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橙光君心如玉攻略游戏里我和厉鬼君有个婚约里面游戏的背景音乐

都来说说最喜欢的作者吧!【橙光游戏吐槽集中营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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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来说说最喜欢的作者吧!
有看到讨厌的作者,开个喜欢的作者蹭蹭都来说说吧
没人吗!!!
薛之谦没回应最佳男主也快落定了为啥还是没人来看我的帖子
表白所有原创热爱文字用心做游戏不弃坑不偏心的作者
提名《我和厉鬼君有个婚约?》的作者:泪中鱼一方面因为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她做的游戏~另一方面因为我觉得这位作者非常非常非常有个性,编辑找她签约都不签,她说因为她怕签了约自己的游戏成了商品失了自己做游戏的初心~结果游戏在不签约没有任何宣传和资源,虽然锁花但是野花无上限的情况下,目前游戏发布半年多,收藏近万、鲜花近三万、人气近十三万~所以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嗯大粽子和蓁蓁作者三狗子还有乱世女魔头作者破名
看了不知道怎么回……现在有喜欢的游戏,有有好感的作者,但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作者……追作品就好了没必要连作者一起爱上吧,万一以后又爆出个什么丑闻之类的……那我转不转黑好……任何真情实感的追星都是要遭报应的
有喜欢作品但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作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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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弃坑,不抄袭,不**,不搞幺蛾子事儿,对角色不偏不倚,文笔好,情商高,三观正,福利多,审美一致,我喜欢这样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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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讨厌江南,但是听说有多爱就有多恨所以
范特西、煨炉子、大粽子、浣熊呆不呆、何吃吃、彼夜梦莲、均涵、赵今日、小夏、大梦、大波这些作者都喜欢。
潜伏之赤途的作者,学霸,游戏费脑处处有反转,行文没废话不注水(大加分项!),而且他应该是百合党,还萌冰迅(加分项!),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C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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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依酱咧,长评送积分特别大方。
提名《浮生若梦》浮生笑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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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表白所有乡迪,后协和S.T的宝贝们
三狗子 叶无酒 大梦 捌月初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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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双鱼依旧住在秀安宫。
  皇后没了有些年了,皇帝没再立后,现在后宫里,资历最老的就是当年与荣妃平坐的几个贵妃,四五十的年纪,其中地位最高,代领后宫的,便是韩王的生母高贵妃。
  高贵妃打发人来给她赐了赏。第二天,原本静的连鬼影都能跑出来的秀安宫成了全后宫最有人气的地方,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是其余各宫主子照自己份位,效仿高贵妃纷纷也往她这里送东西。
  双鱼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住下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皇帝下朝回来后,她被叫过去几回。徐令教她在旁奉茶。或者就像舅父之前对她说的那样,陪皇帝下棋。
  难道皇帝身边真的少一个类似宫女的陪驾?
  这些娘娘们,都是生过皇子的正经娘娘,赏赐她敢随便要吗?
  她托六福去问徐令,该怎么办。
  六福回来说,各宫娘娘既然赏了,收下就是,去谢个赏也就完了。
  双鱼只得照办。在宫女素梅的陪领下,从高贵妃那里开始,依次去各宫磕头谢赏。
  娘娘们对她很是和善,无不笑脸相对。尤其是高贵妃,对她分外的亲切。
  皇帝召见了贬官了十年的卢嵩,在御书房里君臣密谈许久,卢嵩最后虽然依旧回了荔县,但儿子却被赐婚成了平郡王府的郡马。
  平郡王是什么人?当年和皇帝一块儿从血堆里抱团出来的,比只剩了一个的那位正经亲王还要风光。
  不但如此,沈弼的女儿也被留在了宫里,还三天两头地出入御书房。
  这说明了什么?
  所以,皇帝对沈弼的女儿越亲近,高妃就越高兴,看她也是分外的入眼。
  双鱼在后宫里谢赏一圈,回来经过承祉宫的近旁,稍稍缓了脚步。
  承祉宫原本是皇子们未成年前的居所。如今皇子大多已经出宫各自立府。里头只住着被皇帝从东宫接出来的皇太孙东祺。
  让双鱼缓下脚步的,并不是承祉宫,而是再过去一些,坐落着的东宫。
  当今的太子,就住在这个地方。
  双鱼远眺东宫那片在夕阳下金光灿烂的琉璃瓦片刻,收回了目光,继续快步往秀安宫去,转过一个拐角,看到前头几个太监宫女面带惊慌地站在一棵核桃树下。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书本,其余仰头望着上面,一副想恳求又不敢的样子。
  似乎有人爬上了树。
  双鱼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过来。
  敢在皇宫里爬树的,除了皇太孙东祺,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何况,这里离承祉宫又这么近。
  双鱼便低头,从树旁快步走过。刚过去,一个青皮核桃从树梢里飞了出来,啪的敲中了她的后背。
  因为六福在旁,双鱼对宫里的情况,大致已经有所了解。
  已故的太子妃是太傅杨纹的长女。几年前病没了后,由杨纹的另一个女儿续位。两年前,才六岁的皇太孙东祺被接出东宫,住进了承祉宫,由皇帝亲自教养。
  太子据说小时仁厚知礼,长大后,虽被众多出色兄弟衬的才智平庸,对皇帝更是唯唯诺诺,但他的这个儿子却是个异类。从小胆大包天,闯过不少的祸,少不了被上书房的师傅责罚,甚至告到御前。但奇怪的是,对皇子一向严厉的皇帝对于东祺的出格举止却颇能容忍,略加责罚也就作罢。所以东祺更是有恃无恐。宫里的许多太监宫女见了他都要远远地躲开,唯恐一个不小心惹上了要倒霉。
  因为双鱼有出入御书房,所以六福隐晦地暗示过她,若遇到了皇太孙,能避就避,省的惹出是非。
  双鱼脚步没有停,继续往前去。
  “哪个宫的!站住!”
  身后一阵树梢晃动发出的枝叶沙沙声,东祺从劈叉坐着的树枝上灵敏地跨过来,沿着树干开始爬下来。下头的几个太监慌忙簇拥上去用手兜着,唯恐他踩空脚跌落下来。
  “都滚远点!我自己会下!”
  东祺爬到树干半截处,抬脚踹开太监接着的手,自己跃了下来,站稳脚后,把刚摘的几个青核桃丢到一个太监怀里,说了声带回去,转而又冲双鱼背影吆了一声。
  双鱼无奈,只好停下来,转过了身,看见一个腰系黄带的七八岁大的男孩站在树下盯着自己,衣角还带了些剐蹭的痕迹。眉眼俊秀,表情却高高在上,带了不悦的倨色。
  她边上的素梅和另个宫女已经跪了下去行礼。素梅道:“奴婢等陪着沈姑娘刚从各宫娘娘那里回来,不知皇太孙殿下在此。若有冒犯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双鱼迟疑了下,只好也跪了下去。
  东祺走到跟前,绕着双鱼走了一圈,恍然:“原来是你!难怪你打扮的奇奇怪怪!宫女不像宫女!妃嫔不像妃嫔!刚才我叫你停,你为什么不停?”
  双鱼道:“殿下方才在树上,被树影所挡,我没看到。”
  东祺哼哼了两声:“我看你是故意不停下来的!我的核桃明明砸到了你!”
  “殿下误解了。”双鱼望着他,神情平淡,“我此前不知皇太孙殿下喜用核桃砸人的方式来叫人停下。下回我知道了。”
  东祺盯着她,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边上那个捧着书的太监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道:“殿下,晚上皇上要亲自考您功课……”
  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
  皇帝一生勤政,几十年如一日,至今还往往批阅奏折至深夜。但即便这样,每隔几天,他也依旧会抽出时间亲自考校皇太孙东祺的功课。
  方才皇太孙进学回来,路过这里,看见核桃树上露出几个结了果实的青皮核桃,兴起便不顾阻拦自己爬了上去揪。此刻仿佛被提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愁色,最后望了眼双鱼,仿佛还有话说,嘴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了,撇下她转身便走,太监宫女松了口气,急忙跟上,一行人背影很快入了承祉宫,消失不见。
  天黑了下来。御书房伺候的一个太监传召,说皇帝让她过去。
  双鱼来到御书房。里头灯火通明。抬眼见白天遇到过的皇太孙也在。只不过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皇帝的对面,正在背着书,神色显得有些紧张,额头在冒汗,全无白天时的骄纵之色。
  皇帝靠在椅子里,微微闭着眼睛,在听他背诵。
  双鱼进去,跪下朝两人方向静静地磕了个头,便起来站在了徐令的身后。
  东祺正在背《中庸》里的第十章。双鱼听他起头背的还很顺畅,背到中段,渐渐磕巴起来,等背完了“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停下来接不上了,显然是忘记了。
  皇帝睁开眼睛,表情有些不悦:“没了?就这些?”
  东祺呃了两声,一时答不出来。忽然看到徐令身后的双鱼,一愣,脸迅速地涨红,道:“我这就去背……等下再背给皇爷爷听……”
  皇帝哼了声:“白天干什么呢?爬树呢。上回皇爷爷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东祺脸上露出天真笑容,道:“皇爷爷,我是没背出书。但这意思我知道。是说匹夫不可夺志。我这就去背。保证给您背出来!”
  皇帝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道:“皇爷爷这里奏折没批完,这几篇功课,你好了就背给她听。”指了指双鱼。
  东祺一愣,迅速瞥了眼双鱼,似乎有些不愿。但见皇帝已经招手叫双鱼过来,叮嘱了一番,只好默不作声。
  双鱼有些惊诧。但皇帝已经这么吩咐,也只能应承下来,和东祺两人被六福领到了隔壁一间四壁书架的房里。
  “皇上说了,沈姑娘可以坐着。”
  六福道。
  东祺一脸不以为然。
  徐令走了后,双鱼也没坐,依旧站一旁望着东祺。见他一改方才在皇帝面前的乖巧模样,大喇喇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己,面无表情地道:“皇太孙殿下还不背书?”
  东祺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翻了几下手里的书,忽然抬头道:“皇爷爷既然叫你督促我背书,想必你比我厉害。你倒是现背给我听听。”
  双鱼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中庸而已。”
  东祺呵呵两声,哗啦哗啦地翻到中庸中间一章让她背。
  双鱼从小记性过人,读书可称过目不忘。像中庸这种,全本滚烂于心,看也不看便背了出来。
  东祺愣了一下,又另指一段,难不住她,换了本孟子。
  “皇太孙殿下,孟子也是难不住我的。你真要考我,随便拿这屋里什么书出来,翻上一段,我看一下,你见我能不能背的出来。”
  东祺丢下孟子,到书架上抽了本《左传》翻开,随意指了其中一段,双鱼默诵了一遍,果然便背了出来,一字不差。
  东祺一脸的难以置信,站在书架前仰头看了半晌,让在旁服侍的六福抽出最上的一本金刚经,翻开让她背,见竟然还是难不住她,终于目瞪口呆,站那里不吭声了,神色带着一丝沮丧。
  “现在可以背书了吧?”
