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o橙光游戏冰山公主有一款女主从小和师父一起捉妖,和她的师父有前世情缘,遇到了一只妖是李易峰立绘,是古风真人

白木是一只妖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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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四十三年上,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师父送了他炼丹用的紫金炉子,将蛇蚁虫蝎、仙草灵药投进去,按照那本《灵华经》所记催动法术,便能炼得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第一灵药。  他从七里洲找了虫兽,又带去云岭晴岚,折了最不羁的那一棵沉水香树的枝子,他折的时候还有只狐狸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蹦起来咬着他的袖口,却将他袖中揣着的几只虫子抖落了出来,他不知,抬手甩开狐狸,抖了袖口,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那只狐狸又跑了过来,他有些不耐,双手交叉,捏了诀,不知将那狐狸变去了哪里,总之是不能再扰他了。  他又从胸中掏出一本经著,摊开来放在树下的青石上。他翻了一页,便回过身,盘腿打着坐,双手不住变换,低声念着法诀。  林子里掀起一阵阵微风,吹得远处的竹林哗啦啦的响,吹动青石上的经书也哗啦啦的翻了好几页。  他那样子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运了气,睁开眼,又偏过头看了几页书,脸上呈现出孩童应有的仿佛得了礼物时的欣喜。他站起身,手掌结印,在身周布下阵法,将紫金炉子抛去阵法正中心的位子,又念了几道诀,只见阵法外伸出浅淡的白雾,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日日来这处,一道道的加强阵法,狐狸却一直没有出现,到正正好三十日的时候,紫金炉子上隐约升腾起浅绿色的雾气,他知道再有十九日马上就要成功了,他许是白云观里千百年来第一个在十二岁上就炼成仙药的弟子,师父会如何夸奖他,他是不是又能得到绝本的经书?  到第四十日,紫金炉子却微微颤动,隐约的雾气已将整个炉子笼罩在浓密的绿色下,他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否是正确的样子,有些惊慌,又拿了师尊送的木兰刺划了一层层剑气,将阵法封的更牢了。  第四十五日上,那只小狐狸瘸着腿颤巍巍的从林子深处走了回来,黑漆漆的眼珠里满是无辜的神情,它望见他的时候,又面露凶光,似是下一刻立马会扑将上来,他已捏好诀只待它松动,可它却在望向紫金炉子的一瞬间敛了身上的凶气,它绕着阵法走了一圈,之后竟怯懦懦的窝在他脚边,盘成圈,艾艾的哼着。  他不明所以,但也收了手中的法术,打发它去了一边。  这日缠绕在紫金炉子上的光渐渐消了,颜色也愈来愈淡,到了晚上竟似乎是没有了。他念了再多的诀也终究不再出现。  他于是不再回到观里,夜夜守在阵法边,只困极的时候小憩片刻,一双眼睛抠的血红红的。  说来也奇怪,那只狐狸并不离开,每天都会围着阵法绕上三圈,才蜷在树下闭着眼似是困倦。  终于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他一道道的撤去所有的阵法,又挥着剑,一重重的削弱紫金炉子散发出的戾气,待到了时辰,他才抬指,将炉子从阵法中勾出,可是炉子还未到他手心,却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狐狸似乎尖着嗓子叫嚷着,叫人听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尘,满眼的尘,扬着的东风将这些尘土刮的漫天,他逆着这样的朦胧往前走去,拨开重重的迷障,一伸手,握住的竟然不是仙丹吗?  掌心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定不是一颗仙药,骨节分明,又柔软可疑,他疑惑,心里怀疑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法术?  沙障渐渐散开了,目光所及并未有什么异常,可手指间清晰的触感仍然存在,他低了头,正落尽一双明媚的眼眸里。  彼时她才三岁,仿佛自己是成了妖,可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妖。她是什么,她自己自然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他一看见她,就清楚明白自己是凝了树精的妖气元神,将它做成了个灵兽。  他于是慌乱的松开了手,跑着捡起青石板上的经书,翻了几页,又翻了几页,翻了一页又一页,终于确认是自己大意,弄错了术法。  观里师父们有规定,道士到了十八岁上才可以驱使灵兽,他这样阴差阳错的炼出来了,又该怎样是好?  他将她藏了起来,藏在深山幽林里,像哥哥一样教她说话,读书认字,行为处事。那只狐狸竟一直跟着她,她不怕它,它也很是乖觉。  他看着她日日长大,法术渐强,终于到了他十八岁上,师父要从开封延庆观为他要来灵兽,他才将刚刚九岁的她带到师父跟前,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也顺利的将她放在身边,做了个名正言顺的灵兽。  她十三岁上他派她去了洛阳郊外的妖窟做个接应,这接应一做竟做了三年,三年后他带师兄弟逼上妖山,搅了洛阳妖界一个不得安生,他从妖窟里再见到她时,她已然十六岁的年纪。  她站在紫藤萝的花架下,乌发如瀑,浅绿色的旗袍穿在她细瘦的腰身上略有些宽大,他唤她:“小白。”  她转过身,睫毛微微颤抖着,落了几滴明亮的泪水,滑过脸颊,她却堪堪笑了,右颊的一个梨涡,浅浅的,正接了那一滴泪水。  她轻启朱唇:“阿楚,你可知我昔日里,是怎样的怪物?”  她叫他什么?他是谁?这是哪里?  他陡然向后退了几步,摸着洞壁的岩石,粗糙的硌着掌心生疼,尖尖的砂石划破了指尖,痛的他下意识的低头,望见满手的鲜血,他惊慌失措,喘着粗气,竟猛然醒了过来。  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水,他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掌中的纹路清晰可见,苍白的手指颤抖不停。  他抬头,入目是自己房里的红木架子,摆了一盆兔耳兰,还有一个照相机,床前的纱帐被轻风吹得微微摇动,窗户漏了一点缝隙,原来是一场梦。  梦里面他是谁?她又是谁?  小白,小白,一月不见,你可还好,待我守过父亲的五七,必去寻你。
  沈楚赶到七里洲山腰间的小妖窟时,白木正在洞外的一颗梨树上歪着,拿了本书,读的似乎是很入迷。  阿俊走在他前面,率先开了口:“小姐,我将六少带来了。”  这小妖怪这样的语气,竟好像他是被绑架来的人质一般,她又那样的高高在上,倒显得自己窝囊了许多。  所幸白木并没有倚在树上居高临下的同他说话,她捏了个诀,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六少来了。”  他朝她走近几步:“嗯,你们这种法术果然是快。”阿俊本来说法术有反噬,怕他一个凡人承受不住,要带他慢慢走了来。可是去买了些吃食回来,许是有些着急,还是施了法术带他来了。  她等他走到身边,卷了书在手心拍着,凑近他低声道:“所以才是妖术啊。”她嘻嘻的笑着,似是很开心的逗着他。  他缓缓道:“妖术也好,仙术也罢,还不都是一样,我们凡人是没有这些的。”  她浅笑,眼角弯弯,望的他有些迷离:“你那次说要我带着你,现在正是用得上你的时候,我要你过来你可愿意?”  他笑了笑:“不愿意。”  她又道:“当真,不愿意?”  他跟着她,脚步慢慢,略略有些不自然道,“当真,是愿意的。”  白木往前跳了两步,回过身,笑语嫣嫣的望着他:“最好是。”她顿了顿,“我们这里,倒是缺一个煮饭的厨子,怎么样?我听说六少烧饭很好吃的。”  两个人不觉,竟已经走进了洞窟,身侧骤然变得黑暗,燃着的煤油灯在洞窟的更深处,闪着微弱的星光。  他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们竟然不着急吗?都到了这里了,竟然还要找厨子?还有,”他拿过她另一只手上的书册,“这个,是饭店里的戏文本子吧?”  她微微有些怔愣,甩脱了他的手,有些气恼的点了头,忽然惊觉山洞里暗沉沉的,他怕是也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只好又淡淡道:“嗯。”  沈楚笑了出来:“你们也当真是有趣得很,说是来捉妖的,竟过的如此痛快,我倒要怀疑您二位是来隐居的了。”  白木连连摆手,慌张道:“怎么会,只不过时候还没到罢了。”  