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茶桌布置图片大全上长出神秘物品是什么

榻榻米是现代非常流行的一种家居设计,特别是一些房子面积没有很大的家庭,选择榻榻米就很适合,是一种节约空间的设计,现在市面上榻榻米的品牌有很多,质量参差不齐,大家一定要好好挑选,否则钱花了产品却没有办法令自己满意,会影响到心情,下面就给大家介绍一下梧州榻榻米哪家好

这个品牌是2002年成立的,是江苏和美家居公司旗下的一个品牌,这个品牌使用的材料都是环保的,使用清洁,烘干,梳理,编织等工序进行精细制作,而且这个品牌的榻榻米还有艾草材质,加入了红外加热技术,所以是很多消费者都非常喜欢的。

这个品牌是1994年成立的,公司在张家港,这个品牌做出来的塌塌米都非常精密,而且使用优质稻草做成席面,还用消毒以及特有的配方精心制作而成,可以起到很好的保健养生功效,可以消除疲劳,让精力更好的恢复,比较适合年纪大的人使用,款式也比较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是值得大家挑选的。

梧州榻榻米哪家好?千代和室就不错,这个品牌在2006年成立,公司在苏州。制作塌塌米已经有了很多年的经验,不仅承接家用榻榻米工程,商用榻榻米,工用榻榻米都可以制作,工艺比较先进以及独特,也比较专业,所以是值得大家信赖的一个品牌。

这个品牌是2001年创立的,是北京联合伟业装饰公司旗下的品牌,一开始就是从生产榻榻米开始起步的,现在已经扩展到木屋别墅以及和室装修等领域,成为了知名品牌。

这个品牌在1999年成立,是张家港装饰材料有限公司的牌子,这个品牌也有升降桌榻榻米的专利,它的理念就是和谐之室,以消费者的喜好为主要原则,可以给家居生活带来舒适的享受。

这个品牌在2006年成立,不仅设计装修榻榻米,而且还生产建筑膜板,是一家综合性的企业,是比较优秀的品牌。

上面给大家介绍的就是梧州榻榻米哪家好,看了上面的介绍,大家应该也有了一定了解,榻榻米的品牌各种各样,上面给大家介绍的品牌有非常不错的质量,知名度也是非常高的,除了上面这些品牌,朝日,唐艺和风,萩原,大建等榻榻米也非常不错,设计非常高端,受到很多消费者喜欢。大家在挑选的时候一定要符合自己的实际需求,应该和整体的装修风格结合在一起,这样才能让家居环境更加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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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入秋季,这个城市的天气就变得特别的令人讨厌。


  明明不是沙漠,早晚的温差却能到达15度之多。白天多风,空气干燥,无论何时都让人觉得不管身体还是皮肤,补充多少水分都不够。可是一旦真的下起雨来,空气立刻变得又湿又冷,尖锐刺骨,像无形的细小冰锥一样扎进人的皮肤里。


  尤其晚上下雨,简直就像在冬夜里把潮湿的棉被盖在身上一样让人无法忍受。


  萧重轻一脚踩在水洼里,鞋子里立刻感觉到一阵凉意,溅起来的泥水弄脏了皮鞋和裤脚。他却对此浑然不知一般,继续低着头在各色雨伞下慢慢穿行。


  雨势虽然不大,但也到了必须要打伞的程度。然而萧重轻手里只有干瘪的公文包,身上连挡风的长外套也没有。深灰色的西装从上衣到裤子,全部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细雨夹杂着秋风,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由内而外打起哆嗦来。萧重轻摘下被雨滴模糊成一片的眼镜,用手指胡乱抹了几下再戴回去。


  手指都快要冻僵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冷。


  像被温暖的橘色灯光吸引一般,萧重轻推开一家酒吧的门,毫不迟疑地向吧台走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进过酒吧。


  喝酒的话,他向来也只喝点啤酒,酒量又不好,两个易拉罐就醉倒了。像洋酒和鸡尾酒之类,从来就不是他能够负担得起的东西。


  而且啤酒这玩意儿,在他喝起来都是一个味道,牌子和牌子之间只有价格的区别而已。任何一个超商和便利店都买得到,没必要特意要去到那种贵得要死的地方花冤枉钱不可。


  今晚之前,酒吧在他的意识里一直都是一个没必要存在的地方。


  “客人,您的酒。”一杯打得满满的啤酒放在他面前,萧重轻双手拿起来一口气喝掉一半。


  今天对于萧重轻而言,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离婚,被解雇——中年男人最严重的两大危机同时降临在他的身上。


  像绝大多数三十二岁的男人一样,萧重轻曾经有一分稳定的工作,一个还算美满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他和妻子是亲戚介绍,相亲结婚的。对方还算漂亮,就是脾气稍微急了点。到今天正好五年,儿子也已经四岁了。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可是萧重轻却没有什么不满足,只是显然妻子并不这么想。


  刚结婚的时候,他拿的薪水还不多,加上妻子身体不太好,一直没工作,因此生活虽然谈不上窘迫,偶尔也会觉得有点拮据。为了让妻子和未来即将出生的儿子能生活得好一点,本来就很节省的萧重轻更是谨小慎微,拼命地工作赚钱。两年前换了新工作,薪水比以前多两倍,还补足了之前买的房子从银行贷的余款。因此虽然还谈不上多么富裕,可是比起之前连去次饭馆都要计算着点菜的日子已经好了不知多少。


  然而妻子的抱怨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无法经常光顾美容院啦,衣服不能买名牌啦,护肤品只能用国货啦等等——如果萧重轻说“其实国货也不错”之类的话,抱怨通常会升级成单方面的犀利指责。“不上进,窝囊,没出息”等等的话萧重轻一直听了五年。


  萧重轻虽然没有多大的才能,不是很聪明,可是工作也够努力勤恳。从来不迟到,加班也一定是最后一个离开,业绩不到顶尖也一定是中上。


  尽管每天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表格,偶尔也有厌烦的时候。但他从来没因此而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萧重轻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唯一算得上优点的地方就是耐心和细心,只能做这种没什么技术性的繁琐工作。


  只有这一点,他有自信不会出错。


  “差了一个零,八万和八十万,这责任你要怎么负?”


  从天上掉下来的祸端,无缘无故地砸中了他。无论怎么想都记不出来那张单子是自己做的,同事也好、上司也好,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懦弱木讷的萧重轻,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不管说了几百次“真的不是我做的”,也只是被当成推卸责任的借口。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连证明的机会都不给就被公司辞退了。


  “犯错的那个女孩子——就新来的那个……她是老板的‘这个’哦!” 伸出小拇指来,曾经比较要好的同事在他临走悄悄说。那个喜欢波浪卷发和超短裙,刚刚从前台调到他们部门的女孩子,才来一个星期就开始对着核对单爆粗口。无论叫她核查几遍,交上来的表单都一定是错误百出。“不是我们不帮你说话,你知道的嘛,我们也没办法……”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伸手去抹眼泪,却被眼镜挡住了。萧重轻用几乎已经麻痹了的手指把它摘下来,扣在台面上。胡乱地用手掌摩擦着自己的脸,眼泪却越来越多,渐渐从指缝中滴落。


  他父母早亡,小时候就寄住在亲戚家。对方还算仁厚,虽然备受冷落和欺负,好歹供完了他高中。由于个性太过内向和笨拙,完全不晓得怎么跟别人打成一片,长相也不出众,没什么突出的优点,大学时代也相当的受排挤。


  三十年来被人看不起的灰暗人生,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好不容易结了婚,妻子虽然不是很体贴,也不懂得操持家务和节省,可是对于萧重轻来说,有了个需要自己的人在,还有儿子在,这比什么都好,吃什么苦都值得。


  他知道自己懦弱,没什么本事,也不指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要好好地过自己的平淡生活,一家三口守着一个小小的家,这就足够了。


  可是即使是如此卑微的愿望,也那么的遥远和难以实现。一张离婚协议书和一张辞退证明,仅仅两张薄薄的纸而已,就使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萧重轻彻底成为了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他终于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酒精在空荡荡的胃里肆虐,涌上一阵呕吐感,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捂着嘴巴差点儿从高脚椅上跌下去。


  慌忙中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萧重轻像攀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住不放。



  极度不耐烦的,处在暴怒边缘的声音,从萧重轻头顶灌下来。


  然而萧重轻的大脑已经分辨不出这些东西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睛因为近视而微微眯缝起来。


  对方扯开他手腕的动作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了,萧重轻立刻扯住了男人的外套,对一个他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陌生人开始毫无重点的哭诉。


