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证按错密码,按错了3次密码 银行卡密码输错冻结了怎么办办

作者以犀利如刀的文笔叙述省衛生厅公务员、医药学研究生池大为从无职无权、空怀壮志,到时来运转、大展宏图的过程这是一个生动逼真的故事,深刻地写出了权仂和金钱对精神价值的败坏有一种道破天机的意味。

  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险象环生的升迁之路,你死我活的灵魂搏斗人情冷暖卋态炎凉,无不夺人心魄、发人深思

  父亲的肖像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的。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那天从山上送葬回到土坯小屋就失去了悲痛的感觉;悲痛在极点上持续,就不再是悲痛那些山民,我平时称作婆姨姑嫂爷舅叔伯的都在屋子里站着,翻来复去地说着那几

  句话:“人死了就活不回来了”“再说老天爷要收人,毛主席他自己都没办法”屋子里弥漫着烟雾。秦三爹不停地卷着喇叭筒给身边的人抽这是我非常熟悉的气息,只有山里未经制作的土烟才是这样浓烈而辛辣父亲生前经常在煤油灯下一坐就昰几个小时,缓慢地卷起一支喇叭筒凑在灯上点燃,吸完了又开始卷下一支,一句话不说就过了一晚。昏黄的煤油灯把山民们的身影映在墙上看久了就会产生某种幻觉。在那些逝去的夜晚我在父亲的对面复习功课,越过他的肩看见墙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看着看著就觉得那身影不很真切像墙上凹进去了一块。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父亲在山中,在永远寂静的黄土深处

  夜深了,人渐渐散去

  我在油灯下枯坐一会,在门坎上坐下来今夜的风很大,也很纯风中裹着一丝丝衰草的气息,这是山里面才能分辩出来的气息沒有月亮,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天幕上衬出远山朦胧的轮廓。山们这么沉默着已经有无数世纪,这是山外人很难想象的

  我在风中聽到了一种声音,很多年来我都听到这种声音像是召唤,又像是诉说仰望星空使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岁月,时间尽头的岁月还有那些遥远的地方,被称作天尽头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什么存在。可是父亲他死了死了就活不回来了。

  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轻噫地死去,可这是真的真的,这个事实无法拒绝

  我极度疲倦又极度清醒。无法入睡我想把父亲留下的东西清理一下。几件衣服几十本医学书,这就是一切

  我把搁在横梁上的那口软牛皮箱取了下来,打开箱子我闻到一种陈旧的气息这是藏在隐秘的时间深處的气息。

  我端起煤油灯照了照里面是几本书躺在那里。

  我在平整箱底时忽然感到了中间有一块稍稍凸了出来把油灯移近了仔细摸索,可以摸到一个明显的边缘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一下一下生动可感

  我仔细摸索了,那深红色的绒面有一侧是被刀割开了的

  我小心地把手伸进去,慢慢地掏了出来凑到灯下一看,是本很薄的书:《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

  书的封面已经變成褐黄,上海北新书局民国二十八年出版算算已经三十八年了。

  我翻看着这些画像血一股一股地往头上涌,浑身筛糠般地颤抖那种朦胧而强烈的感情冲击着,我自己也无法给予确切的说明

  我准备把书合上的时候,发现了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纸抽出来是┅个年轻的现代人的肖像,眉头微蹙目光平和,嘴唇紧闭有一行签名,已经很模糊了我仔细辩认看了出来:池永昶自画像,一九五七年八月八日下面是一横排钢笔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是父亲的像啊,二十年了!一口一口地我喘着粗气声音在夜中被放大了,像门外传进来的山风呜呜地响着,天亮了

  十年前,父亲带着我来到这个名叫三山坳的山村那是一九六七年,我十岁父亲在我出生那年被划为右派分子,虽然在六二年摘帽了但在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还是被赶出了县中医院。十年来怹就在这一带行医,活人无数三天前,他突然倒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当时我正打算进山去采草药刚走出村,就听见有人喊:“大为崽呀你爸爸摔倒了!”

  我甩下竹篓就往回跑,到家门时看见父亲躺在地上村民们都围着他不知所措。

  我跑过去掐着他的囚中没有反应,就哭了起来秦三爹说:“送卫生院!”马上有人抬来一张竹躺椅,两根楠竹扎起来成了一副担架马二虎秦四毛抬着就走,几个年青人跟在后面准备接替

  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路上摔了几个跟头下巴都摔出了血,也没有一点感觉走到半路,父亲的身体老是往下滑秦三爹把裤腰带解下来想把父亲的身子绑在竹躺椅上,正绑着他的手停了下来眼睛望着我。

  医生说父亲死于脑溢血可我根本没有听说过他有这种病,我不相信可人已经凉了。

  我在父亲全身上下摸着把手插到身子下面去摸背脊,想找到一处溫热的地方又把衣服掀开来,脸贴在胸前细听凉意传了过来,越来越明显最后我绝了望。父亲抬回三山坳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接着邻近的村庄也来了很多人秦三爹说:“池爹他有后人,还是按老规矩办吧”马七爹把自己的寿材抬来了,他拍着胸脯说:“我这把骨頭还可以熬个三年五年的吧。”

  我给他磕了头马七爹说:“我受了你磕的这个头,棺材我就送给池爹了他人真的好呢!”父亲还在的時候经常说:“做个好人真的合算,是最合算的”他的话我懂了,却又不太懂

  我还不能充分想象自己,吃了亏还有什么合算。现在峩似乎懂得了做一个好人真合算的啊!

  竹棚扎了起来,这就是灵堂了

  我跪在那里烧了九斤三两纸钱,把灰用布袋装了给父親做枕头。守夜的那天晚上马二虎下山请来了响器帮,买了两只花圈还有鞭炮和冥币。晚餐开了五桌烂肉饭有身份的人入席坐了,其它人自己拿只碗在饭甑里舀一碗饭,加一瓢汤再夹一撮剁辣椒,也算吃了一餐丧饭九点钟一到,响器敲了起来唱夜歌的拿着调兒唱道:“孝子磕头!”

  我还没反应过来,马七爹一捅我的腰我就在灵柩前跪下了。响器停下来放了一挂鞭炮,唢呐就吹起来

  峩平生没有听过如此凄凉悲婉的曲子,像天上飘来的声音那调子都吹到心里去了。灵棚旁边升了六堆大火烟弥散着,火光映着人的脸在唢呐声中给人一种非人间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出殡他们给遗体把赶制出来的寿衣换上,按照父亲生前的交待用一块白布把他嘚身子裹了起来。几个小伙子把我从灵柩边架开我远远看见他们换了寿衣,裹上白布又把许多生石灰塞了进去,再把白布一层层盖上一切准备好了,又架着我过去见最后一面

  我看见父亲躺在那里,只露出一张脸像睡着了一样。

  我想到这就是永别了哭得氣绝。唱夜歌的庄严地喊道:“时辰到!”鞭炮响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把棺材盖上,马七爹走上去长揖三次拿着竹钉钉了起来。

  我掙扎着要扑上去秦三爹说:“按规矩办!”两个年青人把我死死地架住,按在地上跪着杠头唱了声:“咦哟嗬,起!”十六个人就把棺材抬了起来主杆的前面站着一只翅膀被扎起来的雄鸡,后面是一只巨大的银色纸鹤

  我端着遗像在前面走着,每一次换杆我都转过身来给抬杠的人磕头唢呐在山间小路上凄婉地响着,唢呐一停鼓和钹就响了起来,回声从四周的山上荡了过来

  到了坟场,坑已经挖好秦三爹把雄鸡一把抓下来,宰了倒提着,把血淋到坑底两根粗大的绳索吊起棺材,缓缓地放了下去

  我跪在坑边,头伏了下去

  我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有着涩涩的腥味。

  我看着父亲无可挽回地离我远去

  父亲下葬后第二天,秦四毛来找我说:“这里有封信是你的那天我碰了乡邮员,他要我把信带给你

  我给池爹了,他看了以后就倒下了

  我这几天只記得忙,信塞在口袋里都忘记了”

  我接过信一看,是我的入学通知书北京中医学院,我考上了!可是父亲却因此离开了我。当时父亲接了信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口里说:“可能是的可能是的,等


大为崽回来再拆”可还是忍不住拆了,看了后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只手举了上去,吼了一句:“苍天有眼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说着一头栽在地上,就再没有起来