他一双眼睛里,暗流涌动:“得了,你慌个什么,你要我来煮饭,我自然乐得个去处,为你添柴加火,你就是要我替你去和那几个妖怪大战一场,我也是丝毫不会退缩的。”  前方的灯火渐渐明了了,毕竟是一方小洞窟,走几步也就到了。  白木抬手结了术法,从洞顶招了碎石下来,绕了绕,缠了两张椅子出来。  她柔柔地坐了,笑道:“那些妖怪可不是好对付的,你现在说的这样斩钉截铁的,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将手中的书本抛到远处那方小桌上,又道:“不过这一回,我请你来,你竟这样干脆利落的来了,你不怕?”  沈楚却没有回答她,从藤椅里坐起来探了身,锁着眉头:“你不怕吗?”  白木摊了手,“你看我这样,像是个怕的模样吗?”  “你们如今在别人的山上,竟还这样松懈,你还如此清闲的读着戏文本子,难道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了吗?”他追问道。  她想了想,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倒是和往常冷清的样子不大像,多了一分狡黠似的。她的手指搭在一旁的扶手上,从小指到食指的来回打着,“嗒嗒”的响。她偏过头,一双眼睛里竟然流光微动:“法子自然是有的,端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们了。”  沈楚却移开目光,淡淡问道:“阿俊呢,去了哪里,怎么回来就不见了。”  白木紧紧的盯着他:“六少,你管他做什么,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他仍避开目光,低声道:“怎么也没看见舒道长?你信上说他要去湖南一日,还没有回来吗?”  白木停了好一阵子,才又沉了声:“嗯,他还没有回来。”  沈楚却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一把枪,直指白木的眉心,“嘭”的就开出了一枪,一击即中,白木的脸上现出一个血红的窟窿。  她站了起来,眼神淡淡,抬手摸了额间的血,放下手来看了一眼,挑起眉毛,冷冷一笑:“沈六少果然好枪法,只是这一枪,怎么不往我这心口打?”  沈楚呆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心神,“你是谁?”  她微微一笑,却难掩面上的痛苦之色,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是白木啊,六少,我是白木,你为什么要朝我开枪呢?”她轻轻皱了眉,语调格外奇怪。  沈楚握着枪,声音凛然:“你不是她,你是谁?”  她额间的鲜血不住的流着,滑过她的脸颊,脖颈,染红了胸前的白衣,她在衰竭,她唇色苍白,却撑住石凳往前走着,抬手红光一闪,击中了沈楚的小腿,沈楚陡然跪下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我哪里露了破绽,竟然被六少识破?”她又挥了一道光,正击中沈楚抬起的额头,鲜血汨汨,惊心动魄,她又道,“我猜你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刚那一枪,我早就没命了。”  沈楚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却又将手枪对着面前的女人,咬牙攥着劲儿,费力的又开出了一枪。  她却挥出一道屏障来挡了。  “方才我大意叫你命中了,真是可笑,竟然还想杀我。”她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伤我哪里,我自然要一样的还回来。”  沈楚痛极,手中无力,再攥不住那把枪,他低了头,血落了满地。  她却越走越近,他听到她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近的叫人害怕:“本来想迷惑了你,叫你做个间谍的,你非要自作聪明,又毁了我的脸,我告诉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她猛烈的咳了几声,“你记住,将来到阎王面前也好说清楚,杀死你的,叫做南柯。”  他闭了眼,眉头锁的紧紧的,他知道自己今天许是见不到白木了,以凡人之力,如何能抵抗妖魔?  突然从洞口处传来密密的脚步声,他强撑着自己睁了眼,抬头望了过去。  一袭绿衣,从洞口晃过,化了雾。  身前的人却瞬间也消失了。  不过片刻,那袭绿影便落在他身侧,一双柔而有力的手搀住他的肩膀,她用清冷但却焦灼的声音唤着他:  “阿楚。”  
  沈楚牵动嘴角,想要朝她笑上一笑,却终于没了气力,闭了眼晕了过去。  白木扶着他,厉声问道:“叫你去接的人,怎么这样了?”  阿俊赶忙走到她身边,垂了头,怯声道:“姐姐,都是阿俊不好,把六少弄丢了,你罚我吧。”  “我是想罚你,是真是假都辨不清,你有什么能耐做只灵兽。”白木还待骂他几句,见他却是可怜兮兮的变作一只幼虎的样子,低着头蹭着她的衣角,眼神怯得很,她于是叹了口气,“罢了,你在这边待了几个月了,你且跟我说,这是谁的洞?”  阿俊呜咽了几声,“是个梨花精,叫做离意,就洞口那棵梨树上的。”  白木蹙了眉,以掌抵着沈楚的眉心,催动内力为他疗伤,“怎么那棵树还未成精,花倒是先修成了?”  “这个,我也没有细究,只知道是他自己打的洞穴。”  “方才进来的时候,你可看见伤他的人了?”  “我跟在姐姐后面,并没有看到。”  她低头,将自己的手掌缓缓移开,一道白光闪过,沈楚额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她却隐有痛色,眉头紧锁。她低声道:“是南柯,我一进洞,便认出了她,尽管百年未见,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姐姐是说,不是这洞里的妖伤的六少,是狐妖南柯?”  她点了点头:“是,她化作我的模样,骗了阿楚。”  话毕,她双手合十,捏了诀,抽出自己的一根指骨,又将其钉入沈楚的小腿中。  不多时,溢出青色的光晕,将她和沈楚缭绕,一重一重。  她终于难掩疼痛,猛地前倾,咳出一口血来,穿透了雾障。  阿俊惊道:“姐姐。”  她抬手擦了嘴角的血,道:“有点儿重,你使点儿劲。”说着竟将沈楚放在了他的背上。  “我也抬不动,你背他回去吧。”  阿俊有些不忿,自己这只灵兽,竟然还要驼人吗?不过毕竟是自己大意,害的六少和姐姐都受了伤,就让这个凡人享受一次吧!  他背着沈楚朝洞外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身后有白木的脚步声,他这才想起方才她是吐了口血,救一个人这样消耗灵力吗?还是白姐姐现在真的太弱?他回头,只见白木腾空变出了一个藤杖,拄着地,费力的站了起来。  “姐姐,要不,阿俊一道背你回去?”  白木勉强的笑了笑:“无碍的,不过是救了个人,哪里有那么虚弱,只盼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咱俩能平安走回去就好。”  有时真的是要怪老天经常打瞌睡的缘故,你越怕什么,偏偏就要来点儿什么。  彼时他二人刚刚走出洞口,却从梨树上跳下一个人影,拦在他们面前。  白木抬起头,唇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有神的紧,盯的那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撑住了梨树。  阿俊先时有些害怕,见状竟起了玩心,往前走了一大步,张开血盆大口,冲着那人吼了一声。  果然那人似乎是又受到了惊吓,竟一屁股跌坐在了树下。  那人面露惊慌,本来是想质问她为什么从他的洞里出来,话到嘴边却有些害怕,只伸了手指着她,颤抖道:“你,你,你是谁?”  尽管白木身上早已疲惫至极,还是忍俊不禁道:“你问了三声,是要问我们三个人吗?”  那人看了眼老虎,又将目光移到白木脸上,她这一笑可柔和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凌厉,他于是站起身来:“那是只老虎,背上的人看来也昏迷不醒,这里只有你能说话,我自然是问你是谁?”  白木心下想,这人应该就是阿俊说的花妖离意了,果然生了个绣花枕头的样子,竟然这么经不住吓唬。她也拄着藤杖往前走了一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树精白木?”  那人却扬了扬眉毛,朗声道:“白木?自然听说过,整个梧州难道还有不知道白木的吗?”他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白木几眼,有些嫌弃道,“难道你想说你是白木?不可能,白木去年破了封印又重新入世了,白云观的道士都找不到她,你虚弱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她?”  “你也知道我虚弱成这样,那你还怕什么?”白木问道。  