  令人惊讶的是,男人的耐心出奇的好,衣袖和前襟都被萧重轻抓得皱成一团,还沾满了他的眼泪,即使如此都没有甩开他的手。


  “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抽泣着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不知几百遍的话,萧重轻被人抓着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前进,然后跌进一个柔软的床铺。眼前的人影似乎要离开,他急忙伸出双臂揽着对方的胳膊,求他别走。


  那人俯下身体看他,萧重轻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你没有错,什么错都没有……”那人这样安抚着他,仿佛还夹杂着一丝叹息。


  萧重轻哭得更加厉害了,用力箍住了对方的身体。“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他们冤枉我,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三十二岁的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可是也许因为三十几年以来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于是眼泪全在今天爆发出来,反而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丢脸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温柔的语调在他耳边回响,他一张嘴,有个柔软湿润的物体覆盖到他的嘴唇上,然后闯进了口腔。


  软软的,又温暖又温柔。


  萧重轻一直追寻着这个温暖的来源。一边抽泣着哭,一边毫无技巧可言地回应。


  持续着亲吻,衣服同时也被脱掉了。


  陌生的双手在萧重轻的身上游走。他感觉到冰凉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暖起来,并且像燃烧似的炙热。下腹部那作为男人的欲望根源,被抚弄着而渐渐挺立,他无意识的发出低缓的呻吟。


  双腿被分开了,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身体内部那个从来没有人触碰过的地方。


  “疼……!”他皱着眉,把脸拧向了一边,并且试图用手去驱赶那个异物。


  “乖……等一下就好了。”有声音这样说着。


  嘴又被堵住了,缠绵深切的吻。性 器被握在熟练的手掌里摩擦着,就快要到达高 潮的边缘,快感比清醒的时候更加猛烈而清晰地传递到身体四肢,萧重轻很快就放弃了抵抗。


  更大更热的物体挤进身体的时候,他毫无顾忌地哭叫出来。萧重轻抓着对方的肩膀,一边拼命地哭着说“好疼”,一边寻求更亲密的靠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痛楚来自于哪里,也不知道这疼痛和身边的男人有关——或者说正是因为疼,才更加不想让这个人离开而只剩自己一个。


  身体渐渐摇晃起来,他带着哭腔的喘息也更加浓重。后来,下 体仿佛麻痹了似的,对痛感不再那么敏锐,些微的快感从内部升腾而起。


  他轻轻哼出来,然后身体好像被撞击得更猛烈了。下腹的热流盘旋着,涌出身体的时候,萧重轻的意识终于完全崩溃掉,陷入了一片黑暗。


  沉入睡眠之前,好像有一声遥远的呼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早晨,萧重轻被胃部灼烧的疼痛唤醒。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和眩晕,似乎并不只是视力的关系。胃部抽搐之后又是翻腾的呕吐感,刚一起身,就被酸疼的腰部和下 体异常的疼痛绊倒在地。他顾不上那么许多,赶忙挣扎着爬起来,捂住了嘴奔向洗手间。


  抱着马桶干呕了半天,吐不出任何东西,他扶着嗡嗡作响的头,喘息着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结果屁股刚一接触地面,他立刻就像被咬到弹了起来。

  好疼。正确来说,是中间那个地方很疼。

  觉得羞耻似的悄悄用手指摸过去——感觉好奇怪。


  似乎是……有点肿了?


  萧重轻不敢确定,毕竟以前也从来没有碰过那个地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不是肿了。可是那种疼法……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找个镜子来照。巡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家里的卫生间。


  看样子,好像是酒店。


  ……为什么自己会在酒店呢?他扶着墙要站起来,酸软的身体却发出了抗议,一个不留神又躺倒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陌生的高大男人出现在洗手间的门口。


  随便套在身上的酒店睡衣里,露出麦色的皮肤,分布着好看的肌理。虽然一脸的不耐烦,对他野性犀利的英俊容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你是……谁……?”萧重轻嘴巴开合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


  男人嗤笑了一声,根本没打算回答。从他身边走过,打开了浴房里的莲蓬头,说,“请出去,我要洗澡了。”


  萧重轻“啊”了一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慌张地爬起来跑了出去。


  浴室里传来水声,心有余悸的萧重轻扶着腰坐到床上,才发现自己竟然一 丝不挂。红着一张脸扯过被子盖住大半个身体,紧张地哆嗦个不停。


  喘息着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仔细回忆着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模糊的片断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可以肯定的是酒量低微的自己一定喝醉了。


  浴室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萧重轻环视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试图找出一点跟昨晚记忆相关的线索。可是和那个男人一样,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景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大小和装修的豪华程度来说,绝对不是普通的酒店。


  “啊……!”他想起什么似的翻身下床,穿上皱成一团的衣裤。在地板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手提包,把钱包拿出来打开数了数。


  加上毛票还不到一百块……别说是住宿费了,估计连昨天的酒钱都不够。


  比起身体的异样,现在的萧重轻似乎只能考虑这些近在眼前的,现实层面上能够看得到的东西。


  也许该趁男人没出来的时候赶紧逃跑。


  垂着头苦笑了一下,萧重轻自暴自弃似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乖乖在沙发上等待。


  男人出来看见他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挑了嘴角似笑非笑。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



  “啊,谢谢……不,不用了……”萧重轻反射性地摆动着双手,露出一点都谈不上明媚的胆怯笑容。


  男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掺杂着讽刺和些微不屑的笑容。即使看得多了,萧重轻仍然被刺痛了。果然长相好看的人,连做出嘲笑的表情都比别人尖锐一倍。



  “不用了……呃,关、关于昨天晚上……”


  双臂交叉在胸前,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酒钱和……住宿费,我应该还给你的……”



  “不行的,怎么能让你破费,我们又不认识……我、我喝多了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忘记结账这回事了……啊,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可是我马上就会还给你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


  一味地沉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中的萧重轻,丝毫没有发觉男人已经变得厌烦的语气。在包里翻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递过去。


  对方没有接,挥开他的手吼了一句“你够了没有?!”


  萧重轻一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还钱……”


  “如果没别的事情,请你回去吧。钱的话,你不是已经用身体还过了吗。”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恶意。


  “身体……”萧重轻张了张嘴,忽然一笑,“您真爱开玩笑,我们都是男人啊!”


  “啧……!”男人忍无可忍地咋舌,几步跨到门口打开门,“演技太烂了!够了,请回吧。”


  萧重轻被客气地赶了出去。


  眼镜不知道被忘在哪里,看什么都模模糊糊,还差点儿坐错了车。


  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出来坐公共汽车,人少车空,连司机和售票员都无精打采,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的狼狈相。


  萧重轻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直直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身体里渐渐蒸腾出某种灰暗的东西,扩散到空气中。满满登登地充斥着整个房子,并且越来越多,萧重轻在这种几乎要窒息的灰暗中昏沉沉地迷糊过去。


  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心想着总得找点什么事情做,他找出一副备用眼镜,开始动手收拾被妻子离开前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本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家用电器都老旧得卖废品的都不愿意收,只有唯一刚换过的电视机被搬走了。地上散布着被几本被丢弃的书,踩了好多脏鞋印。


  无奈地叹了口气,萧重轻蹲下去一本本捡起来。


  从小他就喜欢看书,也喜欢写点东西。梦想以后能当个作家,却总是被人嘲笑作白日梦。结婚后又被妻子斥责说“书又当不了饭吃,有那个钱还不如干点别的用”,渐渐的就少买了。


  一本本地擦拭干净放回原处,撕坏的也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地收到下面的柜子里,打算买点胶水什么的来补一补。


  柜子底层靠右的位置,放着儿子的相片簿,被他整整齐齐收进一个纳物盒里。有些多出来放不下的也好好的分了类别,存在纸袋里放在一边。


  不过现在那个地方空空荡荡。


  “……连这个也拿走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妻子并不是会体贴地留下这些给他做纪念的人。


  所幸自己的皮包里还有一张。萧重轻赶紧打扫干净,找出一个勉强能摆上台面的像框来,想把这唯一的一张照片好好摆起来。


  然而翻遍了钱夹里所有的夹层,那张明明一直都在醒目位置的照片却怎么都找不到。公文包也好,西装口袋也好,甚至连裤子的口袋都翻过来也还是没有。


  “不、不会吧……!”萧重轻白了一张脸,反复检查着衣服里所有的口袋。


  拍着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萧重轻胡乱地穿上外套跑出了家门。


  虽然对昨天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但是自己似乎曾经拿出来给谁看过,然后又塞进口袋里。那么最可能在的地方就只有那家酒店房间了,早晨出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是否忘记了东西。