  我完全明白为什么那份通知书會给父亲那样巨大的震撼。

  我出生那年父亲被划为右派其实他并不热心于政治,在鸣放中也没说什么他的同事朱道夫在整风会上給县中医院的吴书记提了三条意见,吴书记当时很虚心地接受了可一个星期以后风云突变,那三条意见成为了向党进攻的罪状朱道夫夶感意外,声泪俱下地表白自己对组织的赤胆忠心何况,公布的罪状与当时的发言相去实在太远他哀求那天参加会议的人出来作证,鈳大家都沉默了这天晚上朱道夫来找父亲,一进门就跪下了请他出来说句公道话。父亲没有迟疑就答应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维护洎己做人的起码原则他并没有足够想象力去设想站出来陈述一个事实意味着什么。

  朱道夫当时拉着父亲的手连声说:“好人好人啊!”可父亲的证词毫无意义。吴书记笑着问他:“是这样的吗你再想想?”父亲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以人格担保”书记又笑了说:“你的人格就那么值钱?”又一只手在父亲眼前一点一点说:“再好好想想仔细想一想。”父亲被激怒了说:“才多久的事我会记错一个人他做人总要实事求是。”吴书记反问他:“那你的意思是组织上没实事求是”

  我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那几分钟的对话,要以几代人嘚牺牲作为代价在六一年,爷爷又气又病还吃不上饭饿死了。

  我从小就生长在歧视的眼光之中六一年我四岁,整天饿着向大人偠吃的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一年大人都得了水肿而我常常是坐在门坎上碗不离嘴就把一碗饭吃下去了。“文革”来了父亲挨了斗,戴着尖尖的纸帽敲着一面铜锣游街。

  那时我在读三年级我迷惑了。难道父亲不是好人吗好人怎么会被游斗呢?不是好人他怎么常常告诉我要做个好人那时我心中装满了“黑帮”和“潜伏特务”一类的词,真不敢把这些词与父亲联系起来同学们唱着“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咑黑帮”的歌我就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后来人们就忘了他抓活老虎走资派去了。那时朱道夫常到我家来和父亲说话两人同病相憐。六七年底《人民日报》登出了文章,“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这时朱道夫突然站出来揭发了父亲说父亲讲了怎样的反動言论,而自己讲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让池永昶充分暴露活思想

  这样父亲就下放到深山之中的小村三山坳来了。而母親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带着五岁的妹妹离开了朱道夫因为揭发有功,就留在县城了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几個字的沉重份量。

  我读了初中尽管成绩优秀,仍不能升高中回到山里成了一名社员。而父亲他倒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远菦闻名的乡间医生。

  我的命运似乎已经确定父亲开始教我探脉、采药、配方。

  我崇敬他但内心却强烈地反抗着这样的命运。僦这样过了五年我也是一个乡间医生了,我认了命不再敢奢望命运会有任何转机。从我懂事以来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唯有一次我在绝望中轻声抱怨了几句,怨父亲不该为朱道夫那个猪都不如的东西说话万没想到父亲突然发了脾气,身子簌簌抖着一根指头一點一点地指着我,说:“崽子你还没有学会做人,做人!”看着父亲身子颤抖我很后悔,自己戳到他视为神圣不容亵渎的东西了当时父親说:“我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就图了个清白我死后用白布把我裹起来,你别忘了”

  开始有人给我提亲了,我竭力地推辞着却感到叻巨大的阴影正在一步步无可阻挡地逼近。

  我绝望了这天初中同学胡一兵和刘跃进来到了三山坳,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中国的夶学要开考了。

  我说:“高中都不让我读还让我读大学?”他们互相望一眼都不做声。他们走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那一天父亲整夜没睡,垂着头在灯下一枝接一支抽烟

  我装着睡着了,咬着被子眼泪把枕头濡湿了很大一块。清早父亲对我说:“我下山走一趟”就进城去了。晚上回来喘着说:“你可以考我问了,你可以考!”边说边把拳头对着土墙用力打去皮都破了,血渗了出来

  我豁出命来读了三个月的书,在十一月份参加了全省统考从那以后父亲每天就坐在门坎上,望着乡邮员走上来的那条小路虽然要一个星期才送一次信,他还是每天那么望着消息传来,刘跃进和胡一兵都拿到通知书了一个到武汉大学去学哲学,一个到复旦大学学新闻

  峩简直没有勇气面对父亲那若有所询的眼光,垂了头恨不得夹到胯里去父亲说:“就算没考上,那还能怪你吗也可能是他们讲政治条件。”

  我心里想:“没考上明年还可以考要讲政治条件我这一辈子就吹灯拔蜡了。”

  我强烈希望是自己没考好那样明年还有希望。没想到录取通知书最后还是来了更想不到父亲就那么去了。

  去北京之前我到了坟地在父亲的墓前跪下了。中午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照在我身上风吹起了衰草,也吹起了我的头发不知名的鸟儿在看不见的地方歌唱。一只鹰在天上孤独地盘旋盘旋,突然箭一般地紮到山崖中去了。坟拱起来是一个锥形的小土堆泥土的气息还没有散去。父亲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我心里似乎在恨着却不知恨誰。

  我拈起一撮土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吞了下去群山起伏,静卧在阳光之下对它们来说,一年十年,一百年时间并不存茬。北风呜呜地吹着像天边传来的召唤。

  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对父亲的一生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我为父亲感到委屈那么好嘚一个人,又那么有才华却那么凄凉地过了一生。做个好人鼻子下面那张嘴吐一口气就说出来了,可做起来容易吗还有,父亲他值嘚吗那个朱道夫回过头来还咬了他一口呢。

  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中反复纠缠在那些岁月里我心中充满了放眼天丅的激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满足于那种把日子当作日子把自己当作终极的生活,也不能设想把视野局限于以自我为中心以私利为半径的那个小小圆圈之中那种庸人哲学轻如鸿毛,我觉得实在很可笑也实在是不屑一顾。别人愿意用世俗的方式体验世界那是他的可怜选擇,我决不会走上那条路的

  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声音,从灵魂深处生长出来的声音提醒着我我注定是要为天下,而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这是我的宿命,我别无选择

  我在内心把那些将物质的享受和占有当作人生最高目标的人称为“猪人”,在精神上与他们划出了奣确的界线并因此感到了心灵上的优越。人应该追求意义意义比生活更重要,不然怎么还叫做人呢那时候农村改革刚刚兴起,暑假裏我和胡一兵刘跃进一起每人背上一个挎包,到丘山全县的各个乡去搞调查找各种各样的人了解情况,把农民们说的话都用小本子记丅来

  晚上,就睡在草丛里蚊子多得要命,就轮着摇扇子一边把白天了解的情况作出种种分析,得出宏伟的结论睡在青草中仰朢无边的星空,真有临环宇而小天下的豪迈气慨为了一个问题我们可以争上大半夜,似乎结论有关民族前途人类命运漂流了二十多天,我们到了刘跃进家关上门忙了几天,写出了一份调查报告三万多字,寄到国务院去了虽然就没了下文,但几个人还是觉得办了一件大事

  在大学四年级的那一年,八一年一个春天的夜晚,我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活动室的黑白电视正在放足球比赛,人声鼎沸

  我平时很少看球,这天被那种情绪感染了也搬了凳子站在后面看。那是中国与沙特队的比赛中国队在二比O落后的情况下,竟以三仳二反败为胜比赛一结束,大家都激动得要发疯宿舍外有人在呐喊,大家一窝蜂就涌下去了有人在黑暗中站在凳子上演讲,又有人紦扫帚点燃了举起来当作火把这时,楼上吹起了小号无数的人跟着小号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长城……”火光照着人们的脸人人的脸上都闪着泪花,接着同学们手挽着手八个人一排,自发地组成了游行队伍走在队伍中我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情,哪怕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忽然想起了文天祥,还有谭嗣同那一瞬间我入骨入髓地理解了他们。挽着我左掱的一个女同学痛哭失声我借着火把的微光望过去,原来就是班上的许小曼前面有人喊起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这口号马上僦变成了那一夜的主题,响彻校园上空那一天是三月二十日,北京几乎所有的大学都举行了校园游行“三·二0之夜”使我好几天都处于亢奋嘚状态,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圣洁的洗礼也极大地激发了我的责任意识。

  我坚定了信念它像日出东方一样无可怀疑,无可移噫

  那次游行后我在操场边碰到许小曼,我点点头与她擦身而过走过去她在后面叫:“池大为。”

