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上大门的风水上方有一个镰刀式的滑梯好吗

紫绫魂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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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流淌着无尽的血红,那如此热烈的色泽如同巨大的动脉,奔腾在宏伟的天穆山脉顶端,也映照在卡玛尔丹突出的颧骨上,却让人看不清他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复杂的目光。  他张开自己数千米宽的血红羽翼,缓缓端起自己亲手铸造的奢华酒杯,冲远端两个并立之人高高举起,似在庆祝,也似在宣战,随后他邪异一笑,将杯中最后一汪“时光之涓”一饮而尽。  他深知如此做的后果——他擦了擦嘴角,随即大笑起来,失去本源之力的天空和大地在一瞬间如同被卸掉了骨架,在他可称得上撕心裂肺的笑声中,迅速变形、融化、崩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由他所创,也应由他所灭,即两不相欠,也符合他一向处事的风格。  远端衣着华美的两人,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所惊慌,此刻男子目光冷峻,女子表情黯然,他们的双手紧紧牵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会分开。  然而这骤然扭曲的世界,轻易地便撕断了男子有力的小臂,继而如同屠刀般将他的身体断然绞碎,甚至连喷涌而出的鲜血也被疯狂拆解。  男子无奈一笑,在双目也即将支离破碎的最后时刻,再次望向身边的女子,她很漂亮,那张明媚的面庞永远都看不厌,明亮的紫瞳、眉心的紫痣、性感的紫唇,还有那件与她天人合一、相伴相生的紫色仙衣。  他把这对她的最后一眼匆匆刻成记忆,融在了自己即将麻木的本灵之内。伴随着肉体的湮灭,世间万物都在不停地沦陷、分解,一切都化成越来越小的存在,直至整个世界重归混沌无垠的状态,崩塌才渐渐停止。  女子的外在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她身着紫色绫衣,轻轻地漂浮在这个可谓已经被遗忘了的世界里。她只是紧闭双目,似在熟睡,但眉宇之间一丝轻蹙,似乎证明着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正经受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风暴。  她已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命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  卡玛尔丹的躯壳也已消失不在,但毕竟是一名左右世间秩序的“天坦”,同时又灌注了“时光之涓”赋予他额外的一亿年的时间与生命。他的身体在本灵的控制下,由两个最小的原子开始重新合并、重组,然后继续合并、重组,不紧不慢地融合与扩大……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况且,此刻的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娑岚,”他通过本灵冲女子的意识传音道,“现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抛弃一切、又得到一切之后的那种由内而外的疲惫。  “那个让人恶心的泓溟已经随着世界的崩塌彻底湮灭了,”他的语气里略带着一丝嘲讽,“即使他只剩最初的本灵,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时光之涓的庇护、没有紫绫的保佑,他也撑不过半分钟的功夫。或许,现在的他已经死了……是的,他已经死了。”  这名叫做娑岚的紫衣女子依然静静地飘浮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卡玛尔丹感喟道:“最开始,我们皆诞生于时光深渊的最深处;后来,我们数以万计的同胞,都逃离了那个最初的孕育池,历经千难万险,在‘大洪流’中不断修炼、不断死亡、又不断新生;再后来,我们试图从洪流中逃逸,前往虚空的无主之地,然而那些令人恐惧的神秘力量,对我们进行了无情的追杀,像是大浪淘沙般一层层洗刷掉我们当中劣质的废物,最后逃出升天的,却只有我们五人。”  女子紧闭的双眸依然不曾睁开,她轻柔的紫绫像在风中漂流的云烟。  “一步步走来,我们这些最后的战友也都走了,卡南、堕灵,还有这个让人不死不快的泓溟,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如今你我若不再互相依靠,根本就无人会再救我们。”卡玛尔丹继续喋喋不休道。他在不断的重组中,已变得如水滴般大小,此刻渺小的他,正紧紧地附在娑岚耳边几公分的位置,“六千万年了,好不容易建成的世界,就这样被我给一口水拆掉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该对这个世界重新洗洗牌了。”  娑岚听着他的话,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卡玛尔丹依旧在迅速的重生中,此刻的他已如半个心脏般大小,甚至还能看到他富有节奏的轻微跳动。他继续兴奋地说道:“再创造一个世界,也不会很难,亲爱的,我们已经有创世的经验了,两千万年就可以创造出和我们有同等思维的人类……不,一千万年就够了,只是当初创世的五名‘天坦’,此刻只剩下你我二人,或许那些新生的人类即使创造出来,也会比之前的要低等得多。不过,既然有你紫色仙衣那富含生命元力的神通,解决这个难题,那还不是水到渠成。”  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成形,此时仿佛一个丑陋的、尚未发育完全的婴儿。  “无论怎样,不可否认的是,你依然是他们的圣母,而我,也是他们新的始祖。就像当初你和泓溟一样。”  说到这里,他逐渐清晰的扭曲面孔,露出一个渗人入骨的诡异笑容。  “娑岚啊娑岚,面对现实吧,我们已是天坦一族最后的传人了,如果现在不自我拯救,就不会有人拯救我们了。”他把头转向她,开始用自己刚刚形成的嘴巴说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和你,哪怕我背叛了整个世界,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  重生的卡玛尔丹一声放肆的大笑,响彻在这个大到永远都不会有回音的虚无世界。  然而,他没有看到,娑岚紧闭的眼角处,一滴晶莹的泪水,正从她无暇的脸上滑落。  他也未曾发觉,娑岚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间,已褪去了那梦幻般的紫色。  他同样不知,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在这片混沌的尽头,在这虚无的空间的一角,早已悄悄裂出了一道细如针毡的空间裂缝。  他更不会知道,有一道渺小的光点,已悄悄地从这道毫不起眼的口子处挤了出去……而娑岚流下的那滴紫色的泪水,也跟着这道光点,流入了这条渺小的裂隙。  而更让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是,一颗比任何光点与泪水都要微小的神秘黑点,也悄悄地,溜进了这个神秘裂隙的另一头。  卡马尔丹仍然无休止地狂笑着,娑岚依旧安静地漂浮在那里……  似乎一切都到此为止……  但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泓溟,在坠落……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保持这种不停下坠的状态到底有多久了,十秒?一天?亦或是百万年?  至少他知道,他已经死去了,死得那样彻底,连尸骸都已灰飞烟灭,甚至连个渣都一丝不剩。  此刻只剩本灵的他,已深深陷入了时光的**里,这里没有时间流动的滴答声,没有可以用视觉碰触的大地与星空,甚至没有天地初开时,那虚无到让人窒息的混沌。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梦幻般的“坠落”之感。  这里,便是“时光深渊”。  本灵是无比脆弱的,脆弱到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生命,幸好泓溟在临死前定格了一部分记忆,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很久,也知道功力稍逊一筹的他,最终还是败在了那个叫做卡玛尔丹的天坦手里,化为了最原始的形态,并被驱逐回了自己的家乡,或者说,回到了自己母亲的怀里。  但他内心却有着十万个不甘,此刻娑岚黯然的面容,正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了他记忆的匣子里,他同样知道,他没能守住自己心爱的人,他是一个失败者,他将永远地坠落下去,永远落向下方那梦幻般的光芒,却也永远到不了尽头。  然而,正当他打算继续这场永恒的沉眠的时候——那颗紫色的泪滴,却是悄悄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娑岚?”  泪滴没有回应,它只是渐渐向泓溟的本灵靠近——再靠近,随后,一眨眼的功夫,这滴灵性十足的泪滴,便完全包裹住了泓溟这颗渺小的光点。  “紫绫!”被包裹的一刹那,泓溟就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强大的生命力量,他知道,这滴晶莹剔透的紫色泪水,便是娑岚费尽数千万年凝练的紫绫所幻化的精华,它熔铸了强大的灵魂与无尽的力量,更有着造物的无穷能力,在整个天坦族群里也是顶级的至宝,然而,此刻,这个连卡玛尔丹都无比觊觎的神器,却由娑岚通过一滴泪的形式,悄悄地穿越空间给了他。  “娑岚……失去了紫绫,你还好吗?”  他感觉自己的本灵正渐渐强壮起来,那些被冻结的延续了数千万年的记忆,也渐渐地得到了恢复,往昔的一朝一暮如雷暴般在他记忆里飞快填充,娑岚的一颦一笑也如滔滔江水般将他的神智疯狂淹没。  越是快乐的记忆,在变成永久的往事后,就越是痛苦。  他不得不面对,已经和自己相处数千万年的娑岚,已离他越来越遥远的事实。曾经,在上亿年之前,他们一群天坦,在“时光深渊”最深处神秘而扭曲的力量下得以诞生,那就像是一个错误的巧合,当时“时光深渊”的运转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失误,从而引起了他们幸运的出现。一开始,所有天坦都是以最虚弱的本灵的形式出现在这个造就了他们的天地,多达数千亿数量的他们,在这个能量贫瘠的空间内缓慢生长,并不断坠落,只有万分之一的本灵得以艰难生存,其它的,皆因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而衰竭死亡。  渐渐地,随着时光的推移,有了一批健康到足以抗衡“坠落”感觉的本灵,它们已经强大到有了思维,有了意识,并有了自我救赎的念头,他们想要逃离这个如同囚笼般的虚无场所,这种渴望就像是满足了温饱之后,就去寻找富裕的源头般自然。  为了逃离,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为了强大,就必须有杀戮。  