  萧重轻在酒店大堂里徘徊,不时地看着进出的人流。


  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房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让他进去;更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只记得长相十分出众,是那种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英俊容貌。


  萧重轻在可以看见入口的柱子上,靠了下来。


  除了等之外,毫无办法。


  儿子,一直以来是他唯一的慰籍。


  不论多么辛苦,多么劳累,被人轻视,被人看不起,只要回家能看到可爱的儿子,就什么都忘记了。希望他能够快乐的长大,一生都幸福平安。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要一直一直守护着他。


  可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除了那张照片之外,他身边不再有任何自己曾经有个儿子的证明,那个幼小可爱的小人儿似乎在他的生命里完全消失了。


  哪怕只是一张照片——也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而且不可理喻,可是现在的萧重轻只能依靠这些微小单薄的存在来留住儿子的身影。


  与其说他是想证明儿子的存在,倒不如说是他是想借由儿子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是萧重轻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不晓得等了多久,入口处终于出现了他要等的人。


  一袭黑色衣裤包裹着颀长的身体,即使不说话没有表情也一样的引人注目,在人流中很好的诠释了“鹤立鸡群”这个词。


  “先生……!”萧重轻几乎用扑的跑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臂,麻痹的双腿让他差点儿跌倒。


  男人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又是你?干嘛,来还钱的吗?”看萧重轻的样子就不是来还钱的,他故意这样调笑着问道。


  “啊……不……不是……”他手足无措,白皙的脸忽地涨红了。



  咬了咬发白的嘴唇,萧重轻硬着头皮说,“我……忘了东西在房间里,能不能拜托您……”


  “是什么?人民币还是美金?”


  “不是的……!”即使是好欺负,也受不了一个陌生人这样嘲弄自己,萧重轻难得的提高了音量。“是照片……!我儿子的照片!”


  男人皱起了眉头,“我没见过那种东西。”


  “我、我昨天给你看过的……请您再想想,也许是落在哪个角落里了……!”


  “不知道,就算有大概打扫房间的时候也被丢了。”男人不打算再继续对话,转身欲走。


  丢了……?萧重轻愣了一秒,再一次抓着对方的胳膊,用抖到不成调的声音说,“不会的……我求您了……求求您……!那是我儿子唯一的照片!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一张照片……!求求你……!求您让我找找吧……!”


  不知道是不是可怜的语气稍微打动了男人,他静默了半天,也没有走开。


  “……我会帮你找的。”好像被萧重轻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吓到似的,男人无奈地说。来不及让他表示感谢,又烦躁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你最好去别的地方也找找看!”


  “好、好的……!”萧重轻连不停地说谢谢,一直说到男人再次不耐烦起来。


  “够了够了!找到的话我会放在柜台的,你明天过来问问看好了。”男人没有再理他,径直走开了。


  萧重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念叨着“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而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去昨天的酒吧再找一趟。


  具体位置并不是记得很清楚,倒是酒吧门口那一对石狮子印象比较深刻,木头门上还有个特别醒目的繁体“升”字,再加上进去之前要下一层石阶,所以萧重轻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


  脚步在接近门口几步的地方殊地停住。


  隐蔽在灯光照不见的阴影里,有对正在亲热的情侣。萧重轻尴尬地前进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正当他想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被正在热吻中的两人发现了。


  “喂,有人在看着呐。”其中一个轻轻地喘息着说。


  “当他不存在……!”另一个不满地回应。


  好奇怪……萧重轻稍微瞄了一眼黑暗的角落。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可是……好像都是男的?


  “大叔,你看够了没有?”凶恶地一个站了出来,推了他一下。


  “别那么粗鲁……哎呀,我认得他!”


  接着出现的人证实了他的想法,的确都是男人没错。


  “他?你认识他?”


  “对呀、对呀,昨天来过的嘛!”


  “这种平凡的长相你都记得!跟他有一腿?”


  “说什么呢你!”个子稍微矮点儿的那个“咚”的一声锤了一下另一个的后脑勺,“我要找也找带他走的那个!我记得他是因为这个男人从进酒吧开始就稀里哗啦地哭,还有他那个爆帅的男朋友!”


  “男……男朋友?”萧重轻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我说,你该不是一晚上都盯着那个男的了吧?!”两个人依旧在自顾自地拌嘴。


  “这不是废话吗?难得来一个这么帅的,不只我,整个酒吧的男人就盯上他了!”转过来问萧重轻,“喂,你们上床了吧?他功夫好不好?1还是0?”


  萧重轻听的一塌糊涂,不太确定的问,“上、上床……?你们……都是男的……吧……?”


  被他这样一问,两个人同时带着哭笑不得又鄙夷的表情看他,眼神分明在说“你装什么啊”?


  跟那男人今早的表情一样。


  小个子看萧重轻张口结舌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拉过他拖着他的手,捏住食指往墙壁上的招牌上一按。


  “大叔,你看清楚喽,这下面标得很明白:GAY BAR!”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摸过去“G、A、Y——GAY!意思是:同性恋!OK?”



  萧重轻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早晨时男人的那句话,“……钱的话,你不是已经用身体还过了吗?”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萧重轻嘴巴开开又合合,挣脱了小个子的手跌跌撞撞地从来路跑了回去。

  “拜托~~真的假的啊?!他竟然真的不知道!”两个人不可思议又按耐不住笑意的话语灌进他的耳朵。


  不会是这样的吧……不会是这样的吧……


  萧重轻跑到肺都快要炸了,实在跑不动了才扶着路边的树停下来剧烈的喘息。


  同性恋……那个男人是同性恋……昨天跟自己……上床了……


  自己跟一个男人上床了……现下才明白,自己被上了……被一个男人上了……


  脑袋里乱糟糟一团,萧重轻抱住自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下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床……跟男人做 爱……在应该觉得恶心之前,他却依稀记得嘴唇上的温暖感觉,还有哭的时候被拥抱、被安慰的感觉。


  这么一回忆,记忆仿佛清晰了起来。


  自己好像还说了“不要离开我”这样的话……


  萧重轻干涩地笑出来。自己跑进那种地方喝酒,还哭着抓住人家说那么暧昧的话,简直就是摆明了在告诉人家“请你和我上床吧”……!


  这三十二年来的人生,果然一直都过得很失败。


  就算再怎么想逃避那天的事情,儿子的照片还是不能不拿。萧重轻第二天下午又出现在酒店的大堂里,但是柜台的服务人员那里,并没有接到任何类似照片的转交物品。


  也许是还没送过来,也许是忘记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萧重轻想了想,重复着昨天下午的事情,等待。


  基本上还是在同一个时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再次出现在眼前。


  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用了,只不过“一 夜情”的对象变成男人而已——这样自我欺骗着的萧重轻,极力控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只把注意力放在照片这件事上。


  “啊……”看见他的一瞬间,男人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却好像并不是生气。


  “很抱歉又来打扰你……那个,照片……真的没找到……?”


  “不,找到了,忘记拿下来。”男人耸了耸肩,“不好意思,麻烦你自己上去拿吧。”


  “真、真的!?”萧重轻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在发现自己要再一次进到那个房间的时候犹豫起来。男人并没有发觉,早就已经迈开脚步向电梯走去,萧重轻迫不得已只好跟了上去。


  男人进了房间,甩下外套,用手指了指小型吧台上数量惊人的一堆照片,说:“在那边的那一堆里,你自己找吧。”然后自己进了洗手间哗啦啦放水洗脸。


  庆幸他没有理会自己,萧重轻跑到台子上一张张翻起来。


  那是无数的风景照,各种尺寸的都有,看来跟主人的职业有关。他抬眼四处看了看,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黑色的照相机专用包,三角架等等,床上还零散的放置着各种型号的镜头。


  “摄影师吗……?”萧重轻暗自揣测。


  并且看起来,这个男人相当有才华。


  自己手上正在翻找的照片,虽然能明显看出来是已经被淘汰掉的部分,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男人不凡的视角和眼光。即使萧重轻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不出所谓的技术手法,但仍然被那些充满着摄影者本身浓烈感情的景色所感染。


  没几分钟,发现了儿子抱着玩具笑着的脸。


  萧重轻小小的欢呼了一下,仔细地放进口袋里。


  和儿子的照片放在一起,是另外几张人物照。夹杂在一堆各式各样的景色中,显得十分突兀。有的已经老旧泛黄,看起来年代久远。虽然拍摄时间不同,但都是同一个人,白净的脸上有一双丹凤眼, 薄薄的嘴唇总是带笑。


  男人正从卫生间走出来,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滴,习惯似的打开了一罐啤酒。看了一眼萧重轻的方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变了脸色。


  听见男人冲过来的脚步声,还没等抬头看清楚,手里的照片被抢走,萧重轻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上。


  男人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捏着干瘪的易拉罐,没喝完的啤酒泛着白沫流淌到地毯上。


  “找到要找的东西就给我滚出去……!”