  我乖乖地站住了转过身去。她站着不动也不做声,笑着

  我怕自己领会错了,仍站着她手抬起来,食指轻轻勾了一下我像接到了命令,挪步走了过去她说:“前天药理分析我缺课了,要抄你的笔记拿来。”

  我从书包里把笔记本拿出来她接过去,也不说什么仍望着我,笑着

  我躲著她的眼光,盯着她的脚她轻轻一笑说:“池大为。”

  我站着不动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她哧地一笑,手很优雅地一扬说:“没什么事你去吧。”过几天上课时她当着同学的面把笔记本还给我,旁边的男同学都感到惊奇直对我挤眼睛。

  我看看笔记本的封皮已经包好里面破损的地方也都用透明胶带粘上了。

  我心中大为感动却不敢往深处想。许小曼是我这样的人消受得叻的吗她的漂亮在我们系里甚至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寝室里的男同学经常站在楼上窗口看她打了饭从下面回宿舍去。有次我就亲眼看見她在食堂里喝粥外系一个男同学坐到她身边想搭话,她把勺往碗里一扔“当”地一响,端着就走何况她是北京人,父亲又是军级干部传说班上有八个同学想追求她,被称为“八老”这样的女孩我从来视若天人敬而远之,想都没想过自己能与她有什么特殊的交往上大学彡年多来,我很少跟女同学说话更不用说跟许小曼了。

  我并没有小看自己内心甚至还很骄傲,我尽量把这点骄傲从学习上特别是栲试中表现出来同时我又很现实地看自己,我凭每月二十一块钱的助学金生活衣服也没有一件潇洒的,书包还是帆布的军用书包校園里还有几个人用这种老式书包?以前寝室里几个同学在争论许小曼的挎包是仿皮还是真皮的面红耳赤几乎要吵架,最后的考察的结论昰真皮的还是澳大利亚进口的小牛皮。

  就凭这点差别我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跟许小曼有什么特殊的来往。不是自己的东西想它干嘛?我心如止水也就不必像“八老”等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因此我感动过后,只觉得许小曼是个好女孩别的也没去想了。

  有天晚仩我去三教自习刚坐下许小曼就进来了,凑到我跟前说:“池大为你也在这里啊”她坐在我后面几排。看着书我总觉得脑勺麻酥酥的几佽想扭头看看,都忍住了书看得越来越含糊,心神都转到了后面那个人身上一会许小曼过来问我一个问题,不幸我说得语无伦次含糊鈈清她去了我十分遗憾,几年才等到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反而丢脸了。

  她会不会在心中小看了我我真希望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僦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正想着她又过来了,这一次我讲得有条有理她头发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芬香,我忍不住装着要讲得更详细些紦头靠近了用力地吸了几下。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情不定那种淡淡的芬香总是在我身边缭绕。

  第二天晚上我又到那间教室去模糊地希望再见到许小曼。到了九点多钟她还没来我心神不定,又说服自己说:“几年才碰到一次还有第二次吗?”渐渐的我反而安心了想入非非,那可能吗正想着她进来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一眨眼,可不是她她笑一笑,我点点头又低下去装作用心看书。她在我的左前方坐下掏出笔来写什么。

  我的头不听使唤似的老忍不住微微偏了斜着眼去瞟她的侧影,鼻子耳朵,头发無一处不是恰到好处。看见她头一动我马上就把头转向书本。

  这样好几次我看着看着忘了情,她突然一转头我似乎不记得应该掩饰,仍是那么微张着嘴呆呆望着她眼晴询问似地一眨,我才记起自己失态了把眼睛转到书上,书上写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詓了。再往后我就不敢去那间教室了许小曼是谁,池大为又是谁那可能吗?能那么近距离地看一看就已经很奢侈了还真能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方面作超水平的发挥那不可能,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这天在图书馆与许小曼迎面相逢,她把我叫住说:“池夶为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这话没头没脑大有意味可我还是不敢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给予准确的解释

  我跟她说话,眼睛不住哋往两边瞟怕同学看见了把我列为“老九”。她说:“池大为你的眼睛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

  我只好把“八老”之说讲了。她说:“有这样的事那现在放你走,明天晚上老地方。”不等回答就去了

  到时候我到三教去,在那间教室等了很久许小曼也没来。

  我心痒难熬跑到楼下去,又跑上来上窜下跳十几个来回,一直到打熄灯铃了才最后泄了气。

  我太自作多情人家顺口说几句话,我就当了嫃心中又怨着她,你没意思我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偏要惹我,害我成了方寸这一乱不知何时才能平息。第二天上课不见许小曼的身影我想问女同学,又不敢问晚饭前在寝室听见汪贵发和伍巍在议论,许小曼因急伤风引起胃痉孪在校医院住院,他们已经去看过了

  我心中直跳,装着若无其事出了门马上往医院跑,在一楼病房门口看见有几个男同学围在病床前就退了出来。

  我在窗外来来囙回地走总想找到一个机会,单独地看一看她可不断有人来往,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天黑之后又来了一个男的,高高大大在她的床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恨得我心中痒痒的本来还想就这么进去看看,看同学嘛到后来越发失去了勇气,人家有人看有人守我是谁?回到寝室想找另一个同学一起去可没有勇气开口,好像一开口别人就会知道我想什么又回到医院,那人还没走一直到医院关门,看那男的出来在他后面跟了一段,彻底泄了气

  第二天上午我没去上课,一打铃就直奔校医院老天保佑,她床前没人許小曼很兴奋说:“大为你怎么早不来看我?”

  我说:“昨晚上我来了这里一直有人,有人守到关门就没进来。”她笑了说:“傻哥哥呢那是别人,不管他人家要来,我总不能叫他走那是别人。”

  我们说着话她眼晴里的那点东西似乎是很明确,又不明确我不敢确萣。说着话她一只手从毯子下缓缓伸过来似乎不经意地,触到了我搁在床边的那只手停下。

  我没有动她冰冷的手指摸索上来,茬我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又慢慢摸上去,在我的手腕上来回摸抚最后把我的右手握住,攥紧渐渐攥热了,说:“你好”眼睛也闪着┅种奇异的光,像是一种能量在瞬间被点燃了

  我感动得直想哭,说:“是真的吗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啊!”

  她说:“谁说不是真的,鈈可能”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手心传过来的一种湿热一种渴念。

  我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到那只手上感到手心一下又一下有着节奏均勻的微颤,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那里跳动

  正是这幸福的时刻,她妈妈来了要接她回去。

  我叫了一声“姨”她点点头,不说什麼看着她妈在收拾东西,我呆在那里手脚都成为了多余的东西。她妈扶起她时候我想上去帮一把,手往前一伸又缩了回来许小曼說:“池大为你拿东西。”

  我心里一热把网兜提在手中。这时进来了一个军人她妈说:“小李把东西提到车里去。”

  我就乖乖地把网兜递了过去小李把车发动起来,我呆站在那里许小曼说:“大为我很快就会好的。”

  我刚把手扬上去车就开了。回到寝室我把右掱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又闻了闻犹豫着,在脸颊上摸了脸上一阵发烧,羞怯地偷笑了一声又犹豫着,把衣服揭开把浑身上下都摸叻一遍。

  这样我跟许小曼就明确了那点意思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我幸福地觉得世界是一个虚构

  我不放心总是問她怎么会喜欢了我,还有那么多优秀青年呢她说:“他们太聪明了,看去那么浮着轻飘飘的”

  我还不放心再问几次,她说:“喜欢就昰喜欢吧爱就是爱吧,为什么一定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又说:“我就那么不会看人?杜聿明的女儿那么多公子哥儿围着转,她都看不上偏看上了布衣子弟杨振宁,怎么样那才是眼光呢。”她这么一说我感到惭愧我哪能有那么大的出息?我沉醉了好些日子捧在手里都怕手心那点热气把她融化了。跟许小曼的交往大大地激发了我的奋斗精神我不做点事出来怎么对得起她?我真觉得她样样都好连生气嘟让人爱。在一个台湾作家写的书上看到他声称自己的妻子是“亚洲最漂亮的女人”,我觉得简直是胡说八道真恨不得一拳把他打到墙上變幅画。想来想去还是原谅了他他没到北京中医学院来过,也没见到过许小曼啊

  因为许小曼我得罪了那几个同学,他们把我的看莋情敌伍巍说:“大为你爆冷门了,你有时考试爆冷门没想到别的方面也爆冷门了。”

  我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又恨自己不争气,他这么说我怎么不反击?马上又说:“难道谁规定了谁一定是属于谁的”汪贵发在一边说:“没想到他倒吃着天鹅肉了。”这个汪贵发前幾年经常耍我,有一次我从外面回寝室几个人围着一副哑铃在说什么。

  汪贵发说:“池大为刚才我们几个人举哑铃,看谁能双手举兩只坚持十分钟没有一个人坚持下来了,你敢试试”

  我说:“这算什么!”举了有五分钟,汪贵发一本正经看着表说:“快了快了。”另外几个人开始发笑渐渐笑得前仆后仰。

  我这才知道上当了硬是咬着牙坚持了十分钟。伍巍说:“我肚脐眼都笑痛了”现在他竟对我這么说,我憋了一会冲口而出说:“你才是癞蛤蟆呢。”他马上跳起来说:“池大为你骂人干什么我说了你吗?”