于是,这些有了自我意识的本灵,便学会了吞噬那些虚弱的、徘徊于生死线上的本灵,当他们第一次果腹到如此激发潜能的同胞时,各个都变成了追求力量的瘾君子,当然,这本身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本身就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又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在杀戮与吞噬到只剩数万个天坦的时候,他们都停止了彼此的互相残杀,原因很简单——他们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在本灵之外可以设置一层保护自己的隔膜——一个象征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最简陋的表皮,谁也无法伤得了谁。  于是,所有散发着剧烈光点的天坦,只能彼此联起手来,联手逃离这个束缚着他们的“时光深渊”。他们向着坠落的相反方向突进,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又有过半的天坦死于这场逆天的“越狱”之中,但最终,他们还是做到了——那些真正化敌为友、互相交流彼此能量、互相扶持的万余个天坦,都成功地逃脱升天,冲破了时光深渊的瓶颈,到达了一个更舒适的空间。  而泓溟与娑岚,便是在那场共同与秩序的搏斗中,渐渐认识的。  想到此,泓溟似乎下定了决心——  既然有她留给自己填充能量的紫绫,让他得以渐渐恢复自己的灵魂,何不再次尝试一下逆天而行,冲破时光深渊的阻碍,回到被卡玛尔丹清空的那个世界,找到自己心爱之人。  但是,当他利用紫绫的能量借力发力时,心中却是凉了大半截——紫绫固然强大,但毕竟是娑岚逃脱此地之后在“大洪流”中逐渐凝炼出的神器,和时光深渊本身的能量不属于同一种性质,所以,也不存在与之对应的相互反应。而如果自己不靠吞噬其他本灵的话,根本无法强大到离开此地——绝望的情绪再次笼罩了泓溟。  但是——  泓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始重新感受这滴紫绫之泪所酝酿出的无限张力,这里面有两股性质完全不同的奇特能量,一种是五颜六色的丝滑气体,一种是亮白色的星之光芒,他对这两种能量都感到很陌生,或许,这便是娑岚在“大洪流”中万千种不同交织的能量流里,任意捕获的其中两种吧。他同样感受到,这滴泪水中,还富含着娑岚融于其中的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与情感,就好像,这滴紫绫,不像一个神器,而更像一个等待哺育的孩子。  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在他的脑海生成——他知道,这样做,或许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或许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不试试又怎会知道,它能带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惊喜。  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本身也包含着他对做这件事强烈的热情。  泓溟的内心深处又燃起了一丝小小的火焰,他相信,如果身躯依然存在的话,此刻的他,一定是在微笑。  巨大的时光深渊依旧在静静地沉睡着,那颗渺小的光点,也在紫绫之泪的层层包裹中,渐渐进入重生……  一眼一宇宙,一念一星辰。  一心一世界,一顾一亿年……
    【天宿九十八年】  在立秋之日的上午,虽是阳光明媚,婉留城内的第一片枯叶还是无人察觉地凋落了。  这片娇弱的半黄叶子,借着一股气势不大却暖意融融的清风,从一棵古槐的某个枝头离开母体,几次翻转,最终在青草地上轻轻落定。  季节的转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运行起来,不动声色地诉说着整个东源大地秋天的到来,并渐渐地向萧瑟的寒冬一点点靠拢。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片落叶,当满园青郁中猛然乍现出一丝落寞的枯黄,只有一个穿着孝服的孩子,三两步地跳过去,捡起这片性急离群的小叶子,把它挚于掌心。  她明亮的大眼睛把叶子枯竭的纹路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表情严肃而较真,还带着一丝迷惑与苦恼。  然后她转过头,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宝贝,向着此刻刚刚从厢房内走出来的,十七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说:“莺罗,你看,秋天到了!”  女子长发上的碧簪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抬起脸,大大的眼睛、灵动的双唇、如柳的黑发、如水的皮肤,一股清新秀丽之风,如同三月盛开的紫玉兰。  只是那玻璃般精致的面容,似乎刚刚经受了一场泪水的洗礼,惹得眼圈和脸颊微微镶红,却又给人一抹楚楚动人的亲切感。  莺罗怔了一下,看着这孩子手上的槐叶,就在这短暂的两秒钟里,她眼神中雾化的某些思绪,被小女孩儿嘴角咧开的弧度轻轻地勾跑了。  她转而笑了笑,把手头的那件脏兮兮的孝服递给身旁的侍从,轻轻上前几步走到小女孩儿身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温柔地对她说:“新巧,听话,现在不用再穿孝服了,来,姐姐帮你脱掉。”  女孩儿依然是那种严肃笃定的表情,长长的辫子和披麻戴孝的着装看起来就像微风中摇摇欲坠的稻草人。  她没有照做,转过头继续自己一个人的游戏,手中的那片枯叶,也不知觉地掉在了地上。  莺罗疲惫地摇了摇头,捡起那片叶子,目光顺而停留在身边这棵古槐干瘪扭曲的枝干上——  这棵古槐的年月并不是非常久,却已经彰显出老态了。它在春天总是醒来得很晚,又在冬天睡去的很早,但在夏秋的时间里还算旺盛,它粗糙蓬灰的树皮张着细密的白色纹路,像是宗气构成的血液,将供它生长的一切能量吸附其中。  她把目光从槐树抛向周边的院墙,厚重的瓦砾高不可攀,却又堆积出越来越重的衰败感,这所宅院是开国功臣温正秉晚年离开龙城,在老家婉留城内为自己和家人修建的,距今已经接近一百个年头了吧。  当时温大人特地在庭院中央种下这棵槐树;据说此槐的树苗是由当时的开国皇后尤堇亲自摘剪,置于仙灵台碧水中滋养整整三个昼夜,后又在黄道吉日经六十六位“治疗宗驰”点化之后,方才赐于温正秉手中。  当年温大人夫妇年逾半百,却仍旧无后,赐赠“槐”苗,也是尤皇后为温夫人能够早“怀”贵子而作出的药引子。  温大人感激不尽,时值立秋,这个正渐渐步入夕阳的老人亲自刨土,将这棵槐苗栽种其中,并请了城内最好的驭生者将槐树每日悉心照料。  奇迹出现在了第二年的立秋之日,幼槐在一年之内便长成了合抱之树,并在这八月天开起了紫色槐花,而后万花纷纷飘落,一名男婴亦在温家居室内同时降生,家里给他取名“槐恩”,也就是后来莺罗的曾祖父。  而就在温正秉喜极而泣地抱着这个温家新希望时,他却不知,尤皇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于御花园内的一座假山边刎颈自杀……  没有人知道皇后自杀的原因,人们只知在战乱期间、以至国家统一之后,她的美丽善良、乐于施舍,以及她特有的“回天神术”,帮助了无数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  她的威望甚至一度盖过了她的夫君——天宿的开国皇帝靳帝,却不知她有何苦衷,决意不再留在凌霄宝殿之侧,而沦陷于孤独的黄泉之路。  当时龙城有传言,称皇后厌倦于深居内宫的生活,并且不满于靳帝的种种改变,从而选择超度,宫中还专设御史记录了此事,改编成辞,取名《尤叹惋》。  但这样的说辞确实牵强,不过即是宫内私事,平民也无从过问,只能暗自悲痛。  皇后大葬那天,举国各地都莫名其妙下起瓢泼大雨,厚重的乌云更是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宏伟如山的皇宫,从位置最高的拾星台向上望去,也难以找到日月星辰。  雨中送葬的队伍多达数万人,如一只哭号的巨蛇从龙城出发,蜿蜒在朦胧的东源大地之上。他们把用黄金打造的巨棺送至龙城以北的罗伦山内,由专人护送至地底深处,那里是全国所有优秀的“建筑宗驰”及四万多名劳工历时3年共同参与修整、并由靳帝亲自监工建成的地底皇陵。  据说皇陵的真正位置已经达到罗伦山下十几千米处的远古断层,那里的墙壁皆由上等宝玉所砌,散发着天然的幽光,整个皇陵虽在极深地带,却依然四季分明,地面更是从阿拉兰“水祖圣树”边采集来的“圣土”铺就而成,各种奇花异草植于其中,无水无肥亦能茁壮生长。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传言,皇陵建成之后,更进一步的改建是由靳帝秘密委派的“靳僧”们完成的,皇陵最大的秘密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而尤皇后,则是天宿历史上第一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名安葬于罗伦山皇陵的人。  历史就是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尤皇后生前与死后的那些事也渐渐被人们忘却。温家的人丁日益兴旺,举国也是天下太平,人人丰衣足食,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皇后的形象定格在青史干枯的页面上,被时间的波痕一层层洗刷,没有人会再去关心那座见证佳人刎颈并溅满鲜血的假山,也没有人会再去在意温家的那棵渐渐长大而后又渐渐苍老的槐树了。  百年之后,这座古老的庭院里,莺罗——这名温氏的后人却依然在观察着这座老树,一直以来,莺罗都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这棵树褶皱的纹路之下,正酝酿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只等爆发的那一刻。那感觉就像成群的蚂蚁攀爬在心窝,抹不掉、驱不散,坚定地驻守在那里。  她微微叹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闭上双眼轻轻默念几句,双指一个交揉,几丝淡蓝的宗气从指间一闪即逝。  只见原本留在她掌心的那片枯萎的叶子渐渐恢复成鲜绿的色泽,继而向上飘起,如一个新生的孩子般重新接入依然蓬勃的古槐枝头——回春术——这是莺罗最擅长的小法术之一。  父亲刚刚仙逝,她只是不想看到秋天的到来罢了。