他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慌了,撑着腰,又道:“我慌什么,我没有慌,你,还有你带着这只老虎,这个人,在我的洞里做什么?”  这是他的洞?白木心想果然没有猜错,这人便是花妖离意了,想来也应该有什么奇门妙法,不然小小一朵梨花怎么会精变的这样快。  白木捂着胸口,佯作痛苦之状:“我这样弱小,自然不会是白木,我只是十分仰慕白木小姐,从柳州特地来这里,想见见从前白木的好姐妹南柯的样子,与她身边做一个小妖,也是很划得来的。”  离意却将手指伸到唇边,慌张道:“你居然是来找南柯的,那个妖女,可恶的很。”  白木又哽咽道:“是啊,我来了之后,不知道怎样得罪了她,她派了人来捉我,我没办法,便借你的山洞躲一躲,不巧,又被你发现了。我已经身受重伤,你,你不要再加害我了。”说着竟还咳了两声,怯怯的往后退了几步。  离意也是个不长脑子的,竟然她说是什么就信了什么,此时一脸关怀的朝她走近,阿俊又吼了一声,他也不再害怕,搀住白木的手臂,轻声道:“原来是这样,我这么好心的妖,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他笑了笑,“你跟我说,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白木佯装不可思议道:“你?我们可是三个人呢?你看来也不比我强多少。”  离意挑了挑眉,“到明年,我也精变了五十一年了,招阵风送你们回家还是可以的。”  白木心里早已乐的不可自抑,不想今日自己还能骗到这样的小妖怪,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便微微点了头,“麻烦你了。”  于是离意抬手,招来的风中竟还有瓣瓣梨花,他得意的驾了风,向白木伸出手。  阿俊却“腾”的闪出了人形,搀着沈楚一把拉住了离意的手,离意陡然一惊,怔愣了好一会儿,阿俊攒着劲儿的拍了他一掌,他这才反应过来,将白木也拉进了风中。
  可是离意到底是个小妖怪,竟然将他们带错了山头,白木从风上下来,望见一片荒地的时候,心里不是不诧异的,从半山腰到山脚下这样短的距离,这只梨花精都能走错,委实给他们妖界丢脸。  她叹了口气,伸手止住了离意:“别下来了,劳烦你再驾这风送我们去山那边。”  离意却是有些疑惑道:“怎么,不是到你家了吗?”  阿俊也探出脑袋来张望着,看了一眼便一巴掌拍在离意的后背上:“你家在这荒郊野地里还没个房子啊?”  离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是啊,那咱们接着走吧!”  白木深觉他不能委以重任,双手在胸前绕了几圈,竟发出一道红光,直指远方,她轻咳了两声,“按着这道光的方向走。”  这一回才是走对了,不过飞了太久,想来是离意的法力渐渐弱了,刚到山脚下那一排小木屋,脚下的风竟骤然停了,没什么赖以托举的力量,白木心下暗道不好,方才用于指路已消耗了她大量的灵气,此时竟没有气力再施些术法了。  她倒是记得将沈楚拉住,托着他,以免他再次受伤。  落地处却不是想象中的疼痛,原来是阿圆凝了气将她和沈楚缓缓放了下来。一边的阿俊和离意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摔得浑身灰蓬蓬的,狼狈得很。  阿圆过去搀了阿俊站起来,又和他一起将离意抬了起来。  谁知道这个离意摔了一跤以后竟然有些精神恍惚,还流了几行泪,哭了出来。  白木将沈楚安置了,才缓缓走过来。  阿圆道:“白姐姐,这人是谁啊?”  离意闻言偏过头,望着白木一眨不眨,喃喃道:“白,白,白?你是……”  阿俊挑了挑眉:“就是白木。”  白木歉然一笑:“方才没说实话,实在不好意思,你送了我们回来,我自然是会报答的。”  离意却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颤抖道:“小白,你,你……”他突然噤了声,转过身去,擦去脸上的泪痕。  好半晌才转回身来,“小妖不知道,阁下竟然是白木,方才语言上多有冒犯,不要见怪。”  白木有些许疑惑他的一声“小白”,缓缓道:“是我欺瞒你在前,我这位朋友被南柯抓去了你的洞中,发生了些争斗,你屋里恐怕损毁了不少,实在是抱歉的很。”  他猛然睁大了眼,朝前走了两步,急急地问道:“你说谁?南柯,南柯在这里?”  她蹙了眉,心下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你不要慌张,她不在这里,只是方才在你洞中。”  离意却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不再似刚刚那样惊慌,反倒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又惊道:“什么,你们在我洞中打了一架,我的酒坛子,我的梨木躺椅,不会都被砸碎了吧?”  阿俊凑了上来:“不过是几坛子酒,我们家有更好的,赶明赔给你就是了。”  离意甩了手臂,忿忿道:“那是我自己酿的,你懂什么,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去别人家里,我还把你们送了回来,就算你是白木又怎么样,我,我,我……”  阿俊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你要怎样?”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我,你们,哼。”  阿俊还想说些什么,白木摆了手,自己走上前去,“我也不知道到底砸碎了什么,你也知道,术法这东西,有些始料不及的小破坏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冷哼了一声,扬声道:“我先回去看看,等我列个单子过来,你这么有名的妖怪,可一样不许少我的。”  白木勾动唇角,不禁笑了笑,于是点点头,道:“自然会悉数赔偿。”  离意转过身向山上去了,不过片刻,又化作一丛梨花消失了。  白木却仍然站在院子里望着山上他消失的地方,阿俊拍了身上的尘土,急忙道:“白姐姐,你还在看什么,快进屋来,我找些药给你吃。”  她的一双眼睛仍是毫无波澜,蹙着眉,似是在想着什么。  阿俊便又提高了嗓音:“白姐姐?”  她这才转过身,问道:“阿俊,你有没有觉得,方才和咱们说话的离意,似乎是两个人?”  阿俊却有些迷惑的望着她,摇了摇头,倒是阿圆回答了她:“我想是刚从半空中摔下来,摔的恍惚了吧!”  白木喃喃道:“是吗?”  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右手,三根指头搭上她的脉搏,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回过身,来人竟然是舒伯周。  她于是松了口气,任他诊着脉。  “我从那边便看见你身上的气散的朦胧,内里竟然丢了这样多的修为吗?你的小指又是怎么回事?”  白木将手腕抽了出来,往回走着:“南柯要杀阿楚,正中眉心的一道咒,我若是不救,他就死了。”  “你明明知道你自己魂魄不全,如何还去救旁的人?”舒伯周跟在她身后,轻斥道。  白木又咳了一声,“我不能让他死。”话毕,她竟撑着墙捂住嘴咳个不停。  舒伯周一把拉住她将她往屋里带,“事情还没做完,救了他,你若是死了,剩下的三魄找着了我封印到哪里去,再者说了,不是还没有找到冯业平道长吗?”  她似乎这时才想起冯业平一般,竟有些恍如隔世。方才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将沈楚救回来,却忘记了,伤他的南柯,是为了冯业平才出手的。  业平,业平,百年前你就是我的劫难,百年后,还是这样吗?  她于是乖乖的在竹椅上坐了,也不吭声,舒伯周拿了什么她便吃下什么,让她如何运气她便如何调理。这样来来回回的吃了五颗药丸,舒伯周又以木兰刺加持,为她渡了些灵气,才略微感到好受了许多。  舒伯周却是累极,有些疲惫道:“内里的气息是稳住了,不过你这根指骨我是没办法让它再生一根了,只能用术法幻个虚的出来,总好过没有。”  白木淡淡道:“多谢道长。”说着她却站起身来,似是想要出门。  舒伯周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阿楚那里,我去看看。”  “一定要去?”  “嗯。”  “你这样子也不能再救他什么,我是累极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罐药丸来,又道,“这个丹药,你给他服了。”  白木接过药瓶,问道:“这是什么?”  舒伯周眉毛一挑,笑道:“我新炼出来,救命用的,就是还没用过,正好让他帮我试试药。”  白木拿着药瓶的手抖了抖。  舒伯周又道:“一般人还用不上呢!”  白木笑了笑,也不理会他,转身走了。
