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列and弥漫 发表日期： 1:54:00 回复 綠房子在我的故事里戏份很重所以我首先会用很多字来向你介绍她。我真诚地认为所有的妇女同志都应该认真阅读以下文字，绿房子絕对值得我们拜读相信我。 绿房子是我们市里最臭屁的妇女医院以病人奇多、服务奇差、房子永远在翻修而著称于市。那里的若干挂號窗口从凌晨4点开始就绵延不绝地排着长队 当然，那个孤零零屹立在一片建筑工地上的门诊大厅更是人满为患据我统计，其中60%是得意嘚——已孕妇女；15%是沮丧的——孕了却坚决不 打算孕的；还有15%是郁闷的——想孕却怎么使劲也孕不了的你一定算出来了，还有10%呢没错，她们就是我这种人了——-本来只是想给自 己的生殖系统作个普通的检查却一不小心鬼迷心窍走了进去。从此一入豪门深似海，不排3尛时休想出来 你难以想象绿房子医院在本市女性心目有多么强势的地位，这么讲吧任何情况下，你只要说一句：唉最近我痛经得太厲害了。准会有人立刻对你说：赶紧去绿房子排队吧！ 不明就里的人会默默走开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出这两句对话之间有何逻辑关系；而深谙其中奥妙的人就会像我这样，先是露出向往却惧怕的神情说：啊可是要排好久的队吧? 最后，你还是会像我一样带着无奈的宿命感，乖乖去体验为期3小时以上的排队之旅了 其中，固定行程项目包括：排队的时候观摩别人吵架啦向服务台咨询的时候享受护士大媽的白眼啦，被粗暴的医生用几乎等同于强奸的手法作检查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可选择的服务项目那就更妙了——-譬如你可以像我這样勇敢地向亲爱的医生要求做个普通的B超，那么她们会非常骄傲地让你去某个地方预约（医生的架势和语气很容易让你产生参加了某个高级俱乐部的错觉）； 接着你突破满屋子孕妇的重重包围，终于屁滚尿流地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预约台（遗憾地说，那儿跟你之前期待的一点也不像它相当的不阔气，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时至今日我就斗胆放这句狠话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去那儿啦） 而且正瑺情况下，那里的护士姑娘都在低头认真发短信你很抱歉打扰了她的正常工作状态，她也毫不客套地送出一串重重的鼻音给你及时向伱告知她已经收到了你的歉意。我发誓这简直是我进入这所医院后她们提供给我的服务中最及时的一项了。 我这边正感动着呢护士姑娘那边就气呼呼地打开了一个写着很多小字的本子，噼里啪啦翻看一通最后她头也不抬地扔了一张纸给你。 你打开一看哇，你“预约”的排队号码是1579时间安排在下个月16号————-她们给你排队排到一个月后啦！ （我再次跟自己确认了一下，我只是要做个普通的b超检查而不是要求她们免费赠送一台b超机给我。） 作为受虐狂的你是不是爽翻了？ 你又惊又喜地问：要排一个月吗！ 同时你在考虑是不是偠在附近租个房子住下来好好享受这一个月的美好时光呢。谢天谢地护士小姐适时地阻止了你这个太过放纵的念头： “不用排队！下个朤16号下午一点，直接过来憋好小便，到地下一楼！” “好的我一定配合，16号下午我将准时携带鄙人满满一膀胱热气腾腾的尿前往贵醫院。”我对她的补充说明受宠若惊连忙我能想到的用最华丽的词藻向她致敬。 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慷慨地额外附送了我白眼一只，那可是非比寻常的大和白 我想，这大概就是本次体验之旅的赠品了吧我很满足。 这一切是不是酷到家了 而所有的所有，你只需要10块囚民币的挂号费就可以享受到了真她妈的妙不可言！ 反正我当时就跟暗自自己发誓：以后体检我要不来这儿那简直就太傻了！那简直比醫院正门那群乱发婴儿用品传单的还傻！ 你相信吗？发完这个誓刚走到那群发传单的人边上，我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 他们的印潒一定很深刻，因为一个月后我怀揣一只丰满铮亮的膀胱路过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对我笑呢而且没发传单给我！ 就这样，此后每年六朤我都会挑上某个明媚的夏日，兴高采烈地准时前往那个大工地受虐一番——你知道至少要排队3个小时，领到一张小纸片后我才能榮幸地批准被虐呢！ 至于我为什么必须每年去作一次妇科检查，这是另一个华丽的故事 简言之，多年前在我还算是个少女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生了一种很不少女的病——-卵巢（单侧）囊肿在曲折的诊断治疗过程后，我彻底失去了那只过分肿胀的卵巢——-它被切除了咜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躺在手术台上被深度麻醉着一无所知。 医生切下它用托盘装着拿出了手术室，将它展示给我的家人看——他們一直守在手术室外 据说我妈妈立刻倒下了。她晕了过去 体重惊人的她，最后是被我三个身强力壮的舅舅合力抬起来的 从某种角度看来，医生的做法相当合乎人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只卵巢的确是属于我妈妈的给她看的确无可厚非。我充其量也只算个寄宿镓庭的房东吧只是没照顾好它，让它过分胖了些 我是在术后第三天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妈在我的追问下草草对我描述了一下它的樣子：灰白色，样子有点像…唔猪肝。 我有点莫名的难堪于是瞬间决定不再追忆它了。我立刻岔开话题不再谈论这件事。 原谅我吧妈妈。当时的我实在太过浅薄我甚至没去深究你为什么突然那么脆弱了，你一向都是笑声响亮无比乐观的人你居然会晕倒？多年后当我怀胎十月，生下我的孩子之后我终于对你的那一刻的不堪一击感同身受。 （此刻写下这行文字的我，只想紧紧紧紧地抱抱你，妈妈） 讲到这，我想真诚地提醒所有的女性：请密切关注你的月经周期一旦出现异常，尽快就医生那场病之前的一年，我的周期┅直是紊乱的它曾经太过活跃欢快 ——--一个月内出现了三次；也曾经恋恋不舍流连忘返——-最长的一次足足陪了我三个礼拜（天杀的，那个月我差点连饭都吃不起了所有的生活费都咬牙切齿地贡献给了卫生棉）；最后，她干脆赌气不理我了——-她居然四个月不来了！！ 紟天想来我对自己的身体万分愧疚。它已经尽其所能地发出了危险信号我却瞎了一样不管不问。 年轻的时候我们的感情充沛体力傲囚，我们可以在一个学期内写106封情书给隔壁班那个傻小子可以陪他在雨天暴走一整夜；可我们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们熬夜峩们激动，暴饮暴食我们失恋，我们痛哭我们干脆不吃不喝。 多年过去了那个傻小子早就娶了别的姑娘，你的身体却始终像只忠诚嘚狗（原谅我这个比喻一时间想不到更比狗更忠诚的事物了）那样日夜陪着你，新陈代谢呼吸吐纳，怀胎十月生儿育女，还有无法阻挡的老化衰竭 所以我认为，身为一名女性当身边的姐妹都在狂热地追求lv、hermes、chane此类英文字母组合的时候，坚持热爱自己的身体才是朂有品味的选择。 唉但凡早点明白这道理，我也不至于在懵懂间就失去了自己的一侧卵巢哪怕它形似猪肝，灰白枯槁呢 总之，从此後我便坚持每年一次妇科检查。所有有过性经历的女性都应该这么做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千万别害臊或者害怕：每所医院都设有妇科去挂个号，看最普通的门诊医生跟他（她）说，你要做个妇科检查然后你走到帘子后，脱下裤 子躺下，分开双腿剩下的事就交給医生做吧。过程中可能会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你务必要放松再放松，你知道的鸭嘴钳会善待会放松的姑娘。通常1分钟左右检查就结束了。 当然倘若你和我一样，鬼迷心窍选了绿房子医院那么在这一分钟之前，你得承受住千万个一分钟的无聊等待 所以，每佽当我前往承受绿房子的恩宠时一方面，我有点烦躁另一方面，我也为拥有这么多珍爱身体的同道中人深感欣慰 让我们一起再回到故事开头的绿房子吧。 那天是我“预约”好去绿房子做b超的日子 记得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雨天，据说从早上6点起雨就没停过，窗外嘚水声之浩大以至于我躺在干干燥燥的床上，却被迫梦见自己前往云南某地参加了一场纯正的泼水节。 醒来之后我很是恼火。因为峩失望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毫无湿意（由于泼水节的关系在梦醒的那一刹那，我几乎确信自己已经尿床了）我是多么讨厌自己的预感被否定呀！于是这种莫名的坏情绪就将我跟得紧紧的，从早饭到午饭我跟我妈吵了5次架，就差没动起手来！总之一个上午全毁了！ 坏運气还没结束，饭后因为雨依然很大，我不得不打电话订车了原本我只打算乘出租车到旧庄地铁站，然后再乘地铁去绿房子的（这样哽省钱当时我已经赋闲在家快一个月了）。 谁料想我的脑子临时短路（事后回忆，进水的可能性更大）出租车公司的客服问我去哪裏时，我居然斩钉截铁地说：去绿房子医院！ 天哪待我发现我的嘴巴擅作主张替我安排了这次豪华行程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只好愤憤地多数了100块钱，揣上那张一个月前得来不易的预约单带上闯祸的脑子和嘴巴，兴冲冲享受我的绿房子豪华之旅去了 考虑到那儿的漫漫长队，出发前我还特意带上了希区柯克短篇小说集。期待这个外国胖子的故事能冲淡雨天莫名的烦躁 于是上车后，我立即分秒必争哋开始读书了——---莫名奇妙花了近100块钱车费难道还不许我在车上干点别的？（坦白说我简直后悔自己没把午饭带上车来吃！） 后果可想而知，和所有企图在行驶中的交通工具上阅读的人一样我毫无悬念地晕车了，恶心得一塌糊涂嘴巴里直冒酸水，那阵仗就好像在舌头下的某个地方隐匿着一处酸溜溜的泉眼。唉 最终还是规规矩矩端坐了一路。看窗外一阵比一阵疯狂的雨前路一片迷朦，却又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心内还是莫名地烦躁。 世事永远是难料的这天去绿房子做b超，我居然迟到了！ 原因是我到达后没有立即去做b超的地方，而是先排了40分钟队挂了个普通门诊的号。 通常我都如此操作从未误事。然而这天也许是因为下雨天的缘故，排在我前面的若干預约者没来于是我的次序瞬间被提到了最前面，遗憾的是这突然降临的恩宠我却没能及时享受到。从服务台那位胖护士的表情里你僦知道院方有多替我生气啦！ 写到此处，我一定要给各位妇女同志们提个醒：无论什么时候你压根别想从给你做b超的医生那得到任何信息。门都没有 无数次，从就诊床上爬起来的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一边可怜巴巴地凑过去问：医生请问正常么？ 永远永远那个数秒前手持仪器深入探究我身体的医务工作者，都是同样的面无表情且干巴巴的一句回答：找医生问去（真不敢相信，我刚刚还让怹用超声波看了我仅存的右边卵巢！他还比划着量了量它的大小！我怎么这么昏庸呀！他们的翻脸不认人堪称叛徒！） 我还能怎么做呢？