    不知不觉,起风了,乌云开始气势汹汹地吞噬阳光,三分钟之前的明媚不多时就变成了此时的晦暗。莺罗皱起眉头,潜意识里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外头而来,她疾奔向大门一侧的新巧:“巧儿,来姐姐这里。”  一条亮蓝色的丝带从她的袖口如水蛇般钻了出去,径直伸向门边的新巧,倒霉的孩子像卷葱花般被丝带缠住,莺罗单手一抖,人便被利落得拽了过来。就在孩子刚刚被莺罗抱住的瞬间,远端偌大的铁门发出一阵巨响,大门厚达三寸的钢板顷刻间变了型,固定用的铁栓瞬间就被撞成了铁钩,还好门体的韧性抵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大门并未被彻底撞开,但已被外边的冲击抵出一块诺大的凸起。  “芒果,带巧儿回大院,”莺罗迅速地将怀中惊魂甫定的新巧转给侍女,转头向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丁说道,“宋六,通知前堂的侍从,保护好灵堂和大家。”  “小姐!您……您要干什么去?”  “我出去看看。”  莺罗正准备上前,宋六却迎身挡住了她:“小姐,能撞坏这样坚实的大门的人,一定一身怪力,凶残得很。还是我去。”说着,便大踏步朝门外走去:“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敢坏温府的大门?不知道府中有贵人之灵亟待清净吗?!”  “不要开门。”一阵简短紧张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有些沙哑,但听得出年纪并不大,甚至还略带稚气。  宋六正在犹豫,莺罗已走到了他身侧,她表情有些错愕,迎门轻揽了一下右手,像是在嗅什么东西,随即闭目吸气,顿了一秒,轻声说道,“宋六,开门吧,这人左臂受伤了……”  男丁用困惑的眼神看了看这名年轻漂亮的主子,随后便警觉地拽开被撞坏的铁栓,随着铁栓扭曲的肢体被抽出,伴着吱呀的摩擦声,一切就像慢动作一样把纠结的思绪延长,进而放大成逐渐定格的事实——  铁门被打开了,一名衣着鲜亮、身材高大的少年在阴霾的大门前面色凝重地站着,少年的眼神并没有看向她,但右手正很不自然地捂着自己左臂的位置。  莺罗的心脏像是被凿了一下,这熟悉又略带陌生的口气,和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孔……她知道,他终于回来了;或是说……他还是回来了。似乎那些浮华的外衣都忽然裂开,惹得五脏六腑洒出一片,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她只有平静,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平静,来掩饰自己内心正在崩溃的城墙,好像这个出现在她眼前的少年,并不是那名从小和她形影不离、相伴相生,整日黏在她身边的——弟弟。  “绍儿……”莺罗的声音越发颤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你终于知道回——”  但话说到一半,莺罗倒抽了一口气,一名衣着怪异、头戴面纱的长发女子正如幽灵般半立在几米开外的位置,她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近在眼前,莺罗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存在。  女子手中的两把近乎透明的冰镰双双对准面前的少年,镰刃嘤嘤震颤,如两根犀利的琴弦般紧绷在阴晦的风中,她乌黑齐腰的长发如乱了的柳枝瑟瑟摆动,但犀利的眼神一直没因大门的开启而慌乱半分。  莺罗这下明白方才为何弟弟喊不要开门,看来弟弟与这名神秘女子已经交过手了。  雨滴开始掉落,那个神秘女子用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瞟了一眼,对少年冷冷说道:“邪恶的星种,难不成你要找普通人来庇护你?”  “普通人?”莺罗确认了这两人的对立,二话没说就跳到了自己弟弟的身边,她熟练地摘下发头的碧簪,双手一挥,一道嫩绿色薄薄的护盾瞬时微弱地闪烁在两人的周身,她鼓了鼓气,颤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我需要庇护的是谁。”  神秘女子显然很是诧异:“你是一个‘宗驰’?”  雨水越发大了起来,莺罗身边的少年却故意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连雨滴都抵不住的气盾,我不需要这种低级的庇护。”  说罢,一股恐怖的气场在他周围爆炸,将莺罗硬生生吹回了宋六的怀里。随即少年一个蹬腿,一阵火红的猛拳伴随着石板碎裂的声音喷向了前方的神秘女子,女子赶忙用冰镰轻击纷纷掉落的雨滴,悉数的雨水瞬间化成冰质的弹子,迎向少年火热的拳头,而自己则如影子般从下方探出,双镰在前方呈现出十字刃的交叉,直指少年的腿部。顺劈的刹那,后者一用力便腾到了十余米的半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他赤红色的双拳如饥饿的狮子般同时转向,嘶吼着坠向地面上扑空的靶子。千钧一发之际,女子将双镰同时高举,一个交揉的动作,竟干净地剪开了那道致命的冲击,余波滑离女子身子两侧,巨响之后,地面顷刻多了两条半米深的石坑。  下方的两人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直接傻了,另一个正焦急地想插上手,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此时的神秘女子已然站定,她把双镰的弧尾对准半空的少年,屈肘屈膝,一个轻盈的大跳,镰锋贯日刺的寒光像毒蛇般袭向少年坠落的身体,少年猛一扫退,那十足的力量在他方圆十米的周身形成一个致密的雨虹,随之另一只腿将没有水滴阻碍的空气蹬开,像蹬踏地面一样躲开了这第二次致命攻击,空气急速摩擦的声音如一只吐信的巨蟒,在滂沱的大雨中依旧清晰可闻。  “快住手吧!”情急之下,莺罗将丝带从袖口抽出,纱巾缠着发簪一阵乱舞,簪子艳绿色的光芒被几缕麦黄色气体映得更加耀眼,空中划过的轨迹留下一层更为有力的巨大屏障,“别再打了!”  这确实收到了效果,争斗的两人发现隔空对垒的方式在透过屏障明显减弱之后,索性停了下来,莺罗趁机冲神秘女子喊道:“家父刚刚仙逝,我不知你俩到底有何过节非要杀个你死我活,但看在先父在天有灵尸骨未寒,不要再赶尽杀绝致我们温家最小的一个男丁于死路了!”  “小姐,我认出来了,那是少爷,那是三年前走失的少爷……”宋六此时似乎才如梦初醒,大声指着刚落地的少年。  少年依然一副阴郁的表情,而女子却用她面纱后明亮的瞳孔死死地注视着莺罗,仿佛要吸干她此时已然脆弱的灵魂。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摊开双手冲少年幽幽道:“我不是一个狠心的人,看在这姑娘为你求情,今天就放你一马。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大动作,你已经被盯上了,安分守己地和家人团聚,比什么都重要……”莺罗竟然从她最后一句中,听出了对方一丝微弱的颤音。  女子收起手中的冰镰转向莺罗,虽然隔着面纱,但莺罗依然可以断定,这个女人,正在冲她微笑:“小姐妹,今日有缘,你的丝带,很漂亮。”说罢,便隐匿在远处淅沥的雨幕中。  “站住!”少年似乎还想再来一架,刚准备冲过去,却被莺罗跑来使劲推了一把:“你还有完没完?你还知道回来?父亲临走前一直在念你的名字你知道吗?你在外边到底干了些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屏障渐渐减弱,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和雨珠汇合,上午刚刚告诉自己再也不哭的,怎么这么快就绝了堤了……少年伫立了良久,莺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很不自在地搭在自己肩上又亟亟抽走,他一言未发,便匆匆回了宅院,只留下莺罗孤寂的背影,和宋六悄悄递来的一把竹伞。  她攥着自己手头光滑如晕的丝带,那些咸咸的泪滴,正从她灼热的眼眶迅速逃离……
    毫发无伤的谢晖炎恶狠狠地看着被活捉的小乞丐,犀利的猫眼正缓缓恢复成原来的球状,陆观两人不自觉地转过头扫向墙角,方才“死去的”他的尸体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做到的?”陆观诧异地问向看起来依旧生龙活虎的乞灵帮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西敬开口说道,“这就是乞灵三个帮主都能自如掌握的稀有幻术能力。谢帮主,第一次见到会使用幻生术的宗驰,领教了。”  “今天的事儿可真不少啊,”谢晖炎对西敬假笑了一下,“我这就是小儿科,以假乱真顶多唬唬小孩儿罢了,哪有你们二位这么娴熟的能力把人一抓一个准儿的。半个月了,终于撞见了抢我衣兜里宝贝的贼了,而且还是两拨三个。”  “您误会了,我们来的任务可不是抢你的镖,而是保护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笑话,难道我衣服里的信件里有你家的银票吗?”  “信件可好?”  “和我一样好得很。”谢晖炎弓着腰抚了抚自己的衣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肚子饿了。  陆观轻咳了一下,从腰间掏出一块深紫色的标牌递给对方,问道:“公孙白翎先生在给你信件时,有没有告诉你有这样一块牌子?”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就是那个接货的人。”  谢晖炎警惕的目光明显缓和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信物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长舒一口气,冷冷问道:“交货地点可是彤山,你们大老远跑来这里接应我取信,镖钱我可一分不会少要。”  “这是另一半的银两,”西敬爽快地从腰间拎出一个沉甸甸的皮袋,谢晖炎正要接手,中年人又把袋子收回胸前,“里面又给你加了一倍的价钱,但是有个条件,你要和我们一同走到彤山。都说乞灵帮的镖局信誉还不错,作为帮业的总镖头,乞灵的三当家,这点事情估计难不倒你。”  乞丐一把抓过了袋子,解开后看到里面的确是沉甸甸的金元,坏笑着说道:“其实二位都有很强的能力,我和两位比较而来虽然难有胜算,但如果想全身而退,估计天底下没有几个能阻止的了我。”  说罢,他眼球凝成细线,做了个鬼脸,忽然定格住了。  “他跑了。”陆观看着眼前谢晖炎正逐渐变得不真实的影像,抑郁地说。  “放心,”西敬不知何时又面露着一贯轻松的表情,他抚着自己白亮的光头,笑盈盈地说道,“像他这种人物,是不会为了沾小便宜而背了帮派的名声的。有如此出众的能力得钱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选择依然做乞丐,不是无为,而是为其所以为,通俗的说就是为所欲为,钱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一种无拘的精神和自由的挑战。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能把自己锻炼成一个通魂者的原因吧,是不是呀,晖炎帮主?”  “你太抬举我啦,”谢晖炎脏兮兮的头发忽然从窗外甩了进来,一个倒挂溜进了窗户,被雨打湿的布衫纠结地贴在排骨上,样子有些狼狈,“现在窗外雨大,雨小了再溜也不迟。顺便,也能审讯一下这怪东西里边杀人未遂的凶手。”  他用手指划了划装小乞丐的棋茧柔韧的接口,层叠的棋子像磁石一样位移又恢复,他满脸狐疑地瞟向陆观:“这东西能行吗?不会让他跑了吧?”  “放心吧,棋茧用到了以柔克刚的道理,堆积的棋子张力很足,能提高整个茧的韧性,再大的力度也能被消化,对付普通水平的星辞来说很有效。”  “听起来你们挺专业啊,不会是皇室的星辞猎杀队吧?或者是猎杀星辞个体户?逮到星辞卖给龙城人头钱的?”  “我们没这么高的追求,我们来自于一个秘密组织‘紫厢门’,事出有因,我们提前截获了情报,有星辞会来抢信件,所以才到此抓人,也想了解幕后真凶,现在你已经暴露了,下一步我们将一齐和你前往彤山,也好有个照应。其实整件事情,和你们乞灵帮也有不少关系,少主有所不知,乞灵总帮主,也就是你的姐姐‘影魅凤凰’谢晖婵,已经在一个月之前和我们的高层达成了共识,与我们紫厢门结成盟友,并协助我们调查整件事情。”  “姐姐一向独来独往,高不可攀,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都两年没见她了,怎么可能和你们混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刚刚提早感觉到这畜生星辞暴露的杀气,估计再也喝不到姐煲的莲子粥,和哥熬得兔子汤咯。”说到此处,谢家三掌门一脸幸福的表情,不自觉地笑了笑。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们此行必须告诉你,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陆观眉宇间一缕纠结闪过,从衣兜里掏出一件黯金色的异兽牙齿和署名为“婵”的信件,随即说道,“你的哥哥,乞灵帮二当家谢晖广,已在一个月之前,被今天袭击我们的神秘组织杀害了。死因包括颅骨碎裂在内的七处致命伤,而你姐姐和我们结成的阵线,就是在你哥哥被杀之后立即达成的……”  谢晖炎一秒前还傻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那枚暗淡的利齿和信件上,茶楼内的气氛降至了冰点,良久,他把目光沉重地移开,投向了困在茧中的那个小乞丐,杀气像是风暴一样围绕他瞳孔的丝线旋转,如魔鬼般试图模糊他的神智。他一个显影,直接一手抓住了小乞丐露在外面的脖颈,后者用罡气本能地排斥他指掌对自己喉咙的挤压,却也没被扼破。陆观和西敬匆忙将其拉开,谢晖炎依旧不依不挠地冲乞丐破口大骂:“你们竟然杀了我兄长!把你们老子的名号报上来,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陆观直接将其拉到跟前,猛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冲他喝道:“不要意气用事,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是先顾及好当下为妙!”  “当下?当下我只想杀了这小混蛋!他们杀了我哥哥!”  “你有所不知!”陆观双眼散发着犀利的光芒,“我们并未摆脱危险,就在这城中,还有四个,四个比他更强的星辞,在打我们的主意。而他们所在的组织,就是十几年前被灭绝的‘星室’重新聚拢的残余,他们扩大了自身实力,已经接近于当年的新兴组织,只不过换了个新的名字,人们把它叫做——星场。”