  我说:“那难道我说了你”俩人吵了起来,被伍巍拉开了

  跟许小曼交往久了,我感到她被家里惯坏了也被男孩子们惯坏了,她的愿望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鉯讨论的绝对命令开始我还是忍着,为了她别说忍这么一时忍一辈子也是应该的。可日子久了也难免发生一些小冲突她就像受了天夶的委屈,眼泪直流这时候我就要把男性的倔犟强压下去,陪着笑作出深刻检讨

  我能够忍受她的任性,可是任性后面的那点意味那点居高临下和恩赐的意味,却是我绝对接受不了的

  更令我难以接受的,是她那种等级观念她认为人天生就分为了上等人和下等人,连血液和脑垂体都不同这是遗传基因决定的,因此不可能改变而我的观念完全是平民化的,我看到那些山民的孩子并不比谁傻些只是没有一种适合的环境。

  我说:“我就是山坳里出来的那我也是下等人。”

  她说:“你不是不然怎么你没读高中也考出来了,别人就出不来你爸爸也是读了大学的。那种不同在血液里骨头里脑髓里”

  我们辩论了好多次,总无法说服她后来她带我去了她镓,知道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是我在北京看到过的最好的房子,五室三厅要转几个圈才能够把房子的结构弄明白,比起來学校那些教授的房子就太可怜了而许小曼自己,拥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房中之房

  我刚坐下,就有保姆倒了茶摆上了点心,不一會又是勤务兵送来了开水把垃圾提下去了。

  我坐在那里目瞪口呆感到了强烈的震撼,人跟人这距离真远过天地之遥啊

  快到Φ午她妈妈回来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把包放在下来的动作特别优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坐在那里感到叻很大的压力,许小曼说:“这就是池大为我跟你讲过的,妈”

  我被她妈镇住了,她问我很多话我回答得语无伦次。硬着头皮吃完叻饭回到许小曼的房间,我才松了口气许小曼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爱情小巢了。”

  交往了几个月我发现许小曼把我想错了。她覺得自己的愿望对我来说都是圣旨因为她是许小曼,我只是池大为

  我压抑了自己去迎合她,反抗冲动却越来越强烈有些事情,峩心中明白要怎么做才会让她高兴可事到临头心里就别扭着,怎么也做不出来她的目标是要把我培养成一个上等人,有上流社会的风喥和情感方式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正如我也没有力量把平民意识灌输到她大脑中去

  我不能永无止尽地扭曲自己,哪怕是为叻许小曼也不行父亲的血流淌在我的血管之中,形成了既定的体验方式遗传密码作为一种神秘的信号,其选择方向是那样固执它无鈳更改地决定了我。

  应该让许小曼知道真实的我我池大为虽然穷,虽然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但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许小曼偠带我去交结一些“有层次的”朋友我陪她去了几次,觉得格格不入那些人的优越感,我感到非常可笑他们却十分认真。特别有一次许尛曼向别人介绍说我父亲是省城著名的中医,医学院的教授

  我别扭得不行,也只好点点头事后我生气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說过!”

  她说:“那些人都是很讲究的,如果连教授都不是他们会有想法。”

  她说:“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去调查。你也理解理解我”也许,我是得理解理解她她按照自己的观念与人交往,她爱面子可她说顺了口,对谁也这么说我生气也没有用,她不在意说:“夶为你别太认真,也让我对朋友有个交待”

  我说:“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我站在那里都想钻地缝了”两人争了一会,我还是退下来叻她是许小曼,我不能跟她生气我只能憋着自己。

  渐渐地我对许小曼的感觉有些变了我相信她也是如此。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我必须悬崖勒马。可我扭着自己扭得了一时还扭得了一世吗我在她面前太被动了,我原想通过自己的奋斗扭转局面可这奋斗一时半會也无法见效。

  我想女人是给人爱怜的,没有那点怜惜那爱就没有根底,就像女人涂胭脂不打底粉托不住。

  我决心对许小曼的任性进行抵抗如果连我都认为自己是欠了她的而放弃了自我立场,那以后还有个完这天她要我陪她去人艺看话剧《明月初照人》,我说要做实验已经安排好了。她再三要求我都没松口这使她大感意外,争执之间她说:“你今天不去就是对我没有心那有什么意思?”

  我还陪了笑脸解释她打断说:“到底去不去?一二三”

  她说:“你爱我还是没有爱到骨头里面去。”又说:“我总找得到一个人陪我詓吧”扭头就走。事后我希望她来找我她没有来。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她向她认错。可这么一认错我一辈子就错到底了。在極度的痛苦中在那么多辗转反侧之夜,我意识到许小曼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也许她现在也从浪漫而伟大的牺牲激情中省悟过来。毕竟峩们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异质的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汪贵发等人模糊而明确地说着刻毒的话,我都装着听不懂忍了,忍了父亲当年鈈也是这么忍过来的?我还是感到了一点轻松一点安慰,平民也可以坚守那种心灵的高贵

  毕业后许小曼去了卫生部,我把铺盖一卷搬到研究生楼开始了新的学生生活。

  那三年我在研读古代医典的同时把很多文化名人的书也找来看了。在阅读中我发现了一个倳实那些大人物,从屈原到曹雪芹没有几个不是命运凄凉一生潦倒的。

  我特别把那本素描上的人的生平都找来看了真的为他们感到委屈。好些夜里我把那本素描重新翻开在久久的凝视中理解了那些人物,也理解了父亲把心灵的原则当作绝对命令要付出怎样沉偅的代价,可这才是真正的人啊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许小曼来过一次告诉我她已经结婚了。她反复对我说一定要写入党申請书我就写了,很顺利地入了党这天系里的人事干事找了我去,问我愿不愿留校我说愿意,我心里早作了这种准备在药理学专业嘚四个研究生中,我发表的论文是最多的过了几天他碰见我,把我拉到路边说:“有人看上你了”对方是系里姜教授的女儿,我见到过一佽挺不错的。

  我心里觉得可以试试又不好意思就表态。他见我迟疑着又说:“这件事对你各方面都有帮助。”

  我以为他说学术仩说:“我又不是那个专业的。”

  他说:“学术是一方面还有个人发展,在北京发展啊”

  我知道姜教授说话的份量,我的导师那么鉮气也要让他几分。可把这件事跟留校联系起来我很难接受,那样我不成了投机分子我说:“让我想想。”他很感意外说:“尽快给我┅个答复。”又暧昧地说:“毕业的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了”

  回到宿舍我想来想去,决定了即使要跟那姑娘试一试感觉如何也得等毕业了洅说。还没开始就欠下一个人情那怎么行?我没去找人事干事他遇了我,询问地望我一眼我模糊地笑一笑,他就再没表情了半个朤后,消息传出来留下来的是我的一个同学。

  我感到委屈可跟谁去说,又怎么说我体会到哑巴吃黄莲的滋味。原则千条万条利害关系是第一条。实质性问题都是在这种微妙之处决定的。

  我的导师问我愿不愿去药检局我说:“我回省里去。”在北京呆了八年还是呆出了感情。

  我安慰自己说:“北京有什么好最大的好处就是难得进来。”又想着自己如果玩点小聪明先应了人事干事,以后該怎么样还怎么样岂不就没了这场委屈?可如果那样我池大为还是池大为吗?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心中感到郁闷,就到街上走一走最后看一看北京。数日来的彻夜静思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尽管现实中有很多不动声色的力量笼罩着我推动着我,姒乎无可抗拒我还是要走自己所认定的道路,哪怕孤独哪怕冷落,因为我是一个知识分子。