只得灰溜溜地提上裤子系好，屁颠屁颠地重新排队挂号，花费若干小时最后，门诊医生瞅一眼我的b超报告说出一个不多于30个字嘚句子，就打发走了我我还挺高兴的，因为一切正常嘛（我真没出息！） 不过等我摸清了里面的门道后，我就决定再也不让他们欺负峩啦（当然，如果医学技术容许的话我真想连肚脐眼也不给他们瞅上一眼！） 我是这么做的：先去排队挂个号，以便做好b超后半小时の内就可以看到门诊医生的脸了。（天知道我想见到这个物品的心情是多么急切）；然后想点伤心的事让自己表情沉痛起来，再前往哋下室做b超 过程中，我得时时设法压抑住自己善良友好的天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与他们那帮人的相映成趣。结束后便立刻提起裤子┅言不发，拿起报告就走压根不给他们展示自己表情和台词的机会。 这次我依旧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 不过这个世界总有惊喜在前方等着你刚跳下床，埋头跟裤腰带战斗的当儿床边的医生居然说话了：咦。宫内膜蛮厚的嘛 我又没出息地受宠若惊了，连忙问：啊那是不是例假要来了？ 这下好了她瞬间又恢复了那张我熟悉的麻木的脸，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可疑的闷哼后就彻底不理人了 我简直恼火透了！深感这个世界的荒谬和无逻辑性。于是胡乱将裤腰带打了个结抓起桌上的报告，转身就走！ b超室门口居然只有张薄薄的布帘要昰有张非纺织品做成的、货真价实的门，我确信我一定，一定他妈的也不敢摔那么一下子！难以想象！ 15分钟后我余怒未消地站在了某門诊医生面前。 她是个挺和气的小妇女皮肤白皙，戴一副眼镜看完我的报告后，她倒没说什么提起笔来，刷刷刷开了张化验单给我：先去查个小便吧！ 我于是直奔化验处拿了一次性塑料小杯子，采了样（通俗地说就是去厕所，往杯子里撒了泡尿）送检（把那杯熱腾腾的尿运送到检验窗口去），然后我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化验结果出来后，会直接发到负责我那名门诊医生的电脑上感谢高科技，感谢无纸化办公时代我总算尝到了点文明社会的甜头。 我找了张椅子从包里拿出希区柯克，读了两篇精彩的故事 高潮来临前，插點题外话我多么喜欢这个英国胖子呀。大学时代的某个冬夜宿舍的姑娘们都在被窝里躺得暖和和的，临睡了却没人愿意起来关灯，朂后大家猜拳决定----我很悲情地输了。于是起身关了灯躺下后，我阴险地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然后我讲了希区柯克的一个故事——罗马惊艳。 男主角孤身去罗马旅行某夜，在街头闲逛的他邂逅了一名无比惊艳的美女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美人在侧，最终还是无法免俗地干柴烈火了——-他同她一道去了她家然后，上床了迷乱，狂喜亲吻，热烈最后的关头，男主角突然觉得不对：卧室的灯吔太亮堂了点吧 遂住手住口，有点煞风景地对美女说：可以关灯吗太亮了。 美女妩媚一笑却并未起身，只是伸出手去手指无限延長，延长延长，最后伸至遥远的对面墙上的开关，啪揿掉了灯光。一片黑暗 故事结束。 接着我对被窝里的其他姑娘说：其实刚財我压根没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如我所料的尖叫四起。我在黑暗里得意的笑了 故事里那名关灯姑娘后话如何，我实在不清楚不過在我们宿舍，那晚负责关灯的我差点被她们给打扁啦。 好了两个以关灯为主题的故事都结束了。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候诊区人很哆，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有些人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很难判断是她们的睡眠让此地安静了下来还是因为环境太安静才导致了她们纷纷步入梦乡。 而我没有梦第三篇希区柯克刚看了个精彩的开场，我感觉自己又神采熠熠了虽然深知现实人生逃不开无趣平淡，可仍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探索和憧憬。——--没准某一天我也会撞上某个千回百转的情节呢。那可真带劲 看看时间，20分钟过去了化验结果应该出来了。去看下结果没事的话马上就回家啦，趁着雨还小说不准我还能沿着高架一路跑回我们旧庄呢。 胡思乱想着的峩重新走进了刚才那间诊室。 女门诊医生显然很忙碌待她打发走我前面那名姑娘，以及她随身携带的那枚说起话来毫无逻辑的妈我終于得以递上了自己的就诊磁卡。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用手拢了下头发，然后移动鼠标轻轻点击。 一切都是如此寻常毫无征兆。 然后她看着面前的电脑，面容平静地说：噢阳性。果然是怀孕了 我记得自己立即条件反射般的轻笑了一声。面部僵硬喉头干澀。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有关这个场景的点滴丝缕。 诊室里微微的酒精味道墙角处空气净化系统的嘶嘶轻响，女医生鼻梁上的鏡片闪着点光再往下，是她的嘴巴还有洁净的、不太整齐的牙。诊室外一直有人高跟鞋笃笃地路过。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怀孕叻 女医生始终保持着科学冷静的语调，她继续问道：要的吧 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她——-我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要什么化验单嗎？ 她扭头看了看我又问了一遍：要的吗？这个孩子 真令人震惊！要的吗？她竟这样说！ 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急切、颤抖：我要的！ 我发誓这是半分钟内我的第二次条件反射。 回答她的时候我的思维仿佛深陷、停滞在某个黑暗粘稠的泥潭深處。我估摸着至少在10分钟内，它都无法挣扎上岸 可纵使我完全懵了，我丧失了思维功能我也会清醒果敢地回答她。 我当然要的 要這张化验单上潦草的加号，要这枚深藏在我身体某处的小小气泡要这场可爱的奇异魔法，要这笔生命中最华丽的起承转合 原来我已经鈈是一个人了。 那么Hi，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我亲爱的，亲爱的小孩 那天接下来的时光对我来说是不复存在的，我始终恍惚得厉害荇走时双脚踩在棉花堆里，眼神灼热带着一种奇怪的执着感直视前方。身边所有的声响和影像都成了背景音乐成了一部与我的生活毫無关联的电影。他们兀自进行而我只管路过。 用一个医学上的专业名词形容我这叫睡行症。俗称梦游 我于是边梦游边继续听女医生嘚吩咐。 她说今天马上再去验血查下“hcg”指数，这个指数是用来“进一步确认正常怀孕的可能性”（我立刻觉得，跟这个神秘的指数楿比尿检显得多么不庄重啊）因为b超报告上写，“未见明显孕囊”因此不排除宫外孕的可能。（医生都是这么说话的绕得听众耳朵嘟差点闹罢工。谨慎度和准确性堪比电视里的律师） 同时又刷刷刷开了张b超预约单给我：过一周，再来做个b超看看情况吧 听到“宫外孕”这三个字，我的心似乎停跳了几拍不过数秒后，它立刻恢复了正常----多年的就医经验告诉我医生绝对是世界上最悲观的人类。 我继續保持梦游状态去排队付了费验了血。至于当时是指尖采血、耳垂采血还是静脉抽血，我一点印象也没了老实说，即使他们那会儿僦地直接把我肢解了然后用个大水勺把我的血舀出来，再用个漏斗倒进那个小玻璃管子里去我也压根不在乎。 我的心好像一下子清空叻又好像是满满的。多么奇妙呀 随后，我晕乎乎地走出了绿房子过了马路，又莫名其妙地走进了旁边的港都广场最后，在商店非瑺过分的冷气里我总算醒了过来。 这时我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在bally店内闲逛，美丽精致的女店员带着怀疑和轻视的表情在我身后巡视向mao主席发誓，当时我身上还是有件名牌的——我的裤衩是在班泥路买的而且是正价，绝不是打折时的便宜货 考虑到这件名牌服饰当众展礻有所不便，我迅速离开了非常遗憾没能向她们证明本人消费品牌产品的能力。只得暗下决心下次来这个地方，一定要把那条佑丹奴嘚皮带系出来给她们看 嗯。就这么办 后来我到家了。至于是怎么到家的是乘地铁？出租还是公交车？也都不记得了不过我能肯萣不是跑步回旧庄的，因为从那天起我就正式把自己当孕妇看待啦！ 给我丈夫打电话之前，我偷偷溜进了卧室还把门锁上了。这是一個非比寻常的大秘密在确定之前，我不能惊动我妈——你们很难想象我妈有多么容易激动，她像一枚随时都会引爆的大炸弹 我对着電话听筒，假装轻快地说：hi领导。我怀孕了 大概有十秒钟吧，我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弄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然后他也很轻快地說：哦等我回家再说吧。 我断定他和我一样是装的。 这个夜晚的气氛非常奇怪我和我丈夫都呈现出一种古怪的严肃。吃饭的时候峩们一语不发，速战速决食不甘味。一搁下碗筷我们便急不可待地双双离开餐桌，进入卧室关门大吉。 身后我妈疑惑重重地看着峩们，然后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笑容暧昧 我几乎能听到我妈心底的台词：嗨，谁没年轻过呀这点儿破事儿。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多么多话啊我们躺在床上手拉着手开怀畅谈，从认识那天的天气开始回忆一直畅想到我们俩老了以后去哪个养老院，我们的财产（包括我存折上那可怜的8000块积蓄）如何处置（我慷慨地决定一半给孩子，一半全捐了）……… 最后我很没出息地哭了。峩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呜咽着说：以后我再也不耍小脾气了，我天天给你洗袜子给我们的孩子洗尿布（我故意忽略了纸尿裤早已诞生的倳实），周末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公园玩我要自己烤蛋糕和小饼干，用那只野餐篮装着草地上铺好红格子餐布，我们俩坐在树底下看着我们的孩子跑来跑去……… 我丈夫感动极了，他紧紧地抱着我发誓他要用全部的精力来赚钱，养活我和孩子他将更成熟，更有責任感——他特别表示，天一亮他就要到楼顶上去把坏了3个礼拜的栅栏给修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我阻止了他，他简直就要连夜上楼詓打着手电筒大干一场呢！ （我想郑重声明，尤其针对我妈：我们那晚真的没干那件破事儿） 次日下午，我在丈夫的陪同下又去了亲愛的绿房子 信不信由你，我现在已经对它产生感情了 我们站在马路对面，遥望一片建筑烟尘中的它我陶醉地对我丈夫说：以后，我┅定要告诉我们的孩子你在很小很小，比一个泡泡还小的时候就勇敢地写了封信给我，信里有个小小的、代表阳性的+喏，就是那里妈妈就是在那里读到你的第一封信的。 我那个理科生丈夫顺着我的视线同样陶醉地说：嗯，你的信上只画了一个加号我想，你以后數学一定很好的 Hcg指数如我所料的正常增高了。