  双鱼理好刚被他翻乱的书架,扭头淡淡道。
  东祺垂头丧气坐了回去,终于开始老老实实地背书,间隙双鱼给他解释意思。
  他本也聪明,起先只是偷懒不肯用功。被双鱼给镇住后,不肯在她面前丢脸,收了心认真背,没多久,竟就把皇帝规定的几篇中庸都给背了下来,自己仿佛也不敢相信。
  双鱼便让六福去通报。
  皇帝听他这么快就会背了,也是有些惊讶。放下正在批的奏折,唤皇太孙过来背。东祺一口气背了出来。皇帝颇高兴,连连点头,称赞道:“不错。往后都这样的话,学业必定大有长进!”
  东祺一脸的得意,飞快看了双鱼一眼。
  膳房送来夜食。徐令和双鱼在旁伺候着。东祺吃了几口,仿佛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地道:“皇爷爷,我能要点赏吗?”
  “哦,你想要什么?”皇帝笑道。
  “樊师傅那里有一张弓,说是我七皇叔从前向他学射箭时用过的。我上次向他讨,他不肯送我。您赏了我吧!”
  皇太孙口中的“樊师傅”便是骑常营统领樊戴,如今也是皇太孙的骑射师傅。他那里一直留着段元琛从前用过的一把乌金犀弓,无意被东祺看到,东祺向他讨要未果。
  东祺之所以想要那把弓,倒不是因为弓本身有多珍贵。而是因为他对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七皇叔暗暗地怀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东祺知道皇爷爷对自己是特殊的。
  有一回,他隐隐听到一个说法,说皇帝之所以对他格外好,是因为他与幼年的七皇子有些像。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留意起一切关于他那位排行第七的皇叔的传闻。
  虽然他在十年前便离开了京城,东祺至今也没见过他一面,并且,有关他的话题似乎也成了宫中的忌讳,但只要他留意,这些年来,关于他的许多往事,依然还是慢慢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皇爷爷曾经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英勇过人、十二岁就一箭射落双雕,得了落雕王的美称、十四岁披挂战甲上了战场……
  这些都罢了,最叫东祺感到不可思议的,便是他宁可受杖责也敢在朝堂上和威严的皇爷爷叫板,最后被驱逐出京,至今没有回来。
  这些传言慢慢拼凑起来,足以令东祺在脑海里想象出一个有着高大形象的七皇叔。
  被人说皇爷爷是因为自己和这个七皇叔相像才得到他另眼看待的,这让东祺心里很是不服,但因此也更加好奇了。
  而东祺对自己的父亲,那位在宫里被人唤作太子的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敬慕之情。
  他的生母很早去世,他几乎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姨母来了后,每每相见,也只让他感到生疏。在他早几年还留东宫里时,印象中,无人时,他的父亲总是眉头不展,有时和那些常陪在他身边的幕僚关在房里半天也不出来。大部分时间里,他不是阴沉着脸发呆,就是长吁短叹,或狂躁起来大发脾气,有一回活活打死了一个太监。再或者,就是与宫里的那些姬妾们通宵饮酒作乐。
  东祺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他是太子,大兴朝除了皇爷爷之外最厉害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他感觉的到,父亲很怕皇爷爷。
  这样的一位父亲,无法令他生出孺慕之情。东宫的生活,更令他感到压抑。后来他被皇爷爷接出东宫,像未成年皇子那样住在承祉宫里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舍。
  他对那位传说里的七皇叔更加感到好奇。
  不止他的父亲,他知道的其余那些皇叔们,在皇爷爷面前也无不毕恭毕敬,无论皇爷爷说什么,无人敢反驳一句。
  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七皇叔,才敢公然在朝堂上和皇爷爷作对。
  他一直希望能见到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那柄他从前曾用过的弓,心里便念念不忘,方才一时得意忘形,脱口就问了出来。
  御书房里气氛原本非常轻松,忽然就静默了下来。
  东祺说完话,见皇爷爷的神色仿佛有些变了,不再是方才慈蔼的样子,忽然明白了过来。
  他的那位七皇叔,在宫里是个不能提的禁忌。
  他顿时不安起来,悄悄看了一眼皇爷爷,嗫嚅着道:“皇爷爷……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我还是不要这个赏了……”
  皇帝仿佛回了过神,微微笑了笑,道:“东祺要是想要,皇爷爷明儿就跟你樊师傅说一声。”
  东祺大喜,急忙大声地道谢。
  皇帝含笑,摸了摸东祺的头。
  皇太孙用完了点心,皇帝命人送他回去,让双鱼再留下。
  东祺跨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双鱼。
  皇太孙走了后,皇帝心情仿佛还很不错,命人铺开棋盘和双鱼下棋。
  双鱼自然奉陪到底。
  “沈家丫头,皇太孙是有些小聪明,心思却不肯放在读书上。方才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这么快就背完了书?”
  皇帝一边落着子,一边闲聊般地问。
  六福跟了双鱼这么久,也是才知道她读书竟然过目不忘,便把经过讲了一遍。皇帝讶然,扭头和边上的徐令道:“原来如此!朕起先还奇怪呢!想不到这丫头还有这样的过人之处!东祺是被这丫头给镇住了。就让东祺拜她为女先生吧!”
  徐令笑道:“皇上您看行,就行。”
  双鱼急忙推辞。皇帝摇头,微笑道:“就这么着吧。这宫里能找出镇的住东祺的,没几个。难得你治得住他,这一个女先生的称呼,有什么当不起的。”
  望着面前这样一个和自己说说笑笑、神情愉快的皇帝,双鱼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位正和她下着棋,说着话的,不是天下的皇帝,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慈和长者。
  这与那个当初自己初次觐见时阴沉刻薄的皇帝,还是同一个人吗?
  这样的一个老人,又怎么可能会在十年之前,冷血地令自己父亲在战死之后还背上一个个不赦的罪名?
  不管表面如何平静顺服,在心底里,双鱼对这个皇帝其实一直是怀了怨恨的。
  说不恨,怎么可能?
  但这一刻,她竟忽然感到有些恍惚。甚至为自己产生方才那样的念头而感到不可思议。
  就如同……
  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她厌恶自己方才的那种错觉。
  “沈家丫头!你要输了!”
  才下到七十多目,皇帝忽然一手落子,重重的“啪”一声,将双鱼从恍惚里惊醒了过来。
  看了眼棋局,自己确实是输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哈哈——”
  皇帝放声大笑,一瞬间,竟然仿佛像个小孩那样,眼睛里露出得意的光芒。
  双鱼苦笑了下:“皇上您赢了。”
  皇帝哈哈笑完,摇头道:“你是走了心思吧?否则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双鱼道:“未曾。应是皇上棋力大增了。”
  皇帝复又哈哈笑起来:“刚才那盘不算,再来一盘。这回你再走心,朕可要不高兴了。”
  徐令难得见皇帝如此高兴,心里也是欢喜。只是确实不早了,再杀下去恐怕精力不济,便□□去劝了一句:“这丫头看着有些倦了。时辰也不早。皇上不如歇了,下回再下吧?”
  皇帝问了声时辰,放下了棋子,道:“也好。那就下回吧——”说着站了起来,才走了一步路,身体忽然微微一晃,双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咕咚一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双鱼大惊失色,一旁的徐令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慢慢皇帝转了过来,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竟然晕厥了过去。
  “传太医!”
  徐令朝外厉声吼道。
  太医很快赶到。皇帝已经被移抬到了榻上。扎了几针后,皇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仁起先是没有光芒的,就像死鱼的眼睛。慢慢地才凝聚回了神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喃喃地道:“朕方才是怎么了?”
  双鱼一直屏着呼吸,心跳的快要蹦出喉咙。直到见皇帝睁开了眼睛,说出了一句清楚的话,这才终于呼出一口气。额头,背后,竟都已经汗涔涔的了。
  皇帝说手脚有些发麻。太医继续诊治,半晌,皇帝的脸色终于有些恢复了过来,被徐令和六福搀扶着,下地试着慢慢走了几步,然后躺了回去。
  “皇上,要传贵妃来吗?”
  徐令小声问道。
  皇帝摆了摆手,仿佛感到十分疲累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开了药后,神色凝重地将徐令叫到外面,说往后务必要令皇帝保持和畅心情,慢慢调养,至于大动肝火,则是大忌,否则只怕病情难以控制。
  徐令暗暗叹了一口气。
  双鱼一直留在皇帝身边服侍用药。深夜了才回去。
  双鱼走了后,皇帝慢慢地睁开眼睛,仿佛在问徐令,又似在自言自语:“朕的旨意,应该早就到那边了吧?他怎么还没回来?”
  “……徐令,你说,朕用这个法子,他真的会回吗?”
