张被殷千礼随意瞥了一眼的合约递过去,乔舒白缓缓说着。 合约上的内容其实不多,让殷千礼成为更好的人便是合约的主要内容。 “今天还有课,我先走了。” 的确,有一门课,殷千礼从来都不会错过。 微积分。 他对合约明显不在意,站起身来,有些不适应的朝着乔舒白点了点头,他离开房子。 乔舒白十分平静,未做答复。 那个曾经也那么友善的微笑着的少年,终究也变成了这般模样。 时间,真的,很可怕。 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乔舒白叹了口气。 门外的殷千礼,却是和乔舒白截然不同。 双手插在运动服口袋里,他低着头走着,认真的下着楼。 脚上的鞋子与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搭配。 崭新的衣服,以及破损的鞋子。 这些,都不会在他的关注之内。 勾了勾嘴角,他脸上再次出现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你觉得很多不公平。 可是能够怎么样呢?谁会可怜你,只有自己,才能帮助自己啊…… 现在痛苦么,不甘么? 不那般,怎么会铭记? 那种生活,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继续下去呢。
天色渐暗,一道身影从楼上走下来,直入停车场。 女孩优雅的打开车门,一举一动都透漏出大家风范。 车子稳当的行进着,副驾驶座上是一个制作精致的包包。 她来的是餐厅,那家殷千礼工作的餐厅。 如果没猜错,殷千礼会在今天工作完毕后辞职。 在柜台前等着老板支付工资的殷千礼敏感的朝外面看了一眼,顿了顿,又回过头。 果然。 重新发动车子的乔舒白面上无何表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敲击着。 手机传来的震动声才稍稍唤回她。 戴上一个小耳麦,她脸上重新扬起微笑:“沐姐姐。” “总算接电话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似乎是躺在床上,“刚刚接了任务,预算似乎还没打过来。” “抱歉,因为最近老板分给了我任务,所以还没来得及,待会会将资金打过去,对了,新开的那家酒庄的会员卡明天我也会送过去。” “哎呀,又接入一个电话了,先挂了,小乔辛苦啦。”沐瑾卿勾勾唇,声音里满是随意。 挂上电话,乔舒白脸上的笑容才再次消散。 笑容这种东西,其实很廉价。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大桥上。 桥下的水声很大,偶尔还有船鸣声。 整整一夜,车子都没有任何动静,当太阳再次升起时,车子才再次开始缓缓行驶。 一夜未眠的乔舒白精神依旧很好。 “吃过早点了么?”她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前的殷千礼。 殷千礼身后跟着的人看到乔舒白后,恭敬的点了点头,才缓缓离开。 殷千礼面色不太好,手中也只提了一个旅行包。 “进来吧。” 她承认,她派人过去,是有些担心他不会过来。 一身运动服,头发还是乱糟糟。 “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相关书籍我也准备好了,希望阿礼可以严格按照我的计划来。” 乔舒白指了指楼上的一个房间。 待到殷千礼将行李放好,才知道乔舒白的意思。 整齐的书架上放着很多本书,每本书的封面上都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读此书的时间。 殷千礼站在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 “所谓更好的人,我现在的定义是要超过Z大的风云人物,男神殷尔。” “那么,雇主觉得什么是男神呢?”某女一本正经的问道。 回答她的自然是沉默。 这种永远自己在单机的感觉,的确不太好。 随即她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调查表。 调查表标题为“现代少女们对男神的评判标准”。 “身高一米八以上,好歹要一米七五,颜要好。” “什么是男神?” “温柔懂得关心人,长得好看。” “什么是男神?” “拥有令人踏实的肩膀,容貌英俊。” “什么是男神?” “幽默风趣,爱好运动,基因好。” …… 她的声音本就柔和,就算读着恐怖故事也会给人童话的即视感。 “什么是男神呢,要……” “……够了,”殷千礼停下手中翻书的动作,第一次十分诚实,嘴边是微带自嘲的笑容,“那么,我现在属于diao丝行列。” 很好,男神,就是要敢于直面悲惨的人生啊。 殷千礼紧抿着唇,等待着乔舒白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 “……” 乔舒白点头,看着殷千礼,证明着她的确了解这一事实。 “计划书在床头,时间表我也安排好了,今天是适应期,我不会做任何干涉,你的休息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你是说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以及晚上十点到次日六点?” 殷千礼捏着计划书,快速说出一段时间。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殷千礼低着头,看不出喜怒。 “门钥匙是你的指纹,我已经设定好了,家里的东西你随意……” “随意”二字话音刚落,殷千礼就起身走向了房间。 多一分钟和她的相处,都仿佛是一种讽刺。 殷千礼靠在门上,手指无意识敲击着门,头微微仰起,眼里看到的却只是洁白的墙顶。 那种白色,似乎只能映射出他有多黑暗。 午饭叫的是外卖。 乔舒白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下午的时间殷千礼一直待在房间做数学题,让乔舒白郁闷了好一会。 好在乔舒白本身性格温和,也不介意这些。 外面天色渐暗,天边有几丝橙色,晕散开来,格外美丽。 乔舒白脸色有些苍白,头也有些疼。 这个情况时常会有,只是最近格外严重。 晃了晃头,一个闪身,她便消失在大厅。 Z省并不多山,顶多有几个小丘陵。 其中一个小丘陵山腰上,便坐落着一栋别墅。 此时的别墅有些凄凉,在渐黑的天色里,更添一份悲色。 然,别墅里的情况确实截然相反的。 “沐瑾卿,我说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李骁近乎是喊出来的,“你看你接的什么任务,成为职业小·三,勾·引富户?你的职业素养在哪里,啊,你说啊!” 站在门边,身高一米七的高挑女子掩了掩耳朵:“不是你让我自己选么,我选的不是挺好么,满意度也高。” “你你你……你这是不对的!”李骁喘着气,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沐瑾卿拨了拨一头酒红色大波浪卷发,扭着臀就直接坐到了沙发上:“那又怎样,高兴就好。” 如同真正的女王,她翘着腿,身上大红色的紧身长裙张扬又大气。 她的手指修长,端起杯子来的动作也格外养眼。 很快,杯子中便出现了红酒。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杯子上空只有一个正在倒的酒瓶,悬浮在空中格外诡异。 抿了一口红酒,沐瑾卿勾唇:“你不会……是因为喜欢我,所以,不希望我去做这种任务?” “才不会!有小乔那种温柔贤淑型,谁还会看得上你这朵霸王花!”李骁立马反驳,不屑的看着她。 “那就好。”沐瑾卿微笑惑人,难以让人辨明她的心思。 哼。 李骁甩了甩头发,不去看沐瑾卿。 “啊,对了,颂偶巴让我通知你,最近怨灵又多了,让你好好管管哦。” 一大把年纪了还叫自家叔叔为偶巴,李骁觉得他的嘴都要抽翻了。 李骁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七年前,沐瑾卿就是现在这幅模样,现在还是这幅模样,时间仿佛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样。 “提到颂偶巴,估计你又自卑了,没事,他比你帅你比牛,也不是他的错,毕竟,他是你叔叔。”沐瑾卿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那个女人,怎么还能露出这么一番理所当然的表情! 李颂此人,的确是李氏家族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凭人家两岁时就当了叔叔这一点便可以看出来。 死去的人中,极少数会由于巨大的怨念而迟迟不肯离去,特派专员店店员要做的,便是让怨灵们主动离去。 和平的手段固然是好,但若是不肯配合,暴力手段也是推荐的。 只要不违反相关规定,专员们都会实现怨灵的愿望,让怨灵主动离去。 前几次有几个怨灵便都是深受小三折磨,所以产生了希望小三也被小三一回的愿望,而沐瑾卿,就成功让小三们被抛弃了。 “转告他,我知道了。”