  白木笑了笑,也不理会他,转身走了。  她毫不介怀,将舒伯周的丹药喂给沈楚吃了,又运了气助他调节气息,这样直到夜间,沈楚才醒转过来。  他伸手摸了眉心,竟然丝毫没有伤疤,又试着踢了踢小腿,也是行动自如,要不是榻边椅子上放着他染了血的衣物,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大梦了。  等等,他的衣服在椅子上,那他穿的什么。  他这样一想,便低头望去,见自己身上套了粗布的长衫,有些宽大。谁给他换的衣服,难道是小白不成?他脸颊绯红,翻身下榻,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木篱拦着的小院里,夜色凉如水,白木穿一件藕粉色的旗袍,侧卧在一张长长的竹编躺椅上,扇着一柄白色的团扇,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借着廊檐下昏黄的电灯,眯着眼细细读着。  正如他下午在山腰上遇见的那个白木一样,他脚下踟蹰着,只是开门的声音早已惊动了那边的女子。  白木将两条腿放下来,坐得直直的,回过头,望着沈楚。  沈楚却紧紧的扶着木门的边框,四目相对,目光在半空中纠缠,好一阵子,他终于放松了紧抿着的嘴唇,松了手,举步向她走去。  她打着扇子,站起身懒懒道:“你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倒好像我会害你似的。”  “下午我见着南柯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拿了本闲书,躺在梨树上。”  她听了这话手中的扇子忽然停住了。  他又道:“她那样子真是像极了你。”  “不过,你还是认出来了?”  “是,她一开口,我就知道不对,况且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她的一双眼珠,满是狡黠。”  她却仿佛稚童一般,追问道:“那我呢?为什么现在知道是我呢?”  “你?”他走近,她有些不自然,将团扇放在胸前,他低下头,鼻尖几要贴着她的,他的声音这样近,带了一丝玩味,“你的眼里满是对我浓浓的情意!”  她愠怒,拿着团扇一把推开他,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喂,我受伤了啊!”  她将眉毛一挑:“活该。”  他这才直起身,自知是真的惹恼她了,便拉住她握着团扇的手,一下一下的用扇子楞打着自己的胸口:“小白,我逗你呢,是我眼里心里都是对你的情意,自然看你也满是情意了。”  她甩开他的手,“你这样,看来伤是全好了。”  他急急的转到她面前:“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恼,我给你当厨子好不好?”不知道怎么的,下午南柯说的话竟让他觉得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白木也并非故意恼他,这时不禁笑了笑,淡淡道:“你又会做什么?”她将下巴微抬,“六少爷?”  沈楚道:“我不是乱说的,你要我过来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你要我做什么呢?”  她心里想的不过是要他过来罢了,虽然他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是他自己说的要出一份力,总不好让他赋闲在家啊。  她便正色道:“那个,你看啊……”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样顿住了。  那边沈楚却有些着急,又问道:“什么?”  她忽然睁大了眼,目光流转,笑道:“我下午赶到洞外的时候,听见一声枪响,是你开的枪吗?”  沈楚点了点头。  白木又道:“打中了吗?”  “我知道她也许不是你,便搏上一搏,开了枪,正中她眉心。”  白木点了点头:“梧桐那次,也是你开的枪,不过那次是心口,我们妖,只有心脏才是命脉。你击中她眉心,倒也叫她受了些伤,是以她见到我才会躲开,不然以她的灵力,她无需逃,我也根本拼不过。”  “我知道她不能死,你还要找她……”沈楚的声音低低的,顿住了,又道,“找她问清楚,冯业平的事情。”  白木垂了眼,转过身去,淡淡道:“时候不早了,阿楚你,早些休息吧!”  他想她果然还是在意冯业平的,可是他呢,他沈楚对于她来说,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他不敢问,她说过喜欢他,可若是她一时糊涂他又该如何?他只揖了揖手,喑哑道:“今日,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没有回身,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是,可是一提到业平,她却又有些踌躇,她是合该被生生世世封印着的,怎么能够掺进他的人生,她实在不敢也不能对他再说些什么。  可是,可是……身后的沈楚终于抬起了脚步,细碎的摩擦声越来越远,眼前是深沉的树林,这座山上,有南柯,有她失掉的妖魄,又或许,还有业平的游魂,她有那样多的事情要做,每一件都是那样的危险,将他牵扯进来,究竟是不是对的呢?  身后的门扇吱吱的响了,他许是要进屋了。  她猛地回过身,哪里有那样多的可是,她喊道:“我很怕,我怕你被南柯杀掉。”  沈楚恰巧两只手扶着门框,正要将门扇合上,听见她这话,抬起了头,眼眸里却是沉郁的忧伤:“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骗我,我知道的。”  话毕,他作势便要关上房门,白木眼疾手快,一把将团扇扔了过去,拦在门扇间,卡着房门,下一瞬她已经幻成一阵雾进了屋里。抬手又收了团扇,才将这木门,彻彻底底的关上了。  她站在他面前,堪堪不过半尺的距离,他只得靠在门上,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阿楚,你不信吗?我,我也是会害怕的。”她长长的睫毛沾了些夜间的凉气,进到屋子里竟有些湿润,映得她的一双眼睛,格外惹人怜爱。  就是这样一双眼珠,清澈秀气,摄人心魄,他能认出她,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她的眼神里,始终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冷漠,树本凉薄,只这一点,就与狐不同。  “你这样子,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沈楚淡淡道。  “你说什么?”她朝后退了一步。
  外面冷风习习,隔着房门也能听见山上幽咽的风声,风透过门缝吹在她脸上凉凉的,吹得她的发丝凌乱。  他眼里隐忍着,过了许久,才道:“没什么。”  她带着一丝试探的问,“阿楚?”  他却欺身向前,她不住的后退,可他仍然没有停下的趋势,她脚后踢到桌边的凳子,一个踉跄,向后倒去,桌子的边沿硌着她的腰,有些疼,她反手撑着桌角,仰着头看着沈楚。  屋里没有掌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前,清冷如白霜,映得他的脸也是苍白苍白的。唯有他的嘴唇,是暗红色的,她看见他喉结微动,然后俯身,她刚一抬手,便被他的手握住,她偏过头去,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  颊上绯红,他浅笑一声,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什么,然后拉着她站了起来。  她也任他握着她的手,有些怔愣。  突然响起敲门声,她一惊,外面是谁?  门窗上透着暖黄色的灯光,明明灭灭的,照出一个人影,在烛火下摇晃不定,“六少,你醒了吗?”  是阿圆的声音,白木赶忙挣开沈楚的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沈楚望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笑,道:“已经醒了,你进来吧!”  阿圆推开门,拿着盏灯,笑嘻嘻的:“屋里这样黑,六少还没起来吗?”  他回身关了门,又去拉亮门边的灯闸:“方才白姐姐在院里纳凉,这会子怎么不见了?”他转回身,“六少,你看见……”突然停住了脚步,“白姐姐,嘿嘿,好巧啊,嘿嘿。”  屋里白木和沈楚站的有些距离,她脸上还有一层难掩的浅红。  阿圆又道:“是屋里太闷了吗?姐姐的脸怎么这样红?”他说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快速说道,“既然姐姐在这里,我就先走了。”话毕他立马转过了身。  白木心想如今这些小妖们脑子里戏挺多的,个个都可以写个小说去投报纸了,她轻咳了一声,镇定道:“你回来,有什么事?”  阿圆只得又转回身,“嘿嘿,也没什么事,无非是道长说那药效应该差不多了,叫我来看看六少怎么样了。”  沈楚道:“是舒道长给的药吗?果然是灵药,我竟一点也不痛了。”  “自然是不会痛的,我听小俊哥哥说,姐姐她用了……”  “阿圆。”他还未说完,白木便出声打断了他。  “你用了什么?”沈楚偏过头来问她。  “没什么,无非是些灵丹妙药罢了。”白木淡淡道。  沈楚却拉过她,将她素白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那你告诉我,你这个小指,是怎么回事?”  