  徐令躬身过去,低声道:“皇上,七殿下既然肯为她的事给您来了信,想必心里是有这丫头的。再不济,就算对这丫头没什么,看在沈将军的份上,您传了这样的旨意过去,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但愿吧……”
  皇帝目光投到身畔的一盏昏阒烛火上,喃喃地道。&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两章并一章发了,明天停更一天存稿,后天入V,到时候三更。谢谢还愿意继续追文的大家。(*^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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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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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00 编辑
  第二天的早朝依旧,但比平时结束的要早。眼尖的大臣留意到了皇帝最后从龙椅上起身时,脚步有些滞缓。
  过了两天,皇帝龙体有恙的消息就在暗地传开了。
  皇帝确实在吃药调养,太医们天天出入皇帝日常所居的昭德殿,皇帝精神也比往日有所不济,下朝回来后,躺着的时候居多。
  双鱼走出昭德殿的时候,迎面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走了过来。
  日头很大,照的对面这片影子光灿灿,衣服的颜色,亮的像一团明火,呼啦啦地一路烧了过来,烧痛了双鱼的双眼。
  太子来了,身后跟了几个太监随从。
  双鱼两个膝盖发僵,终于还是慢慢被弯折下去,跪在路边,低下了头。
  那道绣着金龙的明黄色袍角在她身侧停留了片刻,然后一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夜深了。皇帝的精神看起来比白天更不是不济。靠坐在榻上批着奏折。
  桌上堆起来的未看折子,比昨天又高了一撂。
  “皇上,安歇了吧。剩下的明日再看不迟。”
  徐令上去劝道。
  皇帝停下笔,扭头看了眼那些未完的折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道:“朕真的是老了。”
  “等过两天养好龙体,皇上就又生龙活虎了。”
  皇帝笑了笑,转头看了眼一直侍立在旁的双鱼,道:“沈家丫头,你也去歇了吧。难为你了,总要你陪着朕这把老骨头。”
  那天皇帝就是和她下完棋后突然晕了过去的。当时情景,此刻想起,双鱼也是心有余悸。
  她的心里,陷入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
  就是这个皇帝,令自己的父亲蒙了奇冤。虽然现在他平了舅父的冤狱,对自己看起来也是恩宠有加,但每每想到父亲当日惨烈,至今却还背负的罪名,她的心里就会泛出一丝冷幽幽的凉意。
  她做不到从心里对这个皇帝产生亲近之情,却又不知为何,目睹他强撑病体深夜还在批复奏章时,心里又有些难过。
  “皇上,您也安歇了吧,不早了。”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
  徐令面露喜色,叫六福和另个小太监过来收拾笔墨折子,自己扶着皇帝下了榻。
  外头一个太监匆匆奔了过来,发出哒哒的脚步声。
  这在御书房里是被严禁的,但凡能进来服侍的,无人不知道这个规矩。
  徐令不悦地抬眼,见来的那个太监停了下来,面带异色,似乎有话,皱了皱眉过去。太监低声说了句话。徐令双眼猛地绽出光芒,转身匆匆来到皇帝身边,附到他耳畔。
  皇帝一僵,良久,慢慢地回过头,盯着还没离开的双鱼。
  他方才的疲倦一扫而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目光仿佛泛出一道奇异的光彩。就这样盯着她,足足看了半晌。
  双鱼只能被动地站在那里。
  “元琛到京了。”
  最后,皇帝用听起来很是平稳的声调慢慢地道。
  夜色勾勒出皇城正北神华门的线条,显得愈发巍峨而高不可攀。
  城门早已经关闭。
  樊戴统领的骑常营所就驻在神华门外数里之地。樊戴今夜留在营所,并未回城。
  他已经睡着了,忽然被一个手下叫醒,说巡夜士兵在大路上遇到一身份可疑之人,拦了下来。对方问及樊戴,直呼姓名,得知就在营所,让他来见。
  樊戴有些惊讶。
  他官至四品统领,秩位虽不算很高,但却是个要职。即便是皇城里的皇子见到他,也是呼一声樊统领的。
  这个什么人,不但直呼他的姓名,竟还要他去见。
  樊戴问了声形貌。
  “很年轻……二十四五的年龄……”
  樊戴沉吟时,手下道:“要不,卑职先把人扣下,大人明早再问话便是了。”
  樊戴摆了摆手,穿戴好衣冠道:“我去看看吧。”
  樊戴来到扣住了人的地方。
  “大人,就是那个人!”
  手下指了指。
  樊戴看了过去。
  路边一人一马。那人背对着他,似在眺望前方的皇城。
  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似乎在想着什么。
  月光将他沉沉背影投到地上,照出一道颀长的孤瘦暗影,带着行路人的风尘仆仆,并无任何出奇,却又隐隐似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慢的清贵气度。
  那几个拦住了人的士兵也只在近旁看着。
  樊戴朝那个背影走了过去:“汝为何人?不知皇城戌时后便闭门吗?”
  那个人转过了身,微微一笑:“是我。”
  月光照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樊戴迟疑了下。慢慢地张大眼睛。
  忽然,他像是终于认了出来,惊呼一声:“七殿下!”
  段元琛点了点头:“多年不见,樊将军可还好?”
  “殿下!”
  樊戴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行到了他面前,俯首便用力叩头,额头撞地,砰砰有声。
  “殿下!殿下!老天终于开眼了!您终于回来了!”
  面前的这个青年人,面庞峻瘦,目光冷清,不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了,但樊戴依旧在他眉梢眼底,寻到了依稀几分当年那位少年信陵王的影子。
  他抬头时,这个旧日的荣家家将,素来刚硬的汉子,竟也失声哽咽。
  段元琛微微含笑:“樊将军请起。”
  “七殿下在此!还不过来拜见!”
  樊戴扭头,冲愣在了那里的手下和士兵厉声喝道。
  段元琛穿过自己当年离开了京城的神华门,纵马在月光下的这座皇城里。御道空无一人,唯有清浅到近乎蓝色的月影相随。马蹄踏过了平整的青色石头路面,发出清脆踢踏之声,渐次地飘入了谁家睡梦人的低垂窗牖。
  十四岁前,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九重紫门富贵,云霄殿下温柔。繁绮华美的瑶宫丽殿里,彩衣绣带的宫娥秀女蹁跹往来,他身下的千金不易宝马无数次踏过这条进出皇宫的御道。
  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走过这条路出了皇城时,他曾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但现在,他却回了。
  为了一个女子。
  沈双鱼走了后不久,皇帝又派了一个使者到了庭州。
  这次和以往不同,带去的,是道赐婚圣旨。
  赐婚他与沈双鱼,命他速速回京。皇帝将在十月初二的大吉日,知照礼部备办婚事。
  舅父荣恩告诉他,使者最后传了皇帝的口谕,到了十月初二日,不管他回不回,婚事都会按着皇子大婚的规制开始备办。
  “殿下,你必须回京一趟。殿下愿意,这门婚事自是好事。殿下若不愿娶沈**,又放置不管,皇上一意孤行的话,恐怕到时会置沈**于难堪境地。”
  段元琛知道自己原本不该往京城去那封信的。
  他只要去了信,不管目的是什么,在皇帝的眼里,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屈服了。
  他的父亲,远在皇城里的那个皇帝,一生犹如狡狯机敏猎手。
  而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大臣,还是儿子们,在他的眼里,应与猎物也没什么区别。
  他露了自己的弱,他果然又逼进了。
  宫门开启。夜色的笼翳下,段元琛朝着皇帝的居所大步走去。
  十年后,双脚再次踏上皇宫纵横交错,却又一成不变的熟悉宫道上,段元琛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物是人非之感,甚至在路过自己当年居住过的承祉宫时,也没有片刻的停顿。
  他径直来到了昭德殿,到了殿外,才停下脚步。
  徐令亲自迎他于殿外,远远看到被两列宫人引进来的那个身影,按捺不住心情激动,快步迎了上去,躬身颤声道:“殿下,皇上在里头等着,奴婢这就引您进去面圣。”
  段元琛目光掠了一眼徐令,笑了笑:“徐公公越发精健了。”
  “殿下见笑了。殿下才是愈发的龙马精神。”
  徐令眼中隐隐已有泪光,低下头抬袖悄悄抹了下。
  当年的少年皇子,如今已经需他仰望才能与他说话了。
  徐令领着段元琛入内,自己便躬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连同他侍立在外的所有宫人一并随他退出了殿外,远远地站着。
  徐令屏声敛气,独自候在御书房外。
  灯火雪亮,连四角也亮了长明灯。
  皇帝一身齐整的龙袍,端坐在置于御书房那张宽大御案后的椅中。他的肩背挺的笔直,神情严肃,帝王威仪不言而至。
  他的目光威重,落在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已经十年未见的儿子的身上。
  段元琛就这样站在皇帝的面前,和他对视着。
  他的目光平静,看不出半点的退让。
  四下静的连烛火也不曾弹跳一下,空气闷窒。
  皇帝的眼皮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忽然冷冷地道:“在外头野了十年,回来了,连个礼数都没了?”
  第25章
  段元琛肩膀微微动了一下。终于慢慢地跪了下去。
  “罪将段元琛,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的语调清晰,没有起伏。
  皇帝盯着他低下的头顶,神色紧紧绷着,半晌,往后靠了靠,语气稍稍缓了些,道:“回来就行了。下去歇了吧。”
  段元琛抬起头。
  “沈家**与她表兄已有婚约。罪将并无夺人妻的喜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免得沈家**为难。”
  皇帝道:“朕已经另外赐婚她那个表兄了。沈家丫头无婚约在身。”
  段元琛道:“沈**与她那位表兄青梅竹马,想必她心里对他也是有情的。陛下又何必强人所难?”
  皇帝道:“朕已经赐婚卢嵩之子了,岂有收回成命之说?你不必顾虑这些!”
  段元琛道:“赐婚亦非我所愿。罪将还是请陛下收回。”
  皇帝眯了眯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你看不上沈家丫头?她不配你?”
  段元琛顿了下,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对面的皇帝。
  “怎么,你有话说?”皇帝望着他,慢条斯理地道。
  “皇上,您心里在想什么,我十分的清楚。倘若皇上就为了让我回来向你跪拜认错,我跪拜认错也是无妨。但沈家**本是局外之人,一个早已经远离皇城的人,您又何必定要把她牵进来?”
  皇帝微微一怔,慢慢地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来回走了两圈。
  “好,好,说出来了,总算说出来了!”
  他蓦地停了下来,扭过头。
  “十年过去了,卢嵩都能体谅朕!沈家的女儿也在宫中陪朕说笑!你却为何还是对当年事耿耿于怀?段元琛,你别忘了,朕不止是皇帝,朕还是你的父亲!你从小也饱读圣贤之书,忠孝何在?”
  段元琛淡淡道:“皇上倘若不是皇帝,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卢嵩和沈弼女儿还会对您有所不敢言吗?您费尽心机将我召回京中,是要我为当年的忤逆之罪亲口向您认错是吧?”
  他再次跪了下去,朝皇帝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您可满意了?若是不行,罪臣再多叩几个头。或者当着文武百官上罪书也是无妨。只是从今往后,还望陛下勿再强人所难。”
  皇帝双目蓦地圆睁,望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朝自己叩头的儿子,袍袖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段元琛!朕在想什么,你并不清楚!朕不仅仅只是要你跪拜认错,朕还要你给我留下!朕是你的父!你便是剔骨去肉,也改变不了你生在皇家的天命!”
  段元琛沉默了片刻。
  “皇上,沈将军当年忠烈可感天地,死后尚蒙受奇冤。您这样对待他留下的女儿,令元琛深感羞愧。元琛这趟回来,不过是想把话与您讲清。赐婚恕元琛不受。京城也非元琛能留之所。今夜元琛便出城,上路回往庭州。”
  他朝皇帝最后又叩了三个头,神情恭肃,起来便往外走去。
  皇帝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你!给我站住——”
  他的喉咙咯咯的响,仿佛有一口痰堵住了,嗓音也有些变调。
  段元琛行至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回头见皇帝脸色灰白,微微闭着眼睛,半边身体歪靠在了御案上,手肘将近旁一方砚台碰落,砸在了地上。
  段元琛一怔。
  一直在门外屏声敛气站着的徐令听到不对,急忙推门而入,见状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去搀扶住了皇帝。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奴婢这就去召太医!”
  皇帝被徐令扶着,缓了缓神,慢慢地睁开眼睛,道:“不必了,朕没事。”
  “皇上!”徐令犹是不放心。
  “朕说不用就不用!”皇帝蓦地提高了声音,“朕躺一会儿就好了。”
  徐令无奈,回头看向还立在门口的段元琛:“七殿下!帮奴婢一把,扶皇上到榻上去。”
  段元琛快步走了回来,撑着皇帝送他到了设在御书房后的一张榻上。
  皇帝被服侍着,侧身朝里躺了过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段元琛转头看了眼徐令,朝外而去。
  徐令跟了出去。
  “徐公公……皇上身体是怎么了?”