李颂和李骁不同,他生来性子冷淡,完全承担不了特派专员店的任务,所以,他顶着面瘫脸去做了除灵师。 当然,这是李骁的理解。 如果自出生以来,始终有人比你优秀,比你受关注,只要有他在,你就会被忽视,那么,便能了解李骁的心情。这也就罢了了,人家比你优秀也无所谓,关键人家比你长得帅,连辈分也不肯放过,直接高你一级,成了你叔叔。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别墅内响起敲门声。 门并未关,她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待着回复。 “小乔你来晚了哦,”沐瑾卿挑了挑眉,手中的被子在酒水的晃动下闪耀着光芒,“迟到十分钟。” “抱歉,沐姐姐,钱我刚刚打到你的账户上了,这个是新开的酒庄的高级会员卡。” “什么!”李骁一把从座椅上跳下来,“她她她,又要钱了!还会员卡?” 乔舒白似乎永远那般温和:“沐姐姐新接了任务,是打倒某位靠女人上位后来又抛弃女人的官员哦。听说这位官员爱好勾搭富家女,所以,沐姐姐才会这样。合约已经签订了,就放在您的桌上,您没看到么?” 李骁怎么会承认自己没看,他可不想被下属看不起。 “咳咳,我自然看了,”李骁脸上有些不自然,“只是,这预支怕是有点多吧。”而且,这次,她接的还是勾引人的任务! 她难道要当美色诱人专业户么? 明明都年老色衰了。 “没有关系的,”乔舒白解释着,“计划书里面,会将那人的非法所得转入账户中,这一点,也是得到怨灵同意的。” 黑吃黑。 女人果然是狠! “那么,我先去选两件好看衣服再买几瓶高档红酒了。”沐瑾卿一脸愉悦的拿走了会员卡。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完全比不上小乔,小乔会赚钱,还懂得节约! 暗暗在心中给乔舒白点了个赞,李骁撑着头看着乔舒白。 乔舒白大大方方一笑:“今天还有件事和您商量,因为计划书已经完成了,那么关于在殷千礼身上花的钱,我也会记录在案。同时,专员们在这边支取的钱,我也会一并发给您的。” 伤肝伤胃,伤心。 更伤钱。 别提钱,我们还是同事。 李骁脸上的表情简直能用纠结来形容。 红一会白一会,皱着眉头又松开,仿佛在思考一件难以解决的问题一般。 “嗯,没事,拿去用,这钱,本来就是拿去用的。”李骁努力勾起嘴角,朝着乔舒白一笑。 “好的。” 乔舒白一脸云淡风轻。 “那么,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该怎么去形容乔舒白呢?李骁觉得,一定要用善解人意加天生丽质的综合体才能形容出来。 脾气好。 温顺。 关键是长得也好。 在那些完全不尊重自己这个老板的下属中,脱颖而出! 想到自己那群下属,李骁简直不想说什么了。 又懒又会花钱,李家就算有钱也养不起!自从接管这家店以来,李骁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大少爷的生活了。 专员们一笔一笔的开支,起先,他也没多么注意,后来累积起来,才知道那数额十分巨大! 李颂之所以不接手这家店,也一定是因为开支过大吧!李骁坏坏的想,也罢,也只有他这种土豪能开这种古怪的店了。 土豪,是一种孤寂的生活态度。 越想,李骁觉得,乔舒白就越优秀,等着她完成这个任务,就直接提拔她做副店长吧! 嗯,让她待着好好炒炒股,赚赚钱便是极好的,何必在太阳下辛辛苦苦做任务呢?
老板还是很体恤员工的,就这么决定了,李骁打定主意。 聪明女人,该做的,就是赚钱嘛!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乔的身份问题了。 当初在雨中捡到小乔,她迷茫的问他,这是哪里的时候,他就不自觉把她带回来了。 后来也想过将她送走,可是她后来赚钱的本事,让他觉得,他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就连沐瑾卿都佩服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能培养出像小乔这样人的家族,会是怎么样呢?真是让人好奇。 小乔说,她很享受这样不记得过往的日子。 那么,被遗忘的事情,一定很悲伤吧。 “啧。”李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了,他干嘛要摆出一副感伤的模样啊。 站起身子,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手旋转着车钥匙,吹了吹口哨,他大步走向别墅外的车。 别墅的门随着他的离去,也慢慢合上。 十一月的夜晚无疑是迷人的,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青草香,偶尔还会有迟迟未落的桂花突然落下。 乔舒白静静走在街上,手中拿着的是一些水果和一大瓶鲜牛奶。 乔舒白听力很好,很快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走得十分匆忙,偶尔还会回头看几眼,脚底高跟鞋的声音显示她也有些急躁。 “抱歉。”乔舒白捂了捂被撞的地方,却还是跟高跟鞋女孩道了歉。 女孩由于穿着高跟鞋,所以轻微的撞击就让她摔倒在地。 那张化着不适宜她年龄妆的脸皱了皱眉:“哼!” 脱下鞋子,她又匆匆跑开了。 她走后,很快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跟上她:“默默小姐,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啊。 身上居然有怨灵的味道。 有趣。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乔舒白才继续向前行进。 夜晚总是让她感到愉悦一些。 黑色才是最安全的颜色,可是呢,黑色在太阳下亦是易燃的。 夜幕的星星隐隐约约,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微凉的风吹过,乔舒白加快脚步,朝着路灯那头走去。 ----绝对任务:打造男神计划---- 一大早,殷千礼房门口就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阿礼,起床了,该去跑步了。” 床上并没有人,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窗户是打开的,清晨的风有些冷,却更让人清醒。 当乔舒白打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站在窗边的少年。 房间里未曾开灯,少年也没有戴眼镜,他似乎处于一种放空状态,眼里除了迷惘,还是迷惘。 将准备好的衣服放到床边,乔舒白温声道:“换上吧。” 衣服似乎还是新的。 