白木吸了一口气,浑身一颤,没有说话。  阿圆“咦”了一声,道:“六少也能看出来吗?姐姐就是用了……”  “阿圆。”白木再一次打断他。  阿圆有些怯怯,紧抿着嘴唇,一脸委屈。  沈楚却道:“不要管她,你说。”  阿圆却捂着嘴,狠命的摇了摇头。  沈楚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柔声道:“阿圆竟这样怵你,你不要他说,我也猜出来了,想来我腿上的那根骨头必是坏了,你用了自己的指骨为我接骨,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  一旁的阿圆脑袋倒是似拨浪鼓一般点个不停,见白木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停了,道:“我没说,他自己猜出来了。”  白木无奈的紧,心想这小妖简直是孺子不可教,沈楚见状却笑了笑,道:“小白,你这样为我,却又不说,是个什么道理?”  她将手从他手心抽出来,走到一边去,淡淡道:“还你人情罢了,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条腿,值不值的就是这样了,你别多想。”  沈楚“哦?”了一声,又摸了摸鼻子,笑道,“是吗?那方才是谁说的,怕我被杀掉?”  白木又道:“你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死了,我怎么跟别人交待。”  他朝她走近,伸出手去,她却躲过了,走到阿圆旁边。他只得戚戚的收回手,道:“是我方才多疑了,你不要生气。”  她拿过阿圆手中的灯,道:“你真的能看见我的小指与其别不同吗?”  沈楚点了点头。  她略微沉思,道:“想来许是我的骨头渡了你灵气,再加上舒伯周的药,你竟然也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了。”  他迟疑道:“这样,不好吗?”  “我擅自改了你的命格,你从此以后,怕是会有许多麻烦。”  沈楚却似乎很是兴奋,跃跃欲试道:“如此不是更好吗?我刚才说的,你应不应?”  他刚才说的?是方才阿圆来之前,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吗?想起他那时那样暧昧的姿态,她不禁红了脸,可是想到他说的话,她又有些沉重,她没有回答他,只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话毕她拿着灯转过身,出了房门。  沈楚又喊了一声:“小白。”  她停住了,阿圆回过头有些疑惑的望了望沈楚,又望了望白木,只见白木微微的侧过身,好一阵子,烛火明灭,被外间的风吹得呼呼的作响。一阵疾风,她的长发拂过耳后,灯笼倏的就灭了,袅袅的一阵烟。月光下她的侧影更加清晰,周身散着白茫茫的冷光,她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微微点了头,声音在院子里伴着风声有些飘渺:“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他似乎怔怔,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她回过身,又道:“阿楚,你信我。”  他眼神微动,一双眼眸似有波涛滚滚,“你也信我。”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晚安。”  他扶着门扇,微微一笑:“晚安。”  翌日,阿俊起了个大早,同阿圆一起烧了柴,煮了稀粥,再去各人房里叫门时,却发现沈楚不见了。他惊慌失措的跑去告诉正在吃粥的几个人,他们却都是淡然的很。  阿圆放了碗筷,挑了挑眉,“小俊哥哥,修道之人,要有定力,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怎么能得道呢?”  他见阿圆居然这样淡定,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便求助似的望着舒伯周。  谁知舒伯周竟也是淡淡,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阿圆说的挺对的,你还得练练。”  他心想阿圆居然和道长的境界一样了吗?他内心的怀疑不禁又加深了一点。但还有一个人没有说话呢,他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白姐姐,你怎么看?”  白木却是连头也没抬,镇定的喝着稀粥,“嗯”了一声,道,“他们说的都很对。”  这下子阿俊简直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他昨天睡得太早,错过了什么顿悟飞升的机会吗?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在一声不响的咬着院子篱笆底下的杂草,懊恼着以后再不可早睡。  
  院子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沈楚当然一点也不知道,天还未亮他便独自上了山,又走到离意的山洞里。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七拐八绕,终于进得山洞,洞里黑黢黢的,空气中有淡淡的梨花香,掺杂了一丝酒气,隐约听到微弱的水滴声,一滴一滴,敲打在干涸的石头上,他脚下不知踢到什么,圆滚滚的,像是个罐子,骨碌碌的滚到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知离意这厮居然醒着,大喝一声“谁?”倒是把沈楚吓了一跳,一脚踩进小水凼中,湿了鞋袜。  他低头赶忙摸索着抬起了脚,还未抬头,身前一道压抑的身影,沉重的呼吸声。  “你是谁?”离意问道。  沈楚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沈楚。”  山中野鸡的叫声穿透了重重树林,穿透了石壁,传到洞里依旧清晰嘹亮。  长长的一声鸡鸣,洞里还有水滴的声音,离意盯着他,举步似乎想要走过来,脚下却一个龃龉,几要倒地。沈楚伸了手去扶他,他淡淡的望了一眼,避开了,自己撑着洞壁站了起来。  他直直的望着沈楚,“你身上,有妖气。”  这一下离得近了,他看见离意的眼睛里充盈着血丝,眯着眼,有些恍惚。  他没有回答,离意又道:“你是人是妖?”  是小白的那根骨头,他身上的气息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吗?  他想了一想,迟疑道:“听说你昨天救了我,你不记得了吗?”  离意晃了晃脑袋,睁大了眼睛,又望了望他,嘴角弯起,笑得很是邪魅:“哦?竟然是你!”话毕,他转过身,从地上捞起一个酒坛子,仰着头便往嘴里倒。  沈楚很是疑惑,蹙了眉。  外面风声阵阵,灌进山洞里呼呼地慎得慌,许是太阳升了起来,洞穴里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离意回过头,明暗间可以见着他嘴角的酒,他将手中的坛子甩了出去,撞到石壁上“嘭”的裂了,碎片落了一地,惊起洞顶的几只鸟,扑簌簌的飞过沈楚的头顶,他拿手擦了酒,眼中再不似方才的醉状,凄厉的吓人。  他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你看见了吧,这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妖不是妖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沈楚心下暗道不好,踉跄着朝后退去。  却见离意已经瞬间移动到了他面前,他只看清他伸出了手,便被掐住了脖子,他一只手紧紧的拉扯着离意的手,另一只朝腰间摸索着枪。  离意的手心力度更甚,他歇斯底里的喊着:“你明明说过,你明明说过,为什么要食言!”  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了,窒息到一丝也喘不上气息,耳中出现了嗡嗡的鸣声,刚刚握住枪的手指突然变得无力。他的一张脸涨的紫红,眼珠也涨的生疼,似要爆裂开去,他果然是高估了自己吗?  他看到离意嘴唇阖动,他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却像是隔了重重的浓雾。  他说:“反正她死了,你也不想活,我便亲手了结你,冯……”  有阳光从洞顶的缝隙里直直的照了进来,金晃晃的,闪在离意的半张脸上,他脸上似乎出了层层的汗珠,晶亮的照的沈楚有些眼晕。  离意凌厉的神色突然敛去了,现出一种大惊失色的样子,脖子上的压迫感消除了,沈楚扶着洞壁向后退去,弯着腰,抚着胸口咳个不停。  离意站在一旁,茫然的望着自己摊开的一双手,眼眸中全然是不可思议和疑惑的神情。  他听到沈楚的咳声,急忙走了过去,手足无措道:“你,你没事吧?”  沈楚却抬起头,拿起手枪,向后退,眼神里满是防备。  