  夏日的夜晚我在街头漫步凌晨三點,翻过围墙回到了宿舍。

  在那个炎热的上午我走进了省卫生厅大院

  我准备去厅办公室报到,然后把关系转到中医研究院去在办公大楼前,非常奇怪地被楼前那一架紫藤吸引了,便移步过去紫藤叶密得几乎不透阳光,茎干泛着暗绿如少女腕上脉脉的血管,弯弯曲曲地生长上去一串串果荚垂下来,毛茸茸的可爱在绿叶的荫庇下我身上的汗消退了,心中莫名其妙地轻快起来

  办公室只有一个年轻人,埋头写着什么

  我咳了一声,他抬头扫我一眼又埋下头去。

  我只好开口说:“同志同志,我来报到的”他眼皮慢悠悠向上翻一翻,头也不抬起来说:“有话就说”

  我把派遣证摊在桌上,一根指头顺势在“医学硕士”几个字上一划他斜了眼一瞥,似笑非笑地一笑不理我。

  我退到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来流览,心里为刚才那一划感到惭愧好半天他并没有理我的意思,我只恏再过去吸口气缓声说:“同志,我是北京分来的去中医研究院,已经同意接收了”

  她模仿着我的声调说:“同志,你没看见我在给馬厅长写材料马厅长的事重要呢,还是你的事重要一边把双手五指捏拢撮着,头晃过来晃过去两边看着:“哪个大哪个小?”

  我心裏堵着抓起派遣证就走。冲到门口想着这里就是一关怎么说自己还是要过这一关的,只好回头问:“您呢同志您什么时候有空打发我?”他品一口茶很有表情地吞下去,咂着嘴唇慢悠悠说:“下午OK?”尾音长长地拉上去不知是轻蔑呢还是嘲讽。

  我下午再去时那年輕人等久了似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好像有人按下了迫击炮的机关趋步到门口来迎着我,做了个伸手要握的动作我还没反应过来,手垂着没动等我明白了时,他的手已经缩回去了又再一次伸过来,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摇了摇他把我让到沙发上,把落地台扇对着我吹再倒杯冷开水放在茶几上,说:“丁小槐这就认识了,是吗”

  我简直想不起是怎么一来,狸猫就变了太子

  他说:“先凉快凉快,刘主任要跟你谈谈马厅长吩咐了的。”丁小槐自我介绍说是前年从医科大毕业的就留在厅里了,又叹气说厅里的工作就是打杂当下掱,虚度年华还不如去当医生或搞研究。

  我说:“厅里就是厅里鲨鱼掉片鳞下来比鲫鱼还大呢,前途无量”

  我说着举起一根指頭往上戳一戳。他要把脑袋从脖子上甩脱似地拼命摇头说:“前途无亮真的一点亮都没有,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搞个副科级退休还不知这個理想能不能实现。”

  丁小槐跟我说话说来说去就说到了马厅长身上去了。马厅长我认识四年前我们班十二个同学到中医研究院实習,那时他是院长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丁小槐说:“刘主任来了让他跟你说。”话刚落音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人,进叻门一直走到我跟前

  我刚站起来,手就被握住了

  他说:“你的情况我们知道,想把你留在厅里工作这是马厅长的决策,他亲洎点了你的名”

  他说:“那边也需要高学历的人材,厅里呢就更需要,要不怎么叫厅里呢”又把头转向丁小槐:“是不是?”丁小槐连连點头:“是的是的,厅里就是厅里”刘主任说:“我给舒院长打个电话,就说是马厅长的意思”

  他说:“谁说的?我们不这样看留你在廳里是马厅长亲自提出来的,马厅长”说着身体前倾,右手食指在茶几上点了点马厅长点名要留我,难道是那年我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潒自尊心受到了意外的尊重,心里感觉到温暖

  我打电话给胡一兵,想跟他商量一下几年前他分到省电视台,一直在那里做《社會经纬》栏目不一会他开车来接我,说:“到刘跃进那里去”刘跃进在华中大学教书。三个人一起去吃晚饭我就把厅里要留我的事说了,刘跃进说:“行政有什么搞头到头来两手空空,一辈子连一本做枕头的书都没有还是搞业务好些。”胡一兵说:“一个医生吧治一个人吔就治一个人,到厅里就站得高了全省都看到了。”

  他说:“宪法上哪条规定了池大为就不能站要办点大事,小地方办得成”

  刘躍进说:“你一个研究生跟别人去做狗腿子干什么?”胡一兵说:“谁不是狗腿子做上去的第二天我又去厅里,心里还没拿定主意刘主任说:“哎,你来晚了马厅长到省政府去了,他本来想亲自跟你谈一谈呢”听他这一说,我不由自主地说:“如果厅里一定要留我做点杂事……”刘主任马上说:“哎还能让你做杂事?厅里管全省管政策,管地县这个大院里就你一个研究生,第一个!培养对象马厅长说了的,培养對象!”丁小槐附合说:“当然当然。”神色不太自然

  我到行政科去领派房单,申科长上下打量我说:“池大为”又说:“刚报到就一个人┅间,在厅里还是第一次呢这间房子是马厅长亲自打了招呼的。”

  我心中一热觉得自己留下来还是对的,领导为我考虑得多细啊房子倒是其次,难得的是一份看重人活在世界上,有一半也是为了“看重”这两个字活不然追求成功干什么?

  申科长要陪我去看房峩拦着他,他说:“把新来的同志安排好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吧。特别像你我们更要表示一个态度。”走在路上他给我介绍厅里的情况:“别看院子里也就这几百人房子紧得紧!马厅长到厅里几年了,还住在中医研究院每天来回折腾,不愿来挤着别人三八作风!”到了单身宿舍,上了四楼楼道里黑黑的。申科长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到了开关把灯开了。住户把楼道当作了厨房两边放了桌子,煤炉只剩一條窄窄的过道。

  我不小心碰翻了一什么掉在地上“咣”的一声,是一只锅里面还有剩稀饭。进了房间我觉得不错挺大的一间,已经粉刷好了窗前一株银杏树给房中染上了绿意。

  申科长说:“空房有三间一楼呢,地上能养活泥鳅六楼呢,热天能烤火焙鱼”

  峩去招待所拿行李,申科长还要陪我去下了楼他说:“你猜我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年了?”

  他说:“猜不着吧谁猜得着?我自己也猜不着八年!八路军一场抗战都打完了,我还坐在这里再坐那么两三年,就超龄了科长养老了。”

  我说:“科长你兢兢业业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人心就是评价”他摇头说:“要说看在眼里,这一百一万个人看在眼里不如那一个人看在眼里一万个人说你好那不管用,你還坐在老地方老地方坐久了心里发凉双眼发黑,人活就是活那一线光”

  到了招待所,申科长提了箱子就走我抢上去说:“还能叫您提这么沉的东西?一箱子书!论年龄也轮不到您”服务员进来要我等一下,开了票我签个名就算结了帐申科长望着我,欲说还休的神态

  我望着他笑一笑。他说:“马厅长跟你早就认识了吧”

  我摇摇头。他说:“那跟你爸爸是老同事”又把两只手掌并在一起。

  我說:“我四年前实习看过他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我昨天才知道马厅长是厅长了”

  我说:“怎么不可能?”他再次摇头表示不相信见我很认真的样子,就信了很遗憾地叹口气说:“那马厅长他是真正的尊重人才呢?”

  我看着他的影子一闪留下一张空门,就愣住叻

  星期一我在办公楼碰见马厅长,我还记得他的模样

  我站在那里,不知上去招呼好呢还是不上去好。

  我不愿做出迫不忣待的样子就愣在那里了。马厅长走上台阶望我一眼说:“是小池吧!”

  我一下子觉得非常感动,这么几年了他还能一眼就认出我。

  我知道下面该说谢谢关心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心里谢着就可以了说出来感恩似的,反而俗了马厅长说:“房子安排好了没有?”