一身白色运动服,配合着少年修长的身形,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她面前,仿佛以往乔舒白所看到的阴森都只是一场幻觉。 殷千礼很快便换好了衣服,只是那白色,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打量了殷千礼一眼,乔舒白垂下眸子。 身材瘦弱,需要锻炼! 皮肤差,需要保养护理! 头发凌乱,需要发型设计! 戴眼镜,需要配隐形眼镜! 只是一瞬间,乔舒白心里就闪过了一系列念头。 “去跑步吧。”她道。 外面的天还有些微暗,天并没有完全亮。 早晨还带着抹不去的寒意。 “慢跑三千米。” 她坐在小区的石凳上,手里拿着的是早晨的报纸。 殷千礼一直保持沉默,默不作声自己就开始跑步了。 绕着小区跑了几圈,殷千礼的呼吸就有些不稳。 长期待在室内,让他的肤色过于白净,其实,殷千礼并不难看,只是疏于打理,这一点,乔舒白知道。 关键的,还是气质问题。 现在的殷千礼,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块石头,怎么样也翻不起浪。 因为,平凡。 报纸再次被翻了一页,乔舒白便看到了商业版的一小则消息。
——白家小姐昨日下午去世,白家次子正式接管白氏。 报纸上描述的无关轻重,只是表明,新的负责人,可能会让公司政策变动,提醒股民防范风险。 白氏在Z省有一定地位,对股市也是有些影响的。 乔舒白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思考自己赚钱的对策了。 乔舒白浏览新闻的速度很快,才十多分钟,一张报纸便让她粗略看了一遍。 又等了几分钟,乔舒白便看到脸色苍白,喘着气的殷千礼站在自己面前。 他额头上满是汗水,胸膛的一呼一吸动作十分明显,原本白的脸上更是有些不正常的白。 长期不运动导致身体孱弱。 乔舒白又默默记下这一句。 “喝点水。”乔舒白递过一条赶紧的毛巾,又递过一瓶水。 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殷千礼脸色才好看了些。 “上楼吧。” 运动过后的殷千礼明显就想要休息,可是一回到家,他便被禁止坐下了。 “先不要坐着,也别躺着,站一会,适当走一走。”语气平和,却能让人听到一丝关心的味道。 扶着墙,殷千礼没坐下。 还好听话。 在厨房准备早点的乔舒白安慰的看了看还在客厅慢慢走动的殷千礼。 乔舒白端着早点出来的时候,殷千礼在浴室冲澡。 哗啦啦的水声似乎也丝毫不影响乔舒白,她现在正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百货店,以及推荐高的理发店。 殷千礼出来时便看到乔舒白站在阳台上低头看着手机,十分专注,初升的太阳让她不适的用手遮了遮。 很干净的画面。 很快,他便低下头,眼睛里仿佛有一抹黑色在涌动一般,沉默一会,才开始吃早餐。 薏米粥。 以前,母亲倒是常做。 殷千礼平时给人的感觉很阴森,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打扮问题,黑色,灰色,加上头发永远遮住眼睛。再者,便是脸色过于苍白,声音似乎也有些哑。 静静的观察着殷千礼,乔舒白脑海里已经PASS了好几个想法。 邪魅多情?PASS! 温柔文艺?PASS! 温暖阳光?更加不可能。 唯一剩下的挂上点边的就是“高冷”了,毕竟,殷千礼不爱说话。 感觉在殷千礼身边,多说话,便会在他沉默的衬托下,升级为话唠。 “吃好了吗?我们要去下一站了。” 坐在计程车上的殷千礼自始至终也没说过话,仿佛在有意识的缩小自己的存在。 那个踏不进的世界,永远与自己格格不入。 不过,无所谓了。 司机时不时会从后视镜看一看后座的二人。 那个男孩,大概很有钱吧,要不然,这么漂亮的女孩…… 摇了摇头,司机叹了口气。 又是这种眼神。 殷千礼转过头,看向窗外,眼里竟然有着戏谑的意味。 人们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无端猜测。 猜中如何,猜错如何? 生来无聊罢了。 “怎么,觉得尴尬?”乔舒白跟上走在自己前面的殷千礼。 刚刚从车上下来后,殷千礼就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环住殷千礼的手臂,乔舒白道:“现在所有人都因为我而注意你……” “可是,有一天,大家都会因为你,而注意到我。” 那么肯定,甚至是笃定。 “殷千礼,成为人上人,首先,就要学会受千夫所指。” 她说着,环着他的胳膊就更紧了。 美女与野兽的组合,着实是夺人眼球。 千夫所指么? 呵,殷千礼垂下眸子,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殷千礼下意识跟着乔舒白走着,直到停在一家理发沙龙。 从小养成的习性,让他对这些地方很不适应。 身体僵硬,目不斜视。 仿佛他,不想丢脸一般。 他站在那里,乔舒白则和造型师商讨着什么。 很快,一个小助理就带着他去洗发。 很不习惯,让别人动自己。 可是,要忍耐。 他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洗发的地方是隔间,所以很安静,故而,当乔舒白的声音出现时,就分外明显。 “他的头发很金贵,小心些哦。”她说。 没错,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他唯一的优点便是发质不错,虽说,他的头发永远乱糟糟。
殷千礼看着镜子,镜子中可以看到坐在边上乔舒白的动作,他的眼睛已经取下,所以看到的世界都有些模糊。 吹风机的声音并未能打扰她,她坐在椅子上,十分规矩的动作,但是撑着脸的手却可以看出她现在很悠闲,似乎心情也不错。 座位周围落下一丝一丝的碎发,眼前的光亮似乎都多了些许。 殷千礼戴上眼镜框,才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清爽的碎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词汇一向贫乏。 “很干净,不错。”乔舒白朝着发型师点了点头,又看向殷千礼。 简单的一个发型就改变了殷千礼不少。 现在倒是他那身衣裳,配不上他的发型了。 “还不走吗,不会被自己吓到了吧。”乔舒白拍拍殷千礼。 习惯性低着头,殷千礼跟上她的脚步。 “要改变,最简单的就是先从外表了,”她缓缓道,“相信我,外表会给你增添不少优势,其次,便是衣着打扮了。” 殷千礼皮肤不算好,但是胜在他白。 所谓一白遮百丑,倒是有些道理。 “衣着不需要华丽,但是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会介绍我们店里最有品味的专员给你。”乔舒白说的是沐瑾卿。 时间累积起来的,真正的贵族品味。 沐瑾卿。 “因为不知道你该有什么风格,所以现在衣服都由我来挑选,等过段时间,等你形成自己的风格,再做打算。” “跟上。” 乔舒白似乎对这边很熟悉,带着殷千礼就绕到了服装区。 GXG。 休闲风算是最好驾驭的了,所以她选了这一家。 由女人带着来买衣服,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乔舒白已经选好了一批衣服,递到殷千礼手中。 “去换吧。” 由于是品牌区,现在也不是周末,所以人不多。 “阿礼,腰可以挺直一点么?” “阿礼,抬头。” “少年,衣服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要一脸嫌弃的看着它么?” “……换下一件。” 殷千礼进进出出,更衣室的门那边都有风了。 这是第十三套。 他没生气,还真是能忍。 乔舒白坐在软椅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 眯了眯眼,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一个黑影站在她面前,她才抬了抬头,声音里带上几分疲惫:“换好了啊。” 