    天空阴晦淋漓,院内的芭蕉叶被雨水压抑得扭动身形、上下摇摆,雨帘在屋檐处组织着,落下的珠链仿佛一颗颗流动的星辰。莺罗站在帘边,若有所思地望着雾蒙蒙的宅院,院落没有多大的改变,但她深知,在这些安定的外表下,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蹒跚行进,一切早已变得物是人非。  此时此刻,她的弟弟正直挺挺地站在正厅布置的灵堂内,目视着面前巨大的“奠”字发呆。十五岁的他,精装的衣甲下已是一身略显健硕的肌肉,虽然长着一张帅气的脸,但他的面色却呈现着一种病态的惨白,双眼黯淡无光,像是由长时间经受的心理折磨而引起的由内而外的疲惫。他身前孤单地立着一枚精致牌位——{温诸华温氏正秉伯子怀恩仲子生于天宿四十五年卒于天宿九十八年享年五十三庚},身后则是温家大大小小数十名成员对牌位跪地而拜。  “绍儿,给你爹叩一个头吧……”  温黎绍怔怔地转过头,一位衣着华贵,气宇不凡的老妇人站在他面前,她花白的发髻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系带,在萧瑟的灵堂内轻轻颤动。她用一种悲伤的眼光看着他,缓缓地说道:“三年了,只可惜诸华没能看到他儿子最后一眼。那时你还那么小的个头,现在都这么大了……你娘死得早,三年来,你爹总念着你回来,怕你在外漂泊、居无定所,更怕遇到什么坏人坏事,如今你也算回来了,就在这儿好好地给你爹守灵三日,也算作做儿子的一个交代吧。”  温黎绍悲伤地点了点头,然而,一阵轰鸣的雷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寒意趋向温黎绍的神经,他很不自然地再次用右手捂住自己左侧的肩膀,似乎那里随时会长出可怕的东西。他的额头正沁出豆大的汗珠,面部轻微抽搐,双腿也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老妇人和两名青年赶忙扶住他:“绍儿,你怎么了?”  片刻之后,温黎绍的颤抖停止了,“伯母,”他沉默了一下,灵堂内游荡着令人不安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身高马大的少年身上,他叹了口气,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低下头去,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温家大大小小的亲人,我这么说您们可能无法理解,但请相信我,有一些事我不得不去做,这甚至关系到我们全温家人百年的兴亡……这个头,我不能磕,并且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大家不要怪我。”  随即,全温家人便呆呆地看着温黎绍大踏步地离开灵堂,他像躲避瘟神一样头也不回地逃出门槛,雷声从耳边爆炸,他飞奔着融进大雨之中奔向大门,越跑越快,似乎穿过那里就能抵达救赎自己的桃源。  然而就在他拉住门栓的那一刻,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猛然缠住他的腰部,将他硬生生地拽倒。他瞬时翻身运起掌间的怪力,正要挥拳捅断那不明物体的时候,它却犹如活物一样迅速收回,引出的巨大惯性又将他撂倒在地。  温黎绍迅速站起身,双眼充满怒意地看向后方,一条亮蓝色的丝带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轻柔地悬浮于空中,雨水没能阻碍丝带悬浮的姿态,它延伸向雨幕深处,而那里正幽幽走过来一个纤弱的身影,她那枚碧绿的发簪在雨水中正发出温润的光芒——  “莺罗。”温黎绍的声音骤然变得发紧,他用一种故作镇定的口吻说道,“不要阻止我,我需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事,你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你也看到了刚才在大门外我所展现的实力,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想和你打,你不要再白费功夫!”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人,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喊过她“姐”,而只是叫她“莺罗”。她想起小时候,她六岁,他四岁,他倔强的性格就明显地显现了出来,却没想到他会在长大之后,能干出那般疯狂的事情。他的确长大了,大得已经无需庇护,大得已经忘记回家,大得,已经刺破底线。她嘴角轻微颤抖,手中的丝带随着她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随时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挥射而出。  “你知道你在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吗?”  你知道吗?!  但她还是收回了丝带,暴雨正逐渐吞噬她与黎绍少年时的回忆,她的视线变的模糊不清,被她用手抹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选择,从早些时候门外的战斗中,她已经获悉了他真的在三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狂暴的星辞。  既然下不了手,就别想阻止他像瘾君子那样热烈的信仰。亦或是说,她还是在埋怨他,滋生着一种趋向于恨的爱。她的目光黯淡下去,在冰冷的雨水中渐渐停滞,像是一株孤立无援的小草。  温黎绍见状也不含糊,转身便拉开坚实的大门,一个疾步便跃上了远处高高的墙壁,沿着婉留城层叠的楼墙砖瓦,向更远处飞驰。  莺罗像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快速跑出大门,却发现这叛逆少年在一眨眼功夫下已是不知去向。雨珠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推动着往下滑,于她轻微颤抖的腮帮处接连坠落。  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走他?  莺罗恨恨地想。你已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你还想跑到哪去……给我回来。我必须把你找回来!  犹豫和彷徨都是勇敢表皮下的寄生虫,它们吞噬并消磨着一场恒久的关于命运的梦,但渐渐当这场梦只剩下一具骷髅的时候,勇敢的外衣早被果腹在饕餮者的胃里无从寻找、无法辨认。这就是莺罗的选择,她跑出家门,发动自己的洄息术,通过温黎绍方才留下的微弱罡气的轨迹,牵着丝带穿行于雨巷之中,意图找到自己的弟弟,她知道他一定还藏身于这座不大不小的城里,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找到他。  “小丫头,你确定要走出这一步吗?”在一个拐角处,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头撑着把脏兮兮的荷叶伞,心平气和地对着墙角说道。  莺罗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老者没有一个旁人,便冲他疑问道:“你是在说我吗大伯?对了大伯,您有没有看到一个飞檐走壁的男子,他往哪去了?”  “飞檐走壁?没看见……唷,姑娘,大雨天你咋不打伞啊?”老头抬起头来,略微惊讶地看着这名已经浑身湿透的碧簪女子。  “我在找人,忘了带伞了。您刚才说‘走出这一步’是在问我吗?”  “不不不,我是在问这个丫头。”老头笑吟吟地指向墙边一枚很不起眼的、被雨水打得低下头的小花,“她告诉我自己投错了胎,说她应该和她的姐妹在罗伦山顶生长,却造化弄人来到了这个错误的地方。她还对我说,自己准备好了拔根出走,去北方千里之外的山脉寻找自己的真命,你说这么艰难的任务,我还真有点担心这孩子哪。”  莺罗眨了眨眼睛,歪了歪头,看了看那株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又瞄了瞄老头慈祥又温和的眼神,对他刚才的怪异言论理解失败后,心想:谁家的孩子连自己家患糊涂病的老人都照看不好,这老人大雨天一个人跑出来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感冒不了,再说了,就算真感冒了,你这治疗宗驰也能把我治好喽!”  “你怎么知道我是宗驰?”莺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哈哈,我猜的,我不是老糊涂嘛,不过偶尔也猜中一下。”  莺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但她也来不及多想了,温黎绍残留在墙垣间的罡气正渐渐消散,如果洄息的链条断裂的话,想再找到他的踪迹可谓是大海捞针。她屏息凝神,重新汇聚宗气寻找那些若隐若现的轨迹,但似乎这些罡气在故意和她玩着捉迷藏,一丝也感应不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冰冷的雨水已经冲刷掉她仅存的那点希望。  弟弟的气息已经彻底勘查不到了。  跟踪弟弟的唯一线索也断了。  一股酸涩的鼻息从咽喉处涌上眼窝,想起父亲、弟弟这两个最亲近的人,莺罗绝望地蹲在了满是积水的地上,湿漉漉的头发懊恼地低垂着,暗示着这场追击刚刚开始就宣告失败了。  良久,雨水忽然小了,或者……莺罗抬起头,不知何时,那柄荷叶伞已经来到了她头顶,老头略微蓬乱的胡子在她眼前抖动着:“我最看不得傻姑娘哭哭啼啼了,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就能在水里游泳了。”  见女孩儿仍是无动于衷,老头挑了挑眉毛,叹了口轻得不能再轻的气,指着东边缓缓说道:“如果真想找你这个‘亲人’,不妨向那边找找看……”  莺罗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这个神秘老者,后者看起来忽然变得很沮丧。不知怎的,她相信他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羽丰的雏鸟相信自己会飞,初生的马驹相信自己会跑一样自然,她甚至感受到一股神秘得无法解释的力量在老人眼中藏匿,但这也只是一种感觉,自然到无从去说,甚至无从去想。  一个起身,莺罗正要冲东跑去,却听到老者第二次同样的发问,声音中明显多了些担忧与规劝:“小丫头,你确定要走出这一步吗?”  她知道这次老人是在冲她说话的,她同样知道,这个神秘的长者能洞穿她的内心甚至是她的未来,但她回头笑了一下,用直觉控制着她的嘴巴嫣然道:“我试试吧。”  接着,她便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中……  然而,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刚刚转过三个狭小的街角,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忽然,后脑的一阵重击让她一头栽倒在地,失去意识的最后那一秒,她能感受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粗鲁地提起,像抬草垛一样被扛到了那人石头般的肩上……  其实直到若干年之后,莺罗才知道那个老者轻轻的问句所代表的价值,它恒定了她人生的轨迹,或是说,那应是她无数可能的命运上必须经过的一个节点,从此,世界被那场几乎永远下不停的大雨冲散了,迎来的,是被欢喜与悲恸联合搅拌的天空下,分不清现实与梦魇的层层波涛……