离意看到他的脸,“呀”了一声道:“你是昨天那个人?”  沈楚有些不知所以,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离意这才看见他脖子上的几道红痕,问道:“是我掐的吗?真是对不起,我定是昨夜喝多了酒,发了疯,竟全不记得了,还好你没有什么大事,不然昨天才救了你,今天要是杀了你,倒真是有些好笑的。”  沈楚狐疑的望着离意,没有再往后退去。  他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到了晚上就是这样,总是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时常睡时躺在榻上,醒来却在洞外。”  沈楚犹疑的问道:“是吗?”  他走上前,一把将沈楚拉起来,却久久不肯松手。  沈楚挣了几下也没挣脱,锁着眉头无奈道:“喂,这样不大好吧,离先生。”  离意这才猛然一惊,放开他的手。  沈楚确定了此人无害,甩了甩手腕,朝一旁的榻上走去。  离意跟在他身后,喃喃道:“不好意思啊,你怎么和昨天不太一样了,昨日还是个普通的凡人,今天却明显感受到你身体里有了灵气。”  沈楚在榻上坐了,拿起离意的酒坛,为自己倒了一碗酒,端着酒碗淡淡道:“许是昨天吃了些灵药,吃出来的吧!”话毕他将酒碗送到唇边,正预备一饮而尽。  离意却拦住他道:“你且慢,我这儿也有一瓶上好的瘀伤药膏,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先给你敷上,总是我鲁莽,我得赔你点儿什么。”  沈楚没有理他,照样一口喝完了碗中的酒,却不住的咳了几声。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渣,笑道:“药就不必了,淤青过几日就消了。”  “那怎么行?”离意又道。  沈楚将酒碗放了,望着离意:“不过有一件事,还希望你能帮忙。”  他招了手,要离意附耳过来,他低声说了几句话,离意却猛然跳开了,大声惊道:“你是在找死!”  他蹙了蹙眉,又道:“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说罢,他站起身,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半晌。  待他终于停口,离意竟是怔怔的呆愣在原地。  沈楚轻轻一笑,连带着眼角都向上扬着,“怎么样?”  离意没有回答。  他又道:“我昨天在你洞里受了伤,你送了我回去,算是相抵了,今天你又差点害死我,就拿这个来抵吧!”  离意想了想,仿佛是这么回事,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得木然的点了点头。
  白木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沈楚被南柯掳去也已经过了三天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她着实有些着急,在廊檐下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多圈。  阿俊恰从集市上买了些水果回来,丢给她一个血红色的莲雾,她伸手一把接住了,握在手心里,直直的盯着。  “白姐姐,从邕宁运来的莲雾,你不尝一尝?”  白木蹙着眉头,“连你买的果子都是这样的血红色,阿俊你说会不会预示着什么灾祸?阿楚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阿俊自己倒是满不在乎,从篮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放在衣袖间擦了擦,便往嘴里送去,咬了满口的汁液,“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什么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嘛,姐姐无须担心,我看六少吉人自有天相,他又总有些旁门左道,奇思妙计的,咱们不必担心。”  白木却又将手中的莲雾丢了回去,刚刚好落在筐子里,“咚”的一声闷响,倒有些心惊胆颤。  臂上挂着的篮筐抖了抖,往下沉了一沉,阿俊以为她生气了,低声道:“姐姐不是说修道之人要镇定吗?我这样可还算淡然?”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阿俊看的有些疑惑,追问道:“姐姐真的不吃吗?”  她却转过身,捏诀幻出把团扇,打着风往屋里去了。  这样的天真是燥热的慌,树林子里又尽是些湿答答的潮气,从地里腾腾的钻出来,更加黏糊糊的闷了,团扇似乎太小了,扇出来的风颤巍巍的,杯水车薪,一点儿用处也无。  她心里愈发烦了,连带着扇的也更加用力了,伸出去,扇回来,再伸出,再扇回,再伸出,却仿佛碰到了什么,她抬头一看,是舒伯周从那边廊下走了过来,她的一柄团扇,正敲在他的胸口。  白木急忙将扇子收了回来,捏个诀又隐了去,有些焦躁的说:“见谅,没看到你。”  舒伯周却是久久的盯着她,一言不发,嘴唇抿的紧紧的,眉心一点皱褶,眼神淡淡:“你就这么担心他?”  她被他看的发慌,心想难道方才和阿俊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诚然她确实很着急,心窝里仿若烧了一团一团的火,可是面上也没有那样明显吧?  她于是回道:“他毕竟是个凡人,就算有妖骨护体,可半分法力也没有,一样的危险。”  舒伯周又道:“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白木“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担心他,那咱们走吧。”  她有些迷惑,问道:“去哪儿?”  “去南柯那里。”  白木有些怔愣,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却急道:“去不得,去不得,你忘了,按计划咱们得等他传信过来,再做打算。”  阿俊的一颗果子早就吃完了,呆呆的望着他二人:“什么计划?”那两人却似是听不到他的声音,连偏过头看他一眼都不曾,他于是抖了抖篮子里的莲雾果子,心怀忐忑的问着,“果子,难道我是透明的吗?”  又听那边舒伯周道:“我又没说去闹事,只带你去看看他罢了。”  白木听了这话竟睁大了眼,漆黑的眼眸这时望去格外的明亮,像门前山间的那条溪泉,也像夜里半空中的那弯明月。  她的声音颤抖着,“可以吗?”  舒伯周望着她此时的谨慎小心,心里仿佛有些不是滋味,却也说不上是哪里堵得慌,只是不愿再看着她,他偏过头,道:“我前天去打探过,她洞里只她和河童两人,你那两支妖魄不知被她弄哪儿去了,并未化作人形。”  她心下一紧。  他又道:“我且引她二人出去,你进去找他。”  她又将那团扇幻出来,轻轻扇着,犹疑道:“你一个人,恐也不能同时对抗她与河童,况且漏洞太多,不行。”  “我用术法驱动木兰刺,那剑是冯道长之物,她一定不会放过的,十分钟,足够你与他说话了。”  她略迟疑:“不如,带了阿圆阿俊……”  “不可,他两人恐是累赘,徒添麻烦。”舒伯周打断了她。  阿俊听到这话忿忿的很,撸起袖子就要上去问个清楚,什么叫他和阿圆是累赘,也不想想他们俩做了多少事。他还没开口,舒伯周已经走了过来:“阿俊,人多眼杂,你们俩还是别去了,我和白木会速去速回的,顶多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若是到时还没有回来,你就去白云观请师父过来。”  阿俊点了点头,喃喃的应了。  舒伯周回身,望着白木:“走吧!”  白木仔细想了想,想问他这样不周密的计划,不然就放弃了吧,可是转念又想到沈楚,她便揪了心,暗道这计划也还是可行的,无非是去确认沈楚的安全,顺便再将一些小符咒、施了术法的宝物留给他,他那时走的太匆忙,除了蝶信什么也没带,原也是她的过错。她踌躇了一会儿,眼见舒伯周似乎是有些焦躁,才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路过阿俊时,她笑了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你不要担心。”  那边舒伯周召出了木兰刺,一道凌厉的剑光从眼前晃过,他往剑上站了,白木走过去也化作一团云雾,落在舒伯周的手中,竟变作一方手帕。  阿俊突然喊道:“道长,此去大云山至少得半日,我怎样去啊?”  舒伯周偏过头,在半空中冲他喊道:“我屋里那只葫芦,已经施了幻影诀了,你钻进去便可。”话毕,他双手做了阵法,御剑幻做一道白光,再看不见。  阿俊挠了挠头发,跟在道长身边这样久,他竟然没见过这种东西,真是孤陋寡闻、学艺不精。他转回身,准备去看个究竟,却有一团黑影从他身边擦过,速度很快,但他看清楚了,就是阿圆那个小家伙。他竟然也不和他说话吗?这些人,今天都怎么了?  他也不理阿圆,自己仍往屋里走去,阿圆站在栅栏前探头往空中望着,又火速回过身,冲到阿俊面前,急急道:“我方才在屋里听的不真切,他们人呢?去找南柯了吗?我用新学的卦术算了算,最近有血光之灾,凶多吉少啊!”