殷千礼现在穿着的是栗色休闲裤和一件深蓝色衬衫,外面搭着一件黑色夹克。 勉强能看了,如果,他身边的气场不那么弱。 “你……” “什么?”乔舒白询问着。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殷千礼试探着询问。 至少现在,她不能出事。 垂了垂眸,殷千礼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诚恳。 “你累了吗?”看来运动量应该再次规划一下。 “你看起来,脸色似乎不好。” “看着你一脸被衣服凌虐的样子,我脸色能好么,少年。”乔舒白半开玩笑,脸上浮起笑意。 “好了,继续去换衣服,我刚刚又挑了几件。”乔舒白指了指一边整齐的站着的服务员小姐。 几件是指那边的一堆么? 殷千礼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看向乔舒白。 更衣室边上站着七八位服务员小姐,每位服务员小姐手上都抱了至少五套衣服。 “去吧。” 由于殷千礼平时的饮食习惯,所以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营养不良,但好歹经常喝牛奶,个子已经达到一米七八了,但,这还不是理想身高。 殷千礼看起来年龄偏小,所以乔舒白选择的衣服款式也尽量配合着他。 换着衣服的殷千礼并没有让乔舒白产生任何惊艳的感觉。 有地方很不对。 就算是一张简单的脸,其实只要气质,便可以变得很出彩,但是殷千礼显然不具备。 他身上,永远都有种颓废阴沉的感觉。
“全部打包吧。” 刷卡完毕,选好的衣服就都由殷千礼提着了。 一共十七个袋子,殷千礼两手都提着,就算是一根手指提一个袋子都拿不过来。 可是他一声不吭,提着那些都要挡着他路的袋子,一声不响,跟着她。 仿佛她才是那个买了衣服的人,而他只是一个跟着提衣服的。 挂着衣服的架子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可是那些袋子累积着却不止一米。 她知道,他费劲的错开一个又一个障碍。 叹了口气,她站住,转身回头。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提,为什么不抱怨一声?” 他低着头,那个不合时宜的眼镜框往下掉了掉,可是此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调整了。 “如果一声不吭的去帮助别人,多了,别人就会认为理所当然,这样,你的帮助就会很廉价了,知道吗,阿礼。” “不需要一直忍耐,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就像现在,你完全可以让我提几个袋子。” 是吗? 原本低着头的少年突然就笑了。 “果然呢,啧。” “所以果然是可怜的时候,最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了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像是一个咒语,长时间萦绕。 “人就是这么好骗吧,其实只要沉默,示弱,人呢,就会想很多,好的,坏的。” “怎么样,觉得,我说的对吗,乔舒白,小姐。” 是质问,不是讨论。 殷千礼的确是个绝佳的演员,观察入微,直扣死穴。 讨厌的沉默感。 “是啊,人很好骗……”乔舒白并不否认。 每分每秒,人们都在被骗着呢。 “所以,继续骗下去,谎言也会变成真的。”真的假的不重要,只要谎言还未曾被揭穿,那么就是真的。 拿起手中的电话,乔舒白拨通了一个号码:“上来拿东西吧。” 乔舒白知道,殷千礼从来都不软弱,他的生活欺骗了他,他也便开始欺骗生活。 懦弱,胆小,亦或是偶尔的阴森。 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了解生活,同时,也想要更好的生活。 野心勃勃,雄心壮志。 然而,所谓的生活,也不过是过山车而已。 到达高峰,却又突然下降。 人生,其实受不了那么多的失重感。 很快,两个西装男子便上来搬走了东西。 “吃饭去吧。” 两人逛了很久,连中饭都没吃。 乔舒白没提,他也一直不说。 她觉得,如果她一直逛下去,殷千礼也不会说什么。 正是晚饭时间,所以一般的店子里人都很多。 乔舒白本来就打算让殷千礼逐渐熟悉人们的注视,所以也不会刻意选择包间。 殷千礼并不怎么挑食,这一点倒是让乔舒白很满意。 “吃七分饱就好,晚餐吃些清淡的比较好。”她说着。 殷千礼平时似乎都是在食堂或者随意买些面包解决的,对吃的没什么高要求。 乔舒白看着殷千礼吃的快快的,也跟着吃了一些。 他吃着这些普通的小菜,吃相让人感觉那些小菜都很好吃。 他饿了。 ——培养细嚼慢咽好习惯。 ——教会他合理饮食。 乔舒白放下碗,淡淡记下心中所想。 这年头,她这么负责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饭后消食也同样重要,不要剧烈运动也要牢记。”坐在出租车上,她交代着。 她知道他在听,就算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车子行驶的飞快,而殷千礼的思绪,似乎也被这种速度所打断了。 他隐约想起,原来,曾经,他也是个廉价的烂好人呢。 “殷千礼,我作业没写,你可以给我抄吗?” 初来乍到的殷千礼开学十多天都没有交到朋友,对于有人和他说话,都格外惊喜。 “给你。”那时的他,脸上一定是傻傻的微笑吧。
他以为自己交到了朋友,以为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呢。 欣喜的向劳累工作的妈妈讲述,微笑的住在那间破旧的房子里。 渐渐的,他的作业被更多人借鉴了,他和每个人都能说上话了。 真好呢,这么多朋友。 可是童年这种东西,是不是注定用来沉默的呢? “下周的野炊你们要去吗?” 从楼上下来的他,正好看到朋友们聚在一起,讨论着。 “要让殷千礼过去吗?” 这句话显然吸引了殷千礼的注意,刚想跑过去,他便听到了下一句话。 “他啊,穿得那么破旧,跟他在一起多难为情啊。” “可是他不来谁给我们背包包呢?” …… 接下来的话,他似乎耳鸣一般,完全没有听到了。 这就是朋友吗,妈妈? 酸涩感,无力感,背叛感。 原来心中还可以让这么多种感觉同时并存啊。 隔天的早晨,他没有将作业交给他们。 被打被骂,原来,所谓的友情可以这么廉价啊。 反抗,反抗。 他将其他两个孩子打伤了,得来的不过是母亲低三下四的道歉。 他记得母亲带着受伤的他回去时,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母亲容易知足,他知道。 她说:“没关系的,阿礼,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可是,以后阿礼就会交到真正的朋友。” 那时的他,也曾相信呢。 车子骤然停住,让他收回了思绪。 木然的跟着乔舒白上楼,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回来后,殷千礼就待在房间里看书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专员,乔舒白表示,她绝对会给雇主绝对的自由去进行学习,当然了,在进行学习的同时,也有相关任务的。 就比如,敷面膜! 看着乔舒白端着的碗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殷千礼脸色有点不好。 喝的么? 绿呼呼还带些白色,似乎还有鸡蛋清。 沉默和沉默。 殷千礼虽然白,可皮肤粗糙,而且似乎还有青春痘,而效果较好的,便是这种人工面膜了。 “今天要讲的是音乐,在敷面膜的同时,我会进行讲解,所以将书放下躺着。” 作为一个优秀的人,不需要什么都懂,但是各种东西还是需要涉猎。 不管是音乐美术电影还是厨艺,涉猎一点都会让人更有质感。 