  段元琛眉头紧锁,迟疑了下,问道。
  徐令忽然朝他跪了下去。
  段元琛吃了一惊。
  徐令是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十年来与皇帝几乎片刻也不离身。便是杨纹高德东那些人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
  段元琛托起徐令,徐令不肯起,半蹲跪地道:“殿下,皇上他这两年起,龙体便大不如前。奴婢谁也不敢说,去年冬天便咳了血。前些时候,有一晚上召了沈姑娘来下棋,难得高兴着,起来便忽然晕厥了过去,摔到地上不省人事,救回来后嚷着手脚麻痹,太医诊治了些时候,如今虽好了些,但行路没了从前利索。太医说须得静心调养,万万不可伤怒,否则不知道哪天就……”
  “殿下有所不知。皇上如今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虽没说什么,只奴婢也看得出来,皇上极是想念七殿下,这才千方百计想召回殿下。都十年了,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当年殿下走了时,皇上还精健着,如今殿下您也看到了。这趟既然回了,何必马上要走?皇上虽是皇上,奴婢瞧他却是无人可以说话,上月十七,是没了的荣妃娘娘的忌日,皇上一个人,连奴婢也不要跟着,半夜去了她宫里,坐了半晌才回来……”
  徐令眼中流下了眼泪,俯在地上不起。
  段元琛定在原地,神色僵硬。
  元琛还在吗?叫他进来。
  里头传出皇帝的声音。
  段元琛立在皇帝榻前,注视着床上那个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
  身后烛火跳了一下,他看到自己投在墙上笼罩住了皇帝的那道身影跟着晃了晃。
  他的身影里,皇上慢慢地回过头,睁开眼睛。
  两人对视了片刻。
  皇帝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眼睛慢慢地转了回去,喃喃地道:“元琛,你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朕从前那样打了你一顿,你到现在还生朕的气,朕知道。朕之所以赐婚你和沈家丫头,也是觉得她能配的上的你。你若真不想要,朕也不勉强你。你不肯再叫朕父皇,朕也不怪你。只是这趟,你既然回了,先去看看你母妃和外公的寝墓吧。看过了再走也不迟。朕不方便出宫,已经好些年没去了。”
  皇帝说完,疲倦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再次闭上了眼睛。
  段元琛默立片刻,转身缓缓地走了出去。
  徐令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忙命六福领段元琛去安置,轻声道:“殿下,荣妃娘娘从前的地方一直空着。殿下可过去暂时歇息。”
  段元琛往生母荣妃生前住的明藻宫去。随行的六福告诉他,双鱼这些时日都被皇帝留在宫中,就住秀安宫里。
  段元琛微微停了停脚步,扭脸看向秀安宫的方向。
  月华如水而下,远处的那片琉璃瓦背泛出淋淋的一层糖霜白光。
  十年前因为忤逆了皇帝而被驱逐出京的那位七皇子于昨夜回了京城!
  第二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早朝的时候,皇帝的精神显得格外的好,大臣和列位的太子以及皇子们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发出过如此有中气的声音了。
  文武百官其实无心早朝,每个人都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想从他的口里听到些什么。
  但皇帝没提半句关于七皇子的话。下朝后便撇下众人走了。
  杨纹和高德东先离开的,继而是皇子们,太子第一个走。
  等他们都走了,剩下的大臣们还不肯离开,纷纷三五一堆地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今早刚刚得知的这个犹如一声惊雷般的消息。
  太子的脸色,看着不大好啊,礼部的一个官员凑到刘伯玉的耳畔,低低地咬了一句耳朵。
  段元琛忽然就这样回到了京城,毫无征兆。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双鱼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心里又难免猜测起来,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皇帝这几天心情很是不错。每天下朝后,徐令都会将她叫过去陪驾。
  这天也是如此。
  午后的明媚秋阳从窗里洒了进来,投下几道凤尾森森的影子。
  皇帝午后睡醒,漱口净面后坐了下去,双鱼站在侧旁,捉住一边衣袖,细细地磨着一方龙尾歙砚,看着砚台里的墨色随着自己的动作慢慢地变幻出宛若朝气云霞的晕纹。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只闻皇帝叠合折子时发出的轻微的“啪”的一声。
  “皇上,七殿下来了。”
  一个小太监忽然躬身进来,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皇帝说道,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双鱼心跳忽然微微有点加快。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慢慢地抬起眼睛。
  门旁那扇御风的雕龙髹金屏风后,一个青色的人影微微晃了晃,接着,段元琛就转过屏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26章
  两人四目相对。
  仿佛没有想到突然会在这里见到她,段元琛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双鱼轻轻垂下眼眸,朝他行了个礼,便自动地退出了御书房。
  这是一向的规矩。每次有大臣或者皇子被召至这里,除了徐令或可留外,双鱼与其余宫人会避退。
  她从他侧旁走过。
  “回来了?”皇帝问了声。
  “是。”段元琛转向皇帝,叩道。
  他前几日去了筑于皇城百里外的皇陵。
  “臣……”
  皇帝将笔搁在了架上,摆了摆手,立刻打断了他。
  “朕知道你想回庭州。朕前两天刚收到你舅父的信报,那边现在很太平,你回去了也无用场。等哪天突厥人不老实了,你想回,朕不会拦你。现下你既然回来了,安心再留些时日……”
  皇帝沉吟了下。
  “你虽未成婚,但已成年,但若嫌住宫中多有不便,朕赐你宅第,你可自行立府出去。你和诸多皇兄弟们十年没见,兄弟情分难免生疏了,趁着这机会,也该叙叙兄弟之情了。还有诸位皇叔那里,也要走走。”
  “皇上……”
  “就这样吧。”
  皇帝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目光慈和。
  这晚皇帝有事,未打发人叫双鱼过去,秀安宫里时来了两个东宫的宫人。
  “沈姑娘,太子妃有请。”宫人通传道。
  双鱼微一踌躇,借口更衣入房,叫跟了自己进来的素梅去通知六福。随后才出了门,跟随宫人往东宫方向去。
  路上她走的很慢,两个宫人不断催促。最后终于到了东宫,宫人带双鱼入了一间偏殿,让等在这里,便退了下去。
  双鱼站在殿中,等了片刻,一阵脚步声近,抬眼望着,低垂帐幔被掀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太子年近四旬。据说相貌更似没了的皇后,带了秀士风范。他的面色浮白,两颧泛红,加上显眼的眼袋,令他看起来苍老无神了不少。
  他站在帐幔近旁,两道目光落在双鱼的身上。
  双鱼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朝他跪了下去,行叩礼。
  “你就是沈弼的女儿?”
  太子慢慢地走到双鱼面前,开口道。
  “是。”双鱼盯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黄袍一角。
  “起来吧。”太子道。拍了下手掌,就有宫女鱼贯依次走了出来,手里各捧着物件,有金器、珠宝,衣物,布匹,烛火映照之下,闪闪令人眼花缭乱。
  宫女放下东西后,便退了出去。
  太子望着双鱼,脸上露出一丝和气的淡淡笑容,道:“你进宫有些时候了,本宫忙于事务,一直没有召见。这些都是赏你的,你瞧瞧,喜不喜欢?”说着拿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玉镯,竟然捉住双鱼的一只手,冰凉湿滑指尖抚过她手背,将玉镯往她腕上套。
  双鱼猛地缩回手。
  “我不过一罪臣之女,当不起太子如此重赏。方才我听东宫宫人说,太子妃要见我。太子妃若是无暇露面,臣女先行告退。”
  双鱼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离开。
  “站住——”
  太子的声音拖长,踱到了双鱼的面前,神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沈双鱼,你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太子?”
  双鱼抬起眼:“臣女不明太子所指。”
  太子盯着她,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后,脸色渐渐又变的和缓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果然是沈弼的女儿,颇有乃父风范。当年你父亲虽因一时贪功使的朝廷十万大军覆没,但也非故意为之,情有可原。况且对本宫,也是有相救之恩的。这些年,本宫时常记起往事。每每想到,便不胜唏嘘。这些赏是你应得的。你谢赏便是了。”
  双鱼袖下的双手紧紧捏成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慢慢地抬起眼睛,直视着太子双目,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臣女先要谢过太子殿下的宽宏,竟还记得我父亲当年曾救过殿下。这种小事,原本也无需挂齿的,更何至于厚颜无耻到敢去领太子殿下的赏。有您这样的一句话,我父亲在天之灵有知,想必也会深感欣慰。死生定局,流云雾散,如此便够了。殿下无别事,臣女先告退。”
  双鱼也不跪拜,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转身便往外去。
  “沈双鱼!”
  太子在她身后勃然大怒。
  长久压抑在他心底已经团成了坟堆般的所有恐惧和不满此刻仿佛被什么给扒拉开了一个洞,朝天袒露出了洞口下已经霉烂生蛆的一块腐肉。
  连一个女子,竟然也敢这样轻视于他的威严!
  太子全身绷紧,双目阴沉。
  “今日没有本宫许可,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东宫?”
  他的嘴角带着狞笑,森然道。
  “多年不见,太子威风依旧不减当年,叫愚弟很是心折啊!”
  紧闭的殿门之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咣当一声,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段元琛站在殿门之外,跨了进来,径直到她身边,停下,目光扫了她浑身上下一眼,随即看向太子,唇角微微动了动,神情似笑非笑。
  几个东宫宫人面带惶色,匆匆跟了进来,跪在地上叩头乞罪: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们拦不住七殿下。
  太子一怔,神色慢慢转缓,挥手让宫人退下,走了过来,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干涩着声道:“原来是七弟来了。知道七弟回京,前两天本宫派人请七弟过来叙旧,不想七弟不在。此刻既来了,便留下,我们兄弟叙叙旧。这个沈弼的女儿……”
  他看向双鱼。
  “本宫传她来,不过想赏赐于她。她却口出恶言羞辱本宫,胆大包天!”
  段元琛笑了笑:“太子殿下当知道,我本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身上流着父皇的血,谁会没有点气性?沈弼女儿不识好歹,怨不得太子殿下发怒。只是她从前与我算是有段故交,愚弟见不得她受委屈。太子殿下若执意要惩治,由愚弟代她受便是。”
  太子眼角肌肉抽了一下,盯了段元琛片刻,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方才不过玩笑而已!本宫怎会对她施加什么惩治?”