  舒伯周在山腰停住,捏了诀落在一棵桑梓树下,反手收回了剑,握着剑柄,剑尖刮着地下的浅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他突然抬手,就舞着剑朝那树干砍去,金光划过,树干却一丝伤痕也无,倒是树上落了些细细密密的叶子,擦过他的肩膀,擦过他的剑柄,擦过剑身光滑锋利的刀刃,落入地面,却并没有浮在浅草之上,而是悄没声息的融进了泥土里。  他又举剑结印,将符纸抛入空中,画出一道道阵法,白光消失的极快,却在他一次次的重复下逐渐清晰,直到做完整个法阵,他才收回剑,喘着气,伸出右手两指,并拢指向树根,沉沉的道了一声“开”。  他话音刚落,便见桑梓树下的一片土地竟开始松动了起来,仿佛是有一只巨大的虫在土里蠕动,一条树根猛然从他脚下蹿出,他提气腾空飞去,落在远处的树梢上。但见那地表又伸出许多树根,泛着青苔,湿乎乎的,缠绕在一起,最终在两棵树间弯出一道拱门的样子。地面终于恢复平静,他从树上落下,立在门前。  看去拱门那边仍然是漫山苍翠的盛夏模样,便连风吹着树叶涌动的方向都一模一样,他心知不会那样简单,凝气将木兰刺掷了过去,剑尖却堪堪停在门洞中,微微颤抖,仿佛遇见了什么阻隔。他又注了力进去,这回却可以明显看见木剑前头触着的一道红色的雾障。  他嘴角微动,轻笑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符咒,夹在指缝,口中默念咒语,符纸竟自燃了起来,他将符纸向木剑掷去,半截火光,从剑柄进入,整把剑顿时化成一团烈焰,肉眼可见,穿破了那一道红障。  剑尖一点点的没入,火光也渐渐熄了,逐渐显出门后的黑洞,却见一道红影从漆黑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已握了剑,站在他面前。  她却陡然将剑扔开,右手已是鲜血淋漓。  眼前的女子,眉心有一点红痕,似是新伤,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颜,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和凌厉,面似桃花,肤若凝脂,万屡青丝梳的繁丽复杂,明艳不可方物。  这是舒伯周第一次看到她的面貌,他微微一怔,心道,果然同传说中的一样,丽质天成,倾城之貌。  南柯望了他两眼,也不说话,不顾右手的血,又弯腰去拾那把剑,舒伯周立马轻抬手指,将那剑招入手中,捏了诀转身便化作一道白光朝空中窜去。  她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舒伯周。”便飞身追去,眼见方才道士所站之地遗落下一方手帕,她并未理会,只加快了速度追去。  待他二人都已消失不见,白木这才现身落在草地上。她眼珠微动,蹑手蹑脚的走近漆黑的山洞。  时间不多,她在洞里摸索着,一片黑暗中她仿佛撞上了什么人,她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捏诀隐身,眼前的人便擦亮了壁火,火光摇曳,将人影照在石壁上,恍恍惚惚,很是可怖。她以为是遇见了河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正待幻了身形先走为上,那人却突然喊住了她。  “白木小姐!”  男子的声音,听去有些耳熟,她再细细看去,竟然是离意。  他正笑吟吟的望着她。  来得早果然不如来得巧吗?她不知道在此地遇见此人,究竟是好是坏,下一瞬却一步上前,在他额前贴了禁法符,又从背后扣住了他的双手。  她低声道:“带我去找沈楚。”  离意显然是有些害怕,颤抖着声音:“白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他声音大得骇人,在洞中一圈一圈的回响,白木心下暗道不好,这人恐怕是要招来河童,于是又封住了他的口舌。  “安静带路,不许再说话。”  离意委屈的很,他明明是被迫将沈楚交给南柯,又被强制留在这个洞里,现在竟然又被挟持,他实在是欲哭无泪,这两方的恩怨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啊!  他无法,只得呜咽了两声,带着白木朝关押沈楚的密室走去。  曲折回环的几条通道,他却都记住了,绕到最里层的洞窟,只见有五间一模一样的洞口,统统都被洞壁上的藤蔓覆盖住了。  白木想来是到了,便问他:“哪一间?”  离意指了指自己的嘴,满含期待的望着她,她却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紧紧的扣着他的双手。  他痛极,又哼了几声,反手指向右起第二间。下一秒,便感到一阵头昏眼花,竟是被白木敲晕了过去。  白木将他放在一旁,转过身抬手便劈开了门上的藤蔓,门里却还有一道雾障,她下意识的念了反束咒,居然解开了。  她举步往密室里走去,轻声喊道:“阿楚?”  回应她的却是洞里清晰的水滴声,“啪嗒”“啪嗒”滴在岩石上。  再往深处,从洞顶直射下一道光线,照在洞中的石桌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张红木雕花的床,垂了水青绿色的帷帐,四下里没有风,却仍然波动着。  她心想莫不是中了这梨花精的圈套?可是竟有一股力量吸引着她往那床边走去。  走得近了,但见那帷帐中间是有亮光的,一团白色的朦胧的雾光,明明灭灭,映出床上躺着的一个身影。  好像,好像。  她不由自主的走得更近了,待到床边,她的一双手竟然轻轻的颤抖着。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伸出手去,拉开了那重帷帐。  扑面而来满世界的白光,刺目的很,她定睛望去,浮在半空中的,两颗白木沉香珠子交相缠绕着,明灭闪烁,是她的魄!果然在南柯这里。  她再低头望去,珠子的白光照在那人的身上,一袭白色的道服,腰间佩剑的束带空着,松松的垂在一旁,他的脸色雪白,一丝不见从前的俊朗,乌黑的发也没有束成髻,散落着的样子,倒和从前一般无二。  有什么“滴答”落下了,是她的泪。  她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想要抚上他的眉,却是停在两寸的高度,她微微张口,喑哑道:“冯业平,原来你在这里。”  却有一道红影窜过,狠狠的将她打落在地,南柯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在哪里也不是你的!”