    时至黄昏,一把把铜锤在支架边高傲地杵立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在深红色的岗哨底下啃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烤肉,这种由北炉崖所开采的洪铁矿铸成的岗哨,先天就有阻隔异兽袭击的功能。此刻就可以看到两只飞行的肉食异兽频频往此地窥探,却不敢再向前飞近一步,它们纠结地扇动着翅膀,随后怏怏而去。篝火边的每一个士兵,都拥有健硕的肌肉,他们头盔的标志是五颗向内的流星,在烛火的辉映下很是霸气。  这里是神月峰顶,也是封印的边缘,十米开外,是通往山下的唯一通道,虽说是通道,也只是坡度稍缓,异兽稍少的攀爬路径,四周尽是悬崖峭壁,所有的道路都隔断于这一径之外。而再往上端走上不到百步,便是顶端人们心目中神圣而可怖的圣湖——神月天潭。  岗哨下,其中一名汉子脱掉身上精装的锁甲,冲其中一名资质较老的士兵调侃道:“董兄,整天在这儿值班,没酒没女人,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老兵撕下一块肉,冲那名士兵嘲笑道:“臭小子,在这呆了还不到三天呢,就闲不住了?”  “我怕等不到换班那天,自己就因为抑郁死翘翘了。”  “要是有个女人,这日子就好过多咯。”老兵一语中的,众人纷纷附和。  “请问各位大哥,你们是不是在找我?”忽然间,一个相貌俊秀的短发姑娘把头探到了人群里,众人被女孩儿忽然的闪现吓得不轻,哇得一声全数退开一米之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值班,竟然说美女美女到,他们一时半会儿哪能反应得过来。  “你是何人?”为首的老兵首先镇定下来,满口问道。  琨兰调皮地撅起嘴巴,故作委屈地说道:“人家走迷路了,又累又饿,看到哥哥们在吃好吃的肉肉,想过来尝上一口,没想到你们反应这么强烈,把人家给吓着了……”说完她艳丽的长靴轻轻地在石地上踏了两下,娇羞道,“你们是不欢迎我么……”  不出所料,士兵们闻声即刻舒缓了脸色,纷纷让座,好几个壮汉直接把琨兰拉到烤肉边开始献殷勤,只有老兵一人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这个陌生的少女,但他一人根本刹不住这群可怜的色狼的热情。  就在此时,另一个更为优美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琨兰,别闹了,继续赶路吧。”  大家回头一看,一名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女子缓缓走来,径直从人堆里穿过,并走向十几米外的天潭顶端,身边一把金色的古琴辉映着迷幻的光彩,仿佛仙境中的神器。此情此景,包括老兵在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琨兰怏怏地起身,将一个小巧的梳妆盒递到离她最近的士兵手上,满脸不舍地说:“大哥们,我和姐姐还有些事,改天再和你们玩吧。”随即一个飞吻呼出,便溜溜地跟上了芙若的步伐。  所有人在他们走出十余米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那名士兵直接打开了那件小盒子,里面一阵迷蒙的雾气瞬间喷出,充斥了整个岗哨,下一秒,在迷香的作用下,每个士兵都如乖巧的小猫般沉沉地睡了过去。  芙若和琨兰肩并肩地走在通往潭水最后的这点道路上,宽厚的兜帽遮掩着她神秘的面容,黄隽在她的手臂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晕,仿佛一触即碎的玻璃般晶莹剔透,顺着光晕的照耀,芙若看向身边兴致盎然的琨兰,一阵突如其来的怜惜让她的内心不由得微微颤动。她很感谢琨兰此行陪伴着她,德高望重的公孙白翎先生费尽心机打探出来锦琅的下落,芙若自知晓之后就没有真正睡踏实过,这次对锦琅的拯救计划,是她自己一个自作主张的决定,任务凶险艰巨,但琨兰执意要助她一臂之力,这让她分外感激。琨兰是孤儿,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街道上独自卖画,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当时家喻户晓的神笔,却依然身无分文,落魄街头。公孙白翎先生见她有一身好画技,便将她收于紫厢门中,意在好好培养这个奇才,使之成为门中得力的干将,延续那个人近乎百年来留下的遗愿。这么多年过去了,琨兰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变成如今果敢干练的“画”方堂主,是芙若一步步看在眼里的。但琨兰毕竟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感情的挫折和命运的背叛。想到这里,芙若微微叹了口气,她多么渴望时光能倒回六七年,让自己回到琨兰一样的年纪,在自己人生道路上可以自主抉择的岔口,选择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记忆早在她记事开始就留下了恶毒的伤疤,她也坚强地挺了过去,路还是要一步步走的,复仇也尚且不晚,而那些往事也无需再多纠结,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会留着这样的桎梏,已经没有区别。等自己完成这次任性的任务之后,她就与锦琅两清了,然后彻底断绝关系,从中解脱出来,并专注于那个伴随了她十七年记忆的庞大复仇。  终于,在全数走完这阶梯般的山脊之后,她们爬到了神月天坛邝亮而绵长的顶峰。与其说是山顶,不如叫它湖岸更贴切些——一座巨大而深邃的圆潭静静地躺在群山之巅,它是那样的圆,静谧的潭水边缘,一道近乎完美的弧形绵延到了远方,好像潭边每一粒精致的白沙都经过了精心雕琢一般。硕大的天潭再也看不到半只异兽的影子,似乎连它们也不敢涉足如此神圣的地域。而与如此纯美的景致格格不入的,则是头顶那颗庞大而奇异的月亮——那真的是平时见到的月亮吗?或者只是一个假象?它正用黯绿色的幽光辉映层云之上的圣水,那些光晕仿佛幽魂般游动在两人的周身,让人不寒而栗;深吸一口气,根本无法感受到月光本该带来的一丝一毫的精华,那种感觉就像葱茏而潮湿的叶片挡住了鼻孔,阴郁地慢性扼杀着每一个被囚禁于此的人。  “这不是真实的月亮,是月光在结界的作用下留存的假象。我们时间不多,琨兰,靠后一点……”  温度与在山脚时相比下降了足有十余度,芙若兜帽上的金绒同她露在外边的长发随风而舞,她抬起头,双手轻轻掀下帽檐——那一刻,幽绿的光芒虚弱地洒下来,停滞在她无瑕的脸上——她拥有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面孔,精致得仿佛用水晶雕琢的脸庞可以让全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动容,那双眼睛似乎隐喻着几丝混沌的回忆,正在用一种探寻的光芒朝向如此病患的月亮。她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手中的黄隽飘荡起丝丝幽婉的琴音,随着她指间的颤弄正源源不断地向天际输送如烟般金黄色的宗气,如同一场奢侈的供奉——  ——她在为天潭中心的牢狱解除封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过程漫长且时时充斥着危机。神月天潭——曾经的月藏宗月教举办仪式的场所,现在已经荒废成囚禁少数极其重要的高阶犯人的天然监牢。这里并没有重兵把守,因为一共有五道难以逾越的屏障,让拯救犯人等同于自杀——三千米陡峭高峦的神月峰和恐怖嗜血的异兽组成的天然屏障,和由月藏强大到变态的十宗王之一的璟月幻化出的月之牢笼,也就是此时此刻芙若用宗气正在努力解封的偌大假月。再加上由另外三个宗王参与设置的不同性质的神秘封印,因为无人抵达过,所以也无人知晓。整个神月天潭,自建牢日起,哪怕有多强大的能力,尚未有一人能够成功从此越狱。  而芙若,正在进行着这个史无前例的挑战。  她小心地控制着宗气在体内的回旋,将其通过琴声传出,以轰击假月强大的气场。这个过程是极其危险的,这种直面的宗气沟通需要强大的实力为后盾,一旦压制不住,便很容易造成宗气反噬,对本人直接造成永久性的重创。  空气虽然冰冷,芙若的额角依然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暗叹璟月那强大到可怖的实力,假月强力的气场如汪洋一样难以撼动,只能通过气场的端口让月亮稍微恢复一分钟左右。她持续运转宗气,随之而来的,是逐渐下降的水平面,和逐渐回归盈黄的月色。宗气从芙若纤弱而残缺的手指间涌动着,像一道上溯的溪水般汩汩不绝,整个湖水正随着宗气的波动而狂起波澜,寒风像刀片般在耳边呼呼作响,虚假的月亮在如此强大的作用下正渐渐缩小,变回它本有的面目。琨兰看在眼里,心中却暗暗吃惊,据她所知,这个封印的制造者璟月的实力,已经是整个宗驰界的巅峰级,近乎是无可比拟的。然而眼前这位瘦弱的女子,竟然可以独自硬生生地将封印拒开,这,又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啊……  终于,一座小岛随着水面的下降浮现在了圆潭的中央。芙若缓缓收回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大衣,虚弱的咳嗽声在空荡的水边回响。对于芙若来说,和万千的异兽杀手相比,冰冷的空气才是她最大的死敌,此次爬神月天潭,虽然做了万全的防寒准备,但随着宗气如此强力的消耗,完全抵御寒风的侵袭已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她转过头,对琨兰说:“走吧,我们只有一分钟时间,越过湖面,从那里的小岛应该可以下到下一道封印的位置——”  然而琨兰没有任何反应,她正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盯着芙若脑后的水面,似乎有极度恐怖的东西出现,让她变得举步维艰……  