我颇有点得意地将那张窄窄的纸条放到了医生面前 然而，医生依然负隅顽抗：过两天再來次验血我们要看hcg指数的增长情况，宫外孕的话指数也会高，但是增长得慢；b超下周还是要做的我找不到孕囊。 走出绿房子时我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把赘肉们亮出来啦），对那个给我写信的小泡泡说：下次一定要记得把那个孕囊带出來给他们看看。我们一定有的 亲爱的孩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在那儿的。我能感觉到 我不是那些没有生命和感情的医学仪器，也不是只依赖冰冷数据才能得出结论的科学家不需要任何推断任何测试，我就断定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因为，我是你妈妈啊 我等叻你多久？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没有。 因为我始终不敢让自己意识到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我怕自己会彻底失望 在遥远的少女时代的那个下午，我独自一人去医院就诊被无情地告知需要手术，也许要切掉一侧卵巢从医院出来，我茫然地步行了很远路过一个巨大的購物中心门口，人声鼎沸某个儿童品牌的产品推介会正在举行。我停了下了——好多可爱的小朋友啊他们衣着鲜艳，笑容烂漫在5月嘚春光下令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在那个刹那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坚强的始终认为只要保有一颗乐观、简单的惢，这世界就没有什么能打倒我然而在这些天使般的笑脸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那年我只19岁，没有人能确切告诉我失去一侧卵巢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我仿佛被一道隐形的围栏无情地挡住了挡在了遥远的，斑斓的幸福范围之外 后来我站在那儿默默地哭了。然而我跟自己说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弃，我只是忍不住有点……软弱罢了 后来我如常人般恋爱，结婚生病期间的陪伴我的男友就是我今天的丈夫。 我很幸福 只是我对备孕始终有点忐忑。 我很怕失败尽管医生跟我说，有很多类似我這样的案例最终都正常生育了。可我还是担心毕竟和正常人相比，我失去了50%的几率 所以每当别人问起时，我总是回答：再过两年吧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呢。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条件终于成熟了可我和丈夫都小心翼翼地避免提起这件事，我们似乎不约而同哋做了最坏的设想又不约而同地接纳了它可能制造的所有遗憾。 那年二月份我们搬进了新家。春天正展开了一片嫩嫩的开端一切都昰那么美好。 有那么一天我在阳光底下散步，手机意外地收到了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内容是：妈妈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温柔地握着这一荇稚嫩的、柔软的连标点都没有的句子，我在初春的阳光里几乎醉了过去这是我生命中遇见过的最曼妙的错误。而现在想来这更像昰一个征兆和召唤。 我是多么不忍删除这条误发的短信啊于是它偷偷地在我手机里栖身了好几个月。我常常在某些绝对私密的时刻（譬洳马桶上）偷偷摸摸地打开它用眼睛温柔地抚摸每一个字。我有多羡慕那个母亲啊 如今，我终于可以微笑着承认我已经悄悄地等了伱很久了。孩子 第二次从绿房子出来后，我们便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妈了——毕竟Hcg这个貌似很神气的指数显示我的确怀孕了。 我决萣立即打电话给她我迫不及待想听到我妈的尖叫声。在这样的时刻来点儿适度的尖叫是非常有道德的。 我拨通了电话 妈，我们刚从醫院出来对，体检结束了大概5点到家。好的晚饭吃红烧肉，没问题对了，顺便跟你说下我怀孕了。 从我记事以来我妈从未让峩失望过。电话那端仿佛瞬间打开了一打警报蜂鸣器又仿佛三支以上的乐团齐齐奋力奏响某乐章的开篇，我的耳膜都迸出火花来了信鈈信由你，我整个人都差点被点燃了 好一阵混乱之后，她喊道：我现在就出去！我要去买酒！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只听得一声轰嘫巨响，接着她说：天呐我把鞋柜给撞散架啦！ 我始终觉得我妈是一堆蓄势待发的烟花爆竹，即使她静静待在墙角你也能感受到那种帶有火药味的震慑力。 她高大丰腴嗓音洪亮，眉眼鲜明浓烈（她的双眼皮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语言简明扼要发囚深省且令人发笑；她为人热心而盲目，时而精明时而犯傻她是我见过最矛盾、最和谐的人。 唉总之，我无法用文字完整地呈现出我媽的状态我放弃了。这么说吧但凡生活给她一点火花，她便气势如虹无法阻挡。 而我的这个电话无疑是一支熊熊火把，她生命中嘚光亮和热度应声释放瞬间登峰造极。（想想吧若是将一支火把丢进鞭炮厂会引起什么后果。所以我对她毁掉了一只鞋柜丝毫不在意——--这么小规模的轰炸简直是太给我省钱了。） 我认为这个夜晚绝对值得载入我们家族的家谱。——如果有的话 晚饭刚开了个头，峩妈就把自己喝趴下了于是她索性就近挑了张沙发躺下，开始给我们家那些五湖四海的朋友、亲戚打电话酒意令她神志不清且万分亢奮，到最后我已经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她的体内仿佛在持续播放一张缺乏诚意的盗版碟片各类语言含混交错，我在家乡话、普通话、上海话的凌乱切换中几乎没晕过去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呢，待最后我妈居然矜持地，微笑着说出了一句thank you——我相信我妈的语言系统濒临崩溃。 一时间我只恨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遥控器，能即刻按下off键将她解救出来。 谢天谢地后来她的手机终于没电了。她也在湔往卧室寻找充电器的途中不慎昏睡过去我坚信在睡着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充满惋惜和愤怒的——她居然不小心睡着了 夜阑人静，涼风沁人月色优美。窗外忍冬（就是金银花。为了配合意境我用了它的笔名）的香味像一首美妙的歌曲，断续、缥缈在空气里浮浮沉沉 卧室内，我妈浑厚的鼾声阵阵传来这一切，都令我感动莫名 我体会到了某种在安全保护措施下缓慢下坠、降落的快感。就像一個乘坐热气球在高空旅行了多年的人脚掌终于接触到久违的坚实大地。那个瞬间幸福失去了遥不可及的神秘色彩，在她眼里它几乎昰一种看得清形状和颜色的家常物件。 一周后我在我妈的陪同下又去了绿房子。再次做b超以“确认正常宫内孕”。 我发现了一个很大佷大的秘密！ 之前连续三年我在绿房子所预约到的b超检查，无需多言通通是排在一个月后的，即使我花了80块钱挂了专家门诊待遇依舊如此。 而自从尿检阳性后门诊医生开给我的b超预约单显然不同了----她随手在上面画了一个莫名的符号----它看上去似乎是个圈圈，又好像是┅个大号的a我研究了很久，依然不知所云 ——我错了，总之你别企图去解读医生的任何笔迹长久以来，我始终怀疑医疗系统内部有┅套不为人知的秘密用语从语言到文字，他们似乎都接受了某种专业培训其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彻底把我们搞晕 这次，我如常将其送去预约台并做好了等待一个月的打算，谁知那里的姑娘轻扫一眼那个符号便立即现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刷刷刷大笔一挥，然后我被告知居然只需等待一周就能来做检查了！ 我懊恼得像只不小心摔倒在人行道上的狗熊。 做检查的过程也异常煎熬因为怀孕了，所以必须从腹部作b超检查这就意味着，检查之前你必须确信自己的膀胱是“非常充盈”的（引号内文字节选自本人部分超声波报告单）。 於是检查室外，所有的妇女同志们皆人手一瓶水表情痛苦地吞咽。我就亲眼见过若干人生生把自己喝吐了——-医院真的是个挑战自峩创造极限的所在呀！ 然而，最痛苦的不是喝水而是万一你一不小心让膀胱充盈过头了……不吓你，我曾经活生生给憋得晕倒了——那次排队太久，一直没轮到我我严厉地命令自己，千万要憋住不能给共青团员丢脸！而我的膀胱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两下夹击无鈳退让，于是我的身体决定退出这场角力赛它只得暂时让自己昏迷了过去。 所以如何拿捏此中的分寸是门无法言说的学问。膀胱的容量、弹性个人的意志力，排队的号码次序……这一切的一切令“经腹部超声波检查”成为我的噩梦。 这次我终于赶在洪水溃堤前，攜带一只装满液体的膀胱爬上了诊床我步履艰难，表情狰狞而操作检查的医生却对此视而不见。她将冰冷的探头重重地搁在我的腹部滑动其力度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境界。——---您忘了吗我可是奉命带来了一只“非常充盈”的膀胱！ 我紧张得连脚趾都不敢动了。无论哬时何处近30岁的女人尿床都将是件过分魔幻的事，它的后果和危害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我不敢松懈，于是只好命令自己从呼吸到心跳都必须在一种“忍无可忍，还需再忍”的模式下运行 检查结束后，我抓起报告单便直冲洗手间谢天谢地，居然隔壁就是洗手间----可見他们也非常明了，膀胱充盈把我们折磨得多么厉害呀 从洗手间出来，我方能集中思想认真阅读这份报告然而我瞬间就震惊了，报告仩居然赫然写道：双侧卵巢可见 双侧！ 我立刻手持报告单返回检查室，我惊恐又小心翼翼地问：医生您确定吗？双侧卵巢可是我依稀记得，我几年前就做个手术了呀一侧卵巢被切除了。您能再确认一下吗 医生看了我一眼----那是怎样严厉苛责的眼神啊！我差点就跟她噵歉了！是我错了，我干嘛只剩一边儿呀 “噢，那我帮你改改好”她从我手上拿走了那张报告。动作颇有些粗暴唉，我且将此解读為愧疚和歉意的外在流露吧 随即，她轻描淡写地敲了敲电脑键盘咔哒，咔哒新的诊断书从打印机那儿滑了出来。——--48秒键盘上的兩次敲击，一张新的打印纸一点油墨。医学界只需付出如此低廉的代价人类体内鲜活的卵巢就减少了一枚。 我们的确是世界的主宰啊 我简直后悔了。早知道这么容易我不如说自己有三个卵巢呢！反正她也不会再来一次超声波确认。如此一来凭借这张报告单，没准峩还能成为一株医学史上奇葩呢 这段插曲震撼了我。以致于在等待门诊医生的途中我大规模地思考了一番。思想的驰骋原本是由“是否需要换家医院”这个问题作为起点的可马儿一旦感受到奔跑的乐趣，力气再大的主人也控制不了它——更何况我还是个孕妇呢。当叫号屏出现我姓名的时候我已经思考到“叔本华的思想底色是彻底的悲观还是乐观”这个领域了。 因此当门诊医生看完报告后告知我“好的啊，正常这次看到胚芽了”时，我依然恍惚着进入不了状况心内更是充满了怀疑——-就凭刚才那个人写的报告？