虽然殷千礼十分不喜欢别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是这里是别人家,所以他也不能说些什么。 因为还没成功,所以,一切都需要忍耐。 闭了闭眼,他任凭乔舒白在他脸上涂抹着。 凉凉的感觉,不知道是她手的温度如此,还是面膜本身如此。 “在音乐方面我会着重古典音乐,参加宴会的音乐,舞曲我也会在后面给你找老师进行训练。” 她声线很平和,似乎也只挑选了重点进行了讲解。 面膜敷了十五分钟左右,她的粗略讲解也完毕了。 “洗脸,然后喝掉蔬菜汁,剩下的时间就是你看书的时间了,当然,请在十点钟入睡。”说完,乔舒白就走出房门,似乎也已经成为习惯,她动作很轻的带上房门。 乔舒白似乎没什么脾气,每次都是温和的。她似乎也甚少出现在学校,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逛街和看股票走势。 这是相处半个月后殷千礼的感觉。 他还是每天坚持去学校,有课的时候认真上,没课的时候就在图书馆。 他开始配合乔舒白,偶尔保持沉默,不过,他还是个一直进步的好学生。 按照乔舒白的进度,锻炼看书,学习,以及,重要的……一日六杯水。 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除了……衣服穿得好了点?头发理得不错? 殷千礼没想过自己那个所谓的兄长殷尔会约自己的。 他以为,下次见面,至少,是在他变得更好的时候,那时的他,不需要再次仰视那个所谓的哥哥。
殷尔很优秀,的确有让他自行惭愧的资本。 家世优越,成绩优秀,相貌端庄,受欢迎。 他呢? 寒酸,破败。 两个极端才更有意思呢。 殷千礼面上出现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收起桌上的一本《人类星光灿烂时》,他静静走出教室。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习惯性的拨拨眼镜框,很快却又收回手。 是啊,眼镜框被换过了,所以,很适合,不会动不动掉下来。 “那么你也会是焕然一新的。”他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 忘了说,那句话的后面一句是——所以你要好好喝水促进循环哦。 殷尔约的是一家酒吧。 是白天,酒吧的生意一般,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殷尔坐在吧台边,举着一杯酒随意晃着。 出生于富贵家庭的,就算他再趾高气扬,你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他们小细节里透露出来的讲究。 殷尔的讲究是二十多年的习惯使然,而他现在,却是在拼命适应并记住这些讲究。 他们从来都是两种人,自始至终。 “有事吗?”殷千礼的声音由于最近乔舒白的刻意保护,已经没有往常的沙哑,和他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声音很具有欺骗性,带着些许低哑,却有着不合年纪的沉稳。 殷尔在学校一直都是温柔阳光的形象,可是此时的他,却冷冷的看着殷千礼。 “觉得很有趣是么,装可怜来糊弄我爸爸,现在的衣服,钱,都是我爸给的,是吗?” 在学校里,众人眼中的殷尔,是不会关注殷千礼这种小人物的。 可是,殷尔自己知道,殷千礼时时刻刻都是个威胁。 母亲偶尔眼里透露出来的怨恨,他看得很清楚。自家大哥出生以来就不是母亲带,自然不会了解母亲的感受。 父亲对母亲大概也是没多少感情的,如果不是大哥十分优秀,想来父亲就会对母亲更加忽视了。 父亲眼里,只容得下优秀的人。 他知道。 可是自从上回父亲开始心浮气躁的回去,他就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父亲居然想将那个私生子接回去! 不可理喻! 不过似乎没有达成,所以现在是转送财物了么? 这些天,殷千礼的衣着,都有了很大的改变,若不是他太没存在感,不少人大概都会发现,他身上很多地方,都是名牌。 那个一直卑微到地底,眼里永远都是深不见底的阴沉的人,居然也会拜金么? 可笑。 看到殷千礼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殷尔只觉得好笑。 他是觉得接受钱很理所当然么? 只因为他那个当小三的妈妈死了,所以这一切就该理所当然么? “殷千礼,你该不是觉得,我爸真把你当儿子吧,他只是可怜你。” “可怜你懦弱,可怜你无能,可怜你,这么失败!”殷尔说得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殷千礼分外想笑。 这种富家大少爷,果然,就是,愚蠢! 低着头的殷千礼缓缓抬头,脸上是殷尔看不懂的笑意。 “似乎,你有哪里搞错了。” “需要去查一查你父亲的账户么?” “还是,你根本查不到呢?” “如果是这些废话,就别和我说了。”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殷--千--礼!” 伴随着殷尔的吼声,他手中的杯子也被狠狠砸到了地下。 “你在害怕什么?”冷笑一声,殷千礼站在殷尔面前。 一向风度翩翩,温柔着向大家问好的风云学长,原来,也会有这种举动呢。 真是意外的惊喜。 伪装着,大家都如此。 殷千礼那副无所谓的表情,显然激怒了殷尔。 凭什么,一个私生子而已,还能那么淡然!
“果然你这种人,就是不知死活,”殷尔拍了拍手,酒吧里就出现了几个魁梧的装扮牛里牛气的青年,“好好给他个教训!” 酒吧显然已经被殷尔包场了,所以不会有任何人帮殷千礼。 像殷千礼这种人,就是需要让痛来给他教训,什么可以想,什么不可以想! 殷尔抽出一张餐巾纸,仔细的擦了擦手指,然后才恢复那副温柔阳光的样子,慢慢朝着出口走去。 越听见拳头敲击在人身上的声音,他的神情就越温柔。 今天天气不错。 殷千礼怎么可能敌得过那四个混混,只能死死的抱着头,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忍住,嘴中只有闷哼声。 身体上的疼痛,怎么能比得上心里的笑意与嘲讽呢? 他突然记起,似乎,这种事情,也是发生过的呢,不过,已经很久了。 久到,他都有些怀念了。 “殷千礼,你家怎么这么穷啊,为什么你不交班费?” 年幼无知,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原来贫穷,也是一种罪过。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是有些小的鞋子,却还是笑着的:“抱歉,我今天只是忘记带了,我明天会交的。” “别可笑了,你家都穷成那样了!” “是啊是啊!” 他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被远离,被排挤,被嘲笑。 就算是乐于助人,依旧被当做理所应当,就算是长大,依旧如此。 考试优秀,也会被嫉妒,甚至被那些孩子们打。 一拳一拳仿佛不是打在身上,而是心里。 他们说:“抄的吧,你家里穷,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可恶!” 原来,原来童年可以不快乐,人生,依旧还是不快乐。 所以,活在黑暗里就好啊。 “男神你都被打成这样了啊,啊,好难过,你的脸都有些伤了,疼不疼啊?” 他抬起头,呆愣的眼里,全是意外。 那些打他人,已经散去了,唯独剩他一人,抱着头,坐在冰凉的地下。 他的眼前是她。 “虽然这个样子真的很可怜,但是男神,你今天还是要喝六杯水哦,我是不会心软的。”语气温柔,她蹲下身子,扶起他。 她偶尔会在他训练不出错的时候,开玩笑的来一句“男神”,可今天,她叫了两次。 “男神你呆起来的样子真可爱。”她说得认真,让殷千礼都有些慌神。 “好啦,不用在意那些杂碎,回去好好保养这张脸吧,这可是我半个月的成果啊。” 她拉着他,朝外面走去。 她背对着他,所以他没看到,她说“杂碎”二字时,眼里的讽刺。 身上有些疼,可是原本存在的那些负面情绪,都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好像阳光。 这个世界上,只有阳光,才能如此吧。 “上药吧,麻烦医生你了。” 乔舒白请来了医生,特意为殷千礼制定恢复计划。 其实殷千礼的脸伤的不重,只是嘴边微微有些青紫。 --那是他没来得及护住头时被打到的。 殷千礼身上倒是很挂彩,医生给他上药时,他也不说话,连疼也不喊一句。 医生职业素养很高,留下药品,便向乔舒白告辞了。 “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的晨跑也取消了,但是后天计划还是照常哦,锅里有薏米粥,待会我端过来。”她靠在门边,看着坐在床上专注看书的殷千礼。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看书。 这个动作便代表他知道了。 殷千礼和乔舒白待在一起时,乔舒白往往都会扮演那个诉说者。 乔舒白喜欢夜晚,而今天的夜晚显然格外美丽。 今晚殷千礼要休息,所以她倒是空闲了下来。