    漆黑的洞穴透着阴森的寒气,原本积聚在洞内的潭水,都顺着脚下潮湿的石阶流入疏水的石缝中。芙若向手中的黄隽输送宗气,古琴亮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洞穴四周的环境,这是一座经过了人为装修的洞窟,从洞口向无底的洞穴深处延伸的,是一条笔直向下的阶梯,但由于长时间的潭水浸染,藻类在石壁上占据了大片的位置,偶尔裸露着一两片多孔的玄武岩,证明着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一座巨型的火山。  琨兰依旧以一种惊魂甫定的神情望着她们下来时的位置,那里若隐若现的洞口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冷风正从洞穴直直的通道中游走哭号。然而外边除了风声之外,似乎已然没有了任何动静。但从芙若凝重的表情与琨兰惊恐的眼神中来看,外面的确肆虐着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不要放松警惕,躲在我后边。”芙若将黄隽悬浮于自己身前,在冰冷的台阶上向上望着洞口的方向。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如果当时不是在它出现之际,用大量宗气带着琨兰先行飞入洞内,那只恐怖的生物,或许再不会留给她们任何进入洞穴的机会。  但危险依旧笼罩在两名柔弱的女子身上——  转瞬间,一条大得惊人的触手以骇人的速度刺入洞内,径直冲向娇弱的芙若与身后的琨兰,触手的直径接近于洞穴的大小,石壁被它狰狞的怪力搅出深深的印痕,碎石哗哗地沿着台阶滚落。芙若美丽的双眼瞬间释放出强大的杀气,她蓄力凝神,在丑陋的长满利齿的吸盘几乎碰触到她身体的瞬间,一声凄绝又不失婉转的琴音从她震颤的手指与黄隽之间激射而出,那股震荡波如一根根疯狂旋转的锯齿,顷刻间将眼前的触手撕成奇形怪状的肉块。洞外爆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残缺的触手瞬间从洞中抽回,一切又回归到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芙若转过身,对面色煞白的琨兰说道:“趁现在,快下去——”  两人向下飞奔的声音在虚无的通道内回响,无底的洞穴深处,寒气渐渐侵蚀芙若脆弱的体质,她无暇的面容在黄隽的柔光下显露着越来越多的疲惫。跑在前边的忽然琨兰停住了脚步:“看,前边是一处房间!”  “这里应该有来自月藏的另一道封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底层这间狭小的暗室,暗室内仅有一道怪异的门,它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云翳般在其周边流淌。细看石门,无数奇怪的文字在散着寒光的门壁上缓缓流动,像一声声盛气凌人的冷笑。芙若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门就是月藏另一位强到变态的宗王——付文良,所设下的“咒影门”。相传此类强大的机关本身已是坚不可摧,但可怕的是,除非你的实力超出了门的制造者,此门一经肢体接触,便会从门中映射出一个和对方一模一样的幻影上前攻击,虽为幻影,但却吸附了触门者的各式能力,所以说,触门者的面前会是一个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而如果通过技能破击此门,该技能会直接成为杀伤施法者的凶器将其反噬。  蓝光的影射下,琨兰也是一脸苦楚,她也是听说过此门的厉害的。芙若明白,若是没有开门咒语,只能用和当时解除假月一样的方法——通过纯正的宗气催动,从而硬生生将门开启。但是,由于假月本身就是一种幻像,可以通过暂时催散的方法从而让其恢复正常一分钟,但实实在在的门就在这里,若是用宗气填充,估计需要用上相当于第一次十倍的宗气才能灌满这个贪婪的巨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定了定神,擦掉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事到如今,只能拼一下了,然而当她准备再次解除封印时,琨兰忽然站到了她前面:“姐,这次我来。”  她迅速将画笔抽出,夹在每个指缝间缓缓运气。八支画笔在琨兰明亮的瞳孔中流动出不同的色彩,像一汪梦幻的彩色湖泊,宗气从这些悬浮的斑斓水墨中流向封印的石门,琨兰一咬牙,更多的宗气从色彩的深处挤出,然而大门依旧纹丝不动。琨兰心里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打开这道门的,但如果这样可以为芙若分担哪怕一丝压力,她也会拼尽全力,坚持到底。  芙若于心不忍,刚要伸出援手,一阵猛烈的震动让两人差点失去平衡。彻天的响声在身后传来,外面那个凶猛的水怪正开始发动更强劲的攻击。只见远端狭小的洞口,已经被怪物更多的的触手掀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那些触手并在一起像钻头般自外而内摧毁着洞穴——那只魔鬼一般的生物真的暴怒了——汹涌的潭水从豁口处疯狂地灌入,顺着陡峭的阶梯,如决堤的山洪般倾泻而下。芙若顿时拨动黄隽,一阵阵湍急如水的琴音迸射开来,直冲向奔腾的潭水,声波如同一堵厚重的墙一般将重重潭水挡在了十米开外,以芙若的能力类别,是不适合设防的,她仅凭借疾速迸射的声波,依然将实体的水抵挡得密不透风,偶尔一两股水流漏进来,也会在瞬间被新的声波抵回去。  琨兰也不再试图灌输宗气,她抽出自己的大号画笔,拉开腰间精致的小盒子,把染料蘸得满满的,修长的画笔挥洒开来、泼墨满洞,宗气如强胶般将泼出去的染料拉伸放大,并粘连在一起,仅仅两秒钟时间,一个被画出的巨幅墙壁便悬停在半空。“去!”琨兰一声大喊,被宗气附魔的画顷刻间变成真实的巨墙,直飞向通道的位置,芙若见状迅速停住琴乐,生怕这些细碎密集的音波将巨墙轰碎。琴声止的瞬间,巨墙轰然撞向通道并卡在上面,水流如此便被止住了。  两人刚缓过神来,巨墙却忽然炸开了一块,一根粗大的触手伴随着汹涌的水柱试图挤入这个狭小的空间,墙壁虽未完全迸裂,但触手前段较细的部分已经探入两米之深。  “让我切了这讨厌的大章鱼!”琨兰抽出画笔发狠道。  “琨兰,慢着!”芙若忽然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生成,她简单的喊道:“轰掉墙体,让那触手进来!”  “啊?!”琨兰不可思议地看着芙若,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芙若已经奏起黄隽,声波顿时将墙体完全击碎,水流倾斜而入,瞬间就灌满了整个暗室,而那怪物的触手,也同时随水流的惯性,直直捅向了那道强大的咒影门。  这正是芙若的想法,其实也是一个赌博——若这强力的异兽实力能超出生成此门的付文良,以它触手强大的冲击定会捅开石门,但如若如此厉害的猛兽依然没有达到门的制造者的实力,那么,后果又会是怎样……  
    只见石门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进而蓝色的幽光陡然增强,芙若心中一沉,一条巨大的蓝色触手从门中钻了出来,将怪物的触手抵了回去,随即一整只巨型帝王章鱼的蓝色幻影从门中幻化了出来,它巨大的身形当然无法被已灌满水的暗室所容纳,但由于这只是具有攻击力的幻影,所以它穿越土墙,甚至穿过浸在水中的两人,直接抵着水怪的触手冲了上去。  琨兰惊恐地睁大着眼睛,完全呆住了。此时水怪已经升到潭面和自己的幻影厮杀,但随即一个更大的问题出现在两人面前——虽然她们都是强大的宗驰,但毕竟是凡人之躯,在水中憋气过久依然会呛水而亡。芙若拨弄黄隽,想用声波抵出一个空气罩,然而她忽然停住了——  她完美的脸庞在布满蓝光的水中平静下来,似乎在聆听什么——怪兽上端巨大的嘶吼声依然清晰可闻,但一阵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低沉咒语声,却若有若无地传入芙若灵敏的耳朵里。  一阵惊喜从脑中流过,她猛地看向石门的方向,石门此刻正缓慢旋转着开启,潭水蜂拥而入!当石门转至一半时,她迅速拉住琨兰的手臂,指尖往琴弦上拨弄一道激流,两人便飞速冲入石门的另一侧。  随着石门重重的关闭声,芙若虚弱地站起身,她们已经成功穿过了这道门。然而过冷的水流导致自己的身体有些超负荷,她强烈地咳嗽着,口中迸出的血丝像一缕缕炽焰花的灰烬,但好在方才能够顺利脱险,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看向周围,开始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甚至发动洄息术,但周围除了满满的积水和黑暗的通道,其他什么都没有。  “芙若姐……”琨兰站起身,虚弱地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有人在帮我们。”芙若淡淡道,“巨怪的实力远没达到付文良的水平,所以它的幻影把它逼退了,估计此刻它们正在上头打得难解难分。但刚才有人在门的后头念了开门的咒语,所以我们才得以进入。”  “门后?那……那人呢?”琨兰向四周望去,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芙若微微运起体内宗气,黄隽发出炫目的光晕,映照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这是一间破败的大厅,墙上的花纹显露着东源文化特有的风格,生锈的刀戈剑戟横七竖八地钉在墙壁与地面上,证明这里在很早以前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搏斗。  琨兰精致的长靴踩在布满泥灰的地板上,她向前走去,鞋跟踏出的空洞声音被大厅尽头的黑暗吞没,那一处黑暗怪异地隐藏在黄隽夺目的光芒之外,像是滤出的一道隐形薄膜,故意将光华拒开。琨兰闭目凝神,手中修长的画笔在她明黄色的宗气下急速一划,一道刺眼的光波从身前激射出去,所经之处皆亮了起来,但随着光波的远去,直至其消失成一点,一切又重新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好长好长的长廊!”琨兰惊呼道。  两人就这样亦步亦趋地前行在黑暗的包裹里,如同行进在无限汪洋中的两只小鱼。四周安静得出奇,但这丝毫没有让两人降低警觉,毕竟通道如此狭长,若设个暗器之类的陷阱,纵有宗气护身,十有八九也会受伤。  她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整个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方一个急转,便看到了多个通向下方的阶梯,在经过十余个狭窄的弯道之后,一丝微弱的亮光终于出现在不远的道口。  重见光明的琨兰长舒一口气,笑言道:“芙若姐,刚才走在黑暗中,有没有思考人生的感觉呀?”  “刚才啊?没有,”芙若摇摇头,沉思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个由第三位宗王设计的‘死亡长廊’,相传的那百余个致命陷阱,却都是空的?”  琨兰倒抽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在方才长达一千米的行进中,竟有这么多置人于死地的机关,顿时打了个机灵。她这才反应过来,修为已达到黄界的芙若,宗气具有感知四周危险变化的能力,这也难怪芙若能发现这么多空掉的机关。但是正如她所说,为什么这么多的陷阱却没有设置起来呢?看来这第三位设置封印的宗王,不是太看得起前几道关卡认为没有必要设置,就是一时马虎忘了此档子事儿了。  两人出了道口,却见一排排通往囚室的门廊,赫然出现在若隐若现的黑暗之中。  “到了!”琨兰兴奋地喊叫道,她尖亮的嗓音响彻这个关押重犯的密室,回声附和着她激动的心情。  “根据公孙白翎先生的描述,这里没有狱卒的把守,锦琅应该就在左手边最后那间囚室的位置。”芙若恬静的声音同时透着丝丝喜悦,她看向最左边那条幽暗的通道,心跳犹如湍急的小溪一样叮叮咚咚。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救你出去。  她和琨兰一同走向左边狭窄的走廊,一路过来琨兰很疑惑地问道:“这里不是囚室吗?怎么这么安静?貌似一个犯人都没有啊?”  “现在绝大多数危险犯人都被关在了有重兵把守的‘销骨城’,神月天潭最近这些年几乎一直在闲置。”芙若耐心地对她说道。  “那为什么这里还需要这么多宗王设置防御机关呢?”  “因为这里不再需要士兵看管,而犯人又寥寥无几,所以利用一些强大的封印是可以把这个天堑般的监牢保护好的,毕竟还是有几个不宜惊动世人的犯人被关在这里。”她相信公孙白翎先生得到的讯息,先生一直是她导师般的人物,既然他告诉芙若锦琅就在这里,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琨兰好奇地看向通路的一侧,看到过道中一间闪着红光的牢狱,里面一个浑身缠满玄钢的癫狂老犯人,咧着满口黄牙的嘴,向她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惹得琨兰不觉加快了脚步。普通的犯人固然不会来到这里,能被关到这儿的,不是恐怖的杀人狂魔,就是知道太多天宿秘密且威胁到帝国统治的人,而锦琅,显然属于后者。  两人走完最后一段黑暗的廊道之后,终于来到了锦琅的牢狱门口。她们走上前,试图用宗气摧毁面前最后一道屏障,然而两人却呆住了——  刻着密锁的玄钢门,竟是虚掩着的!  