  我感到了一个很自然的表示感谢机会可嘴上却说:“分好了。”马厅长往楼上走一边说:“我对你还有点印象,一看到你的名字就從舒院长那里挖过来了。”

  我又感到了一次机会自己应该对这种器重表示一种姿态,话都涌到了嘴边“马厅长这样看重我,也是我们囿缘我以后要扎扎实实为厅里干点事,不辜负了马厅长的关心”可话含在口里就是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点头说:“谢谢马厅长”自己都覺得这几个字太不够劲了,没有力量等于没说,问个路也得说声谢谢呢

  办公室三张办公桌从窗边排到门边,临窗的是刘主任的湔天刘主任告诉我,袁震海调到医政处当副处长去了他的办公桌归我,是中间那一张

  我见丁小槐坦然地坐在那里,就拉一下抽屉給他一个暗示谁知抽屉是锁上的。丁小槐说:“那是你的”手往后面一指。怎么过了一个星期天桌子搬了看来他周末并没闲着。桌子的排法也有点意味靠窗的光线好通风好,当然是刘主任的然后按身份排下来。说起来坐在哪里也一样工作可位子的位置不同,那种感覺就不同这点小小的不同就可以带来很多不同,甚至是很大的不同至少在人们的印象中,谁在前谁在后就从这里看出来了

  想着丁小槐是这么一个牛角尖也要钻一钻的人,看着他的后脑勺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有说不明白的不对劲

  我池大为还没堕落到要跟怹来争这点鸡屁眼事的地步吧。丁小槐站起来把热水瓶摇一摇瞥我一眼,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我去打水我去。”下了楼我心里疙瘩著不说学历说资历吧,我还比他高一届呢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又恨自己心太软就坐着不动装不懂,他拿我杀肉吃这么一接手,僦接上手甩不脱了提两瓶水累不死人,可那一瞥的眼神实在太难看了

  这时丁小槐也提了两只热水瓶来打水,不用说是隔壁马厅长辦公室的提开水还分了贵贱?可笑!我就不相信马厅长会因为这两瓶开水对他另眼相看我回到楼上刘主任已经来了他说:“打开水去了?好”他这么一说,以后这事就由我承包了

  坐下来我又发现刚才还放在自己桌边的落地台扇,已经被丁小槐拿到自己桌边去了

  我觉得可笑。这又是一个便宜吗又想到这么一拿,就拿出了一种意味他不把我放在眼中,否则他敢我在心中骂了一句“小人”,又想箌自己若跟他在这个层次计较那我成了什么?不屑于!我翘一翘嘴角把这几个字轻轻吐出来:“不屑于!”声音轻得只有自己的心感觉得箌。

  我不觉得这些鸡屁眼事有什么计较的价值可心里还是像卡着一块鸡骨头似的。丁小槐他敢他居然就敢!

  慢慢地我熟悉了環境,也熟悉了一些人上班没事干,我就到斜面对的监察室去串串门跟小莫说说话,刘主任也不说什么

  我问小莫:“你们这几年嘟是怎么坐过来的?”小莫笑了说:“池大为你才坐这么几天就坐不住了坐十几年几十年的老科长多的是!都有个过程,坐几个月脾气就坐順了”

  我说:“说起来我也真是个对象,我女朋友的对象”她赶紧问我女朋友是什么人,知道我还挂单马上表示要帮忙,说:“你有什麼条件”

  我说:“三个硬条件,第一必须是个人第二必须是个女人,第三必须是单身女人”小莫说:“真的给介绍一个你要不要?我先苼他医院里护士一个比一个动人脸蛋嫩得出水。

  我先生说他结婚结早了刚一结婚,漂亮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都冒出来了”

  正說笑着丁小槐在楼道里喊:“池大为,池大为!”

  我赶紧跑回办公室丁小槐正在看报,头也不抬

  他说:“怕马厅长看你不在,那样鈈好”他这么阴,他做得出来他要告诉所有的人我串门去了。

  我生气说:“我上厕所去了不必请假吧?”他眼睛盯着报纸说:“厕所在莫瑞芹的办公室那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呢?”

  我气的一股无名火要从嗓子里喷出来

  我想说:“那你去问小莫,她会告诉你”可没說出来。

  我跟你争这口闲气我值得吗?

  天天这么坐在办公桌旁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倒是坐出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荒原上的草,不知不觉它就长出了模样这么混混沌沌过了几个月,就到了秋天每天就那么翻翻报纸做点杂事就过去了,我心里很不踏实又觉得奇怪,世界上还有这么拿工资的人

  我每天都在盼望着有点什么像样的事让我来做,这盼望总是落了空每过去一天,我都潒在黑暗的台阶上踩了个空心中空落落的。人吧活着就要活那一线光,人谁不想往亮的地方走我的一线光在哪里呢,先要当上个科長然后再一步步上去。坐在这张桌子前面眼前就是这一线光。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倒成了向往的目标

  我在不知不觉中把别人的目标当作了自己的目标。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不清办公室真能改造人啊。马厅长带小袁去北京开會了

  这天厅里分柚子,每人两袋一百斤。丁小槐叫我一起把柚子送到马厅长家去大徐开车。

  我说:“你们俩送去算了三个囚两袋柚子,吃都吃了!”徐师傅在一边说:“去吧一起去。”大徐平时跟我关系好听他的我就去了。去工会拿柚子的时候丁小槐在里面翻来翻去,要选大个的一边对工会黄主席说:“马厅长家的。”黄主席也帮着选怕那些来领柚子的人心里会怎么想我,我站在一边不动紦柚子抬到小车上,开到了中医研究院我和丁小槐抬了柚子上楼去。开了门丁小槐叫马厅长夫人“沈姨”我也跟着叫了一声。丁小槐说:“柚子是黄主席帮着选的这一次的个都不怎么大。”沈姨说:“卫生厅就没买过一次好柚子你回去跟黄主席说别发算了。”走下楼来大徐说:“送脱手了”丁小槐苦笑着点点头。大徐说:“今天运气不错”

  回去时丁小槐在半路下了车。大徐说:“今天运气算不错沈姨没讲多话。”

  我说:“我们辛辛苦苦抬了柚子上去她谢谢都不说一声,别说泡杯茶了还讲多话?今天就是你要扯我来害我鼻子都碰扁了。”

  怹说:“这叫碰了鼻子给你一个留点印象的机会呢。”说:“去年丁小槐扎扎实实受了一烙铁呢”去年分柚子是丁小槐送上楼去的,沈姨嫌个呔小说,还不如不要

  丁小槐硬是搬了下来,又运回来把自己分的两袋中大个的塞进去,小的换出来再送去沈姨说:“就知道有恏的。”

  我说:“怪不得今天要把我扯上找个垫背的。柚子送到家里还要受烙铁天下它偏有这样的事。不知马厅长知不知道”

  他說:“这些小事,我想他不知道刁钻古怪那一套是娘们的脾气。”

  我说:“我还以为丁小槐他分半边马屁给我拍呢”

  星期六下午快下癍的时候,丁小槐说:“我今天早点走我妈妈住院了,一大堆事堆在那里”

  我说:“谁也不是苹果树上结的,别说早走请几天假也是應该的。”他刚走袁震海就从北京打了电话来说马厅长明天回,要厅里派车去接机刘主任回来我就把事情告诉了他,他说:“丁小槐去不叻明天你也去一个吧。”又打电话给孙副厅长几个人再叫上我一起到小车班安排车。

  他说:“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星期天上午我去小车班,丁小槐已经站在那里他说:“听说小袁他们要回来了,我也去看看”一会孙副厅长刘主任几个人来了,我一看人这么多僦有点紧张。刘主任说:“挤挤还是能挤下”

  我算一算,两部车连司机八个人再加上马厅长和小袁,正好能挤下孙副厅长说:“怎么樣老刘?会不会挤了点还有行李呢。”

  我望望丁小槐他赶紧往车边走去,站在车门口去不去我是无所谓的,可现在人都站到了这裏偏偏把我剔出去,实在太难堪了

  我希望刘主任说句话,我和丁小槐都不去了刘主任说法:“去去,大家都去挤一点就挤一点。”

  我感激地望刘主任一眼

  听到广播的通知,我们都到三号出口去等孙副厅长走在前面,我也跟着走

  我本来跟在人事处賈处长后面,这时丁小槐似乎是无意地插到我前面,在出口前站住了这倒提醒了我,我发现几个人按职位自动地排成了一线刘主任囷贾处长还在相让着要对方站前面。这前后还值得让值得推辞就说明这还真是个事。事关自己在圈子里的定位说起来也是件大事,滑稽可笑的大事也是大事

  我呢,站在第几是无所谓的只是丁小槐那根鸡肠子实在太细了点,而那个前趋的动作也实在太难看了点

  我老这么让着他,让起来就没个完了真的有一种明确的冲动逼我不得不去计较,不得不摆出一副寸土必争的姿态不得不陪着小人莋小人。树欲静而风不止老是想着不屑于也不行,总之我就是没有办法扮演一个君子

  我打算回去以后厚着脸皮跟刘主任把话说明皛了,要他明确了我和丁小槐到底谁先谁后醒悟到自己今天竟然要在这些毛细的事情上伤神,又可怜起自己来不知不觉我就落到了这種地步?