坐在阳台的贵妃椅上的乔舒白,放在腿上的是笔记本电脑。 天空有繁星闪烁,美丽的很虚幻。 “去看看白家的近况,最好能打探些有意思的消息。”她低着头,看着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 一道黑影闪过,迅速消失在阳台上。 “特派专员店那边我也会继续看着,回复老板,让他不用操心。” 又是一道黑影的消失。 喝了一口黑苦荞,乔舒白在电脑上点击了“买进”两个字。 白家的股价最近跌了不少,主要是因为白家大小姐的去世。 不过,按照乔舒白的想法,这股票,绝对还会继续涨回来的。 ———— 高档的酒店派对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音乐声。 优雅婉转又有节奏感。 一身紧身红色定制长裙的沐瑾卿正在和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士跳着探戈。 沐瑾卿动作十分有节奏,偶尔随意的扭动手臂都会让周围的人看直了眼。 她的舞蹈不死板,反而带着万般风情。 一曲探戈闭,沐瑾卿旋转几圈后以一个完美的动作停住。 “沐小姐果真是对舞蹈十分精通。”和她跳舞的男人称赞着。 男人名叫孙志成,今年四十岁,但保养得当,是沐瑾卿此次要解决的对象。 沐瑾卿选择的任务,一般都是怨灵们选择的报复人物破产,所以,她只会制造巧遇,逐步来办。 勾起红唇,沐瑾卿妩媚一笑,拿起一杯红酒,在红酒杯上印上淡淡的唇膏痕迹。 “不过是玩玩罢了,孙总谬赞了。”她道。 “沐小姐果真是有意思。” 孙志成这次是来参加楚家小姐楚默的十八岁生日宴会的,没想到恰巧就碰到了上次在新开酒庄上碰到的尤物。 看来这位沐小姐的身份也相当不错,否则,如何能受到楚家的邀请。 楚家大小姐出了名的刁蛮无礼,可是偏偏人家办事能力优强,小小年纪就已经进入公司,甚至连不少公司的负责人都对她称赞有加。 如果高傲的有资本,那高傲就不再是高傲,而是气派。 宴会大厅的灯光陡然一暗,一束光突然打在正前方一处。 一位身穿黑色小礼服,披着及腰长直发的女生就站在灯下。 十八岁的年龄穿着黑色小裙子却不会显得老气,反而增添了些许无声的诱惑。 她随意扫视了一圈,即使周围都暗暗的,看不清楚。 “我是楚默,感谢大家参加我的十八岁生日宴会,大家随意,玩得开心。”声音淡淡的,却是做足了礼数。 站在她身边的楚家家主楚霖满意的看着自家女儿,点了点头。 很快,宴会厅里的灯再次亮了起来。 楚默么? 沐瑾卿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家小公主的开场舞是和自家表哥一起跳的,这一举动,倒是让不少世家动了心思。 楚家经济实力雄厚,这楚默本人也是实力出众,若是能和楚家联姻,倒是不错的选择。 在角落里喝酒的李骁很郁闷。 他现在是被利用完就丢弃了! 过分! 李家收到了楚家的帖子,沐瑾卿让他带她进来后,就直接把他扔到了一边,毫不留情! 早知道,就该带温柔又娴淑的小乔过来参加宴会,指不定还能惊艳全场呢! 现在倒好,白白让一个四十岁的老头子占了便宜。 说好的要做风光的男神的啊! “啊,沐瑾卿你又发生么疯!”李骁捂着头,看着沐瑾卿。 作案凶器包包还在她手中晃荡着,而她脸上还没有丝毫打人了该有的羞愧表情。 “走吧,有事和你说。”沐瑾卿说着,脸上少有的上过一丝严肃。
“宴会还没结束,这么随意离场是不礼貌的。”塞了一块点心在嘴里,李骁嘟囔着。 “哟,你还有礼貌的时候。” 沐瑾卿扫视了李骁一眼,自己径直走向大门。 李骁也匆匆跟上,心里默念着:臭女人!粗鲁! 她一定是算准了自己会跟着她! 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离开的身影,已经被一双眼睛收入眼底。 夜晚的世界神秘而又美丽,你在观察别人,别人又何尝不在观察你。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礼尚往来。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少女的声音稍显稚嫩,却带着傲气。 这里显然是少女的房间,不过,却没有任何少女气息,反而有很多经济类的书籍,摆满了整个房间。三面墙上全都是书架,摆放着各种类型的书。唯一幸免的便是有房门的那道墙。 房间里未曾开灯,所以只能隐约看到坐在少女对面椅子上的,是个女人,长发女人。 “觉得白家如何?”她问着,轻描淡写。 白家? 最近股价似乎跌了不少呢,楚默默默算计着。 “以前还不错。”这是楚默的回答。 “那么,去和白家联姻如何,白氏未来的继承人,白觉,似乎是个不错的对象。” 楚默皱眉,却未曾拒绝这个提议。 “我知道了。” 绝对的服从。 这个人,是将她从地狱里拉回来的,所以,楚默绝对不会背叛。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戾气,那么明显,使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浮躁。 “小心些,别被发现。” “我知道的。” 那个女人,不是人类。 这一点,楚默很清楚,所以当那个女人突然消失在空气中时,她眼里,没有丝毫震惊。 ---- “早晨一杯温水对皮肤好,不要忘记喝了,早餐我准备好了,在餐桌上,洗漱好后就可以吃了。”乔舒白穿着漂亮的秋装,在屋子里忙碌着。 也许是医生的药不错,今天的殷千礼嘴边的青紫就好了不少,只是张嘴时还是会有些疼。 按照惯例,殷千礼在吃饭时,乔舒白不会打扰,高质量的进食同样也是对身体好的办法。 但是餐后,在室内随意行走时,乔舒白便会讲一些粗略的礼仪。 “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想当然,一个西服成功人士和一个衣着随意染着头发的人,人们都会先注意到穿西服的。” “每种东西被发明出来都会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你要做的,便是如何利用。” 乔舒白指了指与殷千礼房间相连的更衣间,里面已经放好了不少衣服,各种类型的衣服都按照顺序摆好了。 “一直以来都是理论,那么从今天开始就是实战演练了。” “按照你的理解,挑出一套与我今天所穿的搭配的男装。” 乔舒白坐在已经准备好的椅子上,看着殷千礼的行动。 殷千礼现在身上穿着的便是一套灰色运动衣。他似乎对这些暗暗的颜色有种执着,之前穿的衣服同样是暗暗的色系。 而今天乔舒白穿着的是一条白色修身仔裤,上身是一件粉色栗子外套。若是要搭配她,那么殷千礼选择相同色系的,过关率会更高。 但正如乔舒白所料,殷千礼直接跳过了摆在他面前的浅色衣服,走向了深色衣服区。 最终殷千礼看中了一件深蓝色衬衫,一件黑色风衣,以及一条栗色裤子。 看着整整齐齐摆在自己面前的衣服,乔舒白很淡定的看了殷千礼一眼。 这是站在富家小姐身后的保镖制服么!!!! 还是她应该感谢他没直接选择一套运动服敷衍她,或者弄出西服搭运动裤的古怪搭配?