    一阵莫名的不安感突然涌上了芙若心头,她把指尖靠在漂浮的黄隽弦刃上,轻轻推开了牢狱的门……面前四条手腕粗细的玄钢镣铐无力地瘫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周的墙壁光滑冰冷,整个牢室浸透着冰冷空洞的气息,却是见不到一丝活人的踪迹。  锦琅,并不在这里!  陡然间,一道幽绿色的微光猛然出现在两人后方的黑暗中,像死神诡秘的双眼。两人迅速转身,一道油绿的光影在黑暗的走廊远端隐约可见。隔着开启的牢门,莫名的恐惧紧抓着芙若的心结,她和琨兰都能体会到,一股强大厚重的杀气正在来路的黑暗中酝酿,如此强大的气息在整个天宿帝国也是难得一见的——就在琨兰刚要拔出御敌的画笔时,一线诡异的琴声从绿色的光斑处响起,这种韵律像暗箭一样,从骨子里摄入神经,陌生而冷峻,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芙若奏琴的温润风格。  芙若的思绪猛然降至冰点——不可能的,难道是……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前方的琴声所蕴含的杀气正在用一种挑逗的姿态玩弄着光线之内的两人,随时都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芙若立即将黄隽就位,她大声叫住琨兰:“小心!”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随着一声陡然抬高的韵律,犀利的声波化作一弯艳绿色的镰刀,从黑暗中尖叫着飞向琨兰心脏的位置。琨兰用最快的速度躲避这个致命一击,身上装染料的包裹被惯性甩出很远,然而绿光依然在她臂弯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芙若携黄隽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琨兰的前面。瞬时间,对面成百上千个幽绿刀刃随着不断加速的琴声,从黑暗处迸射开来,那一道道摄人心脾的音波如同纷纷飘落的柳叶般袭向狭小的牢房。芙若摊开双手,纤细的手指拨弄琴弦,快节奏的琴音将空气搅动成可以抵挡攻击的气盾。两方的琴声凌乱地震颤着彼此的耳膜,气盾每抵住一弯沉甸甸的绿光都会爆发出一股沉闷的巨响,绿色的音刀被气盾弹开后改变方向,将坚实的门墙刻下深深的印痕。随着气浪不断掀起的灰尘布满周身,双方的琴声同时戛然而止,由声波激荡出的刀刃也不再飞来。几秒之后,对面诡异的琴声又再次慵懒地响起,琴声扭转的音律让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得出奏琴者盛气凌人的态度。芙若咬了咬嘴唇,痛苦地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她终未能完全抵挡住方才如此强大的攻击,方才的一道绿光依然斩到了自己肩胛骨的位置,此刻正溢出腥红滚热的鲜血。  琨兰见状迅速持起画笔转到芙若前面,冲黑暗处的神秘人吼道:“你是什么人!快给我出来!”  神秘奏琴者并未说话,绿色的影子在前方的黑暗中依然时隐时现。  “琨兰,”芙若动人的嘴唇抿了抿,脸色苍白,“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我们被暗算了。”  “芙若姐,我们跟暗处的那个学你弹琴的混蛋拼了,兴许还能问到锦琅哥哥的下落。”琨兰睁大眼睛颤声道。  “拼不过的,”芙若双眉紧蹙,“看到奏琴者弹出的绿色光影了吗?那是渊器‘绿烬’特有的音波,它的持有者,只能是那个妖艳恐怖的男子——‘靳成’。”  “你是说月藏的十大宗王之一的那个‘古琴宗驰’变态男?”琨兰绝望地吼道,整个身子不禁打了个机灵,用惊恐的目光看向那个逐渐靠近的绿影。  “琨兰,你听我说。”芙若将双眸转向惊慌失措的丫头,柔声说道,“我要用‘黄隽’和他拼上一回,你站在门的右边靠墙的位置不要动,免得伤到你,听话。”  “要打和他一起打。”琨兰抄起画笔,但言语间显然没了方才的底气。  “听我的,”芙若轻声说着,双手已经用黄隽不知不觉间奏出一个小巧的音场,富含渊器特有色泽的黄色声波在音场之内浮动着,正当琨兰诧异之时,一人大小的音场已经成型,并将琨兰逼退到芙若要其停靠的那个墙边,此时芙若、音场、琨兰的位置恰是三点一线。  “芙若姐,你这是……”  “琨兰,稍后我会全力催动‘黄隽’的能量让你的身体融入音场,将你自身能量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音场带你穿过土石到达外面,出去之后,尽快通知公孙先生,告诉他锦琅不在神月天潭,紫厢门有内鬼!”  接着,黄隽通体发出灿金色的光芒,圆球型的音场将挣扎着不打算离开的琨兰包裹了起来,七根琴弦随着芙若的手指快如鬼魅地波动,化作匍匐的流光,猛地将载着琨兰的音场推出,音场径直穿过墙面,从天潭底部的这座地牢中迅速遁逃到安全地带。  然而,就在芙若刚发出音场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脊椎处嗖得窜起。黄隽和她心意相通,当然也包括她释放的音场,她惊恐地感受到,一张巨大的能量网早已在整个地牢设防,而逃离的琨兰,也已被这股能量截获,几乎是同一时刻,琨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已在几个牢笼之外的地方响起。  芙若本能地冲向门外,又是刺骨的琴声在前方响起,无数声波凝成的绿镰从前方极速袭来,早已方寸大乱的芙若来不及招架,一阵阵闷响过后,数条绿镰像泥鳅般窜入她纤弱的身体。她无力地瘫软在门边,目光出神地盯着从衣服上缓缓绽放出的血红涟漪。  “有我在呀,一只小苍蝇也别想从这儿溜出去!”前方的奏琴者靳成,终于来到了芙若面前几米的位置,这是一名高大消瘦的男子,但他搽了脂粉般的苍白面容和尖细的嗓音却尽显阴柔的气息,再加上一身极度奢华的长袍和悬于身前的那架宝绿色古琴,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媚的本色。他伸出纤长如骨的兰花指,羞怯地笑了笑,“你就是芙若?跟我想象的样子差不多呢!”随后一眼看到躲在芙若身后的黄隽,眼神中立即透出贪婪的神色。  芙若抬起头,目光阴冷:“你把琨兰怎么样了?”  靳成的脸色一沉,昂头道:“琨兰?那个在隔壁撞到我‘绿烬结界’的傻妞?放心,我只是让她吃了些苦头,你们两个对我来说都还有用,要你们死的时候,会事先告诉你俩的。”  “锦琅呢?他为什么不在地牢里?”  靳成看着芙若略显焦急的神情,竟翘起兰花指嘻嘻笑了起来,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公孙兄的确是料事如神呢,你这傻丫头还真是好骗……公孙兄啊,你还不打算现身呐?”  正当芙若诧异“公孙”这个人究竟是谁时,黑暗中一名身姿挺拔的白袍中年人缓缓走入她的视线,他左手轻轻抚了抚下巴上整齐的胡须,右手那把芙若再熟悉不过的羽扇正如此真实地扇出丝丝气流,但这气流却生生刺入芙若的心里。  公孙……公孙白翎先生?  公孙白翎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芙若,像无数次往昔里对待每个紫厢门弟子一样,慈祥一笑,只不过那假面之下隐藏的晦暗,再也无法让芙若体会一丝一毫的温暖。  芙若的眼眸黯淡下来……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灵魂的深处,流淌到痛苦的面庞。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残忍的阴谋。  
    草甸上的雨珠还没有完全消退,夜光蝶便已经悄然爬上了静静的山岗。从山岗的顶端朝西北的天际望去,十几颗靓丽的星辰仿佛燃烧的琥珀,点燃了夜空潮湿而安逸的角落。晚风携着惹人陶醉的清香拂过树叶和路旁的五座临时帐篷,在午夜的空气里均匀地呼吸,如同北炉崖刚刚酿出的米酒般沁人心脾。几匹高大的骏马在草丛间静静伫立,似乎是睡着了。一条闪着蓝色微光的丝带弯曲着婀娜的身姿,静静地悬浮于青草上方仅半英尺的位置。莺罗轻盈地坐在上面,她睡不着,感受着初秋尚未冰冷的夜风的同时,心中也承载着沉甸甸的心事。  这已是莺罗离开婉留城的第四天,现在已经进入桐岳郡的地界了,四天时间里,莺罗大致了解了自己跟随的这四个人的性格和能力,并从其中三名宗驰的宗气色泽上,大致知晓了他们各自的实力。  莺罗曾在师父那里学到过很多关于“宗驰”这类人的基本知识,所谓万法归一、万变不离其宗,各式各样能力的宗驰,都离不开“宗气”这个诞生于生命体内的能量之本。宗气都产生于体内的一个无穷小的点,这个点是有天资的人通过持续地历练,在精神和熟练度上不断质变刷新而成的一个神奇的黑洞般的存在,也是宗驰与常人最重要的差别,人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宗核”,宗核有可能凝于体内的任何地方,但位置往往与所专精的能力有关,且一旦产生,便无从改变位置。从某种程度上说,一旦形成宗核,就标志着此人的身体发生了质变,可以用宗气催发能量,也就成了一名“入门”宗驰,但作为宗驰若要达到更高的水平,不仅要历尽千辛万苦,在宗法专精上精益求精,还要在此基础上不断质变身体机能,在体内形成新的、更多的宗核。据说傲立在宗驰届顶端的月藏“十大宗王”,宗核的数目都超过了五个,甚至还有人传言“宗王之首”秦詹老人,宗核的数目已经达到了八个,已可以利用体内的“宗网”以几何倍数的能量发动毁灭性打击,实在可怕!  莺罗打心眼里并不崇拜这类旷世高手,她倒是觉得,有一枚小小的宗核在体内时刻待命,就已经是让人心中美滋滋的事了,还记得15岁的那个清晨,一股澎湃的暖流在她脖颈波动,并将她从一个奇怪的梦中唤醒,随后就清晰地感觉到宗核在脖颈左侧安家落户,那种能量源源不断从体内涌现的感受,让当时的莺罗兴奋不已,那种感觉直到现在依然值得细细回味。  在莺罗看来,陆观、西敬和谢晖炎一定都是高手,她曾注意过三人所散发的宗气色泽——是青烟般的绿色,要知道,莺罗的宗气顶多只是淡淡的蓝色,而拥有更为高深的绿色气息,至少也是体内有双宗核的人,并且再往上追探,还有更厉害的金黄色宗气。莺罗生平只见过一次有金黄色宗气的人,就是她的师父;但据师父说,金黄色宗气连宗王侍卫的水平都达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高手的宗气只能更为纯正,至于什么颜色,就超出这个尚未开见世面的女孩的知识范围了。  莺罗微微叹了口气,指尖萦绕的丝丝淡蓝色宗气正奢侈地在空气中流淌,在任何专业的非专业的宗驰眼里,看到莺罗轻捻宗气这一幕,估计都会气得够呛。宗气可是相当珍贵的能量,从体内产生一丝都需要膳食、药理、修为、顿悟等重重补充,还需要适当的机缘和时令,绝对称得上来之不易,而这丫头竟然还能在这里傻乎乎地任其随意飘散。但莺罗自己却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并不是她无知,而是宗气在她体内永远都如汪洋般用之不竭,虽然自己也纳闷,但从没有人告诫过她,本人更是没有担心过。况且,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像所有女孩子一样用“花费”的方式填充凌乱的心情,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仿佛细嫩的手指成了辛勤的烟囱,只不过那纯净的蓝色宗气可比杂乱的烟灰要好看得多。  这几天的很多时候,她都处于纠结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现在她都不知自己为何会积蓄如此多的愤怒,踏上这条寻找弟弟的路途。似乎几天之前的那场短暂的会面和匆忙的别离,让她终于忍受到了极点,决心将温黎绍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捉拿归案……但仅仅是这么简单吗?不是,不是,她摘下一片飘摇的草叶,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用回春术接上……心里乱得很,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反驳自己的任性。父亲的去世,七日的守孝,弟弟的不知所踪,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丝线般缠住了她的思维,但这同时也拉动着她心底那把坚韧的意念——她同样希望离开,就像是被一条极长的看不见的缆绳牵引着一样,走走停停,渐渐离开自己平凡的生活轨迹。虽然此刻的她已是一名初等的治疗宗驰,但知足常乐的她本想在家里一心行医,来日做婉留城这座小城最好的医者,过普通人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然而现在,她正和一群在普通人眼里令人畏惧的宗驰高手甚至还有一名星辞在一起,并日夜兼程向数百里之外的彤山而去,甚至都还没和家里人说上一声,现在的她,经常一觉醒来都会纠结于自己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一只夜光蝶围绕着她旋转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她肩膀上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歇息。她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锦囊,灵巧地将它打开——这已经是她在这段时间里第六次拿出这件宝贝了——金边手帕闪动的光泽古朴而华贵,莺罗敢断定这支手帕至少有个三五十年的寿命了,手帕的主人一定是个懂得品味和享受的贵族,从那细腻的白葵山蚕丝的纹路上看,说不定还是位皇族子弟。  有人从身后走来,莺罗赶紧把手帕收好,回头见是魁琳。她及腰的长发在夜风中如三月初开的柳枝,她递给莺罗一袋水囊,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喝点水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谢谢。”莺罗打开木塞,将水送入口中,这水没有婉留城水那种苦涩的味道,更像是禅云泉一年四季不断涌动的泉水,清凉而纯净。想到禅云泉,忽然又是一阵低落,上一次从师父那里回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吧,她的那些师门兄妹,嵩阳、彭诺、袁袁,还有那个笨手笨脚的叶尘……早已各奔天涯,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样……  