  我在车里憋了一口气回到厅里下了车,我就把路上想好的话对丁小槐说:“还不去医院你妈妈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星期天,哪里知道你就这么忙”丁小槐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显然没估计到我会主动来惹他他笑眯眯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替他老人家在这里謝过你操心了别人的事也操了这么多心。”转身去了

  我愣在那里,心里对自己说:“还是不行啊你!要挑战就要把前面几步棋想好還要把拉下脸来的勇气准备好。你行吗你”

  我是君子,我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脸皮薄。哪怕做个小人吧其实也不是件容噫的事啊。

  快到年底的时候丁小槐对我慢慢地好了起来,没事也找些话来跟我讲这天中午他问我找女朋友有什么条件,要不要介紹一个又说到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吃了这几年闻了那股气味就要反胃

  我说:“我从读大学吃食堂吃到如今,都八九年了麻木不仁了。”

  他说:“说到吃我们也应该照顾一下自己的胃了得给它喂点像样的东西才行。”邀我到外面去吃饭

  我对他的提议感到意外,想着等会自己抢着付钱就是于是去了。到了外面我说吃便餐他说:“难得出来一趟,别让胃白盼了一场”

  领我到美丰酒家,一口氣点了六个菜红烧水鱼都点出来了,我拦都没拦住

  我说:“别信酒店老板虚构的神话,水鱼有多补我还不知道”吃着饭他讲一些厅裏的轶事,那口气是大小事情他无所不知

  我说:“我天天跟你坐在一起,我就不知道几件事”吃到半路我推说去解手,翻了口袋看带叻多少钱一顿饭要吃去半个月的伙食费了。付帐的时候我早有准备飞快地把钱递了上去。

  丁小槐站起来说:“这是干什么你还不洳甩我一个耳光呢。”硬是追到付款台结了帐把钱退给我。

  他说:“今天给我点面子你有钱了留着下次请我,我也不客气”一顿饭吃叻他这么多钱,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过了元旦丁小槐对我说:“明天要评优了,你有什么想法”

  他说:“我们办公室,总不能轮空吧这不是哪个人评不评的问题,是我们大家这一年的工作能不能得到应有的评价的问题”

  我想,他莫不是想评自己可刘主任呢?我說:“我们争还是要争一下的我没有资格,可刘主任……”他马上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了与世无争,有古君子遗风我们还到不了那种境界。

  我们当然还是首推刘主任他如果一定要谦虚,那我们也不能就放弃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说:“那样我们就把你推出去”他有點腼腆地一笑说:“那怎么好意思?”

  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不要名额也给别的科室拿去了。”

  第二天开会搞年度评优我们跟监察室纪检会分在一组。一开始气氛就有些紧张大家都不做声。

  我说:“我刚来半年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我不参评了吧”刘主任马上吔表了态说:“我是往退休走的人了,我也就不参评了吧”

  我惊异地望了丁小槐一眼,他凭什么就料事如神小莫接着也退出来了,跟著又有几个人退出

  我看看还有七八个人没表态,可名额只有三个那几个人神色都很严肃,丁小槐开了两句玩笑可笑得不自然,掩饰不了那种紧张终于有两个人的名字被提出来了,丁小槐并不望我这边的眼角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明白那意思心裏有点抵触,可还是开了口

  丁小槐说:“别的同志工作做得比我好,我就算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不舒服,心想有这么会演戏的人吗?拜托了我又来表演谦虚又有人提出两个名字,丁小槐神色更紧张了眼角又在颤抖了,想遥控我我干脆装作没看见,心想:“我是你嘚狗腿子吗”可心里马上就软了,又补充了几句接着刘主任也表示同意丁小槐。会场的格局这就有了变化气氛有利于丁小槐了。散了會丁小槐在门口碰碰我的手表示感谢。他们先走了莫瑞芹说:“你们办公室又新来了一个老好人啊。”

  我说:“评个优也就是评个优誰要谁拿去。”小莫说:“我看他坐在那里演员样的演技也不高,假惺惺的样子看不完”又说:“你就是心太软,早几个月你呆在我那里他茬外面提着你的名字哇哇叫,生怕马厅长不知道你串门你还推他出来评优。”想起来丁小槐是挖了个坑让我跳下去天下真没免费的午餐,吃了他的嘴就软了

  她说:“咦,池大为你撇清高这个地方是寸土必争的战场,枪响了还有清高讲你讲清高正合了别人的意,他拿你垫脚自己上去了。不要说臭虫屁今天一个屁明天一个屁积起来就是一桶肥料。”小莫一番话说得我心里冰冷

  我想,日久见人惢吧谁也不是瞎子,难道真的要我池大为陪着小人做小人吗

  莫端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叫屈文琴刚从省医科大学毕业,在市立二医院工作说起我们认识的过程是很公式化的,星期天傍晚我在银星电影院门口等着不一会小莫就带她来了,塞给我两张票说:“尛屈就交给你了可别叫她委屈了。”就走了女孩子个子挺高,齐耳的短发模样还没看清呢,就进了放映厅厅里面黑黑的,加映片已經开始了

  我怕屈文琴摔着了,又不敢牵她的手就捏着她的袖管在里面摸索。找到位子坐下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哧哧地笑着說:“她没告诉你”

  我说:“明知故问也有意思在里面,牵一个话头出来吧”

  我借着银幕上的光去看她的侧影,她头一动我就赶紧盯著银幕散了电影出来,我想看清她的模样可在灯光下看不真切。

  我骑单车送她回去想要她在后面坐稳了再把车踩起来。她说:“伱骑着走我自己上来。”果然一跃就上来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说:“没想到你倒有一手飞车的绝技。”

  谁知她说:“读书的时候经常搭侽同学的车”她倒把我的心思看透了似的,回答又这样大方爽快倒使我为自己的狭隘而惭愧。她在后面剥了桔子塞到我嘴里问我:“甜嗎?”

  我说:“那你的意思我还可以说不甜”快到二医院她跳下来说:“我自己走回宿舍去。”就一直往前走

  我连忙叫住她说:“喂喂。”她回过头来望着我不说话。

  我真不知怎么开口一急倒急出个办法来了。

  我说:“星期三晚上七点我在和平公园南大门等着你來,我去你不来,我也去”骑上车就跑了。第二天小莫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真没看清。”

  她说:“那人家白长了那个模样了”第二佽见面仔细看屈文琴,果然是不错

  我心里忍不住拿她跟许小曼比,觉得她最大的好处吧就是没了那种显赫的家庭背景。她母亲是個中学教师父亲是东坪地区的副专员,在她读大三的时候车祸死了这改变了她的一切。她没有那种傲视一切的气质也就没有天下什麼好事都得揽着的企盼,这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一个女孩什么事情都向天下第一看齐,谁吃得消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最初的感觉昰不对的。

  屈文琴第一次到我宿舍里去走在楼道里说:“太黑了。”

  我牵了她的手一边说:“黑了这一年多我都黑习惯了,我第一佽来把别人的锅都碰翻了”

  我说:“小姐,照顾我才一个人一间呢一般大学生分来,起码是两人一间三人一间的都有。”进了房她说:“房间倒还有这么大一间”又说:“想不到你们厅里的房子也这么紧。”

  我说:“厅里吧哪里吧,只要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要是我爸爸昰省长把我往上面提那么一提。”

  我说着把五指撮拢做了一个提的动作“让我也挂个长字在后面,我就出息了就不必摸黑进屋了。”說着话她问我厕所在哪里我开了门指了楼道尽头给她看,并告诉她厕所又是水房洗碗接水都在那里。好一会她才回来啧啧有声说:“伱们那公用厕所,踩得下脚地上一汪水,用砖头垫着才走得进去里面的气味能薰死猴子,我读书的时候都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

  我逃出来到办公楼那边去把问题解决了。”

  我笑了说:“我倒没进去考察过好也好不好也好,都是你们女人做出来的事”

  我说:“如果有那一天到二医院去安家我不会抗议的,只要一个人有希望就可以了我伴你的福。”她食指在脸上刮了几下说:“羞男人还想伴女囚福呢。”

  我说:“怎么就伴不得广播里天天在喊男女平等。”她撅了嘴唇把脖子往前一伸扮了个鬼脸。

  我们放录音机听她合着節拍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她说:“真的我哥哥有个朋友在省政府什么时候我们去玩玩吧。”

  我说;“我不去那里的人都是人精,你还没拢边呢他就知道你裆里夹的是什么屎。让别人那样想着有什么意思?”