  段元琛朝太子微微躬身,转身道:“走罢!”叫的却是双鱼,说完便朝外而去。
  双鱼随他出了东宫。素梅和六福就在外等着,神色有些焦急。见她出来,两人松了口气。
  段元琛一路在前,默默无话,步伐有些大。双鱼须得迈开大步才能勉力跟上。
  段元琛将她一直送到秀安宫外,方停下了脚步。
  双鱼喘息略急,呼吸了几口气,等平了些,到他面前低声道谢。
  段元琛望着她,皱了皱眉:“皇帝若执意留你在宫里,往后除了上书房,其余各宫无论是谁来传,你大可不必奉召。我料皇帝绝不会怪罪于你。”
  双鱼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段元琛看她一眼。
  秀安宫门前的灯笼光投了下来,她低眉敛目,只露一段额头,光洁而温柔。
  “早些进去安歇了吧。”
  段元琛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太子真是太没品
怎么教出来的&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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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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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太子当晚据说害了热病,次日未列早朝,但退朝后,却在太傅杨纹的陪伴下到昭德殿求觐。
  当时双鱼正随徐令在御书房伺候着。
  皇帝应该已经知道了昨晚她被太子召去东宫的事。方才过来时,徐令说,皇上说了,往后别宫传召,沈姑娘一概不奉。但皇帝本人对此却未置一词,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神色有些阴沉。
  太监躬身进来通传,皇帝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了声“让他们进。”
  双鱼知自己该退了,朝投来目光的徐令微微点头,出了御书房。出来时,遇到了正在等着的太子。他站之太傅杨纹边上,面皮青白,眼皮微微浮肿,仿佛魂不守舍在想什么,视线忽然撞到里面出来的双鱼,眼角抽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杨纹目不斜视,听到皇帝传话出来便带着太子往里去,下拜后皇帝命起身,杨纹起,而太子不起。
  皇帝道:“这是做什么?”
  太子叩头道:“父皇,儿臣是来请罪的。”
  皇帝淡淡道:“你又何罪之有?”
  “沈弼之女入宫后,儿臣忆及当年沈弼曾救儿臣于乱军之中,一直想赏赐于她。昨夜便召她至东宫……儿臣有违父皇平日苦心教诲啊——”
  皇帝沉着脸,没有作声。
  “……沈弼之女来后,”太子继续道,“儿臣便赏她一早预备好的赐物。儿臣是出于感念其父相救之心,不想她不受。不受便罢,儿臣也不会如何,不想她还口出不敬,儿臣当时恰好饮过一些酒,一时酒意上来,与她在言语上起了些争执。儿臣只是图了一时口舌之快,怎会对她真的有所不利?不想七弟闯了进来要带走沈弼之女。儿臣当时叫她随七弟离了东宫。他二人走后,儿臣酒也醒了,越想越是后悔……”
  太子复用力叩头,叩的砰砰有声,再次抬起来时,额头一块青红印记。
  “苍天可鉴,儿臣召她,原本只是出于善意。只怪儿臣昨夜饮酒,胸襟亦不够大量,这才有了昨晚不快。父皇!儿臣虽不孝,德行亦微,只对父皇教诲向来铭记于心,不敢有片刻相忘。昨夜儿臣酒醒之后,后悔万分,唯恐父皇误会。误会了儿臣倒没什么,儿臣不想父皇因为儿臣气坏了身子,这才斗胆过来向父皇请罪,诚惶诚恐,跪求父皇降罪!”
  皇帝望着太子,目光锐利。太子低头,不敢相对。
  一旁杨纹也道:“皇上,太子所言,字字出于一片肺腑!恳请皇上勿信一面之辞!”
  皇帝终于开口了,冷冷道:“谁的一面之辞?太傅,你的言下,倒是谁在朕面前进过一面之辞?”
  杨纹一怔,忙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老臣一时口误。老臣并无别的所指。请皇上恕罪!”
  皇帝哼了声:“朕有数了。退下去吧。”
  杨纹道:“皇上,老臣另有一事相求。”
  皇帝道:“讲。”
  “沈弼当年虽犯冒进之罪,但应是无心之过。沈家忠良,本是开国柱国。朔州一战之前,沈弼也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颇有军威,太子陷于险境之时,又有力救之功。如今十年已经过去,是以老臣斗胆想向陛下进一言,何不擢沈弼之女为太子侧妃?如此,一是全了沈弼当年力救太子之心,二来,也可彰显朝廷宽宏,免得寒了人心。”
  立于侧的徐令吃了一惊,迅速抬眼望向皇帝。见他盯着杨纹,表情古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杨纹道:“好个免得寒了人心!想的果然比朕要周到!太傅,你且告诉朕,这是太傅你的所见,还是太子所想?”
  杨纹恭敬地道:“老臣所想,当也是太子所愿。”
  “好,好——”
  皇帝点头,忽然猛地用力拍了下桌案,搁在桌角的一摞折子便哗啦啦地塌了下来,滑落到地上。皇帝脸色已经转为铁青,怒叱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打的如意算盘!好一个老臣所想,当也是太子所愿!杨纹,你就这样当的太子太傅?”
  杨纹一惊,没料到皇帝反应竟如此之大,慌忙下跪:“老臣该死!老臣有负皇上所托!方才所言,不过是老臣自己所想,与太子无关。皇上要责,责老臣便是。”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在御书房里踱步片刻,情绪仿佛终于慢慢克制了回去,冷冷道:“你们下去吧!”
  杨纹不住叩头揽罪。皇帝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太子这趟回去后,倒是真的病了。据太医说,是郁结于肝,心火两旺所致。所以半个月后,皇帝移驾鹿苑避暑,听到徐令这么回报,淡淡道了一句:那就让太子留下,好生养病吧!
  皇帝已经好些年没移驾鹿苑了。今年来了兴致,最兴奋的当属那些可以同去的太监宫女,即便被留下的,皇帝不在,当差也可比平日要松懈些,所以人人脸上都带了笑。
  双鱼已经从六福那里得知了杨纹和太子那日觐见皇帝时发生的事。虽然皇帝表了态度,但她心里依旧极不舒服,仿佛吞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
  她在宫中已经有些时候了。皇帝现在待她自然算是爱护,但她自己无半点松懈。平日话不敢多说半句,路也不敢多走一步。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再明白不过。加上原本就思念舅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更是不想再留。
  况且,她另外还有一层猜测。
  虽然皇帝没说,徐令那边也不露半点的口风。但这么些时日下来,尤其自段元琛回京后,双鱼自己隐隐也怀疑,皇帝莫名把自己留在宫中,十之七八,应该和段元琛有关系。
  段元琛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悖逆过皇帝,皇帝照样可以不计前嫌。
  但双鱼从没敢奢望哪一天,皇帝也能想到为自己的父亲洗去罪名。
  每每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便添一层堵。
  皇帝去鹿苑,她自然相随。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寻了个机会对徐令道:“徐公公,我进宫也有些时候了。能侍奉皇上,原本是我荣幸。只是舅父年迈体弱,身边无人照顾,我有些放心不下。斗胆想问一声,可否容我出宫探望舅父?”
  徐令道:“你一片孝心,皇上知道应也嘉许。只是莫急。皇上身边难得有个像你这么贴心的人,沈姑娘还是再留些时日吧。对了!”
  他想了起来,又笑道,“你的表哥卢归璞,如今已在樊戴那里历练了。这回去鹿苑,樊戴随驾,你表哥应也同去。到了那边,我找个机会,帮你在在皇上跟前说一声,何妨见个面。”
  皇帝虽然赐婚卢归璞和平郡王府郡主,但要等明年郡主满十六岁后成婚,所以卢归璞现在还在樊戴营中。
  从他进京后,双鱼便一直没机会和卢归璞见面。听徐令这么说,心情总算振奋了些。
  第二天,皇帝出行,一众皇子及文武大臣随行。虽然已经从简,但队伍浩荡迤逦,依旧绵延数里,百姓隔着拉出的黄帐沿路跪送。
  双鱼身份特殊,虽然侍奉在御书房,但并不是宫女。所以出发时,未与宫女同坐马车,而是被安排单独坐了一辆。一路无话,傍晚时顺利到了鹿苑,安顿了下来。
  第28章
  皇帝移驾鹿苑,处置日常政务之余,也命诸多随驾臣将皇子行猎。
  鹿苑猎场封林了多年,如今草木繁茂,林中飞禽走兽也息养繁嗣多年,正适合行猎。皇帝自己虽因身体缘故不再上马出猎,但每回完毕,必会兴致勃勃检看一番猎物,亲自行赏,也常赐下庆功酒宴。
  双鱼到了这里,每日依旧只在行宫里陪驾,像这种场合,并不方便同行。这日听六福回来说,她的表哥卢归璞竟然打下了一头成年野猪,虽然也受了些皮肉伤,但并无大碍。皇帝听说之后,亲自召见了他,赠酒封赏,很是荣耀。
  双鱼听的心惊肉跳,更急着想见一面了。终于等到次日,徐令笑着找她,说皇帝准她去探卢归璞。
  双鱼大喜,拜谢徐令,在六福随同下出了行宫往外营去。
  樊戴的骑常营驻在鹿苑南的山麓附近,距离猎场不远,与皇帝的行宫相距了数里,中间隔着湖泊,以一道贯桥相连。
  卢归璞已经知道了双鱼要来看自己的消息。
  昨天狩猎他落了单,遭遇一只受惊后狂奔而来的野猪,野猪顶着獠牙便朝他拱了过来,当场将他身下马匹的腹部给撕裂了,肚肠流了一地。卢归璞无路可退,一番恶战,最后终于杀死了野猪,但自己的腿也被獠牙划出一道尺余的血口子。
  成年野猪凶悍异常,仗着一副锋利獠牙,连猛虎都敢攻击。卢归璞以一人之力杀死一头野猪,随驾的平郡王得知消息,很是得意,这才惊动了皇帝。
  卢归璞昨日虽然流了不少的血,好在并未伤骨,休息了一晚上,精神便恢复了过来,这会儿还缠着绷带,听说双鱼要来,十分兴奋,拄着拐杖在同伴扶持下到了营房口翘首等待。等了约莫两刻钟,看到远处行宫方向来了一辆宫车,到了近前停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太监跳下马车,打开车门,接着,便有身穿浅杏衣衫的美貌少女探出了身,四下张望,乌发明眸,面若桃华,可不就是快一年没见了的表妹双鱼?
  卢归璞的两个同伴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
  “小鱼!”
  卢归璞兴奋地大吼了一声,吼声差点把半个骑常营的人都给招过来。
  双鱼循声转头,脸上露出惊喜笑容,见卢归璞已经跳着一只脚便朝自己蹦了过去,怕他摔了,急忙爬下车,迎了上去。
  “小鱼!”
  卢归璞神情激动无比,一把丢掉手里的拐就抓住她胳膊,上看下看,脸上带着笑,嘴里不住道:“你还好吧小鱼?我知道你在宫里,每天都担心你,偏偏又没法见得着。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太好了!”
  大半年不见,这个表哥的个头好像又拔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不少,印象中从前脸庞上带着的稚气也完全不见,整个人英气勃勃的。想到去年至今的一系列变故,心里也是一阵激动,话还没说,眼圈忍不住便红了。
  卢归璞见她忽的泫然欲泣,一怔,仿佛明白了过来,脸顿时涨红了。
  “小鱼,全是我不好!去年要不是我冲动之下打了人,丢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你也不会那么辛苦。后来还要你只身进京替我和我爹奔走……”
  他露出羞愧之色。
  “……小鱼,我心里原本就认定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也没想到皇上突然会赐婚,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起先我是不愿意的,但爹非要我认下不可……”
  他咬了咬牙。
  “小鱼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求见皇上,求他收回赐婚!昨天我见着了皇上的面,皇上看起来也是个通达的人,我把我们的事跟他禀明,皇上他会体恤的!”