好歹……都属于休闲风。 好吧。 初学者,她可以体谅。 “嗯,还行。”她觉得自己有些昧着良心。 可是教育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保持鼓励态度。 殷千礼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松了口气的迹象。 他直直的看着乔舒白:“你眼光降低这么多了?” !!! 乔舒白保持微笑:“初学者,秉持鼓励态度,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谎话就是谎话,你说呢?” 现在的殷千礼并没有戴眼镜,所以当他直视一个人时,眼里,便只有那一个人的影子。 他不喜欢开玩笑,所以,每次都会给人严肃的感觉。 然而,当严肃的撞上他的身世打扮,便成为了阴沉。 “阿礼,”她耐心的解释,“我是带你开挂带你飞哦,所以,一定也是为你好所以才会这么做。” “所以谎言就理所应当?” 他那般咄咄逼人,可是,她却笑了。 很好,不相信任何人,这样很好。 没有人会无理由的对你好。 “做得好,阿礼,”她说,“质疑,说明你终于有所进步了。” 一味的听从她,也不过会成为一个沾染上她观点的傀儡而已。 “那么,重新挑选一身衣服吧,刚刚,不合格。” 没有任何责备,她那样陈述着,面带微笑。 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刚刚的争辩,不过是幻象。 叠整齐的粉色长裤,以及栗色长风衣,再加上一条白围巾,重新放在他面前。 这身衣服倒是搭配的不错,但是却绝对不适合穿在殷千礼身上。 他的气质,驾驭不了这身衣服。 他观察着她,她脸上并无表情,他也不慌神。 “勉强及格。” “虽说,有句话叫做人要衣装,但是,事实上,只是衣服修饰人,人的风格可以改变,那么搭配也可以改变,”她将衣服重新放回去,开始随意走动,最终选定了一套,“那么,主要还是为了人来配衣服,而不是为了搭配另外一件衣服,来选择。” 现在乔舒白手上拿着的事一条深黑色仔裤,一件浅蓝色夹克休闲外套,其实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出了一条白色皮带,以及一件粉色衬衫。穿上夹克后,衬衫也只会露出领,并不显眼。 “我要的是,你自己的风格,而不是由我塑造出来的,我的计划,只是辅助,而你自己,是关键。” “如果我们达成了共识,我想,接下来会很愉快。” 乔舒白的选的一套衣服,不会过于偏重于浅色,适当的深色与浅色搭配,反而让殷千礼身上的阴沉气被掩盖些许。 “换上,今天带你去外面开始进行深度学习。” ---- “你这个合约怎么还没开始执行,都签订一个星期了,再耽误下去你都要忘记了吧!” “这个资金申请你怎么不批!” “这个最近的情况报告你好歹也看一下啊,你都在干什么啊,李骁!” 一本一本装订在一起的A4纸匝朝着李骁的方向飞去。 “淑女一点,淑女!”李骁抱着头,待到沐瑾卿不扔了,才开始捡起地上的纸张。 他其实也只是比较劳累。 人生在世,也不能只想着工作啊。 世界这么美丽,还是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来欣赏的啊。 沐瑾卿瞪了李骁一眼,脚一抛,高跟鞋就飞出去了,掉落在地上发出咚咚两声。 “别打我,我工作。”李骁下意识往后一退,作防御状。 “嗯,这个合约该执行了。” 就是腾不出人手,看来只能麻烦小乔了!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看小乔好欺负! “这个资金也批准,马上批准。” 擦,十万,十万,不是一百两百啊!小乔求支援! “最近的情况我也会关注。” 他可以请求小乔来给他分析一下么……
“你看你这幅样子,”沐瑾卿双手环胸,光脚走在别墅,“有好好注意我昨天说的事情吗?” “知道知道……”李骁在纸上签下一张又一张名,又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指纹。 指纹印带着些许腥味,那是血的味道。 “没和你开玩笑,”深呼吸一口气,沐瑾卿道,“那个楚家大小姐真的有些问题,她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而且,我调查过了,两年前,她根本就是个懦弱无能的,还被养在外面的不受宠的姑娘……” “你不会是嫉妒别人比你年轻比你有气场吧,被接回大家族,有所改变,不是很正常么?”李骁随意接下她的话。 楚默这个人,的确十分有气场,至少,楚默是他所见人中少有的能够和沐瑾卿的气场相比的。 按理来说,只要有沐瑾卿的地方,都不会有任何女人比她更出风头,可是昨日楚家小姐只是简单的一曲华尔兹,便让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转回到她身上。 明明整个宴会,她也只说了一句话,跳了一支舞。 “看来你不知道当一个女人脱下高跟鞋时,就预示着她已经做好了打人的准备!李骁,你很皮痒是么?” 沐瑾卿坐在桌上,离李骁那么近。 她缓缓抬腿,慢悠悠的晃着。 “我错了,我马上去调查。”李骁迅速反应,眼里闪烁着“虔诚”的笑意。 “孺子可教。” 双脚触地,沐瑾卿从桌上跳下来。 别墅里铺着地毯,所以即使是光着脚也不会感受到冷意。 看着沐瑾卿离开,李骁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知是释然还是怎样的笑容。 别墅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待在这里的一只东西发现,她眯着眼睛,全身的戾气十分明显。可是别墅本来处于阴森之地,这种气息便被很好的隐藏住了。 她站在一个房门的门口,探出一个脑袋,随即又缩回去。 门慢悠悠的关住,轻轻的声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那张脸,苍白苍白,更可怕的是,她脸上的伤痕,以及,她阴森的勾起嘴角,露出一颗微微有些尖利的牙齿。 她是怨灵,无可置疑。 怨恨什么,羡慕什么,不过虚无,因为,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让她得到想要的了。 所以,只能选择毁灭。 楼下偶尔会传来走路的声音,以及说话声,似乎是其他专员也过来报道了。 李骁忙碌的处理手中的资料,批准着一条又一条的申请。 而沐瑾卿早已换了身衣服,提着名牌包包出去了。 李骁只能默默安慰自己,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 ———— “所谓改变,仅仅外表是不行的,更多的便是平时的举止,而与人相处,观察别人,是一种绝佳的方法。”乔舒白开着车,缓缓说着。 车子并不是开到繁华的市区,反而在往郊区行进。 副驾驶座上的殷千礼安静的听着,良久,吐出几个字:“是学着装模作样么?” 如果只是那样,他似乎没有必要学呢。 “……” “让你装的更有内涵,不好么?”乔舒白深呼吸一口气。 殷千礼压了压戴在头上的帽子,有些青紫的嘴角扯了扯。 “啊,知道了。” 的确,有些东西仅仅靠装是做不来的,就比如所谓的贵族气质。 很多东西是靠着积淀而来,就像是开得美丽的玫瑰,如果根系不能很好的提供营养,也不过美的憔悴。 乔舒白的车,最终停在了一家酒庄。 这家酒庄,殷千礼似乎有些印象,是不久前在报纸上做过广告的那家。 车停在酒庄门口,很快就有侍应生走过来了。
艾菲酒庄。 将车钥匙交到侍应生手中,乔舒白带着殷千礼进门。 艾菲酒庄算是李家的产业。 之所以说“算是”,主要是因为它的起始资金是李家的,注册法人也是李骁本人,但其经营权限却是在特派专员店财务部,具体而言,便是乔舒白的地盘。 酒庄内部的装修是中世纪欧洲风格,处处透露着庄重感。 酒庄里并没有多少人,但是来者衣着都十分隆重。像乔舒白和殷千礼这般,倒是太过随意了。 “跟我来。”乔舒白道。 乔舒白对这里很熟悉,酒庄的服务员们似乎也都认识她,纷纷向她鞠躬。 标准温柔的微笑,就算只是穿着休闲服她也能给人礼服的感觉。 也不知绕了几个圈,二人最终停在一间房门口。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房门被打开了。 “进来吧。” 这里是监控室无疑。 整间房里都挂满了显示屏,显示屏上放映着不同的内容。 酿酒师工作的地方,原料房,更多的便是大厅内品酒的画面。 随意坐在椅子上,乔舒白指了指其中一个屏幕。 “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了吗?” 屏幕上的男人年纪大概是三十多岁,个子很高,可以算的上是风度翩翩。 “他是个很完美的伪装者,”乔舒白温声道,“对于红酒的知识也很了解,往往不需要侍应生们的介绍。” “看起来很像是成功人士对吧,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些,小姑娘们也会将他当成男神呢。” 殷千礼淡淡看着屏幕上男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面上是和煦的微笑,衣着得体,谈吐有理。