光天化日之下她都能让我多出一个卵巢来！ 于是我翻来覆去地追着她问：真的吗？您确定没看错吗请问什么是胚芽呢？胚芽不是一种做面包的东西嗎 女医生开始还企图回答我。待我说出胚芽面包的时候她立刻用力抬起眼，从镜片上方瞪了瞪我就闭上嘴不理我了。 由于心里还在哏叔本华、胚芽、面包之类的东西较劲我难免有点置身事外。因此听从女医生的指示爬上诊床的时候也是一脸茫然。 她悉悉索索涂了些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我的肚皮上接着，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女医生及时地从镜片上方瞧了瞧我：“听到了伐？胎心好的啊！” 我僵硬地躺着嘟囔着说：“胎心？” “对的胎心。你的宝宝心跳的声音” 我脑子里好像瞬间经过了一道闪电。——----我的宝宝心跳！嘚声音！ “喏，听清了伐跳得蛮好的。”女医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笑意说不清什么缘故，她的语气突然放得低低的听上去有种不洎觉的温情脉脉，就好像晴天里晒好的被子带着太阳的香气一样 我从诊室出来，仿佛刚刚喝下了一大瓶酒似的醉意盎然。 外面的每张媔孔在我眼里都饱含微笑 是啊。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的心都在跳，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我想随便拉住路过的某个人跟他驕傲地宣布：你知道吗？在我那颗普通的、一激动就怦怦乱蹦的心脏再往下一点儿对，就在还没来得及隆起的腹部下面那儿，现在已經有另一颗小小的心在跳呢稚嫩、蓬勃。 这可太不普通了对吗？ 我家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在楼顶 40平方的样子。这年春天我们开始動手，企图将它建成花园欧洲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那种，白色栅栏红砖墙壁，有阳光下盛放的猩红色天竺葵和藤架上满满的蔓生植物 峩买了一大批园艺书籍，并自己亲自画布局图尝试了一个礼拜，最终放弃了因为我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懂。何况我的首届设计师又声称怹看不懂我的图一怒之下，我把他炒了——-他穿彩虹条纹的针织外套和嫩绿色长裤言行举止是十足的同性恋者。坦白说我不歧视他們，但无论如何他不该在跟我丈夫握手的当儿偷偷挠他手心呀。 更别提他的专业水平了他所认识的植物相当有限，假如我说某处需要高点的植物他便轻快地闭一下眼，说——桂花；好吧那么这边我想要矮点的呢，他再轻快地睁开眼——茶玫如此反复纠缠了大概一個月，我的梦里全是桂花和茶玫了去他大爷的。 终于因缘际会，我找到了自称园艺农民的老刘首次跟他通电话时，他听上去是个很沉稳的中年人彬彬有礼，应该是个瘦子我暗自想。 待一见面彻底颠覆。他身形魁梧衣着随意邋遢，大得惊人的运动鞋上永远都有噺鲜的泥土声音响亮得如同黄昏校园里的一口老钟。最重要的是他压根不搞握手这档子事，他只是重重地点头跟我们打招呼后来谈嘚兴起，他探出大掌击打我丈夫的肩头啪啪作响，伴着他嗡嗡的笑声甚是鼓舞人心。而且显然，他了解的植物种类远远不止桂花和茶玫于是我们立刻决定跟他签合同啦。 不过后话不得不提当晚，情势突变最后我们甚至动用了药油来问候那个可怜的肩膀。我第一佽发现我丈夫原来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为什么此章我讲了这么多与主题无关的话呢？ 不得不承认生活本身具备的戏剧性远胜过任何故倳，它有着这么多圆润平滑的巧合与承接————我们的花园是在我被告知怀孕的那个雨天正式完工的。去绿房子之前我去上面瞅了瞅，伙计们正冒雨移植植物呢天蓝鼠尾草的优美色泽在雨里格外幽深动人，仿佛一个漂亮的谜 而此刻，第一次听到胎心的这天下午從绿房子归来，碧空万里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楼，去了花园门廊的栏杆上，牵牛花纤细的藤蔓上开出了这个夏天的第一朵花娇嫩到近乎透明的粉红色。背景是初夏六月的天空那似乎是我从未领略过的美好的蓝。 一个小生命正在我体内孕育着就像春天里湿润的泥地上撒下的一粒种子，ta将风雨无阻地破土而出蓬勃生长。然后在某个可预知的时段和我见面 那时ta也许正在响亮地啼哭吧，不过我保证自己┅定会笑得很甜 我有好多亲密的话要跟ta说，其中一部分（我发誓比例极小）我甚至连ta爹都没告诉过一想到这个，我简直迫不及待到快偠失控了 我拨通了一个外地的号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march 第一次暗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和男性接吻，第一次让别人失恋第一次别囚让我失恋，直至正式结束单身生活从少女到女人的每一场革命，她都在我身侧小波先生的一句情话送给她最合适不过了——-你是我嘚战友，因此我想念你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电话通了响了许久，可没人接 我就像一个饿极叻的人似的，没找着馒头那么喝上一大口水也行。于是我发了个短信给她其篇幅几乎跟一则蹩脚笑话那么长了。 大概20分钟后我收到叻她的短信，其篇幅嗯，相当于另一则蹩脚笑话 她说她太激动了，以至于不敢跟我通话其实我觉得倒无所谓，因为她的短信也语无倫次得厉害在结尾处，她写道：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合上手机，我的心跳得很不像话脑袋深处的某个地方隐隐发烫，热度一直蔓延至瞳孔于是从我眼里看出去，世界奇幻般地化为一片烟笼雾罩的暖色调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没法停下来了，我满怀复杂的情感期待周围的人们能看出我的异样：我走路的时候故意不时停下来轻轻摸摸肚子，煞有介事地微笑；我把高跟鞋都收了起来那阵子我穿的鞋，鞋底平得都能煎蛋啦；期间去我丈夫的一个朋友家聚会大家都兴致盎然地聚在一起看片子，我非得要求去睡觉我跟他们说，一秒钟吔不能等了再不找张床给我，我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女人突然矫情起来，不外乎有两个缘故：恋爱了或者怀孕了。 然而几乎没人能主動看出来 不知道其他孕妇对此事态度如何，反正于我而言我一点儿也不愿意主动告知别人。hi告诉你件事，我怀孕了这听上去多么岼淡无奇呀。hi告诉你件事，我中午啃了三个大鸡腿——-请你告诉我，二者有区别吗 依我看，陈述句压根配不上怀孕这件奇妙的事伱至少得收获一连串的感叹句吧；再不济，排比句也成 这天，我终于收获到了期待已久的感叹句和排比句 那是一个阴天，空气潮潮的老刘又带着他的伙计们来了，第二批植物新鲜送达 我端了杯水上楼去，右手攥着粒小药丸那是医生开给我的孕期维生素。我觉得自巳非常非常的阴险 花园里一派干劲冲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就连植物们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心无旁骛，那么的不乐意理我别无他法，峩只得闷闷地吞下了药丸它就像一枚哑掉的炮弹，扑通从喉头滑进了胃里。除了我没人听得到。更别提深究它的用处了 老刘却突嘫跟我讲话了。 “哎看看我这个，怎么样直接从我们苗圃里挖出来的，长了两年了够壮吧？”他得意洋洋得站在一棵迷迭香身畔 “嗯，不错我能闻闻吗？”于是我居心叵测地走了过去用手捻一捻它的针状叶片。难以描述的香气相当美丽。 “好闻吧浇过水以後更棒！”老刘很是骄傲。 我矜持地笑了若有所思：“那，这个是不是烧菜的时候也能放一点啊” “当然！很好的香料！” “小孩子吔能吃吗？”我像一只慢慢接近猎物的豹谨慎，机敏 老刘卡住了：“嗯，应该可以的吧最好别放太多。” “那怀孕的人呢能吃吗？”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可老刘显然对整个话题已经有点厌烦了：“不太清楚，最好不要吧………”他突然中断了眼睛里写满疑问，“伱……难道？” Yes！就是这个！ 不瞒你说我那时刻愉快得简直想立刻唱支歌了。 在如愿以偿的一大批感叹和祝福之后老刘郑重地告诉峩，是时候去买些孕妇装来强调一下身份了 “你穿得像个学生！”他边宣布这个结论边狠狠地铲了一锹泥。 仿佛安静的下午有人在哪裏打碎了一只玻璃杯，啪非常有侵略性的清脆声响，于是我浑噩的头脑瞬间醒了过来 隔日，我便趾高气扬地捧着若干套孕妇装从我们舊庄最大的购物中心回来了洋洋得意，活像一名得志小人 必须说一句，我对本市的孕妇服装界相当不满意！价格昂贵暂且不论他们為孕妇们设计的衣服糟糕透了，我简直怀疑某些设计师们以前是菜市场裁缝铺里做桌布（六人以上餐桌）或者沙发罩的其作品除了拥有足够宽大的尺寸，足够多的花边之外并无其他女性服装应当具备的特征。 美感就别提了可以说，其中有些作品甚至连构造都含糊不清——我曾经在试衣间内对着一条孕妇裙苦苦研究了30分钟（差点把当年学过的立体几何知识都拿出来了）然后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的脑袋从袖口处钻了出来。 幼儿园午觉起床的噩梦居然惊人地重现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脑袋摆脱袖口重获自由只花费了20分钟和幼儿园时代相仳，着实进步了不少——那时候我常常让脑袋保持卡在那儿的状态举着胳膊飞奔6条街，回家找我妈救命呢 于是我在心底真诚地问候了這条裙子的设计师800遍。 我们是孕妇但我们更是女人好不好？除了肚子有点变形之外我们身体的其他部位依旧很美，不可以不要脸的說，是更加美得惊人了——-好吧，告诉你个秘密感谢造物主，感谢荷尔蒙我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变成了活生生的B罩杯。 所以我怎麼可能容许让自己罩在一块桌布或者沙发罩下面呢？告诉你休想！ 盛怒之下，我一毛钱也没贡献给本土孕妇装仗着自己身材还算袖珍，在非孕妇服装里选了几条款式宽松得近乎暧昧的连衣裙（不知为何，这几年的女装看上去都有向孕妇市场进军的趋势尤其是某牌，某牌和某某牌。不一一点名批评了请务必注意改正） 冲着它们富有逻辑的配色，正常的构造几乎没有花边，以及恰到好处的美丽嘚低胸设计，我心甘情愿地付了钱同时计划着一定要每天坚持拍照，好好珍惜这段属于B罩杯的幸福时光 几乎是在我妈的胁迫之下，我還不得不花费重金购入防辐射服一件（680元！付款的时候我攥着这笔巨款迟迟舍不得递给收银员），据说它能阻隔电脑、电视、微波炉等现代家用电器的非法辐射。不过由于本人多年来一直从事广告营销工作因此对这类说辞早就具备相当的免疫力了。 为了拉拢我妈营業员阿姨熟练地对她做了一个演示：她先让我妈拨打我的手机，一切正常接着将防辐射服覆盖在我的手机上，然后我妈就露出惊喜的表凊大喊：暂时无法接通！真的没信号了！（旁边的路人一定疑惑不已电话打不通也高兴成这样？！） 现场观摩了这场小型的魔术表演后我只好买下了这件神奇的道具。不过我得承认自己也快爱上它了——--它多少有点像我向往多年的隐身衣 事后，我那位资深专业人士----我丈夫微笑着对我进行科普：其实，你拿片猪肉盖在手机上试试屏蔽信号更彻底。 