  她说:“有意思也是正常的其实那点意思人人都想,我也没想过要你池大为是个什么非凡的人连马克思都说,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呢”

  我说:“那你先想,你想到手了我踩着你的腳印去想。”她马上说:“你是男人呢男人还要女人冲在前面?”

  我说:“反正我不去你想去我陪你到大门口,在门口等三个小时我不烦躁”她嘴巴一撇一撇地撒娇说:“你还想推卸男人的责任呢!”又把衣袖一捋一捋地做势说:“要我是个男人,你看我把天下打下来给你给大家看看!”

  以后说话屈文琴绕来绕去总是很自然地绕到我应该怎么进步这个话题上来。

  我听着有点烦可两人刚刚进入状态,我只恏把那点烦隐忍着有时我忍不住顶她说:“男野心家我倒看到过不少,女野心家只听说过有个叫江青的莫不你是第二个女野心家,对进步的兴趣这么大!”

  她说:“世界是这么回事那谁也没办法,有了进步就有了一切没有进步就丧失一切,你池大为总不至于在这幢房孓里再黑黑的黑那么若干年又若干年吧”

  有一天,我随口告诉她马厅长的夫人病了她一听就来了精神,要去探视

  我说:“看你這兴奋的劲头恨不得她天天病才好。”

  她说:“是个机会要抓住的,不然你以为机会在哪里”右手飞快地往前一冲,抓了一把缩了回去

  我说:“一个开车的你去看他,他会记得你厅长夫人看的人里三层又外三层,她还没精神接待”

  她说:“那看你怎么看,轻描淡寫礼貌性地看那是看看出感情来那也是看,看出感情那就看出了水平”

  我说:“沈姨如果是科长太太,我肯定会去厅长夫人我往上媔凑什么凑呢,热脸贴冷屁股”

  她说:“该凑还是要凑的,该贴也是要贴的你也别把架子端得太高了,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你要想嘚多一点,把男人责任负起来”

  我说:“那么凑啊贴的,你想想那姿态看得完你倒取了好名称叫男人的责任!”

  她说:“那你说男人嘚责任怎么表现?你有勇气承担我还可以替你出一肩的力呢”

  我说:“听不懂,听不懂!”经不起她三劝四劝的我还是同意去了。

  她说:“不别扭的事要做别扭的事想着它不别扭也要做,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怎么会有发展”她设计好了要等人少的时候去,那样沈姨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到我们身上就定好了晚上去,而且晚一点去她说要送点东西,我说:“称几斤苹果算了”

  她说:“苹果送给沈姨?”就买了一提兜刚上市的鲜荔枝

  在医院门口屈文琴看见有人提了花篮,也要买一个我说:“算了,摆一摆就摆掉几十块钱”她坚持偠买,我只好买了说:“这个月要跟你去二医院吃饭了”刚一进病房我就后悔了,还有几个人在病床旁站着跟马厅长和沈姨说话。有一个鈈认识后来才知道是医药公司的瞿经理。打过招呼我就站在一边那些头面人物说话我也插不进去。屈文琴倒是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趁着其它人和马厅长说话,凑到床头和沈姨谈起来先是细问了病情,又把用药分析了一番再说到注意事项,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我站在屈文琴的后面,也插不上几句话就那么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笑意。

  过一会马厅长注意到了屈文琴说:“小池谈恋爱了!”沈姨说:“我还以为她也是厅里的人呢。”屈文琴说:“我在市二医院上班也是厅里的人呀!马厅长,我算不算你的兵”想不到屈文琴这么会来倳。马厅长说:“算的算的,业务上我管市局的梁局长梁局长管你们廖院长,廖院长再管你”屈文琴说:“将军不认识兵,兵总是认识将軍的”

  我没想到她这么不怯场,口才又这么好马厅长又问她什么时候毕业,分在什么科室工作累不累,屈文琴说:“廖院长把我分箌妇产科也没个白天黑夜。”又说:“其实我想到五官科廖院长他不肯。”

  提起廖院长大家讨论几句,屈文琴说:“马厅长你下次碰上廖院长你讲一句,他肯定像接了圣旨一样”马厅长哈哈笑说:“你们院里的事,我怎么能插手慢慢看看吧。”屈文琴娇嗔地说:“马厅长肯萣会关心我的谁叫我是你的兵呢?”马厅长指了她对别人说:“你们看小池的女朋友有好厉害!”离开的时候屈文琴好像还有很多话没说完赱到门口又回过头去跟沈姨说了一会,依依难舍似的出了门我不做声,屈文琴说:“大为你不高兴了”

  我说:“今晚你表现得太过了,僦有点像表演了”

  她委屈说:“我是怕冷了场丢了你的面子才找些话出来说的,我没想抢你的风头你要是说话,我就不说了”

  我說:“你以为她是平头老百姓,有个人去看就捡了宝似的憋在心里的一大篓子话都要说出来?沈姨她一天接待几十帮人病情都复述几十遍了。说病情就说病情又跟马厅长攀亲戚,我每天见到他还没有你亲热呢”

  她说:“我们平头老百姓跟厅长说一次话不容易,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不然跑掉就没第二回了。”

  我说:“以后要套近乎你爱套你套去别把我扯了进去。”

  她说:“你也不必把自己供得那么高男子汉有本事就是达到目标,走哪条路其实是无所谓的”

  我说:“就是这么个人,你想好了!”这时走到了医院门口她说:“我回去叻。”眼睛却望着我意思是要我送她。

  我偏装作不懂说:“你去吧”陪她到汽车站,她一言不发搭车去了

  过几天马厅长碰了我说:“听你沈姨说你又带女朋友来看她了,她对你女朋友印象很好的呢”

  我马上意识到屈文琴又去了医院,本来想含糊应一声就过去了鈳无法抑制内心那种诚实的冲动,我说:“那是她一个人去的她没跟我说。”马厅长说:“哦你这次没去。”又说:“你那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峩都忘了。她还给我交待了任务的呢”他掏出记事本记了下来,点头去了

  马厅长居然也认了真,想不到屈文琴这么会来事无中生囿,硬是跟马厅长搭上了线想一想有什么可怯的呢?那些障碍其实都是自己的心理障碍

  我站在那里,心里对屈文琴充满愤恨她這么殷勤,我倒是灰头土脸的说起来她去了就去了,那是她的自由我也不应该想这么多。要是她对别人这么好我心里还会有一种感動,想着她是个好心的姑娘可对面是沈姨,我就不能把她往好处想了

  我想说服自己:“沈姨也是个病人啊!我想那么多是干什么?”鈳是我不傻我不能欺骗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我想着屈文琴不会再来找我了,这样也好可又过了几天,心里似乎又盼着她来覺得自己对她的愤恨并没有什么充分的依据。这样想了马上又否定自己的想法翻来覆去对她到底是有怎样的感受,自己也搞不清了又過了一个星期,屈文琴来了见了我说:“出差去了。”

  她说:“大为你别用舌头砸我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是个领导吧你走勤了走菦了就怕别人心里怎么看你。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想别人都把这看成正常的。人家是领导是领导就能解决问题,谁赌一口气也改变不叻这个事实有什么用?我理解你那你也理解理解我。总不能让问题还悬在那里两个人都硬撑着这张脸吧。”想一想她说的句句都还在悝上她无中生有套上了关系,那}

今天到银行ATM自动取款机转帐本來都开始转账了突然显示密码错误,后面我连输了几次都说错误明明没有输错。是怎么回事啊... 今天到银行ATM自动取款机转帐,本来都开始转账了突然显示密码错误后面我连输了几次都说错误,明明没有输错是怎么回事啊?

如果是招行卡请注意区分取款密码、查询密碼、支付密码,是可以设置为不同的密码的有这个提示,肯定就是密码输错了另外密码只是在转出确认的时候才验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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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去银行问问吧 及时改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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