  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吼声,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杀人的可怕眼神。


  完全不知道缘由,萧重轻恐惧得只能说对不起,比昨天更加狼狈地被赶出来了。


  回到家洗脸的时候才发现下巴青了一块,嘴唇也破了。


  不知道被打时撞到了哪里,萧重轻对着镜子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原本还担心跟他见面会觉得尴尬,现在却发觉男人对自己的态度让他根本没有感觉尴尬的余地。也对,同性恋就不挑对象了吗?


  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而言,自己恐怕只是个随手抓来的一 夜情对象罢了。若不是自己在他面前频频出现,恐怕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像你这样的男人,有哪一个会看上啊——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客厅里的电话这时丁零零响起来,萧重轻怔了怔,会不会是妻子打来的?忙不叠地冲过去拿起来话筒,可能的话希望她能答应让他时常去看看儿子。


  “啊,萧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我是A杂志的小王啦,你明天有空吗?”


  A杂志吗……有点失望的萧重轻有气无力地想,以后每天都有空了,“……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这个月的稿费下来了,另外关于下个月的稿子有点事情要跟您商量,方便的话能麻烦您到编辑部来一下吗?”


  “好的,没问题啊。”


  敲定了时间,萧重轻放下了电话。


  虽然不太多,但是在杂志和报纸上差不多每个月都能发表一点小文章。也许还不到豆腐块那么大,可是给与萧重轻带来的鼓励和喜悦,却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总算,还有能够找到一点自信的地方。


  “哎呀,您的下巴怎么了?”


  见面第一句,小王盯着他的脸惊讶地问。


  “啊……不小心跌的……!”萧重轻干笑,“我这个人总是粗心大意的。”


  安慰了一句“可要小心些啊”,小王递过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您的稿费。”


  “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哪儿的话!”小王笑着摆了下手,“其实,这次找您来的重点是关于我们杂志的一个新栏目。我们杂志不是一直倡导要保护传统建筑吗?尤其是本地,最近拆建的民居越来越多,于是民间也发起了这样的活动。杂志打算开辟一个专栏,用图片和文字结合的方法,向社会介绍传统建筑的文化信息、内涵,和需要保护的重要性。我们需要一个文字有感情,但是又不能太煽情的作者,大家一致都认为您比较合适,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这个工作?”


  “这……如果我的文章还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没问题的啊。”


  小王拍了下手,“有什么不可以的!要不然大家不会都选您啊!对了,因为是专栏,所以稿费只会多不会少哦!”


  “那个无所谓……”


  正说着,主编室的拉门发出跟往常一样咔啦啦的响声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吵吵嚷嚷走出来。


  “我说你就答应我一回吧……!!”



  “老朋友了,破一次例嘛~~!”


  “我说过我不拍人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萧重轻转过头,立时愣在当场。


  想忘也忘不掉的男人的脸,又出现在视野中。男人也看到了他,像前几次见面时一样皱起了眉。


  “哎呀,刚好!这位是我们这次请来的摄影师——宇文先生。”小王向萧重轻介绍。


  宇文……原来他叫宇文。


  年轻的主编拍了拍宇文的背,“这位是这次要跟你合作的作家,萧重轻先生。”


  男人在唇齿间轻声念了一遍,伸出手来,“你好,萧先生。”


  “……你……你好。”萧重轻胡乱地点点头,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察觉到自己紧张到手心里都是冷汗。


  “萧先生,你对北郊那边熟不熟?”主编摸着下巴问道。


  “还好,我小时候在那边住过的。”


  “太好了!麻烦你为摄影师带个路如何?第一期的素材是那里的老宅,宇文他不是本地人,找那么远他会迷路。”


  “啊……”萧重轻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萧先生没空就不要勉强了,”宇文抢在他前面说,“若帆,你给我地图就好。”


  “我有空。”鬼上身似的,萧重轻赌气一般答应了,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说。


  路上车子不少,稍微有点堵塞。


  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队,宇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敲打着。萧重轻坐在另一边,扭着脸看窗外。


  为什么要说有空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在那句“萧先生没空就不要勉强了”之前,他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怜悯一般的哼笑。


  男人倨傲轻视的语气,不知为何让萧重轻觉得很生气,头脑一发热,让人后悔的话就脱口而出,导致自己现在的处境如坐针毡。


  人果然无论到什么年纪,都会有冲动的时候——他自暴自弃似的想。


  “喂,萧……重轻,”率先打破难耐沉默的是宇文,他还不习惯萧重轻的名字。


  萧重轻无言地回过头来。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萧重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为我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动手打人……对不起。”宇文侧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


  萧重轻张了张嘴,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一直以来的印象让他充分肯定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会说对不起的人,所以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还手的。”


  “不……不用了……!”萧重轻慌张地摇着脑袋。虽然说起来很丢脸,可是他一直只有被打的份儿,从来没有打过人。


  “真的,我绝对不会还手。”


  “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该擅自翻你的东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前方的车开始缓慢地移动了,宇文哼笑了一声,把视线重新放回路上。“你也太过老实了吧!”

  怎么听,也不觉得是夸奖。


  萧重轻垂着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到达北郊,已经是傍晚了。


  古旧的,不苟言笑的,被时间用各种或深或浅的、长短交错的、斑驳陆离的痕迹把岁月刻在身体上古老的民居。曾经年轻时的意气飞扬,如今却显出颓萎的狰狞来。


  这里的居民很少,平均年龄基本在七十岁以上。若是在中午,坐着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随处可见。


  “这是传说中的进村牌楼?”找个地方停了车,宇文仰起头看那漆料剥落的古旧牌楼,找个角度开始拍照。


  “嗯,还听说叫做许愿楼。说是每天进村时许下一个愿望,连续九九八十一天,愿望就会成真。”


  那木头牌楼瘦瘦高高,风大的时候还会微微摇晃吱嘎吱嘎的响。


  “哈,真是浪漫的说法啊!”宇文收起相机,开始向村里走。



  也只有浪漫而已,根本就不会成真的。小时候的萧重轻的确曾经认认真真地许过愿,每天放学后跑到这来摸着柱子默念,持续了不知道多少个八十一天,就是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默默地跟在宇文身后,萧重轻重新审视着这些老房子。虽说曾经住在这里,可是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回忆。


  在萧重轻的印象里,这些高矮差不多的建筑,没有一个算得上是他的家。


  被说成是捡来的小孩儿,同年龄的孩子每天堵在放学路上欺负他。叔叔家的四婶,总是说“你可是我家吃白饭的”而不给他好脸色,稍微不对劲就掴几巴掌,每次交学费都足足拖上一个月,午餐的伙食费干脆不给,他只能在中午饿肚子。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实在算不上多灰暗的童年。叔叔家的条件也不好,还有好几个孩子。本来就拮据的生活再添了一口人,当然负担更重。起码自己还在一直念书,有饭吃,有地方住。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小,考虑不到这么多,多多少少积累了些不大不小的怨恨。


  再往前走一段,是村中那口早已没有实际意义的老井。小时候村里的大人把这个枯井当地窖用,怕小孩在这里玩失足掉进去,就骗说有妖怪住在里面,会把井边的小孩子拖进去吃掉。果然就没有人敢来了。



  那时幼小的萧重轻,每天都盼望着妖怪来把自己拖走。与其被吃掉,也好过呆在这里。只不过到最后他也没等来那只妖怪。


  从来没实现的愿望和从来没出现过的妖怪,曾经带给萧重轻不小的打击。他觉得自己是个连妖怪都看不上的小孩。


  其实现在的自己,跟小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变成了连妖怪都看不上的没用中年人而已。



  被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宇文带着古怪的表情站在他身后。


  “劝你不要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死不成,反倒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啊?”萧重轻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杀吧?”


  “谁知道,”宇文冷笑一声,“你看起来可是一副很想跳的样子!”