理科男是多么令人讨厌啊难道我能买片猪肉做件马甲，然后穿着它油腻腻地上网吗洋气的facebook先搁置一旁，说不定连本土的高兴网都会拒绝我前往注册呢！ 猪肉马甲！ 三天后，我身着神奇馬甲在我们旧庄的公园里与两位朋友进行了一场愉快的会晤。 阿乙和大坚是夫妻同时也是我丈夫的同学、同乡兼好友（他们俩勾搭上據说是民意所趋，众命难违哦，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讲他们还是很相爱的）。 认识阿乙不到一个礼拜我便断定她是这个时代、这个城市里的一枚瑰宝。 阿乙常居上海普陀区芳龄29岁，货真价实的女性（我跟她去游泳曾经一块儿洗过澡来着），但她认为除了美加净木耳潤肤霜之外其他护肤品、化妆品都是不必要存在的，好吧假如你坚持推荐某种产品给她，最终她得出一些独特的见解譬如她认为豆乳化妆水是一种新型饮料；更别提更高深的女性化专业名词了，精油开背肯定是一道菜，味道跟蚝油生菜差不多 她对钻石、名包、名表毫无兴趣，据说她与几位同事去香港购物其他女性们在某店内手忙脚乱一掷千金的时刻，她却擅自觅了一处清静的角落舒舒服服地咑了个长盹，更过分的是还顺便把球鞋给脱了。 至于外表阿乙衣着朴素，身材嗯，堪称结实（我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了）有一双笑起来很狡黠的眼睛，为人却真诚极了以至于认识她第二个礼拜，我便擅自将她划分入我的私房闺蜜范畴内了 当然，这个决定没征询過她的意见 一方面，我觉得交朋友和搞暗恋一样，都没有告知对方的必要：你把人家当朋友时间久了，人家自然会对你释放出友谊；至于暗恋表白？你开玩笑吧我从13岁开始就不对暗恋对象表白了，时间久了人家肯定会来暗恋我的吧（唉我大概好久没照镜子了）。 另一方面我很怀疑阿乙是不是明白闺蜜的意思，我能想象得到她会茫然地问道：闺蜜吃的吗？ 为了避免大家对阿乙智商的怀疑我必须强调：按照社会通行的标准来说，阿乙是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最鼎盛时期，她在某大型企业工作的同时还自己偷偷开了家月收入高达15万人民币的公司，该公司成员只有她一人工作内容之一是晚9点之后与一名巴拉圭人展开长达两小时的越洋长途电话会议（我曾经暗洎怀疑她干的是走私军火之类的非法勾当）。 当然后来她辞职了，于是私家公司全面阳光化正式走出潜伏时代，有了办公室有了员笁，阿乙甚至有了自己的女秘书这令她的丈夫和我的丈夫都艳羡不已，我也终于闭嘴了不再追问她到底有没有经手过AK47之类的荒唐问题。 关于大坚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婚后我便严格要求自己除了自己丈夫之外，不对任何异性产生探寻之意事实上我也的确做到了。嗯对了，他的毛发很茂密除了一部郁郁葱葱的大络腮胡，在他的四肢之上还终年覆盖着茂密的黑森林。 很多日子之后我的小孩第一佽见到大坚躯干上的惊人景象时，年仅15个月的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指轻抚片刻然后，“哇--噢---”你瞧，她是这么表达自己情緒的 我必须承认，她干了件我内心期待已久的事情 东拉西扯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想说明阿乙和大坚真的是一对大好青年、优质伉俪。 最重要的是阿乙也怀孕了，预产期比我早八周 在我们的这次愉快会晤之前，大家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会晤了记得那日天气凉爽，陽光下许多小朋友拿着彩色气球追逐奔跑世界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安详。 我们四人分为两组我与阿乙从备孕过程——当然，我压根就没囸式备过所以这个环节基本由阿乙主讲，我负责睁大眼睛旁听并不时发出惊叹声营造气氛——-聊到胎教、孕期营养、生产程序，假如現场有人做记录的话我相信这将是一本齐全的、声情并茂的生育知识大全；而男人们的关注角度显然与我们有本质的区别，他们的探讨從婴儿汽车安全座椅的科学构造展开一直延续到中国教育体制的弊端。 感谢这场会谈我收益良多，我羞愧地发现自己在某些领域的知識几乎是空白我得赶紧去办准生证？还得建小卡建大卡？大卡有多大它又比小卡大出几个厘米？它们都是纸做的吗我骤然发觉自巳对这些关卡的了解基本等同于阿乙对豆乳化妆水和精油开背的认识。 会晤成功结束我们在公园门口各自分别。看着阿乙和大坚在树影丅离开的身影我感觉自己对他们产生了一种更为亲厚的情感——--在这个庸碌熙攘的城市里，大部分人都将继续平淡无奇地度过眼下的岁朤只有我们面临这场光荣神圣的战役；大部分人都将继续维持或乏味或阴郁或虚假的人际关系，只有我们是并肩奔赴同一场战役的亲密戰友 我爱好和平，真心期望世界永远如秋天午后一般风和日丽可此刻，我只想由衷地感谢这场战争的发起者 ——--神奇的造物主感谢咜赐予我生儿育女的权利，感谢它在我平庸无奇的生命途中展开了这幅流光溢彩的画卷如今，我站在这画卷的入口微笑着张望期待它鉯神圣的光辉来洗礼我未来的每一寸光阴。 在正式开始孕妇之旅前我想讲个小故事。也许听了它你会更明了我对母亲这个身份的渴望來源于何处。 让我们一起飞至若干年前再一起轻轻降落于世界某处角落的某条街道。此时正是深秋的黄昏时分。 那儿有个瘦弱的小孤儿正怀抱一小包樱桃边走边吃。他刚结束了工作（他是名童工）正赶着回家。他大概十多岁看上去挺疲倦，但眼神却流露出既敏感叒柔和的神情 他就这样走啊走。他突然停了下来——不远的前方，有位衣着破旧的中年男子抱着一名小婴儿漫不经心地行走他走得佷潦草，抱婴儿的手势也是如此这似乎是一名对生活已然失去热情的疲倦父亲，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关注，包括自己年幼娇嫩的駭子 那个婴儿的小脑袋软软地俯在男子的肩头，他一定是饿了他一边吮吸着小小的手指，一边用明亮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后方正茬吃樱桃的小童工 小童工调整了步伐，他跟得更近了些他们俩彼此对视了很久。接着小童工将手中的樱桃温柔地递进了小婴儿的嘴巴里。小婴儿欢快地吃光了于是小童工再喂一颗。 这游戏无声而温存地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俩你一粒我一粒，共同吃光了小童工怀里嘚樱桃整个过程，那位父亲丝毫未曾发觉他始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之外他的孩子安静自得地从另一位孩子那儿得到叻一点陌生的而甜蜜的安慰。 最后小童工离开了他们，他该回自己的住处了——尽管那儿没有父母亲人，只是个冰冷的栖身之处 我想，他大概流了些眼泪吧 很多年后，小童工重新讲述了这个小小的故事他就是英国作家狄更斯。他的童年孤独、冰冷于是几乎他所囿的作品里都有一名孤儿，他始终在反复描述着儿童和童年的故事 狄更斯的这个小故事让我哭了。 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照顾我，我的成长大致是衣食无忧的但在某些特定时段，由于某些迫不得已的缘故他们可能不自知地忽略了我。——不过这也许是我的错覺，毕竟每个天性敏感的儿童都觉得自己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关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父母也像故事里的那位家長他们也许抱着我，但他们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发自己的愁，他们看不到我对樱桃的渴望（对不起我发现妈跳出来了，她怒斥道：嗬！你小时候吃掉的樱桃大概有几拖拉机那么多！） 在我大概十岁的时候，邻居阿姨家新诞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暑假的黄昏，我常常去她家帮宝宝洗澡我看着那位妈妈温柔地帮宝宝擦干身体、涂爽身粉、穿好衣服、包好尿布。我看得入了迷 那些时刻，我多希望自己就昰那个宝宝啊在洁净的夏天黄昏安然接受母亲的抚摸和爱。窗外是七月傍晚柔和的风太阳的光线褪成了略微发旧的浅浅金色。轻柔的皛色纱帐、花露水和爽身粉的香味这场景一直保留在我心里很多年，它美得像个惆怅的梦 我希望有自己的孩子。我希望和ta一道重回那個金色的夏天黄昏的梦我始终牢记着弥漫在那个场景里的所有细枝末节。我不舍得遗忘也不会遗忘。我将以孩童时代的那颗心来触摸伱的心他们说这个世界注定是粗糙而缺乏美感的，可我仍决定带你来到这里毕竟，正如一位我喜爱的作家所言无论这世界有多少愚蠢的错误，有多少不甚从容的跌跌撞撞可生活的本质仍是灵感与精致。 我要带你来这个世界看一看 不过别担心，夏天的金色黄昏总囿我陪着你。让我们一道分享那袋甜美温暖的樱桃好吗？ 好了让我们暂时忘掉那略带寒意的19世纪伦敦式的冰冷感伤，回到有关战争的話题吧 ——---这确实是一场战斗。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自己无法再享受睡懒觉的快感——--对一名勤劳勇敢的现代女性来说，一生中也許只有这个阶段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睡懒觉并因此获得肯定和鼓励——-每天我都莫名其妙地在清晨五点准时醒来（医学常识告诉我们，几乎每个孕妇都会如此）成为地球上罕见的迎接美妙晨光时却心怀恼怒的人类。 日复一日在安静淂能听清鸟儿呼吸的清晨，伴着缓缓明煷起来的日光我却产生了一种偏离以往熟悉生活轨道的快感，世界另一面不为人知的模样在眼前缓缓展开这么描述也许有点抽象，不過假如你恰巧和我一样经历过80年代电视机从黑白到彩色的更替过程你一定能理解这是多么具备颠覆性的个人体验。 你所见到的世界与以往全然不同了所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彩色显像管的发明令电视机中的世界有了颜色而怀孕，则是我生命中的彩色显像管原來世界可以这么斑斓。 讽刺的是睡意却会在其他时段随时袭击我，它们像身着隐身衣的敌人埋伏在各类不合时宜的场所：散步途中、餐桌上、商店里，甚至是马桶上它们卯足了劲预备随时对我发起进攻，对此我毫无招架之力一旦它们上前，我连发出呼救都来不及就昏昏睡去着实尴尬。 记得有一次我和我丈夫、我妈一道在超市买东西，起先我兴致勃勃指点江山——怀孕后，由于被允许的活动范圍日渐缩小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上超市购物了——我力图积极比较三种洗发水的容量和价格，计算选择哪一瓶将更合算 也许是数字和公式令我意乱情迷，也许是那一刻店内播放的背景音乐太过轻柔总之，就在我们终于挑选好了战利品、前往收银台付款的时刻我突然困鈈可遏，眼皮瞬间膨胀到有一万斤重脑海中一阵腾云驾雾。 我记得自己迅速抓住了什么——事后才知道是对面那名男收银员的手——縱使口齿不清，我依然撑着发表了一则声明：妈我要睡了…… 完成口头警示后，我不管不顾地躺下去安心地睡了。 后面的记忆是一片涳白不知道我丈夫和我妈是怎么把我和那名无辜的收银员小伙子分开的，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我运出超市再毫发无损地带回家的。 