  双鱼摇了摇头。
  “傻表哥!”
  她微笑着,压低声道:“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到!我听说郡主很是不错。皇上赐婚给你不是很好吗?你现在又去说什么?就不怕再落个犯上之罪,再被丢去流放?”
  她之前曾暗向六福打听过平王府那位赐婚郡主的情况。并无恶名。
  她眼里还噙着晶莹泪花,面颊却绽出了笑靥,美人又哭又笑地低语着,姿态无比的动人。
  “那你为什么还哭……”
  卢归璞愣愣地望着她。
  双鱼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段元琛一身弁服,正与一个武官纵马往营房口疾驰而来,转眼到了身畔。
  营房口的士兵纷纷下跪。
  段元琛缓了马,目光投过来,落到了双鱼的脸上,似乎微怔了下。
  上次她被他从东宫送回去后,这半个月来,她便一直没碰到他了。这会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被人这样撞见,未免有些尴尬,双鱼慌忙侧身背对着,飞快抬手,擦了面上还残留着的泪痕。
  与段元琛同行的这个武官便是樊戴。
  卢归璞见七皇子和上司来了,忙行礼。
  他是卢嵩之子,并非一跃登上了龙门的寒门子弟,又被皇帝赐婚为平王府的郡马,虽然入营才三两个月,但骑常营的人并不敢轻看了他。且他待人诚和,丝毫没有架子,所以人缘很好,上上下下混的不错,樊戴也颇看重他。见他伤着腿还要见礼,翻身下了马,嗳了声:“免礼!”
  樊戴倒罢了,他身旁的另位却是皇子。卢归璞虽然大大咧咧的,这规矩还是不敢托大,又转向段元琛。
  段元琛未下马,只摆了摆手。
  樊戴方才就看到了双鱼。见她身后不远处停了辆宫车,车旁等着两个太监,便猜到她是沈弼的女儿。定睛看了一眼,见她容色殊丽,如珠如玉,心里不禁暗暗喝彩一声。
  方才见她转身时,分明就是在拭泪。
  樊戴当年自然认识沈弼。也知卢嵩收养了沈弼女儿的事。见此情景,难免便猜测这一双小儿女应是日久生情,不想遭逢大变,皇帝又不知为何来了个乱点鸳鸯谱,生生就把人家一对有情人给拆散了,这才一见面就忍不住垂泪。
  他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见她向自己见礼,便点了点头,笑道:“沈家**是吧?你们兄妹见面,想必有话要说。可惜营房里头全是武夫,粗鲁的很,怕唐突了沈**,否则你们倒可以入内好生叙一番话的。”
  她一个女子,自然不便入营房,听樊戴这么说,双鱼道:“樊统领好意心领了。我是听说表哥受了伤,放心不下才出来看他的。看一眼便走,并无什么多话。我们兄妹在这里便可。”
  樊戴道:“你表兄昨日可是露了大脸了,连带我们骑常营也添了光。连皇上都被惊动,亲自赐酒。往后我又多一壮士啊!”说完哈哈大笑。
  卢归璞被上司夸,羞赧地摸了摸头。
  双鱼转向那位坐在马上始终一语不发的七皇子,朝他敛衽行礼,唤了声:“见过七殿下。”
  她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有些不敢抬头对视,便屏住了呼吸,心里竟有些紧张。
  大约头顶太阳一直晒着的缘故,自觉脸庞也微微热了起来。
  半晌,终于听他淡淡“唔”了一声。悄悄抬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马,将马缰递给随从,转身便往营房里大步走了进去。樊戴急忙跟上。
  双鱼品到他最后那一声“唔”里,似乎藏了些冷淡。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泛出一丝难言的滋味。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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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卢归璞想起方才她还没说完的话,追问。
  双鱼回过神,哦了声:“表哥你别多想。方才我看到你,便想到去年遭难流离,原以为陷入了绝境,所幸如今终于平安无事了,心里很是感慨,一时才忍不住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盼表哥往后能和郡主共结同心。”
  卢归璞年岁虽然比双鱼长,但从小到大,事事反而都听她的。去年遭逢巨变,他在苦役之地终日劳作,身体的苦楚倒在其次。他以为父亲定要冤死在庐州大牢了,等自己熬满了刑回去,双鱼恐怕也早不知流离到了何方,内心悔痛煎熬,度日如年。及至被释,原本打定了主意,从此往后定要好生护她一生一世,不想随后竟传来了皇帝赐婚的消息。他内心自然是不愿的,只是父亲已经谢恩,说他从前与双鱼的婚约不再作数。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但父亲的态度坚决,这又是皇帝的赐婚,他只能接受下来。此后每每想到双鱼,心里就会愧疚自责。
  “小鱼,你真的这么想?”卢归璞怔怔地望着她。
  “是,”双鱼含笑点头,“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和亲兄长并没什么两样。这回皇上赐婚,我当恭贺你才对。”
  卢归璞觉得自己仿佛放下了心,可是这颗心刚放了下去,却又仿佛若有所失。
  松快里又带着惆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着呆的时候,双鱼问他:“表哥,舅父那里最近你有消息吗?我和舅父分开有些时候了,很是想念。”
  卢归璞道:“刚半个月前我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他现在很好,有陆妈照料着。还特意叮嘱,说我要是有机会见到你,叫你不必为他担心。我知道你过来看我,我就把信也带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信递给了她。
  双鱼欢喜展开,看着舅父熟悉的洒放字体,一连看了好几遍,心终于放了些下去。
  和表哥的面见着了,又得知舅父安好,双鱼怕他这样站久了吃力,叮嘱他好好养伤,往后寻机会再见,便请不远处方才搀他出来的那两位同伴再扶他回去。两人忙跑了过来。
  “小鱼,皇上这样留你在宫中,到底做什么?什么时候才放你回家?”
  临告别时,卢归璞不解地问。
  双鱼迟疑了下,道:“我也不大确定。应该过些时候,就能回了吧……”
  皇帝这回移驾鹿苑,东祺也带着同行。
  从前在宫里,除了逢年过节,他日日要去上书房读书。除了大学中庸,还有数算格致。这回终于不必去上书房了,难得松口气,只是皇帝依旧规定他每天至少要背诵一篇大学,指定双鱼督促。
  过来后的起头那几天,东祺还算老实,游玩之余,每天都能背完双鱼指定的篇目。但这几日,白天不见他人影,入夜回来,趴在桌上就能睡着,已经好几天没碰书了。
  原本照双鱼所想,小孩子不过七八岁大,既然出了皇宫,功课便是歇上些时日也是无妨。但皇帝指定她督促了,少一两天也罢,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最近天天这样,恐功课积压下来太多,到了最后不好消磨,这天等了半晌,依旧不见东祺来,便自己过去问究竟。当日那个在核桃树下替东祺拿书的太监,名叫三宝的说,过些天,皇上要在校场考量箭法,到时不拘一格,谁都可以参加,技精者可得封赏。
  “沈姑娘,皇太孙这些天晚上睡觉做梦都在张弓射箭呢!这会儿想必是去演武场射箭了。”三宝太监最后道。
  双鱼左右无事,想了下,问演武场在哪里,听他说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便让领自己过去。三宝奉了。到了演武场,外头有侍卫,认得双鱼,放了进去。
  演武场巨大,宽二十丈,长五十丈,尽头处立了几个箭靶。这会儿里面空荡荡的,远远看到东祺果然在那里射着箭,边上有个男子仿佛在指导着他。
  箭放了出去,咻的一声,射中了靶心,箭尾不住晃动,东祺十分欢喜,欢呼跳跃了起来。那个男子直起身,赞许般地点了点头,也笑了。
  他的五官实在英挺,又或者平日少见他笑的如此爽朗,日光之下,这笑容似能映入心里。
  双鱼早就认了出来,竟是七皇子段元琛。
  她只知道樊戴有教东祺骑射。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不知怎的,心跳了一下,浑身立刻就觉的不自在了,心里更后悔自己到了这里,下意识地匆忙转身就要走,一旁的三宝太监却已经哒哒地跑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场中的两人,一起回过了头。
  东祺一见到双鱼,就知她是来找自己回去补功课的,立刻跳到了段元琛身后挡住自己,只露出半个脑袋。
  双鱼见段元琛已经看到了自己,这会儿走也来不及了,只好停下,在他的注目之下,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到了近前,朝他福了福,随即看向躲在他身后的东祺,道:“殿下,箭可练好了?好了的话,可否随我回去了?咱们已经落下好些功课,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考你。”
  东祺摇头:“我还没练好呢!七皇叔,你帮我跟她说说——”不住地扯段元琛的衣袖。
  段元琛咳了声,道:“沈姑娘,要么让他再练一会儿可好?”
  他既这么说了,双鱼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先回去了。”
  东祺一听不用走了,立刻面露喜色,也是有心想在双鱼面前炫耀,噔噔噔地跑了过去,拿了自己方才射箭的那把弓跑到双鱼面前道:“姑姑,方才我就是用我七皇叔以前用过的这把弓射的,你瞧瞧——”朝她递了过来。
  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弓,弓角两头饰以犀角,弓体缠乌金丝,因为是段元琛小时所用,所以尺寸较寻常的弓稍小一些。
  双鱼见东祺拿了段元琛从前的弓给自己看,不接未免有不敬之嫌,便伸手接了,没想到这弓分量竟异常的沉,一时没拿牢,手腕一沉,弓竟从指头上滑落了出去,一旁的段元琛伸手抄住了,低声道了句小心,转手递给了一旁的侍卫。
  双鱼略窘。悄悄看他一眼,见他眼里仿佛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
  东祺道:“姑姑,我皇爷爷这会儿不在行宫,你回去了反正也没事,不如你也留下,看我七皇叔教我射箭啊!”