  从北郊回来之后过了一个星期,萧重轻成为楼下小网吧的常客。在一群打CS和各种网络游戏的学生中间,隔着缭绕的烟雾借着电脑屏幕的光抄写查到的资料。有时候也去图书馆,不过因为实在远得不行,最后还是放弃了。


  今天在网吧稍微多呆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外面居然又开始下雨。想起晚饭还没吃,他快步跑到了街对面的超市,谁想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大到可以用“滂沱”来形容了。


  很想抱怨下已经快要冬天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大雨,然而天气就像故意要让人料想不到一般,雨势越来越大。这种天气,就算打伞也会无济于事。无奈地在超市里等待雨停,不断地有人收了伞进来,加入躲雨的队伍。


  人越来越多,萧重轻刚往前边站了站,下一个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的人,把门撞到他的额头上。


  宇文浑身被淋个透,拧着眉毛瞪他。


  “还真有缘呐!”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宇文站在了他旁边。


  “你怎么,来这边了?”


  宇文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塑料薄膜包好的牛皮纸袋,“取它,妈的!这鬼天气。”





  原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萧重轻尴尬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在这里?”这次轮到宇文问他。



  宇文低咒了一句,“废话!到超市不买东西难道看电影?”


  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四周有人小声地笑出来。萧重轻因为羞愧而红了脸,支吾着辩解,“不是……我以为你问的是……”



  两个字又把萧重轻打回原型,再次回复到令人更加困窘的沉默。


  宇文上衣的下摆还在滴水,时不时打个喷嚏。萧重轻咬咬牙,抬头对高大的男人说:“我家在对面的单元里……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冒雨跑回去吧,再站下去你会感冒……而且,那照片……不能弄湿了吧?”


  男人没有回应。在他以为又被无视了的时候,宇文拉开玻璃门,向前跨了一步。



  屋子里稍微有点寒气,大概是因为没有供暖的原因。萧重轻把平时不舍得开的空调打开了,砌了杯热茶放在宇文手里。因为没有适合的衣裤,宇文赤 裸着身体裹了一条毛毯,盘腿坐在沙发上。那单人沙发承载着他这样修长高大的身躯,怎么都显得窄小和拥挤。


  这是一个旧式的一居室,分隔不是很合理。开门是一道阴暗狭窄的走廊,右手边依次是洗手间、厨房,尽头是一间不朝阳的卧室。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客厅有时兼第二卧室,东南朝向,可以有一上午的阳光。


  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萧重轻就自己在客厅里睡。晚上的时候把沙发和茶几推到一边,勉强可以放进一张小折叠床,后背就得靠着书柜。虽然如此之挤,但却不是因为东西多。除了书柜可以称之为大物件之外,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电视柜和两个小沙发、茶桌,几盆花和折叠桌椅,一只手就数的完了。


  “你是和尚吗?”讶然地看着几乎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的情况,宇文奚落着他,“我总算知道你这令人讨厌的个性是怎么养成的了!”


  因为窘迫而发抖的萧重轻,只能以“令人讨厌的个性”默默承受着宇文的尖刻。


  “哼。”这种因为胆怯而丝毫不敢给与半点回应的状态,却正是宇文最讨厌的地方。“难怪你老婆会跑。”


  宇文的本性也许尖锐,但并不恶毒。可是在某种特别的契机下,会变得尤其刻薄。


  萧重轻茶杯中的水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滴落出来,烫得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胡乱地擦拭着刚换上的裤子和衬衫。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所有的声音归于寂静,萧重轻脸色苍白地扶了扶眼镜,“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我的原因……我也不想,听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这么说……”


  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不停擦拭手背的细微声响,和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照片在那个袋子里,你还没有看过吧?拆开吧!反正有一份是给你的。”宇文干脆地转移了话题,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再回到沙发坐下。



  轻笑了一声,“不打你,看吧!”宇文翻开了书页。


  萧重轻哗啦啦撕开薄膜,小心翼翼地从牛皮纸袋子里抽出照片来——那并不怎么惹人喜欢的景色,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再次出现在眼前。


  像突然掉进旧日时光中一样,他长久地沉默着。


  “从上次看到你的作品,我就一直在想了……”背对着宇文,萧重轻轻轻地说,“你真的很有才华……真让人羡慕。”



  “看起来很普通的地方,被你拍出来的以后变得很有味道,还真想让人有一定要去一次的冲动。”他用指腹轻轻摩擦着照片中那布满裂缝的墙壁。“老实说……我对这个地方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可是现在看了你的照片,我又觉得似乎住在那里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你真是个天才……有才能的人和平凡人就是不一样……”


  “……”那语气让宇文觉得有种怪异感。


  “你没吃饭吧?”萧重轻突兀地说。


  把照片一张张放好,向厨房走去,“家里也没准备什么,我刚才买了点面,吃一点儿总比空腹好。”


  狭小的厨房里出现厨具碰撞的声音,渐渐蒸腾起温暖的水汽。随着萧重轻低喃着不需要回答的自说自话,飘出热汤的香味。


  两碗热腾腾的面摆上餐桌,整齐地摆好碗筷和小菜。宇文以一种被软性强迫的奇怪心态面对那碗面,他可从来没说他没吃饭,也从来没说过他肚子饿。


  萧重轻低头翻搅碗里的面,挑来挑去,呼呼地吹气。


  “真好……拍得真好看。”


  他忽然这样说,抬头嘿嘿一笑。


  莫名其妙的道谢,微妙的口气,似曾相识得让宇文火大。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责怪我?”你也是,那个人也是,为什么总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指责我?宇文语气挑了起来。“你讨厌那个地方干我屁事?!”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迁怒,男人口是心非的“不是那样的”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萧重轻再次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你误会了,真的没有。”


  这种软得像棉花似的个性,让宇文有种想揍他的冲动。可是同时又有种“怎么能对这么软弱的家伙出手”的感觉。像受伤的小兽,一边用可怜的声音哀求你,一边又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你。明明讨厌,却因为惧怕而装出一副讨好的样子。


  现在的萧重轻就是这样的感觉。


  宇文的确没有弄错。


  萧重轻现在虽然在微笑着,可是心里乱糟糟一团。尽管乱,但是却分明有种怨毒。也许是被欺压得太久,这怨毒隐藏在恐惧和忐忑不安之下一直没办法浮出水面。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对于我而言那么丑陋的东西,为什么你却觉得那么美丽?


  明明我这么痛苦,为什么你却那么高兴?


  真希望那些令人心寒的事情,让你也尝尝看……!


  萧重轻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住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电视剧里那阴毒可恶的后妈了,因着一点点小事情而陷入诅咒他人的可怕境地。


  “我睡客厅,你睡床好了……”萧重轻抱着被子说。


  睡觉问题成了一大难点,怎么也无法大大咧咧地和这个见面第一次就糊里糊涂上床的男人再次同床共枕。


  “那个像玩具似的东西能睡人?”


  “玩具……没那么夸张……我没关系的,还有一张折叠床……”


  “……”宇文看了看他,抱着胳膊说道,“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同性恋强 暴犯,看见男人就想上的那种性饥渴狂徒。”



  “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睡那玩意儿的,所以你千万别和我睡一张床!”



  “明白了吗?我尤其偏好你这种年纪大、没经验、长相普通的男人,所以,去睡地板吧!”


  “那……我睡外边……”


  萧重轻把枕头放好,侧身钻进被窝里。宇文躺在内侧头枕着胳膊,瞄了一眼身边的身体——显然可以看出他浑身都僵硬着,甚至还在微微的发抖。


  暗地里嗤笑了一声,宇文用力地一翻身,和他背对背靠着,闭上了眼睛。


  没错,只不过是自己的恶趣味罢了——明知道他不是圈里人,明知道他恐惧着自己,明知道那次肉 体的结合只不过是酒醉的误会。


  那个单薄的后背瞬间挺直了,然后悄悄地离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轻轻地翻身,再翻身。


  挪动枕头,再往外挪。


  如此翻来覆去,直到宇文忍无可忍。“真是够了!你有完没完?!”