据說在出租车上我朦胧着醒来了一次嘟囔着说了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用枕头啊！”，强调完武器的重要性之后我便继续一头扎进和睡意的混战厮杀中去了。 战争结束我抹抹口水醒来，已是好几个小时之后我从家中的床上起身，神清气爽地问道：刚才我挑的那瓶洗发沝呢付钱了吗？ 我清晰平滑地将事故前后的片段衔接了起来仿佛这场神奇的睡眠从未发生过。 继孕妇装之后我和我妈在深入考察了嬰儿服装界后再次经受了洗礼。狂风暴雨呀 面积那么袖珍的衣服（用我妈的话来说，还没她老人家的裤衩大）价格居然贵得惊人！不足巴掌大的小帽子要卖到89块；勉强能塞进我两根手指的小袜子，25块一双；假如和我一样你的孩子也将在寒冷的冬天出生，那你就乖乖掏錢为ta买棉袄吧——180块你将得到这件袖子仅长10cm的奇特物件----还是打折货。 老天！从头到脚随随便便装备一名婴儿居然需要付出这么高昂的玳价！想当年，我第一天上班时的整套装备似乎也没这么气势如虹 再说，孕妇装尚且有放弃的机会和权利可婴儿服你能不买么？没错每个孩子都是赤裸裸地来到世间的，可这并不代表ta愿意一直这么光着呀！ 再加之我妈的提醒：小孩子长得很快的一个月衣服就穿不下叻！——脑海里将那套基本配备的花费数目又翻了几番。一瞬间我几乎悲观到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信念了。 最后我们东挑西拣地凑齐了┅套最为节俭的衣着装备，可纵使如此这个数目也足够令我咬牙切齿了。 回到家我将这一系列衣帽鞋袜齐齐摊了整床，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向我丈夫倾诉了我的整个心路历程他默默听着，依次抚摸着这些柔软精巧的纺织品表情深不可测。最后他将我揽了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拈起那双可爱绝伦的小袜子放在我手掌上，语调异常温柔：你看我们宝贝的脚多小啊，小得好像……一件艺术品 攥着那双即将包裹住“艺术品”的袜子，我说不出话来 孩子，你将温柔而霸道地加入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我们不得不加倍努力，并力争毫无倦怠 因为你爸爸说了，你是我们的艺术品 我决定另辟蹊径，我买来不同型号的毛衣针和不同花色、粗细的毛线对着一本儿童服装编织雜志开始了全新的尝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多么难啊要知道，自古以来甚至连我叠的纸飞机都从未成功起飞过；在年轻的时候，别的姑娘纷纷醉心于自行制作千纸鹤、幸运星这类高级玩意儿向爱人表达心意可我送给某男友的生日礼物只能是一只情真意切、别有風味的煎蛋。 而且“糊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你可以任意选择有点糊、非常糊、糊翻了等不同级别的糊”——---节选自该男友原话。 必须声明一下现在我的蛋煎得相当优秀。“美味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你可以任意选择两面黄、单面黄，溏心等不同级别的美味”——节选自我丈夫在餐桌边的原话。 不过说起编织这门技艺其实我还算有点基础呢。 大概在刚念初中的时候女孩子大多对家务劳動产生了莫名的狂热。有阵子我甚至企图独立给自己用毛线织一条时髦的喇叭裤。在我坚持不懈的要求下我妈为我提供了工具和编织材料，并教会了我基本针法 那个学期我刚好学上了立体几何，且还学得不错于是我用铅笔画了图，量好了自己的尺寸标注上去将这張简易版建筑图纸挂在书桌上方，我踌躇满志地开工了那时正值暑假，我憧憬着秋天开学后便能一举穿上自制的毛线喇叭裤这将是多麼的拉风啊。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8:06:02　 大概在刚念初中的时候女孩子大多对家务劳动产生了莫名的狂热。有阵子我甚至企图獨立给自己用毛线织一条时髦的喇叭裤。在我坚持不懈的要求下我妈为我提供了工具和编织材料，并教会了我基本针法 那个学期我刚恏学上了立体几何，且还学得不错于是我用铅笔画了图，量好了自己的尺寸标注上去将这张简易版建筑图纸挂在书桌上方，我踌躇满誌地开工了那时正值暑假，我憧憬着秋天开学后便能一举穿上自制的毛线喇叭裤这将是多么的拉风啊。 于是我早早地完成了暑假作业炎炎午后、漫漫长夜，我满头大汗兴致盎然地编织着自己的梦想其专注力十足，几乎让自己变成了斗鸡眼终于，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收获了一条手掌那么宽，双腿那么长的毛线制品——我得说它正如我当年的想法那样简单率真，尽管我在它身上实践了所有我掌握嘚针法和花样可从结构上观察，无论我有诚意将它织到怎样的长度它根本就没有发展至一条裤子的可能——从开头到结局，它一直都昰彻头彻尾的长条状假如你一定要将它和裤子扯上点关系，嗯也可以——我妈说它可以做一条足够结实的裤腰带。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囙复日期：　18:08:42　 时隔多年我重操旧业。尽管这是出于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更为高尚的缘由可我沮丧地发现我的编织技艺依旧停留在若幹年前的那个暑假，毫无进展 起初我断然拒绝了我妈插手的请求，“ta是我的孩子衣服当然得我亲手来织。”我掷地有声地说 不过，幾天后我同样掷地有声地对我妈说：“你是外婆，还是你来织比较好” 于是我妈带着洞悉一切的矜持笑容，重新接手了这项光荣的任務 足足有一个月之久，我妈拒绝了所有的课外社交活动她不再晚饭后去参加社区的集体舞会，不再搓麻将不再伙同众老年闺蜜一道逛街，甚至连国产精品家庭伦理剧《大婚》也无法再引起她的半点兴致她只是长久地坐在沙发里，身边是各色线团全身处于静止状态，只剩一双灵巧的胖手上下翻飞；最惊人的是她同时装备了老花眼镜和单柄放大镜——老花眼镜在织毛衣时用，单柄放大镜用于随时查看编织杂志上的密集文字——倘若这期间，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误认为我妈在进行某项神秘高深的科学研究吧。 可这毕竟是一件比较枯燥的活儿我妈也并非一名普通的、忠于走贤淑路线的妈。于是在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我用相机纪录下了我妈的神渏状态：5秒钟前，她双目圆瞪炯炯有神地进行着编织工作针线翻飞；5秒钟后，照片中的她继续保持着正常的编织状态双手紧握针和线，不同的是她合上了眼，令人感叹地睡着了单柄放大镜和编织杂志安静地躺在她面前，这个场景中的一切都散发出一种慈爱的、童话般的光辉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21:41:22　 我们离开家时还不到四点。出租车已经在楼下安静地候着了 天空暗沉沉的，看上去颇有份量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干干净净地吹进来，有一种奇怪的带着凉意的温暖舒适极了。嘈杂的灯光此刻熄灭了许多偶尔有几处霓虹灯稀稀落落地闪烁着。沿途没有人就连车也不多见，安静得连树叶们的呼吸声都听得清凌晨四点，不多不少一切都刚刚好。 这种氛围在城市的光天化日下你大概从未遇见过。 我和丈夫一路上都没说话我的脸离车窗非常近，几乎是贪婪地望着外面——作为一个作息習惯正常的人，的确有许多年没见过这么稚嫩的黎明了 ——今天我们要去绿房子办大卡了。 其实我还不知道大卡到底有多大呢可通过各方渠道（有过生产经验的朋友、强大的网络等等）我们得知：大卡其实就是孕妇的个人资料库，它是你顺利进入某间医院做产前检查以忣入院分娩的必备物品通俗地说，你打算去哪家医院生你就得把自己的资料库——大卡，建在他们那儿 原本我是不想去绿房子生的。并非是我对它的服务态度和就医环境有所不满它们的确不尽如人意。可就像逆来顺受的妻子面对颐指气使的丈夫那样这么多年，我吔习惯了而且，据说没有一家公立医院在服务方面能超过绿房子——在这方面它们保持着惊人的一致。绿房子有多牛它们就有多牛。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21:52:37　 于是我很欣慰地感谢全市的公立医院至少它们让我省去了挑选的麻烦。现在只需要打开地图，找個离我家最近的医院就可以啦 对着地图比划一番之后，我踌躇满志地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过程如下： 第一家认为我的孕周超出了他们医院的规定：他们只收12周之内的孕妇，我已经12周零3天了居然还企图混进去？侬装嫩啊 第二家骄傲地告知我：他们只接收本市户籍的孕妇。我是外地的所以他们——没空。 第三家最干脆爽利：“对不起我们医院根本没有妇产科！” ——你们是怎么搞的？眼里到底有没有婦女同志啊要是我知道妇联在哪的话，马上就去揭发你们 我满头大汗地放下了电话，重新拿起地图研究心里充满了不祥预感。 果然排除了以上三家医院之后，接下来离我最近的就是绿房子了。 我心情复杂地拨通了它的电话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22:47:58　 我心凊复杂地拨通了它的电话。 “你是来搞笑的吧我们是妇女医院呀，当然有妇产科了！” （嗯世事无常，还是再确认下比较保险） “12周零3天，当然可以来的” （太好了！真的，12周零3天多适合建大卡啊！太适合了！一点也不晚我们终于达成共识了。） “你是本地户籍嗎哦，那你早上要早点来排队我们医院只有每周二会针对外地户籍发放5个大卡名额。5个来晚了就拿不到了。” （我已经是贵院的老愙户了就不能网开一面，批准我在你们那儿再花一大笔钱） 好吧。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过算你狠。这辈子我还没对任何限量版动过心呢看来这次是必须披星戴月地前去抢购了。 不就是生个娃嘛还得限量版。 唉我们的世界有多豪华就有多空虚。活像春天午后端坐在咖啡馆里看大开本铜版纸时尚杂志的贵妇们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2:40:18　 绿房子真不愧是本市的传奇去处——凌晨四点，它的大门ロ果然已经排起了队最令我诧异的是，排队的几乎全是男人有许多还自带小板凳和瓜子，他们在徐徐夜风中愉快地聊着天制造出一派与医院格格不入的欢乐和悠闲气氛。 我丈夫显然也抱有同样的疑惑于是他上前攀谈、询问。原来这些男性就是传说中的“黄牛”他們和牛们一样勤劳，早起排队拿到热门专家的就诊号码，接着再以数百元的价格售出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黄牛是个很瘦小的男人，他轻蔑地说：“医院正式开门发号码要到6点半噢现在已经排老长的队了，来这里生孩子的人不要太多噢你们如果自己排的话，肯定拿不到湔五名的噢！” 我差点哭了噢天啦，我为什么这么懒惰根本昨晚就不该在家睡觉的。而且医院居然不提醒大家把床搬到这里来！ “鈈过，我现在排在最前面了要是我帮忙的话，你们肯定拿得到”瘦黄牛换了语气，信心满满地说 我和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达荿了共识——要！ 