    “莺罗,”魁琳用一种睿智的目光,看向这个美丽单纯的、还没有完全脱离稚气的少女,“如果你不介意,给我讲讲你学医时的故事吧。”  莺罗愉快地答应了,她望向天边零散的星辰,开始拣拾那些记忆的碎片:“我的师父元宝佬,人很逗,医术也很高明。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便被他带到禅云泉学习医术。起初是师父主动找到我们家来,请求父亲让我跟随他学习。刚开始父亲并不同意,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又答应了。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我每年只有一季在禅云泉度过,随着弟弟的日渐长大,我回禅云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变成每年只有一季的时间回家看看父亲、弟弟及家中其他亲人亲戚。在禅云泉的时间是快乐并且辛苦的,师父教给我们很多知识和医术,每天起早贪黑采药捣药的同时还要掌握很多急救能力,渐渐地我们把学到的医术运用得越来越好,除了一个叫‘叶尘’的男孩,大家先后变成了‘治疗宗驰’。四年前我们出师,师父告诫我们要‘重在医德,救世扶贫’,但也不要过于张扬——”莺罗饮下一口清水,轻轻感叹,“他是一个好人。”  “元宝佬我听说过,”魁琳接过话头说到,“其实他很早就很有名气了。十多年前天机殿下达屠杀星辞命令之后,他连同松山尤闲佬、蓬山葛牛佬、卿山洛央佬共四名智士,作为杀戮命令的抵制者,出山联名要求给个别星辞宽限,但龙城不予理会。后来尤闲佬直接前往龙城皇宫向当权者陈述利弊,回来后全家却遭遇血腥的暗杀。尤闲佬及他的儿子尤洺都是我们紫厢门重要的成员,并且和百年前紫厢门的创始者有亲缘关系,却在那次暗杀中均死于利刃之下。凶手放火烧掉尤家宅院,全家七十九人仅有一人生还,那个人,便是当年尤洺仅7岁的女儿,紫厢门仅存的与门派创始者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们门中现任的‘琴’方堂主芙若,尤芙若。”  莺罗睁大着眼睛,经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不禁对那位名叫芙若的女子深表同情。魁琳继续说道:“后来,元宝佬等人就再也没有上过书,他们隐匿起来,以免给自己和家人引来灭门之祸。当时的黑色恐怖年代,杀了很多含冤的星辞,更是错杀了不少平民百姓和有些良心的宗驰,许多孩子因此变为孤儿,许多父母也因此失去骨肉。”  “太可怕了……师父总说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不经常给我们提起他曾经的故事,原来的确有它的原因所在。对于多数人,那绝对是一场痛苦的经历……”莺罗凄凉地感叹着,座下的蓝菱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你们紫厢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我只听说它隶属于皇族,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还有,你们的创始者究竟是谁?”  魁琳的眼眸不自然地眨了眨,她抬起头,面部精致的轮廓如同思考中的女神,她接过莺罗充满疑问的目光,说道:“紫厢门早已不是皇族的组织了,它已经游离于龙城黑暗的系统之外很多年。紫厢门在最近的几十年里都一直很低调,淹没在天宿这么多的组织中很难被人找到。其实我们的任务是看住一件极其强大的武器,不让它被任何人拿去为非作歹。因为一旦这件武器重现天日,世界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混乱。它源自上古,作为一个神秘的存在,无从毁灭,所以我们只有将它封印,来换取更长久的和平。当年靳帝统一四域,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乱年代被他平息,他是一个伟大的帝王,并且如今依然神秘地藏匿于龙城的地宫之下。他是如何做到长生不死的,我们无从知晓,有可能他已经死了,只是对外传言国主依然健在,为了维持当世脆弱的和平。我们的国民不了解百年前的很多事情,仿佛整个世界就是在天宿建国之后就陡然出现的,那是因为靳帝在建国之初就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做了历史文献的大扫荡,并且严禁编撰与天宿建国之前有关的任何资料。他把所有与过去有关的书籍拉往极北地区一个神秘的山谷焚烧殆尽。据说焚书的大火在冰雪中一直燃烧了上千个日夜未曾停息,最后整个山谷的石头全变为油黑光亮的色泽,历时百年依然可以看到黑色的烟气从石头中源源不断地溢出,仿佛固执的幽魂,后来人们就给那里起了个名字,叫做‘焚魂道’。”  魁琳喝了口水,双眉轻锁,继续说道:“其实,靳帝这么做是有他的原因的。他把过去的历史掩埋得近乎完美,生怕之前的神秘年代流入子孙后代的意识中,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因为他有恐惧,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知道有一种力量可以被利用,这种神奇的存在很强大,强大到足以撼动他费尽心血完成的统一,和靳氏世世代代长久不衰的统治。他知道有那么一件武器,被他隔在了另一个年代,所以他选择掩埋。”  “那你的意思是——靳帝就是紫厢门的创立者?”莺罗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魁琳,眼神中满是疑问。  魁琳干笑一声,语气中的无奈溢于言表:“当然不是他,并且悲哀的是,这个害怕武器被重拾的帝王,后来却成为这件武器最狂热的追求者,他开始觊觎这个强大的力量,虽然他已经拥有了一切,但仍旧希望得到更多。而这个组织的创立者,便是在世人眼中因为‘情感所困,刎颈自杀’,实际其实是以死捍卫来之不易的和平的开国皇后——靳帝的妻子——尤堇娘娘。”  莺罗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听到“尤堇”这个名字时,额角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席卷起她神经中零碎的尘沙,一道清晰的人影在不足0.01秒的时间里在她脑海深处猛然闪现了一下又匆匆消失,由于时间太短且太突然,莺罗根本无法辨认此人的相貌,甚至无法辨认是男是女,惹得她微微眩晕。良久,她回到现实,远方的星辰依然悬停在初秋明净的画面中,一股温情的风将她的长发吹起,这种感觉很奇怪……刚才那是幻觉吗?但这个人在脑海中的出现是如此得真实,真实到根本不该存在于虚拟的思维中。为什么一个人影会如此唐突地在记忆里跳出来,她认识这个人吗?  然而此时,魁琳猛地弓腰站起身,双眼紧紧盯着远端曲折的路口,鼻翼轻轻扇动,仿佛在凭空嗅什么东西,全然不顾身旁还在傻傻发呆的莺罗。  “我们有客人来了。”魁琳总结道。  
    “啊?”莺罗显然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再有不足半分钟,就会有十几个马贼沿路来到这里,我估计他们看到我们这里的帐篷,视若无睹直接离开的几率不会很大。”  “那我们怎么办?”芙若从丝带上跳下来,说道,“要不要把他们三个叫醒?”  魁琳微微一笑:“没那个必要,就怕马贼把他们吵醒。陆观西敬还好说,谢晖炎是个急性子,我怕他下杀手,溅得一身肮脏的血气,我就更不愿和他同行了。”  莺罗扑哧笑了,魁琳可是一直都对谢晖炎脏兮兮的行头皱鼻子,不过也没办法,乞灵帮主如果没有个乞丐的样子,还怎么招收帮众入伙呢?  正笑着,马贼就成群结队地沿路上了山岗,十几个马贼二十多匹马,坐人的马还算轻松,没坐人的马驮的物品估计得有两三个人的重量,惹得可怜的马匹大口喷着鼻息,看来他们最近运气还算不错。为首的那个头领在和身旁的一人谈笑,此时正转过头来看到莺罗和魁琳,还有离她俩不远处的五座小帐篷加五匹骏马,两眼不禁放光。  “哟!这是咋回事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竟能碰见俩美人儿!”  身后十几个无精打采的喽喽一听,都一个激灵地抬起头,有的开始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还有的直接咯咯笑了起来。  哪知就在此时,莺罗给这群马贼做了个谁都没想到的手势,“嘘——”莺罗睁大眼睛把食指立在嘟起的嘴间,然后指着身后的帐篷张大嘴巴悄悄冲马贼们们喊着,却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马贼头领愣了愣,眯起眼睛看女孩儿在说什么,虽然天色很黑,他还是从她的口型中大致看出来她的意思,“小点声,帐篷有人在睡觉。”  头领倒是乐坏了,放声大笑。身后的喽喽一看大哥笑得这么开心,也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  “美女,帐篷里有人吗?”笑罢,马贼头领故意压低声音冲已经皱起眉头的莺罗问道,“里面是男人还是女人?”  此时身边的魁琳抢前一步,笑着答道:“有人,都是男人。”她倒是要看看这群马贼能搞出个什么名堂。  头领二话不说,又是一阵大笑过后,从腰间倏地抽出一把飞斧,用力一甩,斧子便直直地飞向离他最近的那顶帐篷。  魁琳一笑,刚要飞身抓那把斧子,然而,一个小巧的黑影抢先一步从一处飞出,“嘭”地一声把飞起来的斧子就这样网住了,斧子沉重地落在地上之时,只听马贼首领喊道:“叶尘小兄弟,你这是为何啊?”  网住斧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并肩坐于马上,此时正手持一把奇怪装置的年轻人。年轻人没有回答身边马贼首领的质问,眼睛早已看向歪着头盯着他的莺罗,他在月光的映照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叶尘!”莺罗率先吼道。  不由分说,她一甩衣袖,丝滑的丝带顷刻从左臂射出,如离弦的箭般直直冲向叶尘踏在马肚子边上的一只脚,丝带将他可怜的鞋子干净利索地一裹,随即猛地一拉,那力道足以将他从马上带下来,哪知叶尘重重的皮靴竟如泥鳅般从他的脚上脱落,丝带仅仅把这个奇怪的靴子拽了下来。  “小莺,半年不见,你那喜欢捆人的小毛病还是没有改啊。”叶尘嬉笑着说,此时他的脚上竟还有一只鞋子,个头小了不少,似乎是专门用于金蝉脱壳的。  马贼首领和魁琳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齐声问道:“你俩认识?”  “认识!”叶尘抢在此时已是气急败坏的莺罗前头,冲旁边的马贼首领拱手道:“魏大哥有所不知,这名姑娘正是在下的——未婚妻。”  时值正午,叶尘脸上的红肿依然没有消退。  “小莺啊,要不要这么狠啊?不就说了句‘未婚妻’吗,打我就打吧,守着这么多爷们,干嘛打脸啊?打脸就打脸吧,明明是治疗宗驰,为啥到现在还不给我疗伤啊?”叶尘在一旁嘟哝着,眉毛呈八字形状,看样子可怜得很。莺罗哪会理他,回想起来,这个叶尘,没有带她一起去旺谷城,没有在“宗令日”的约定地点与她见面,没有参加她父亲的葬礼,半年都不知道死去哪了,原来是在和马贼一起鬼混,并且还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想到这里,莺罗只能无奈摇头,无奈,真的很无奈。但摇头归摇头,莺罗还是会不时偷偷看看他脸上的“伤势”,毕竟她那带着宗气的一巴掌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更何况叶尘还是个瘦弱的普通人。  终于,莺罗还是发话了,“叶尘,我警告你,你要再说那三个字,要不要试试让你的脸变得匀称一点儿?”莺罗举起纤纤玉手,对着叶尘另一半正常的脸颊做了个瞄准的动作。  “你终于肯发话了,不就是不说嘛,没问题。”叶尘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说,什么时候当上马贼了?”  “信不信由你小莺,我不是马贼,这群马贼是我前几天才刚刚结交的朋友。”叶尘无辜道。  “真的由我?我不信。”莺罗翻了个白眼。  “我现在一张嘴,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疼,马贼有我这样窝囊的吗?”  “那是你活该。”莺罗索性把头别开了。  叶尘也不再说话,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大布包里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掏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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