  男人苍白的脸写满了惊吓的神色,用力地抓着被子,“对不起……我想我还是……”


  宇文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是那种绝对称不上良善的笑容,“我看我还是来真的好了。”



  很轻易地就拖过男人的身体,捏住双颊吻住了他的嘴巴。萧重轻发出惊恐的抽气声,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喊叫。


  宇文把手探进了他的睡裤里,握住了柔软的性 器。男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对于宇文而言,压住他如同制服一只猫一样简单容易。猫还有爪子,这个男人却只有颓然的肢体和眼泪。


  “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萧重轻抽咽着哭出来,却没办法从男人的魔掌中挣脱。


  宇文继续吻他的嘴唇,套弄着他腿间的物体。萧重轻在挣扎的空隙中哭泣、求饶,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持续着自己的固执。


  挤在一起的身体渐渐发生了改变,体温、心跳、呼吸、喘息,萧重轻的哭腔里开始夹杂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呻吟。


  男人的下半身,果然还是没办法受理智控制的。在技巧熟练的挑 逗下,涨大,颤抖,像痉挛般吐露白浊的热液。


  扯过几张纸巾擦拭着手掌,宇文依然禁锢着萧重轻的身体,“给我老实点吧。”


  瘦弱的男人喘息着,弓起了青白的脊背,把脸埋进手掌间,“我……我不是同……”


  “我知道你不是。”


  “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床都上过了,你还在意什么。”


  男人摇头,模模糊糊地呜噜呜噜不知道在辩解什么。


  宇文把踢开的被子往他头上一蒙,萧重轻在里面轻声地哭。宇文连被子一起搂过来,拍他的背:“别哭、别哭……”,然后男人软弱地在他手臂里睡去。


  “我最怕你哭……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多么怕你哭……奂言……”


  怀里的这个男人并不是方奂言,宇文知道得很清楚。


  只是那天看见他哭泣的脸,一瞬间和方奂言的脸重叠了。与其说相像,倒不如说是宇文一直在心里盼望着方奂言会那样脆弱地对自己说“请你不要走”。


  如果你这样说,我一定不会走。


  如果你哭泣,我一定会安慰你。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我就哪里都不去。


  为什么不说呢?请你说吧,请你告诉我,你还需要我,你还没有离开我。


  我还没有被你抛弃。


  “说吧……奂言……说你需要我,要我留下来……!”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的男人,如同挽回什么似的搂紧了手臂里的身体。


  好像全世界的酒吧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宇文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转动着眼前的酒杯。

  身边的男人兴致勃勃地,跟他打听有关这个城市的有趣话题。


  事情还要从傍晚的时候说起。


  宇文在一家摄影器材店里,买了块擦镜头的鹿皮。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老板热情地跟他推荐尼康AF14,他懒得搭腔,自顾自地想是不是要再买些胶卷。小胡子契而不舍地开始介绍镜头,宇文不堪其扰,正打算抬腿走人,迎面进来几位游客模样的客人。


  一侧身避过,却被人拍住了肩膀。


  “奉宇?你不是奉宇吗?”


  宇文眉头一皱。会用这个名字叫自己的人,跟欧阳家绝脱不了关系。


  除了摄影师宇文之外,他还有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承认却又不得不背负的身份,豪门欧阳家的次子——欧阳奉宇。


  抬眼一看,只觉得这人的脸孔恍惚曾经见过,却记得不真切。


  “不记得我了?瞿文啊……!你哥的朋友,想起来了吗?”面对他一副我不记得你的表情,男人毫不在意地笑着说。


  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有了点印象。能跟那个冷漠如冰山一样的兄长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里外加起来也不过就那么两三个。


  “啊……真巧。”宇文敷衍地笑笑。


  他并不想再接触到任何有关欧阳家的事情。以前是,现在更是。


  “等下有时间没?”不知道是没看出他的虚与委蛇,还是故意忽略,瞿文问道,“去喝一杯吧。好不容易见一次!”


  直觉地要回答“没空”,不知为何又吞了回去,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啊。”被和同伴告别的瞿文拉着,拽进附近的酒吧里。


  “你来这里多久了?是工作吗?”瞿文拉拉杂杂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没多久。”宇文同样不咸不淡的回答。


  “啊~~做摄影师真好啊,可以世界各地地跑!哪像我们这些小职员,去旅个游还得提前一周请假!”



  若不是这个人是跟那个叫欧阳天赐的家伙交往最密切的一个,恐怕宇文也不会知道,这个叫瞿文的“小职员”,实际上是做情报生意的。


  那位大哥很少去信任什么人,但深藏不露的瞿文绝对是其中一个。无论欧阳天赐想知道什么,第一个就会想到瞿文。


  比如说,如果要调查那个人的事,他应该不会交给除瞿文之外的别人去做。


  这是宇文在这里的唯一目的。


  “方奂言……他还好吗?”


  既然已经调查过了,那么应该不会不知道他和方奂言的关系,所以宇文选择了开门见山。

  瞿文笑了下,倒没意外,或者说他根本就已经料到了。


  “应该很好吧,你也知道你哥这个人,处理事情一向没血没泪的,斩草除根!”


  “处理,处理什么?什么斩草除根?”宇文直觉到自己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对了,那时你还没回来……”瞿文用手指搔搔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问的是这个。就是当年领养他的那家人啊,那家的老妈为了自己精神失常的儿子,又回来找方先生啦!”


  “……!!!”宇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叫做方奂言的人,在成年之前,曾经遭受过养父母那患有精神分裂症、有严重暴力倾向的儿子,长达十年的虐待。


  “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吧,一直纠缠不休的。最后还拖着方先生去了他儿子在的那个疗养院,真是有够执著的了!要不是你哥的话,那位方先生还真是撑不住!”


  于是,最后还盘旋在宇文脑海中的,就只有这几句话。


  ……要不是你哥的话,那位方先生还真是撑不住。


  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竟然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作为那段过去的见证人,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对那件事情的恐惧有多么深重。像利剑、像绳索、像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毒素,每天每天啃噬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个人一点都不坚强,他不但脆弱敏感,而且容易放弃。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个女人,去面对那个疯子,一想到这里,宇文觉得心脏都要破裂了。


  对自己的愤怒,对所有伤害过那个人的人的愤怒;对自己丢下他不管的自私、卑鄙无耻;对被哥哥抢走他的怨恨;对自己的失望,化成实际的怒火发泄了出来。


  被酒精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晃动,推搡着他的身体,宇文毫不犹豫地挥出了拳头。


  萧重轻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发现宇文浑身是伤的等在他家的单元门口。


  “宇文?!天呐……这是怎么了,你打架了?”刚一靠近就扑面而来的酒气,更加确定了萧重轻的想法。


  宇文没听见似的,摇摇晃晃地倒下来。萧重轻慌忙地丢了手中刚买的宵夜,扶住男人高大的身体,艰难地向自己家里走去。


  把宇文费力地拽到床上,转身想去找医药箱,却被一双手臂揽住腰部,被压在身下。


  “宇文……别这样……!!”


  他徒然地挣扎,然而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死死地把他抱在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一边吻他的肌肤一边闷闷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萧重轻感觉到脖子附近的皮肤上,有了湿意。



  抖动着厚实的肩膀,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呜呜地哭泣。


  萧重轻笨拙地,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轻轻拍打着男人的后背。


  “……我不该离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该离开你的。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来不及了是不是……?你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宇文的嘴唇拂过萧重轻的下巴,然后落在他的嘴上。



  嘴巴里尝到了咸涩的味道,萧重轻一时间停止了反抗。


  “为什么我得放手?为什么要把你让给他……?我不干我不干……!”


  单手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揉捏着他胸前的突起,然后粗鲁地剥下裤子。


  “不行……!”萧重轻胡乱地蹬着双腿,却被宇文的长腿以巧妙的角度压制住了。“宇文……!你认错人了……!”


  和这个男人超出常规的亲密接触,对于萧重轻而言,只能用“荒唐”两个字来形容。


  宇文依然持续着哭泣,泪水甚至蹭在萧重轻的脸上。酒精让他完全听不见萧重轻的辩驳,自顾自地把他当成方奂言紧紧地拥抱。


  “我们再开始好不好?我真的爱你,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你,我怎么办?




  萧重轻双手抓住宇文衬衫的袖子,却没有推拒。


  男人的手指进入了身体,在干涩的肠道内转动。乳 头被含在牙齿和舌头中间轻轻地舔弄,萧重轻颤抖得连脚趾都蜷起来。男人的舌头一路向下,碰到了伏在黑色绒毛中的性 器。


  “……!!”萧重轻倒抽了一口冷气。


  被舔着私 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萧重轻迅速地兴奋起来。压抑着的,又饱含情 欲的低吟从喉咙泄漏出来。那柔软湿润的物体再次移动,停留在闭合的后 穴部分。


  “那……那种地方……!啊……!”


  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只是单纯的觉得羞耻,种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让萧重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然后,男人抬起他的双腿,性 器缓缓地进入了后方。


  那是无论如何忍耐都会低叫出来的疼痛。萧重轻嘴唇都要咬白了,还是忍不住会喊疼。


  宇文在他脸上落下无数个亲吻,温柔地诉说着平时在他嘴巴里绝对不会出现的甜蜜又绝望的情话,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我爱你……我爱你……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需要你……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奂言?