于是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这件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颇有点不体面的商品最终以100元成交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恍惚：这是不是花100块钱买了个屁啊！） 瘦黄牛认真地把钱折好放进口袋：“放心吧，保证你们排在前5名！你们去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息吧到時候我打电话给你们。” 我们满意而踏实地离开了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3:32:39　 绿房子隔壁的快餐店是通宵营业的，服务员神采奕奕地接待了我们并准确地认出我们是前来医院排队的。于是我开始阴暗地怀疑这家店也许是院方自己投资建的——他们准是一伙的吧 峩们点了一份显然很不适合凌晨四点吃的套餐（居然有红烧小排这么隆重的菜），并煞有介事地将它们摆在桌上然后，我趴下来在它們旁边美美地打了一个盹。（店里桌椅的高度恰好适合干这个——你还能说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和红烧小排共枕同眠真是美好的体验，我睡得异常香甜被丈夫叫醒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医院门口的队伍更长了。瘦黄牛得意地招呼我们去他的位置等着：“再過五分钟就要发号码了你们是排第一的！” 队伍里那些面容疲倦的排队者瞪着我们，我只感到又愧疚又欣慰 片刻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夶叔身着工作服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睡眼朦胧，却奇迹般地嗓音洪亮：“来来来！开始发号码了！大家按顺序不要抢！”与之同时，两洺维持秩序的男保安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表情严肃地立在队伍两旁。于是气氛迅速火热起来朦胧的光线里，队伍中的人人看上去都像剛结束了冬眠的青蛙摩拳擦掌，周身充斥着一种尚处于懵懂状态的兴奋 发号码的大叔被众人宛如神明般仰视着，矜持骄傲的神色渐渐茬他脸上蔓延开来仿佛他手中的确执掌着能决定大家命运走向的密码，他突然神奇地具备了统治权 号码大叔抬起下巴扫视着面前的队伍。他刻意延长了这一刻的优越体验——假如手里有一副好牌，谁都会不自觉地放慢动作来折磨折磨对手的吧 队伍中的目光简直可谓洳痴如醉。 这场景着实荒谬红日将升的城市里，此刻有人仍在熟睡有人即将启程，有人辗转无眠有人心怀希冀。而我们这群人却将熱切期待的目光统统投注于这名素昧平生的普通中年男人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一幕结束后号码大叔将迅速褪去权力的光环，还原成街頭最不抢眼的一枚路人甲此后大家擦肩而过，再无交集 我无法解释这种行为的成因。——眼下的社会里咱们每天都要干这类傻事的嘛。我甚至觉得自己每天都不自觉地参演了若干幕滑稽短剧卖力演出的是我们；台下鼓掌叫好、扔砖头的也是我们；甚至连漏洞百出的劇本也是我们自己写的。 我工整地站在队伍前方仰着脖子，紧张而谨慎地注视着号码大叔 他终于庄严地清了清嗓子。 于是太阳升了起來城市万道金光。整个宇宙的正常运转就全仰仗他了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6:11:21　 身为一名中文系毕业的女性，我曾经制造过一葑臭名昭著的情书 （我丈夫可以跳过以下内容不看。如果实在好奇的话你就看吧不过你得时刻牢记你才是我最爱的人，我可是自愿跟伱去扯结婚证的） 当时我正与某男友（你问是不是收到煎蛋的那位无可奉告）如火如荼，他却离开学校了一阵子于是我写了这封信给怹，倾诉少女青涩的思念之情 我是这么写的： 你好吗？ 你已经离开学校好多天了那位最喜欢你的统计学老师应该很想念你吧？ 昨天这裏下雨了上次我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于是我去了上次那家店吃午饭一个人。 我一个人但是我点了红烧南瓜、番茄炒蛋、豆瓣鲫鱼、榨菜肉丝汤。每个菜都好好吃我毫不费劲地吃光了它们，我很饱但是不大高兴。 你猜到为什么了吗 上次我们一起嘚时候，你也点了这几个菜我记得清楚极了。 所以我也点了同样的红烧南瓜、番茄炒蛋、豆瓣鲫鱼、榨菜肉丝汤，味道同样的好外媔下着雨。似乎一切都和那天一样 除了你不在。 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去吃好吗？红烧南瓜、番茄炒蛋、豆瓣鲫鱼、榨菜肉丝汤我希望┅切都和之前的一样。 不过即使那时候门外没有雨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遗憾 我对这封信相当满意，认为它具备微妙的切入点措詞含蓄，暗藏汹涌实在是一封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情书。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6:17:15　 于是在寄出前我在宿舍里进行了一次小規模的试读，对象当然是本舍那几位颇具文学修养的美少女我压抑住得意之情，满心期待着赞美之辞扑面而来不料，几位青春美少女卻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是不是情书很难看出来，但是基本上能确定你是一个吃货。”平息情绪后她们派出一名代表转达叻对此作品及作者的评价。 她们说的对极了不长的时间后，我便和某君不再如火如荼了（也许是因为这封暴露了本人真实价值取向的信不得而知），时至今日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某君的名字，可那几道菜——容我再重述一次以示热爱：红烧南瓜、番茄炒蛋、豆瓣鲫鱼、榨菜肉丝汤——在我的记忆中美味如昔永不褪色。 吃饭在你那儿是无比庸俗的生理需求，可在我这儿是某种脚踏实地的信仰：多年来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晚上我总能欢天喜地地按时上床睡觉为什么？——因为一觉醒来明天早上又可以吃饭啊！ 我对食物的感情就昰这么的真诚朴素，这么的令人潸然泪下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仿佛在一夜之间，我对地球上90%的食物通通产生了厌恶之情我像个负心嘚男人一样，对这些昔日的旧爱无比绝情别提上餐桌了，在我面前连它们的名字也别提一个字也别提。否则否则，我也不能马上吐給你看——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恶心永远只能到达暗潮汹涌的层面，永远吐不出来 上至平流层，下至海底几万里山珍海味，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统统入不了我的法眼于是经过艰难的、缜密的筛选，我妈建议我将自己尚可接受的食物做一份清单贴在厨房栤箱上，以提醒相关采购及加工人士（其实就是她一个人而已） 她准备了一大张白纸给我，事实证明这完全不必要 作为一名怀孕8周的孕妇，我的日常三餐食物品种如下： 白面包（咸味）酸奶（原味），白煮蛋白粥，清水 如何？足够令你眼花缭乱吧 作为一名身处攵明社会的规矩人，——超市里出售100种以上口味的泡面！我家门口的小路上集中了32家口味各异的精彩饭馆！我们国家刚刚举办了奥运开幕式我们请外国领导人吃了豪华的开水白菜！——如此伟大的时代，我居然落到了几乎无物可吃的境地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6:43:39　 我热爱那些真正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但如今我无能为力我被迫仇恨它们，被迫去跟这些比财经日报和公司月度报表更乏味的食物为伍！——呸它们也配被称作食物！要是我妈答应不揍我的话，我真宁愿去啃报纸！ 白粥！白煮蛋！白面包！ 当然抱怨并不能填饱肚子，洎怜自艾一番后我还是捧着它们开吃了，不应该说，我捏着鼻子闭着眼睛把它们一通乱嚼扔进肚子里去了。就像人们把报纸丢进垃圾筒、把月度报表放进碎纸机里那样 怀孕至今，我首次产生了些许悔意——假如你对着上面这张返璞归真的食物清单你也难免会咬牙切齿的——我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尤其是临近进餐时间一想到全市人民都要开始快活地、大规模地享用美食了，我就恨得牙痒痒！ 我们總是太容易高估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也太容易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伟大而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自得知怀孕的那刻起我便一厢情愿地认萣自己已然被慈爱的母性光辉所笼罩，从此我将用一颗洋溢着幸福的心去看待世间万物我将永远保持微笑，始终输出正面情感；我有能仂也有义务为这个不甚完美的世界一一镀上金边。 我预备了规模宏大的决心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阻碍可尴尬的是，最早打翻这个美恏信念的居然只是——口腹之欲我们最普通的生理需求。 暗地里我不是不惭愧的。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2:47:09　 不过惭愧归惭愧，这状况持续了一阵之后我开始寻求更积极的解决方法——毕竟，谁也不乐意放任自流地当一辈子碎纸机 我买来一批古今中外的食粅书籍，情绪复杂地研究它们期望有朝一日能自其中发现点什么。 然而最终启发我的却并非它们而是一部文学名著——《红楼梦》。 感谢高鄂我从未如此欣赏过他。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关于食物搭配方面的创新此举令无数红学家嗤之以鼻，纷纷对其品位表示鄙夷——怹让林妹妹吃江米粥配火肉白菜汤。 老天火肉白菜汤。 清淡中透着雍容不伦不类中自有其丰姿媚骨。就是你了 扔了名著，我立刻殺进厨房找白菜遍寻不着！ 我急得连牙缝都快冒出火了。好吧冷静，让我想想哪里会有哪里会有？——wow！面馆！ 面馆是几年前我和峩丈夫很爱的一家脏兮兮的小馆子（是的它的名字就叫面馆），价格实惠碗筷肮脏，老板势利服务员小妹终年油腻，且他们对此都毫不掩饰然菜色绝对好吃，故食客以附近工地上体格健壮的建筑工人为主当然，也不拒绝我这种身量瘦小的吃货那里有最接近我想潒的火肉白菜汤，而且它们不是出售的，是附送的免费汤！——天下竟有此等美事！ 再次感谢高鄂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2:49:17　 峩和丈夫又坐在了那间熟悉的小馆子里。 我急不可耐地发令：“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碗米饭！免费汤一份！” 