  双鱼迟疑着时,听见段元琛又道:“沈姑娘,你要是无事,留下也好。正好等下你顺道把东祺带回去。”
  双鱼再次看了眼他。他望着自己,神色里并无不耐烦的样子,便轻声道:“也好。那我等皇太孙殿下一道回去吧。”
  第30章
  东祺个头还小,但姿态却颇具风范,一板一眼,练的十分认真。段元琛在旁偶尔指点一下。过了一会儿,段元琛被一个侍卫叫到了演武场外,仿佛有人找他。射箭场里只剩下了双鱼和东祺。等他把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也射完了,双鱼上去催了一声。
  东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转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姑姑,你总站着也没意思。要么我们打个赌吧!你射三箭,要是有一支能射到靶上,就算你赢了,我不但二话不说立刻回去跟你去做功课,而且以后也必定每天做完功课再出来!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双鱼见他竟耍起了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卢归璞从前在家里时,把一个空院子弄成演武场,里头也有箭靶。双鱼偶尔无事,像玩一样的也射过几次箭。
  她目测了下距离,觉得射到靶上应该不是很难。要是赢了,往后他真能每天背完书再出来玩,自己也省心不少。便点头道:“那说好了。要是我赢了,你可不许再耍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东祺拍了拍胸脯,大声道。
  双鱼点了点头,拿了一副弓箭,站好后慢慢拉开弓弦,放了出去。没想到力道不够,箭头飞到靶上时已经没了力道,钉不进去,掉落在了地上。
  东祺睁大了眼睛,见状,拍了拍胸脯。
  双鱼射出第二支。
  上次力道不足,这次她用尽全力拉满了弓。没想到箭要脱弓时,被东祺在旁大叫一声,手微微地抖了下,侧旁恰好又来了一阵风,箭咻的飞了出去,结果钉到了距离靶子数尺之外的地上。
  “哈哈——”
  双鱼射最后一支箭时,东祺乐不可支,在一旁笑的直打跌。
  “姑姑,最后一支箭了,要是还射不上去,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双鱼感到身后多了一个人。接着,从后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张弓的手背上,帮她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接着,她另只握着箭的手也被那人的手覆住,带着她稍稍用力一拉,弓箭立刻绷了满弦。
  “这边肩膀勿抬太高,放低些,保持自然,臂和肩膀持平。手稳,心平,瞄准了再射出去。”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距离她不过数寸的耳畔响起。
  双鱼转头,看到段元琛不知何时竟回了,此刻就站在了她身后。
  她的脸微微一热,急忙凝神持住了弓。
  “就这样很好。现在可以试一试了。”他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一步,站在了边上。
  双鱼暗暗呼吸了一口气,瞄准后,倏然松开了弦。
  箭在空中笔直向前,铮的一声,钉在了靶子中间位置上。
  双鱼放下弓,心里颇高兴,转过了头,看到段元琛也正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
  东祺仿佛有些不服,嘀咕道:“我七皇叔教你了……”
  段元琛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回去做功课。七叔也有点事,要走了。”
  东祺见他这么开口了,终于消停下来,点了点头。
  “好好听话,不要顽皮!”
  段元琛摸了摸东祺的脑袋,看了双鱼一眼,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第二日天高云淡,是个大晴天。一切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早,皇帝在行宫里批了片刻由皇宫送来的折子,起身站到窗前眺望,忽然指着远处一座山丘,回头道:“朕记得三十年前朕刚登基不久,来鹿苑后,曾登上此峰峰顶。”
  “是啊!此峰虽不称高,但早古传说,山顶时有圣母乘龙飞舞,故得名仙磑山,山顶有一座圣母白龙庙。三十年前皇上还在峰顶立了块碑,上书风调雨顺,故另有一名,叫天慈峰。”徐令笑着接道。
  皇帝沉默,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忽然回头道:“走吧,随朕一起过去瞧瞧。朕想再爬一次。”
  徐令一呆。
  皇帝到了鹿苑后,情绪一直很不错,精神比在宫里时也健旺了许多。但突然心血来潮地说要去爬那座山峰,还是叫人有些出乎意料。
  徐令迟疑了下,劝道:“皇上可否延一两日再成行?容奴婢先知照下面的人,好有所安排。”
  皇帝道:“朕知道天慈峰不高,石阶也平缓,并非逞强,还是能爬上几步的。不过登个高罢了,要安排什么?等你们安排完,朕也就没那个兴头了。叫上朕的儿子们,带上东祺,不用其余人,随朕上去就是了。”
  皇帝既这么说了,又兴致勃勃的,徐令不好再劝阻,急忙出去吩咐了下去。
  皇帝看向一旁的双鱼,笑道:“沈家丫头,这些天难为你闷在行宫里,要是不怕累,也陪朕一道去爬爬山,散散心吧。”
  皇帝虽特意说了简单出行,但真出发时,阵仗也是不小。除了随同上山的数位皇子、包括刘伯玉等在内的十来位大臣,还有骑常营、侍卫营的人,一众几十人送皇帝到了天慈峰下,早有四人抬了一顶龙辇等在那里,见圣驾到了,跪了下去恭迎。
  皇帝皱了皱眉,不悦地道:“山也不高,说了我自己爬上去的,还准备这劳什子做什么?”
  徐令见皇帝执意不肯上龙辇,挥了挥手,几个人便抬着龙辇匆匆下去。
  “徐令,朕知你腿脚也是不便。你可留在山下。”皇帝又道。
  徐令陪着笑道:“奴婢虽剩一身老骨头了,只往常总在宫里待着,今日托皇上的福,难得能松快松快,说什么也要随皇上爬的,实在不行,便是叫奴婢的几个徒弟架,也是要架上去,瞧瞧山顶的好风景。”
  皇帝笑道:“难为你了。”说罢,回头看了一眼。
  双鱼为爬山方便,换了身宫人服色,混在六福几个人的边上,乍一看,活脱脱就一个俊俏小太监。皇帝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许多双眼睛便朝她看了过来。
  双鱼出列到了近前。皇帝让她跟在自己边上和东祺同行,道:“能爬多高就多高。爬不动了就下来,不必勉强。”
  双鱼低头轻声应了声。
  皇帝看了眼峰顶,接过一支竹杖,抬脚上了第一道石阶。
  皇帝身后跟着双鱼和东祺,然后是随伺的五六个宫人。再后是同行的几位皇子,其中便有五皇子段元璟和七皇子段元琛。
  山脚下大臣和侍卫们下跪恭送。
  皇帝执意要自己爬,徐令也是无奈,跟上去后,悄悄对双鱼使了个眼色。双鱼知道他的意思,是叫近旁的自己随机应变小心搀扶,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一路兴致勃勃,拄着竹杖,一边慢慢爬山,一边和东祺说着闲话,累了便停下来,指点观看四下的风景。这样走走停停,一直爬到中午时分,太阳升至了头顶,一行人才终于到了峰顶。
  双鱼后背已经沁出了汗,微微喘息着,皇帝也满头的汗,但情绪看起来比在山脚下时还要高涨,不过略歇了片刻,便带一众人到了圣母庙,叫人留在外,自己单独进去拈香祝祷。
  皇帝虽不要侍卫同行。但徐令一通知下去,樊戴早就已经派人沿着山路暗中巡候,至于峰顶各处,更是提早清查过了,务必保证不出任何的意外。
  约半炷香的功夫,皇帝从圣母庙里步了出来,方兴未艾,又率一众人到了他三十年前的立碑之处。
  石碑立在峰顶最高处的,三面都是崖坡,下头草木森森。虽然年年有人上山专门护碑,但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碑座上已经有了青苔侵染的痕迹。
  皇帝牵着东祺的手,站在石碑前。
  “皇爷爷,您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在这里?”东祺念了一遍风调雨顺,问道。
  皇帝呵呵笑道:“天下黎民里,十之八九为农人。农人最不过期待的,便是此四字而已!”
  东祺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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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01 编辑
  皇帝和东祺在碑前说着话时,双鱼悄悄回头,飞快望了眼身后不远处静候在那里的一溜皇子们。
  她看到了五皇子段元璟。
  但段元琛这会儿却不在列了。方才皇帝留下他和齐王在圣母庙里与庙祝说供奉之事。
  她回头的时候,段元璟正好也望向她,朝她微微一笑。
  双鱼迅速扭回了脸。这时,忽觉天色微暗下来,头顶若有云层蔽日。日头却依旧高悬于中天,只是转眼之间,便没了片刻前的金丹耀目,整片天穹的颜色也不再是透蓝,而是带出了些灰翳,仿佛笼上了一层从天而降的蒙蒙砂砾。
  峰顶的风开始猎猎,吹的双鱼衣角鼓荡。近处的茂林里,开始有鸟雀扑腾着翅冲上云霄,又折了回来,最后在林头上空不住地盘旋。
  仿佛要变天的样子。
  此行太子没有随驾,同行的几个成年皇子里,以二皇子赵王为长。
  赵王不像五皇子韩王段元璟那样有高家可依仗,自知自己在兄弟中资质也是平平,一向没有多余的念头,索性将心思全放在了史院修撰上头,至今已经十余年了。比起被百官交口称赞的五子段元璟,赵王倒仿佛更得皇帝的心,时常召他询问史院情况,并常称赞不已。
  他年既最长,此次随驾,诸兄弟自然以他为首。方才皇帝祭圣母庙,后又带东祺到石碑前时,他便率皇子们静候于旁。此刻见天色突然变得异常,便朝徐令使了个眼色。
  徐令也觉天色不对,本就生了下山之心。见皇帝依旧兴致勃勃的,便上去笑道:“皇上,天色瞅着要变,皇上可否下山了?”
  皇帝抬头望了一眼天,仿佛有些扫兴,道:“天公不作美。罢了!回去吧!”
  徐令忙命两个太监左右扶持着皇帝下石阶。双鱼牵住东祺的手,正要跟上,天在这刻竟忽然迅速地大暗了下去,红日仿佛被一张漆黑的巨口给吞噬了,很快就消失在了阴暗里。
  四下漆黑,犹如陷入了黑夜。
  从艳阳高照的正午变成看不清咫尺之外一张人脸的昏昏黑夜。这一切的发生是如此的突然。山巅狂风阵阵,吹沙走石。满山头的鸟雀倾巢而出,噪声大作,不远之外,林中呜呜有声,似厉鬼出窟,哀号不断。
  异象压顶。黑暗吞噬着天地万物。
  双鱼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整个人也被突然卷过来的狂风吹的几乎站不稳脚。
  “护驾!”
  五皇子段元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了起来,仿佛压过了风声。双鱼看到一个人影敏捷地朝着她面前的皇帝迅速跑了过来,将皇帝团在了臂膀中。
  “二皇兄!四皇兄!六弟!快随我护驾!”