举着高脚杯的动作也十分优雅。 “再看这边的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的穿着就随意得多了,甚至连头发也染成了黄色,看起来颇有几分社会青年的感觉。 “这个可是真正的贵族哦。” “看起来是很随意,可是有没有发现,他是很尊重侍应生的,都会耐心听他们讲解,而不是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抢了侍应生们的话。而且,看到了吗,他端着酒杯的动作神情,可一点都不如那个男人那样拘谨哦。” “经营一个酒庄,首先要学会辨别的便是真正的贵族,以及后起之秀。而我现在需要你做的,便是好好观察他们,并且学习。” 最好的伪装,就是模仿。 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谎言,就要编造一个永远不会被揭穿的谎言。 来艾菲酒庄的多半是有钱人无疑,而想要打入那个圈子,就必须了解他们。 他们也许是富一代,亦或是二代,但无可置疑的是,他们身上,绝对有值得学习的东西。 若成神,便要优秀,而优秀,往往是和同类人一起,才会拥有的东西。 “每个周末,以后都来这边工作吧,我安排好了,该看的书应该也看了吧,到时候可别丢脸哦。” 有钱人么。 贵族么。 原来,人,也是分高下等级的呢。 偏转头的方向,殷千礼的视线又看向了另外几块屏幕。 屏幕上的人们,意气风发,那有可能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 成为,那样的人吗? 呵。 母亲,你看到了吗,原来那个人和我们生活的,不是一个世界呢。 他眼里的我们多卑微,他眼里的我们多可悲。 “知道了。”他难得的心平气和。 海面平静,谁知道海底是否有巨浪存在? 往往看不到,便当它不存在而已。 细小的东西,往往容易被忽视,但是所谓的积少成多,所谓冰山一角,总会不期然给人带来震撼。 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
“早上好,阿礼。” 殷千礼顿了顿,点头。 将近二十多天的相处,他才渐渐习惯早上会有人和他打招呼。 而他,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时不时对着乔舒白散发着寒气。 “今天的行程安排我先简单说一下吧,晚上会带你去西餐厅,自己记得选好衣服,打扮帅气一点哦,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事,好好上课,记得午餐回来吃。” 现在的殷千礼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跑步,而且全然不需要乔舒白提醒。 每日的早上好都发生在他跑步回来后。 “嗯。” “那早餐就在桌上,记得吃,也别嫌我啰嗦,一天六杯水,自己合理安排。” 交代完毕,乔舒白在习惯性的坐在阳台上的电脑桌边,开始炒股进程。 她很忙,看得出来。 她似乎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吃了一口做好的面条,殷千礼又吃了一口切好的水果。 乔舒白厨艺高超,这是殷千礼不得不承认的。 他甚至会怀疑,如果经常这样,会不会将嘴都养叼了,到时候,再改过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没有安全感的日子。 呵。 不过,他一向适应期很短,若是没有,也无伤大雅。 今天是周五,明日,他便要去酒庄实习了。 这一周准备期内,他看了不少书,甚至是有些囫囵吞枣。 偶尔还会超过晚上十点,让乔舒白提醒了自己好几次该睡了。 乔舒白似乎有些强迫症,对于时间的掌控也格外严格。 他不清楚乔舒白的年龄,但从外表看来,大概也只有二十岁左右,甚至更年轻。 这么小的年纪便经营酒庄,甚至名下还有其他产业,看来也是对于时间安排的严格导致的。 无可置疑,她非常优秀。 优秀到……让人想要超越呢。 擦了擦嘴,殷千礼提起书包,望了望乔舒白的方向,才缓缓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的乔舒白往椅子后靠了靠。 她不会有所谓的疲惫感,却喜欢做这个动作,仿佛,她还是人类一样,会累,也会痛。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她购买了大量白氏的散股。 白氏股价依旧低迷,却并没有一落千丈。 白家底子摆在那里,更何况公司还有一批实力非凡的员工。 百分之七的散股聚集起来,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果了,可是,还远远不够。 她要赚的钱,可不希望只是这么个小数目。 大的赌局,才够惊险刺激。 “嘀嘀嘀——” 几声手机的提醒声让乔舒白回过神来。 已经九点了,似乎该买菜做午饭了。 天气渐凉,殷千礼已经穿上了毛衣加上一件较厚的外套。 不能感觉温度,真的是很麻烦的事呢。 永远都只能看着别人,选择该穿的衣服。 真是遗憾。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要穿棉衣的日子了啊。 那么,再过一两个月,就要下雪了吧。 迷了眯眼睛,她看向窗外没有温度的太阳。 ———— 由于中午乔舒白已经交代好了地方,所以殷千礼晚上直接过去便可以了。 下午的时间,殷千礼还需要看书以及跟着聘请的老师学习基本舞蹈。 乔舒白甚至可以想象,殷千礼僵硬着身体,跳着完全不适合他的舞蹈的那副好笑的模样。 改变的过程不会很有趣,往往都是结局十分有意思呢。 乔舒白已经订好了包厢,为了显示自己对今日晚餐的重视,还特意换上了小礼服。 天气其实是冷的,然而,只是没有感觉而已。 在众人眼中,乔舒白这样就是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了,包括,下车后的殷千礼,看到乔舒白在门口等着时,脸上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抽搐。
“终于来啦。”乔舒白脸上戴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也看不出多冷的样子。 如果忽视掉周围人都穿着棉衣,那么,她这般倒是显得十分正常。 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殷千礼有些生疏的披到她身上。 “看来,礼仪学习的还是不错的。” 进入餐厅内部,便温暖了许多。 乔舒白拉着西装外套,跟随着侍者的脚步,前往包厢的方向。 今日殷千礼的服装搭配,倒是可以入眼了,虽然还是显现出些许生疏,但在短短时间之内,同时学习那么多东西,还是十分不错的。 包厢里的灯光给人暖和的感觉,二人时光,的确浪漫。 教学,需要浪漫的空间,这样,才足以印象深刻。 此刻,的确“浪漫”。 “作为绅士,你该为女士拉开椅子。”某女看着对面已经安稳坐下的某男。 殷千礼抬了抬眸子,看了她一眼。 最终某男起身,拉开椅子,回到座位,拿起菜单。 “停,作为绅士,你该让女士先点菜。” 殷千礼瞄了一眼某女,将菜单递过去。 “停!”某男的杯子还没到嘴边,就再次被乔舒白制止,“不给女士倒一杯吗……” 某男维持着自己的耐心。 “停,牛排不要全部切完后再吃,要切一块吃一块!” “够了!不就是吃顿饭么,”殷千礼的脾气已经憋不住了,脸上露出一抹阴沉讽刺的笑容,“要那么麻烦,是不是还要计时,吃一口需要多长时间啊……” “举一反三,不错不错……” “……” 即使是在殷千礼那般的笑容下,乔舒白还是能像个没事人一眼,礼貌而端庄。 仿佛生来如此,理所当然的习惯。 “和别人相处不可避免的就会碰到这些事情,所以先预演一次,绝对是明智的选择。”她慢慢的解释,小口吃下一块牛排。 “女性永远都善于观察别人,特别是大家族出来的女性,这只是从小而形成的习惯。就算是微小的细节,往往也能让人看出些什么。” “男神你可要沉得住气哦。” 目前的殷千礼,伪装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皮肤虽然好了些,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可那身名牌衣服,穿出来依旧没有电视里的感觉。 贵族穿着毛毯也会让毛毯变成金丝毯,庸俗的人就算是穿着迪柯龙(意大利男装品牌)也会给人淘宝同款的感觉。 气质。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让他去酒庄学习的原因。 “那么,一般会聊到什么话题呢,我想,我也可以好好聊一聊……” …… 乔舒白的确是个优秀的指导者,她永远会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全局。 不会乏味,而是让人专注。 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