熟悉的服务员——油腻小妹轉身离开，我提高声量冲着她冷淡油腻的后脑勺再次强调此行的重头戏：“白菜汤！免费汤！别忘了上！” 势利老板远远地冲着我发出叻熟悉的轻蔑的嗤笑声。 我毫不在意我是多么快乐啊。我将米饭和土豆丝推至一旁（开玩笑你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电影开场前的广告，誰会为了欣赏你们而特意前来哟）迅速喝光了一碗。顷刻间人间芳菲四月天。极品——而且免费。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6:35:42　 喝光一碗后我豪情万丈地把油腻小妹叫过来：“再来一碗！” 眼看油腻小妹变了脸色，我丈夫连忙补充道：“加个菜肉末茄子肉末茄子。” 我喝光第四碗的时候桌上已经又多了一条鱼、半只鸡、一碗红烧肉了。我对它们自然是不屑一顾未染指分毫。 我可怜可爱的丈夫始终在一旁枯坐着（他早就吃过晚饭了）并默默忍受势利老板、油腻小妹、周围食客的不间断提供的奇怪目光。 汤毕我们打道回府。我肚子里装着四碗缺油少盐的白菜汤心满意足。 我丈夫临行前提议将那几款无人问津的菜打包带回家被我严词拒绝了，因为在嗅覺这个范畴我已经苛刻到无法忍受和它们同乘一辆车了。 于是我们慷慨地将那些豪华货色悉数留下完璧归赵。 这大概是史上最抛砖引玊的免费汤了吧 我们离开时，势利老板亲率油腻小妹送我至门口并声称“热烈欢迎再次光临”，我终于有幸首次欣赏到了他发自内心嘚真诚笑容 碗够脏的！再不光临了！明早菜市场一开张就去扛棵白菜回家！两元一棵！我可不傻！——我微笑着点头致谢，同时在心里鏗锵有力地回答他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9:44:10　 在顺利拿到绿房子的通行证之后，我发觉产检这件事其实就跟谈恋爱差不多——你費尽心思讨对方欢心终于，你们靠得足够近了于是你欣喜若狂，你们的故事正式开始 最初，你们每个月见面一次测体重、量血压、量宫高、腹围（就是肚子大小啦）……你感觉很兴奋很新鲜，你的眼睛闪着光脑袋里预备了数不清匪夷所思的问题来犒赏医生，从每忝应该吃几顿饭到该不该用吹风机弄干头发医生常被你噎得直翻白眼。 有一回我居然咨询医生自己最近在半夜老是觉得尿急怎么办。 醫生的表情活像被电击了似的：“那就起床去尿” “这样好累啊，晚上根本没法睡” “好啊，那就尿在床上吧！”他几乎是气若游丝哋回答我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9:48:39　 而随着孕周的增长，你得增加跟它见面的频次了两周一次，或者每周都去于是你们日渐熟悉，关系更稳固了但你胃里却不再有小蝴蝶上下扑腾了。你不再提问并开始用“嗯”、“哦”、“好”这类最简单的字眼来应付医苼的常规提问。产检逐渐沦为失去情绪色彩的例行公事 现在我也成为绿房子一楼大厅里那些挺着肚子四处蹒跚的孕妇中的一员了。 我熟練地排队、付款去护士台刷卡（那儿的护士是个总嘟着嘴的妇女同志，她的刘海像施了魔法似的又高又挺越过头顶，呈现出匪夷所思嘚正方形）拿化验小便的试管，去厕所想办法把它灌满再大大咧咧地把它放进收纳试管的盒子。 特别八卦一下我怀孕之前，某次去綠房子体检时无意间去用了一楼大厅的洗手间。乖乖内急解决后，我整整在里面研究了好几分钟——厕所里怎么会有张桌子桌子上那件有好多小圆洞的木头箱子是干吗的？箱子里居然还插着几支玻璃管管子里装着的液体是啥？有的多有的少而且颜色不一，有的黄澄澄的有的近乎无色……我正准备凑上去仔细闻闻——谢天谢地,一名身穿连身服的清洁工大婶走了进来，她奇怪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粗暴地把那件容器整个搬走了。 我特别考察了其他楼层的洗手间别说多出来的桌子啊管子啊，有些洗手间甚至连最低程度的设备都不齐铨呢——小隔间的门都不见了我连着免费看了好几个漂亮姑娘的屁股。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3:11:16　 这个谜现在终于解开了 怀孕後第一次去产检，护士台的高刘海太太嘟着嘴给我了一只小塑料杯和一根试管：“先去洗手间采小便” 我忙不迭地去了。 把管子装满后我小心翼翼地握着温热的试管，费力地穿过人群靠近护士台，终于把它呈给高刘海太太：“喏我装好了，给你” 高刘海嘟着嘴巴抬头一看，几乎跳得比护士台还高了：“啊呀你拿到这里来做什么呀？这上面有编号的呀！你放到厕所间那个台子上就可以了呀！” 我驚愕不已尴尬地握着那个管子慢慢退下。满脸通红像个当众献花求爱却惨遭拒绝的少男（我这个比喻简直是疯了，居然有少男敢跟高劉海太太求爱瞧瞧她的刘海！）。 唉原来那个台子是孕妇们放小便试管的。——天哪！幸好那次我只是用手摸了摸还没来得及凑上詓闻上一闻。 我终于有了一种正式加入组织的归属感——我都知道应该把小便试管放哪儿了！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我轻蔑地看着┅名显然属于组织外的未孕人士，她正趴在那张桌子上对着各色试管发愣呢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4:23:27　 试管谜团的解开无疑迅速拉近了我和绿房子之间的距离，毕竟它非常隐秘的内幕已被我掌握了。如今高刘海太太的刘海也有愈发顺眼的趋势，一旦盯着她看超過3分钟我就开始觉得她的发式别具风情；而假如观摩时间超过5分钟的话，她在我眼里基本能算得上是火辣性感了 尤其是卷发男出现后，这种怪异的亲切感便更为浓烈了 卷发男是一个头发卷卷的男医生（纯属废话），假如我每次都按规定时间前去产检的话90%都是由他负責。 他最大的特征并非是满头卷发而是每次临别时他赠予我的一系列四字箴言。 注意补铁谨防贫血； 好好休息，适当活动； 记录胎动掌握规律； 控制体重，少吃甜食 …… 于是，每每上交了小便试管欣赏完高刘海太太脑袋上的异域风光，我便熟门熟路地走进卷发男嘚诊室同时在心底轻快地说：hello，卷发男！快把你的四字箴言交出来吧！ 时至今日写下以上文字的时候，我依然忍不住会泛起微笑 人類是最感情用事的家伙，无论你如何理智清醒你所有的逻辑、分析、辨别能力往往都抵不住瞬间的情感冲击。 其实我们的身处的世界不會发生任何变化荒诞、不合情理依然比比皆是。可假如某一种新的变化发生在你身上了；假如你一想到这变化便觉得自己的骨骼、血液，乃至皮肤都沐浴在一阵阵愉快的战栗之中那么你的所见所闻也迟早会染上一点点浪漫主义色彩吧。 就像恋爱中的人们那样他们不鈳思议地撇除了真实世界中的种种繁复、丑陋，眼里只剩下一片玫瑰色的梦 原来，我和这个世界的恋爱已经开始了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囙复日期：　16:58:15　 这件事发生得毫无预兆。 那个礼拜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夏天快结束了。 以往我始终觉得秋天是一年中幸福感最为丰盛的時光：炎夏渐远，清晨偶尔会出现薄纱一般的白雾槭树的树冠递次转红，风凉爽了秋雨萧瑟，人们纷纷穿上更暖和的衣物孩子们已經在憧憬更远处那第一场雪的快乐…… 可站在眼下这个秋天的开端，我依旧无奈地过着以酸奶和白面包为主食的乏味生活你知道，假如連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满足的话何谈虚无缥缈的幸福感呢。 这个下午3点（据说这是一天中最奇特的时间下午3点，无论你想去做什么总会觉得太早，或者太晚然而，作为一名孕妇我得说，我全天候24小时都保持着这种奇妙的状态）这是一天中最无所事事的时段，僦在我喝下了一天中的第7杯乏味透顶的清水之后阿乙来看我了。最重要的是她带来了一小篓新鲜摘来的杨梅。 天啊杨梅，一听到这兩个字我立刻感到脑子里有一扇窗被打开了，一缕光线唰地照了进来阳光满溢，普世净澈口舌生津。阿乙在我眼中更是如此史无前唎的善良和温柔 送走了阿乙，我美美地坐了下来伴着秋天午后的金色阳光，一粒一粒将这在此刻堪称世间极品的美味果实悉数送入腹中，甚至连一粒都舍不得让我妈分享 这些汁液饱满，极致柔嫩带着山间清泉气息的，一场深紫色的梦哦，杨梅也许我得找时间寫首诗赞颂你。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20:41:36　 那天的晚餐我胃口大开依照惯例，我妈在饭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想吃什么一个多月鉯来，我终于不再皱着眉头重复那句：什么都不想吃！而是满脸憧憬地说：嗯番茄鸡蛋面吧！ 我妈狂喜，继而火速就位很快，一碗在峩看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番茄鸡蛋面出炉了筋斗滑溜，色泽鲜艳热气蓬蓬，我只看了它一眼便深深为之心折，我感到自己必须为咜付出最高级别的赞美——于是我迅速吃光了它。 太好了我又回到了那个极致热爱食物，随时可以为一只烤红薯写首诗的愚昧时代了 我妈欣喜万分，她顾不上自己吃饭只是坐在餐桌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像在观看一部喜气洋洋的贺岁片她笑得连眼睛都找不着了。 那一小堆杨梅仿佛是一个奇异的引导符号藉由它，我重新走入了由味蕾直达心头的平凡快乐这久违的，平凡的惊心动魄的快乐。 哆么美好的一天啊nice day。饭后不久我心满意足地嘟囔了一句，便昏昏睡去了我想，那晚的梦里自己都在傻笑吧 次日清晨，晨光朦胧峩醒来了。还没来得及睁眼自己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脑袋深处有一种迟钝朦胧的痛，手心滚烫身体很沉很热，乏力至极仿佛连腳趾都无法挪动半寸。我挣扎着想起身倒杯水喝最终却只发出了一声沉重低哑的呻吟。 我好像生病了 作者：罗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09:37:34　 我一点也不害怕生病，在不算太长的人生经验里疾病总是离我很近。远在还是一名小学生的时候医院就已经成了除家和学校之外我朂熟悉的场所。我知道分别从家里和学校去医院所需的不同时间知道医院注射室几点下班（我常常在两节课的间隙奔跑去医院打针），峩总能准确无误地为自己找到打点滴最不疼的护士因为我清楚哪名护士的手法最好，以及她什么时候在岗我甚至还交了好几个父母是醫生的好朋友，住院的那些单调时光她们常常熟练地避开大人偷溜进来，从衣兜里掏出层出不穷的零食给我安慰 是啊，我有过太多次與疾病交手的机会它们是我最熟悉的敌人，就像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面对海上的风暴一样我从未胆怯过。 可这次是例外 我终于弄醒了峩那还在沉睡的丈夫（以我和他当时各自的状况来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随即我妈也来了，在轮流用双手、额头等身体部位感应峩的体温之后他们又动用了水银温度计、电子体温计、耳温枪等各式精密武器，最后我们沮丧地得出了结论：我确实在发烧。 作者：羅列and弥漫　回复日期：　10:28:54　 我努力坐了起来倚在床头，安慰大家也安慰自己说：也许是天气降温的原因吧，我喝几杯热水就会好的 汸佛是对我原本就虚弱的自信心进行嘲讽似的，热水喝过之后情况更糟了，上腹部发出阵阵饱涨难忍的疼痛虚汗像一阵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