  段元璟护住皇帝后,继续大声喊道。终于清醒了过来的赵王齐王等皇子一凛。急急忙忙也扑了过来,与近旁的几个宫人一道,将皇帝牢牢地团团围在了中间。
  “朔日辛卯,日有食之。”
  双鱼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想起古籍中这样的一句记载。
  近旁一棵百年老树,一段小儿腰身般的虬枝盘横而出,一截却已被虫蛀的中空,经不住狂风摧折,喀拉拉地裂成了两截,朝着呆呆立着惊恐万分的东祺当头扫了过来。
  那两个原本随伺他的太监从天上太阳消失后,就吓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双鱼朝东祺扑了过去,将他一把抱住,两人摔到了地上。唰唰声中,枝叶覆在了地上,也将她整个人和被她压在身下的东祺给埋住了。
  她觉身上一重,尤其是一条小腿,仿佛被一块秤砣给压住了似的,接着,一阵钝痛从被压住的小腿处传来。
  钦天监并未预测到今日会有这一场日全食。
  它来的突然,去的也快。
  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太阳便被方才那张吞噬了它的巨口给吐了出来。
  天光渐渐变亮,山巅的狂风也止息了。很快,天穹就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湛蓝,红日当顶,晒的人皮肤微微发暖,方才黑暗中的林里的各种异声仿佛得到什么通灵指挥似的,一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有几只山雀从侧旁迅速地掠了过去,留下几声清脆的啾啾鸣叫,更显四周静谧。
  天赤黑下来,狂风大作时,徐令没站稳脚,被吹的滚下了台阶,卡在两株树的中间。天光重新大亮,他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看见一**人依旧团团地围住皇帝。
  皇帝慢慢地直起身。他的脸色苍白,神色怔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石碑的方向。
  一片巨大断枝覆扑在石碑侧旁,几个小太监跌坐在地上,双手扶地,双眼空洞,犹自惊魂未定。
  徐令立刻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惊恐万分,甚至到了肝胆欲裂的地步。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日噬发生时,皇太孙东祺和双鱼就站在这一块地方。
  而现在,两人都不见了。
  “都给朕救人去——”
  皇帝双眼蓦然瞪的滚圆,脖颈青筋爆凸,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
  日食发生的前一刻,段元琛正与自己的三皇兄齐王离开圣母庙,两人往风调雨顺碑的方向拾阶而去。
  齐王大了段元琛五六岁,从前段元琛还小时,时常带他一起出游射猎,关系亲近。
  “七弟,三哥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齐王状若随口地继续道,“从你回京后,不止太子,听说老五对你的一举一动暗地里也有所盯着。你自己要担心些。”
  天微微地开始转暗。段元琛抬头望了眼天色。但齐王心有所思,并无任何觉察,继续道:“你在关外待了十年,如今刚回来,三哥自然还是你从前的那个三哥,但咱们兄弟里头,有些人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恐怕和十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七弟你若是还记得十年前你被父皇杖责时三哥曾替你求过情的话,当知三哥对你的关切是出于手足之情……“天色慢慢转为昏黄,周围风开始变大。
  齐王也终于也感觉到了不对,停下脚步,抬头望天,渐渐露出惊惶之色。
  “不好了!难道竟遇天命噬日?此大凶兆也!天下要出何事?”
  齐王失声道,声音微微发抖。
  段元琛眺望了眼已经变得影影绰绰的石碑所在,神色微微一凛,猛地抬脚,几步并作一步地登上石阶朝前飞奔。
  周遭阴风大作,天穹一度漆黑,他提着一口气,终于奔至石碑近前时,天穹已经从漆黑中渐渐复明,风也渐渐止息了下来。
  他停了下来,迅速四顾了一圈。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天下人的皇帝,正被他的几位皇兄和几个随行宫人给牢牢团护在了中间。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神色灰败,但身体却毫发无伤。
  他的视线继续寻着那个一袭青衣的身影,却没找到她,直到看见那块一人多高的石碑旁,地上仆着大片碗口粗细断枝,枝叶的罅隙里,仿佛隐隐露出了一片青色的衣角。
  段元琛的呼吸一滞,心脏猛地悬了起来。
  第32章
  地上到处是断枝散叶,一片狼藉。双鱼趴在那里,一腿被碗口粗的树干给压住,暗红色的血染上了袍角。
  她的身下,便是东祺。
  东祺无事,连一点皮也不曾擦破,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宫人小心翼翼地将枝干挪开,解双鱼和他出来时,他两眼依旧无神,直勾勾地发愣片刻,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宫人们争相围着东祺,双鱼被六福扶着慢慢坐起身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额头也沁出了汗,几绺额发被紧紧地贴在额前,显得一张脸孔愈发的苍白。
  “不好了!沈姑娘流血了——”
  六福失声大叫起来。
  双鱼闭了闭眼睛,等朝自己袭来的那阵晕眩过去了,睁开眼睛,看见段元琛推开一个正往自己跑的宫人,几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竟就蹲了下去,随即伸出手,小心地揭开了袍角。
  她穿在内里的白色衬裤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段元琛迅速看她一眼,从自己的袍角上用力撕下一段布条,将她还在流血的小腿紧紧地裹了起来。
  接着,双鱼就被他从地上横抱了起来,朝山下方向快步而去。
  方才还被压着时,双鱼也只感到腿上一阵钝痛,此刻压住了腿的那截树干被挪走,疼痛反而变得尖锐而鲜明起来。
  她原本痛的有些精神恍惚,等发觉自己竟被他横抱了起来,吓了一大跳,顿时清醒了过来。
  虽然自己是受了伤,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的举动,未免还是有些令人侧目。
  双鱼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想让他放自己下来。
  “莫怕,我这就送你去就医。”
  他低头对她说了一句,声音温柔无比,脚步并没有片刻的停顿,在身后十几双眼睛的注目之下,健步如飞,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皇帝望着他送双鱼下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慢慢扭过头,目光直勾勾地落到那块石碑上。
  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又仿佛在想着什么。
  周围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皇帝盯着那块石碑。
  人人脸色凝重。
  身后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山上那些起先安排着的侍卫和在山下等候着的大臣们,终于赶了上来。
  武将还好,文官个个爬山爬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见到皇帝站在那里,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来叩拜:“皇上!微臣护驾来迟!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慢慢转过身,扫了一眼面带惊惶的大臣。
  “下山吧!”
  片刻后,皇帝淡淡地说道。
  刘伯玉等人拼命上山之时,没忘记带上龙辇。
  这一趟,皇帝并没有拒绝,一语不发地登上龙辇,叫人送东祺上来与自己同坐。
  辇夫小心翼翼地抬起,随即往山下走去。
  一众数十人,屏声敛气地跟随皇帝龙辇下山,除了脚步声,竟无半点别的杂音。
  皇帝一路仿佛都在想着心思,脸色越来越阴沉。随行之人便愈发的噤若寒蝉。就连东祺也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坐在皇帝边上时,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皇帝,神情困惑,又夹杂了些心有余悸。
  双鱼一侧小腿伤及骨头,树干砸下来时,一截断枝恰好又划破了皮肉,伤的不轻。太医清理完伤口,正了骨,上药裹好伤处后,叮嘱双鱼须得卧床静养,至少两个月不能下地。
  太医走后,宫女替双鱼换了衣裳,扶她慢慢坐起来时,门口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双鱼转头,见段元琛来了。
  双鱼便靠在床头,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殿下方才出手相助。我已经好多了。殿下无须再在这里陪我了。您若有事,尽管去便是。”
  她的唇不再如樱朱般光泽,泛出淡淡的血色不足的颜色。为方便她躺卧,发髻也被宫女拆了,一束长发随意垂落下来,周身上下,只剩耳边一副米粒大的垂珠耳坠还没摘除,随她转脸说话时,珠坠扑簌簌地轻晃,侧旁恰有一片日光从花窗中照进来,珠光便投在她苍白的一侧面颊上,随她说话的韵律而微微晃动着,让她原本已经彻底失了血色的一张面庞凭空地添了几分灵动。
  双鱼向他道谢完,没听到他有回应。忍不住悄悄抬眼,再望了过去。见他依旧站在距离自己十几步之外的那道门槛旁,也不进来,也不出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在出神的样子。
  她屏住了呼吸,但脸庞到了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始发烫,苍白面颊就像染了层淡淡的胭脂,煞是好看。
  “七殿下——”
  双鱼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再次叫了他一声。
  段元琛终于回过神,见她双目望着自己,神色迷惑,又仿似含了些娇羞的少女之态。
  他立刻觉到自己是失态了。脸竟然破天荒地感到微微一热。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更不至于在一个女子面前,失态到了这样近乎失礼的地步。
  段元琛并不习惯这种似乎突然便降临到他身上的陌生感觉。
  他极力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定了定神,望着她道:“你安心休养。我先走了。”
  他简短地结束了和她的对话,吩咐宫女用心服侍好她,转身便迈出了门槛。
  皇帝回到行宫,便派人领着东祺来探双鱼,传了口谕,好生嘉奖了一番。
  当天晚上,皇帝下令提早结束鹿苑之行,明日一早便起驾回宫。
  皇帝做了这么一个看似仓促的决定,但徐令并无半点意外。
  事实上,从山上回行宫后,他就等着皇帝开口说回去了。
  天命噬日,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一件能以寻常心来看待的事情,尤其对于以天子为别称的帝王来说,更是和天兆不祥联在了一起。
  第二天,皇帝便离开了鹿苑。
  双鱼因为刚受了伤,皇帝特准她留下养伤,将太医和一个御厨也一并留下,许她伤势好了再回去。
  过了两天,安姑姑竟然来了,说是奉命来这里服侍双鱼的。
  双鱼从前曾听六福提过安姑姑的身份,是故去的荣妃身边的人,段元琛也是她从小看大的,如今又是宫中女官,分位非普通宫女所能企及,哪里敢要她伺候,再三推辞,请她回去。
  安姑姑微笑道:“沈姑娘,莫说你此次受伤是为了救护皇太孙,便是没这层,我来这里服侍你几天,也是理所当然的。”
  双鱼见她执意不肯回,也只能作罢。自此别无旁念,更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心养伤。每天躺在那里吃吃睡睡,日子过得倒也飞快,一转眼便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她的伤势恢复的很不错,已经可以自己下地慢慢走路了。
  已经躺了这么久,太医的吩咐,让她每日早晚缓行一炷香的功夫。
  这日傍晚,晚霞灿烂,双鱼在两个宫女的陪伴下出了屋,慢慢地沿着湖边散步。
  其时已经入秋。湖畔枫林被秋色层层地染红,一阵风过,湖面在夕照里泛出金色波光,四周安静,只闻晚风穿过树叶的簌簌之声,风景静美若画。
  双鱼很喜欢这一片的晚霞,从被太医准许下地后,每天傍晚都会到这里散步。
  她走了一段路,觉得脚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
  一个宫女往湖畔的一块平整石头上铺了块帕子,扶着双鱼坐了下去。
  双鱼面向夕阳坐了片刻。
  一片枫叶地从树梢飘落,悠悠荡荡,最后落在了她的膝盖上。
  双鱼拈起枫叶,像花儿一样地凑到鼻端嗅了嗅,忽然听到宫女低低惊呼了一声:“七殿下!”转头,见宫女已经跪了下去。
  段元琛就站在她身后的那条枫道旁,在看着她。
  他仿佛刚刚行路而至,身着田猎所用的玄色弁服,右手手掌里还缠着条马鞭。晚风微微拂动了他的衣角,他的身影清隽而挺拔。夕阳却又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了,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双鱼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最后慢慢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段元琛开始朝她走了过来,越走越快,在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应该向他见礼时,停在了她的面前。
  “我经过附近,想起你还在这里养伤,故顺道进来,问一声你的伤势。”
  他注视着她,慢慢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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