  “我不是……奂言……我是……萧重轻……”


  男人的性 器在他体内动起来的时候,萧重轻哭着说。


  你也没有看见我吗?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灰暗的白色。有轻微的水声传进耳朵里,他转头看了看,半开着门的卫生间里,有人影晃动。


  宇文坐起来,扶着发涨的额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出其不意的锐痛让他咧了咧嘴。稍微等待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他穿上衣服,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里面的男人吓了一跳,红肿着的眼睛惊慌地看着他。


  敞开的衣襟里,能看见点点的红痕。“果然……”宇文焦躁地锤了一下墙壁。



  胆怯的男人听话地迈了出去,被宇文围在墙上。


  “不想宰了我吗?被做了这种事情,不想打我吗?就算是被你敲破了头,我也没话说。”



  “来呀,揍回来,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还手的!”


  “别说了……”萧重轻垂着头,低低地说。


  “为什么没反抗?还是你想说反抗也没用?”



  “不要做出这种表情来!在做出受害者的样子之前至少先拿出点儿反抗的勇气吧!就这样被你定位成强 暴犯我实在觉得很冤枉!”


  “够了没有——!!!”


  萧重轻猛地抬头,狠狠瞪着宇文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他的语言因为身体不住的颤抖而断断续续,“……我却要接受你莫名其妙的指责?!”


  他拨开宇文的手臂想要逃开,却被捏着脖子又按回墙上。


  “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拿出这种气势来?被我说到痛处了吗,啊?”


  被捏得有点呼吸不畅,萧重轻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上,趁他吃痛放松的时候夺路而逃。


  萧重轻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整整晃了一天。回过神儿来时,已经在儿子的幼儿园外面了。他就在门口等着,像之后陆陆续续到来的其他家长一样,等到放学的那一刻,把孩子接回家。


  他仿佛把自己的记忆切割了一部分,其他的什么都忘记了,就这样单纯的,热切的,渴望着儿子的出现。


  “萧重轻!”似曾相识的女声让他茫然地张望过来,还没等看清什么就被推到了一边。“你来干什么?!”


  妻子怒气冲冲又鄙夷的脸映入眼帘。萧重轻微微张了张嘴,叫着妻子的名字;“小如……我只是,来看看儿子……”


  “你要我说几遍,这里没有你的儿子!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我儿子跟你没有关系!”



  妻子不再理会他,放学铃声一响就快步走进幼儿园,紧紧抱着儿子离开。儿子显然看见了他,张开两手“爸爸、爸爸”地叫,萧重轻激动地跟在妻子后面想抱一抱他。


  “不要跟来!再跟来我要报警了!”妻子一路小跑,生怕他追上来。


  “小如,我只是想看看他……小如!”


  尖锐的刹车声掩盖了萧重轻后面的话,他像个破皮球似的在地上滚了几滚,身体撞到路边的护栏后停了下来。


  妻子张大眼睛看了看他,迟疑了一刻,最终还是只留给他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萧重轻茫然地望着妻子离去,在路边呆呆地坐着。路过的行人匆匆赶自己的路,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坐了一阵子,低声笑了笑,拍拍身上的尘土企图站起来。


  站不起来,腿上湿漉漉的。他展开手掌,满手鲜红。


  “流血了……”掏掏裤兜,里面只有两个一元硬币。还好,够打个电话。他像个老头子似的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地往电话亭挪去。


  没戴眼镜,看按键都比较费劲。


  他拿起电话,擦擦带血的手指,一键一键按下去。


  此时的萧重轻,脑袋里面并没有自己已经受了伤这件事。他把思考的重点转移在宇文的身上。

  他要跟宇文解释昨天的事情。


  不但要解释,而且要解释得清楚明白,一定要让宇文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绝对不是他今早说的那样。


  一阵忙音之后,低沉的男声好像心情不太好似的接起来,粗鲁地问了一句哪一位。


  “宇文……”萧重轻轻轻叫了一声。



  “我一定得跟你说明白……”



  “……昨天的事情,我其实是觉得……只是觉得那样做,你可能不会那么难过……”



  “真的,我没有想别的,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因,因为你很激动,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又把我认错,所以我……”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萧重轻你够了没有?!”


  “对不起……”好像被宇文的吼声吓到似的,萧重轻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下去。使得在外面等待着打电话,不耐烦地拍打着手里电话卡的女孩子,尖叫着跑开了。


  这声音透过话筒传给了宇文,接着是萧重轻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你那边怎么了?”男人好像万般不愿似的问了句


  “……刚才,被车子刮了一下,流了点血……”萧重轻睁开眼睛,却觉得头晕目眩。不过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头脑的思考力已经因为一连串的混乱而降至最低。所有事情的轻重缓急,都不是按照理智来区分的。


  瞬间的沉默之后,传来宇文不可置信的怒吼,“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叫救护车!120不会拨吗?!”


  “嗯?我没关系啊……刚才我说的你明白了没有?”

  “我他妈的明白了!蠢货!你现在在哪里?!”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骂,萧重轻皱起眉头来问“你干吗要骂我”,惹来男人一连串的粗口。于是萧重轻抬头四顾,说了眼前比较醒目的建筑物的名字,又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走不动了……”


  “给我闭嘴!”男人低吼,“不准放下电话……!”


  他“哦”了一声,就一直拿着听筒,听见那边隐约的奔跑声,男人的呼吸声,烦躁的咒骂声,嫌司机开得太慢的训斥声。萧重轻听得笑起来,男人似乎听见了而阴沉地问他“你笑什么……”


  还没等回答,一切信号都断了。萧重轻还是听话地,抱着那个不断传来嘀嘀嘀声响的话筒。

  渐渐地浮上些许倦意,他缩缩觉得有点凉的身体,闭上眼睛。


  “萧重轻!给我醒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这样的呼叫,脸颊上传来热辣辣的痛。萧重轻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出宇文阴云密布的脸。


  “我来看儿子……不小心被刮到了……”


  “蠢货!你干脆死在这里得了!”男人恶狠狠地说,把他抱上车,司机连问都不用问,踩了油门向医院冲去。


  萧重轻笑笑,“宇文……昨天的事情,其实后来……”


  “你到底有完没完?!”宇文抬头看向前方,留给他一个下巴。


  “后来……我是自愿的……你看不起我吧?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是说你的错,是因为……”萧重轻喘了口气,脸色发灰,“因为……我觉得你那时候,希望有个人……在你身边,所以我想,我可能对你有点……有点帮助……没别的意思……”


  他开始剧烈的喘息,宇文搂紧了他的肩膀。“行了,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安心地想着“他明白就好”,萧重轻昏了过去。


  宇文一向对医院没有好感,对他而言,这里是承载死亡最多的地方。生与死的界限,比任何地方都更加模糊。


  更容易让他想起那个曾经浑身是伤的人。


  眼前的男人,在他眼里,就像是死了一样苍白无力。若不是还有点细微的呼吸,他真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具尸体。把他抱到医院的时候,两手都因为沾染着血而粘腻腻的,仿佛那个人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


  这个懦弱的男人,大概那时候根本没想到“死”这回事吧?只是单纯地考虑着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甚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都不知道。


  真搞不懂这几十年来,他都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者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无法改变的、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渐渐地就已经忘记了去询问理由。


  男人缓缓动了动头,慢慢睁开眼睛。


  “宇文……?”眯起眼睛来,分辨着他的轮廓。


  宇文已经放弃了再去追究他脑子的构造:“你真走运,没伤到骨头,但是伤口很深,失血过多,需要躺几天。”


  萧重轻因为这话而反应了半天,才回想起白天的一切,和昨晚的一切。


  “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医药费我会……”


  “用身体还吧!”宇文斜着眼角看他,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


  萧重轻微微弯起了唇部的线条。


  事到如今,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需要解释的不需要解释的也都解释了,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宇文,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宇文眉头拧了起来,表情阴暗,却看起来不是在生气,“问这干啥?”


  “对不起……突然就想问了……”萧重轻有点瑟缩,“因为你,会认错人……就觉得有点好奇……”


  “认错?”宇文摇摇头,“不是认错,是……”

  宇文皱着眉想了想,“我不知道。”



  “放心吧,他跟你一点都不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男人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比你年轻,比你好看,也没你这么肉脚!”


  萧重轻只能呵呵地笑。


  “一张嘴巴毒得可以,十个你也斗不过他。除了我以外,那张嘴对谁都不客气。”虽然这样说,但是脸上并没有得意的表情,反而带着些许的悲伤。


  初次见面时,那个人才刚十六岁。


  他细瘦苍白,夹在一群半大学生中间,在昏暗迷乱、充斥着烟雾和脏话的游戏厅里,安安静静地伫立着。


  第一眼,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印象。他长得也不是多漂亮,跟周围那些叛逆期的少年们相比,只是干净清爽些,不吸烟,不打架,连游戏也不玩。光是在那站着看,偶尔说两句笑话,没有多大的存在感。他仿佛也在刻意让大家忽略自己,只是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只是偶尔,他微笑时眯起来的丹凤眼,有一丝流光异彩的妩媚。


  宇文知道,他是同类。


  他看向某个人的目光,别有深意。


  “你喜欢他?”借故搭讪,没几句,宇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唐突地问。


  少年微微弯起眼,“哪个?格子衬衫的那个,还是短发黑皮肤的那个?玩街霸的那个,还是玩侍魂的那个?”言语之间,颇见辛辣。


  被自己问得不高兴了,伸出爪子来了——少年外表与内在的反差,反倒让宇文兴趣浓厚起来。


  “不管哪一个,品味都够差的了。看不出哪里值得喜欢。”


  “嘿……”少年不怒反笑,“你推销自己吗?”



  “……真自信啊。”少年轻轻地叹息,“……什么叫喜欢呢,有好感而已吧。你若是不说话的话,我倒也蛮喜欢你的。”


  宇文轻笑,递给他一听啤酒,“多谢,我当你夸我。”


  少年看着啤酒一愣,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我以为你们这种大学生,会一本正经地教训我未成年人不准喝酒呢——”末了又抬头望着宇文弯起唇角,“你这样会带坏我。”


  这一笑,宇文心神荡漾,他想:我要这个孩子。


  十六岁和十八岁,两岁之差,微妙的年纪。


  可以说什么都不差——仅仅两年;也可以说差了很多——已经两年。


  “我叫宇文,你呢?”



  他们如同两只伸出触角的蜗牛,互相试探,互相感知,然后像所有少年时期的爱情故事一样,用青涩却自以为成熟的方式恋爱。


  只是,方奂言并没有让宇文看清自己的全部,他把一部分包在了壳里。


  某个平常的黄昏,他们在宇文租的小小隔间里接吻,抚摸,甚至差一点就做 爱。看起来比平常的中学生早熟的方奂言,其实什么都是第一次。连拥抱都会脸红,嘴唇的轻微触碰之后,软在宇文怀里像个白兔,明明在发抖,却还要逞强装作不在乎。


  “明天……明天好不好,”少年按住宇文在胸口游走的手,红着脸喘气,“我今天要早回家,明天,我……在这里过夜。”


  宇文吻他的额头,说好吧。像所有如胶似漆的恋人一样,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别。


  然而,方奂言并没有遵守诺言。整整半个月,在宇文面前消失无踪。宇文即使觉得愤怒,却无从找起,他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


  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仿佛习惯了似的毫不在乎。


  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欺骗的时候,方奂言带着满身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责备的话说出口的伤痕,出现宇文家门外。


  他的脸毫无血色,身体薄得像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可是少年脸上的微笑让宇文问不出口。他怕问了,就什么都没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真的。”方奂言笑得极不真实。


  虽然很想问,但那个时候的宇文和方奂言,和许多那个年纪的少年人一样,总爱对许多事假装不在乎。宇文也从来没想过,事实的真相对方奂言而言是如此惨烈。


  拿到手的第一部专业相机,第一次面对的却是一幅无论如何都只能用鲜血淋漓来形容的景象。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总是在自己面前微笑调皮的方奂言,在一个疯子的拳脚下翻滚挣扎。满是泪水的眼,绝望又渴望地看着栅栏之外目瞪口呆的宇文。


  他喊,“宇文,救命。”


  那一瞬间,宇文才明白,方奂言眼底深处的疼痛和恐惧,来源于哪里。


  宇文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要杀人了。


  年轻人,尤其是叛逆期前后年轻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想杀的人。多数根本没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只是因为看那家伙不顺眼,或者只是因为他揍过自己一拳没来得及还。


  大多数只是想想而已,“那家伙怎么还不去死啊”、“让他从这世界上消失吧”,这样而已。


  宇文不一样,他的性子决定了他从来都是实干派的。


  有了念头,马上动手。


  考虑后果什么的,他只觉得是浪费时间。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跳过了那道栅栏。


  若不是方奂言几欲昏厥不得不送急救的状态让他及时住手,他身上怕是已经担了好几条人命。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他的异母兄长低头——为了方奂言。


  “请给我找一个律师,最好的律师。”他说。


  年轻的未来欧阳家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若有若无地笑,说,“好。”从头至尾,连理由都没有问。


  然而就是这个血液里流着冰的男人,在几年后的今天,把方奂言从他身边夺走了。



  他肆意地挥霍着方奂言对他雏鸟一般全然的依赖,他自以为温柔地给与他逃避过去的空间和时间。


  当他以为只要自己愿意,方奂言随时都会回到他的怀抱时,那个曾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全部的少年,已经被他对感情的傲慢给推开了。


  方奂言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微笑着看着别人被自己逼到绝路仍然不改优雅沉静的男人,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玩弄人心比吃饭走路还熟练的男人,杀人不见血的男人。


  你怎么会爱他呢?奂言,你怎么会爱他呢?不是任何人,偏偏是他呢?


  “奉宇,对某种事物近乎病态的独占欲——是你没有继承自欧阳家唯一称得上是优点的东西!”


  没错,他不但不够执著,而且不够聪明,不够坚强,不够残忍。没有足以保护那个人的强大,没有把所有伤害他的人都置于死地的狠毒。



  “我原以为,他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我愿意。”宇文带着青紫伤痕的脸上,扯开一个扭曲的笑容,“只是我的自大而已。”


  夜色降临,病房里早已暗沉。可是锐利的悲伤,却让男人的面容格外的清晰,萧重轻一瞬不瞬地看他。


  “你没有错,宇文,你们都没有错。”萧重轻说,“你们只是错过了。”


  一个是没有及时珍惜的遗憾,一个是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空虚,到底哪一个更悲哀呢?萧重轻想,也许都是一样的吧。


  吃了饭,萧重轻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走廊里青白的灯光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淡淡地投射到室内,映照着萧重轻带着倦容的脸。从被子表面轻微的起伏可以看到他轻浅的呼吸,带伤的身体不自然地微蜷着,像动物似的潜伏,可怜巴巴的一小团。


  宇文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印象中这个男人只是一直哭,垂着头,不停地道歉,软弱得让人生气。


  实际上,他长得还算好看。只是平时土得要命的打扮和畏缩的样子让他看起来面容模糊,扔进人堆儿里就像泼进土地里的水一样迅速渗透下去,找不到半点儿踪迹。


  男人在睡梦中轻轻咳了几声,继而抽抽鼻子。宇文发现他鼻翼两侧,因为长期带眼镜的关系,皮肤微微陷下去两点。随着他抽鼻子的动作,那两个小坑儿明显起来。



  很少有三十几岁的男人,还能有某些动作会让人觉得“可爱”来。


  最近大概是睡眠不太好,萧重轻眼圈周围有淡淡的暗影。宇文想,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宇文向来随性,说白了就是罔顾他人的意愿,全凭自己高兴胡来。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后果,比如他曾经半强迫地把眼前的这个人拖上自己的床。如果说第一次是“诱 奸”,那么第二次又是什么?


  自己是不可能把方奂言同别人弄错的,就连说“替身”都太牵强了。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也好,萧重轻也好,都受到了“一直以来被期望发生而没有发生的幻象”的迷惑。两个人都那么迫切、强烈的,希望自己期待的那句话被说出口,以至于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投身到那场假象中去。


  不是有人说,人的灵魂生下来就是一个半圆,一生都在寻找能与自己契合的另一个半圆。宇文一直对这种过于小女子情怀的浪漫说法不屑一顾,他本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与其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说辞,还不如去确定一下哪个床伴跟自己的下半身比较合。


  发出一声模糊的嗤笑,宇文从外套里摸出烟来,悄悄地离开病房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院子里,找了个长椅坐下,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知道自己个性上有缺陷,真正强迫到自己认识到这一点,还是在这场算不上正经的“恋爱”以自己被抛弃而告终的时候。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互补”这种事情,他认为那是只有以结婚为前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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