  南柯尾随舒伯周直到了山顶的一所破庙上空,才拉近了距离,足以看清他的形状,他踏在剑上,一袭粗布长衫倒是与道家的御剑术不大相符,看去有些奇怪。  她踏过破庙的屋脊,踩在青瓦砖上,前面舒伯周看去沉着冷静的样子,见她逼近竟半分没有慌乱。有什么地方不大对,他手上拿着的的确是木兰刺没错,可就带着那把剑在她洞前的结界戳上一戳,又是为了什么?她又想到桑梓树下的那一方绢帕,青白色的,像极了一个人。她脚下风势渐趋缓慢,在屋脊上跺了两步,调转了手势,转身便往回飞去。  不过是一把剑,没了百十年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她轻笑,竟然是为了沈楚,白木嗬白木,你便永远只能与道士为伴吗?  她双手结印,加快了速度,耳畔风声愈盛,洞中河童在闭关,那个离意又没什么本事,白木若是劫走了沈楚,仅两颗珠子如何能要挟住她?  果然如她所料,树下的绢帕早已不知所踪,她就知道,必是白木无疑了。  她幻身闪进洞中,在密室前现了身,离意额上贴了张浅黄色的符纸,歪倒在门口石壁旁,她挥手将符纸飞起,燃了火烧的干净。再往里进,第一眼看去左起第二间屋子,见到一切完好她心下大惊,赶忙朝右看去,白木她竟然进了那间吗,那里面,那里面是……  下一瞬她已经化作一道红光窜了进去,果然白木坐在床前,她的一双手将将要触上他的脸。  她怎么哭了?  “冯业平,原来你在这里。”  她说什么,冯业平?南柯轻笑,了然于心,但还是毫不怜惜的冲她撞了过去。  没想到白木这时连一丝防备也没有,竟叫南柯撞了个满怀,跌坐在冰冷的岩石上,突起的石块硌着她的腰,痛的厉害。  如火般妖冶鲜红的衣衫,丹凤眼微微向上扬着,发髻因快速的飞行有些松散,脸颊边垂下几缕碎发,却也掩不住她周身的光芒。  白木却盯着她眉心的那一道新伤,有些怔愣。  南柯垂下眼睛望着她呆滞的一张脸,冷冷道:“他在哪里也不是你的!”  白木这才晃过神,眼前这个明艳的女子,原是南柯吗?  她低声问道:“河童说的,竟然是真的吗?小南,你要复生他?”  南柯却是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怨不得道门找不到他的身体,你将他藏的这样好。”  南柯有些不自然的偏过了头,在床边坐下,拂去方才被法力的余波吹散了的,他乌黑的发丝,“可是,我将他保存得这样好,也不能救得他回来,我等了一百年了,从前六界里没有能召回他魂魄的办法,现在却不同……”她回过头,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从去年你解了封印,我便知道,他也能回来了,只要用你一半的妖魄,护着紫金炉子,再加上往生咒,集够七七四十九天,他的游魂便会汇聚到一处,觉醒过来。”  白木眯着眼睛,皱了眉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南柯将帷帐放下,走到她面前,言辞恳切:“我要救的是他,又怎么会骗你。”  洞顶的那束光正照在南柯身上,倒显得她雾蒙蒙的,很是恍惚。白木又举目向南柯身后望去,帷帐里仍然明明灭灭的闪着白光,映着那人的一重剪影,在轻轻晃动的水青色帐子上,摇摆不定。  她却垂了眼,坚定道:“可是小南,我并不想救他。”  南柯这回毫不掩饰的轻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不愿意,所以先你一步,集到了两颗珠子,又霸占了整个七里洲,这山上的小妖无一不唯我差遣,沈楚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便是方才被你晕住的离意送来的!”  白木心下暗沉,想来从前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果然是笨方法,自己当初怎么就答应他了呢,当下之急还是先将沈楚送出去才好。她面上并无异色,只淡淡道:“如今你也并不是打不过我,又为何不直接捉了我来,还要用阿楚做要挟吗?”  南柯却突然厉声道:“我以为你还有些良知,怎么样也会记着旧日的情意助我一臂之力,阿楚?白木,你就当真那样喜欢他吗?”  白木问道:“他在哪里?”  “你此时才想起他来是不是有些晚了,你为什么不问我河童在哪里?”  白木本就疑惑为何至今未见到河童的身影,经南柯这样一问,她便猜测阿楚定然是被河童扣住了,不禁有些焦躁,一把扣住了南柯的手腕:“她在哪里?”  南柯却轻松松便甩开了她,拿另一只手揉着手腕,佯作不解道:“他?哪个他?”  白木眉头紧锁,不过片刻,低沉道:“我答应你便是,你放他走。”  一阵疾风从顶上袭来,有白光擦过南柯的发顶,一时间,乱了发髻,落下一缕断发,飘飘然的浮在半空中。  南柯退后一步,双手置于身前,快速结印,却是护住了那张雕花红木的床。  白光一转,舒伯周立于桌前,左手握着剑,右手拉过白木,慌张道:“有事吗?她可有伤你?”  白木微微摇了头。  他又道:“你方才说什么?”  身后南柯轻声笑了,声音暧昧:“道士这样关心她,竟然没听清楚吗?她说她要留下来,帮我结那个人的魂魄。”  他顿了顿,垂了眼,略微思索道:“生死由命,冯道长死于百年前,纵然游魂在世,可没有再入轮回,便是他自己不想托生,你们又何必强求。”最后一句话,他是转过身对着南柯说的,他望着南柯那一双凌厉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执念太深,终究会毁了你的。”  南柯心中早已转过千百种想法,如今又来了一个舒伯周,她虽然打得过白木,可是并不知道这个道士的修为如何,能够御使木兰刺,想必也并非凡夫俗子,暂且还是不要引战的好。  她没有理会舒伯周,而是问白木道:“你说话,可作数?”
  白木推开舒伯周,走到她面前:“小南,我说话一向算数,既然答应了你,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南柯心下暗喜,却听舒伯周急道:“白木,你……”  白木转过身:“我本就是来找妖魄找业平的,如今全然在她这里,我又往哪里去呢?”她顿了顿,又问道,“小南,你会给我的吧?”  南柯指了指床上的那个人,目光沉着:“我自知从前对不起你,但是小白,除了他,你要什么都可以。”  白木苦笑,嘴角的那一丝弧度几不可见,仿佛饮下鸠毒一般的苦涩:“不管他醒来要做什么,我只要我那两颗妖魄。”  不是的,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她在封印里待的那一百年里,她是怎样想的,她想有一天那封印得解,重见天日的时候,她要站在他面前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让她拜入道家门下?又为什么让她成妖?为什么众人唾骂时他不救她?为什么抛弃了她?为什么和南柯暗通款曲想方设法也要封印她?这一个一个问题,从前日夜的剜着她的心,一刀一刀划在她的心口,日复一日,划得她一颗心千疮百孔,糜烂溃败。  可是当她真的又重新站在浅绿的草地上,看着天蓝水碧,尝着人情冷暖的时候,她又不想知道了,或者说,是永远也不能知道了,因为他死了,早在一百年前,她被封印后,就死了。她什么也不能问,什么也不能说了,她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世间,竟还不如重新堕入黑暗。  直到,阿楚,是照进幽暗密林里的一道明媚的光线,他揭开她的伤口,又试图一层层的修补,她和他几个月的时间,仿佛是抵过了从前的百十年,他爱她,可是她爱他吗?这时见着了冯业平,那样多的疑问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她还能坚定的说她也是同样的爱他吗?  她拿这问题问着自己,她不知道,可她明白,她说了不知道,那便是答案了。  南柯笑了笑,“那是自然,我要你的魄又有什么用处。”  白木偏过头,在阳光底下冲着舒伯周扬起了嘴角,眼眸里亮晶晶的,“你看,她说会给我的。”  她眼里的湿润清晰可见,他知道是为了冯业平,却不知道三人之间纠缠的恩怨,但散在她身周的悲凉的气息,是他无法忽视的,莫名的忧郁堵在胸口,堵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劝阻:“你……”  白木低了头,淡淡道:“你送沈楚回去吧,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我自会带着这两魄和你会合,到时候,咱们在一起去找最后一魄。”  舒伯周没有回答,蹙了眉显然不太认同。  南柯道:“我这就把他放出来。”说罢掌心生风,竟生生将沈楚移来了眼前。  几日的囚禁,沈楚显得有些消瘦和落魄,他晃了晃身形,想来还是略略有些惊慌的,待他看清屋里人后,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立马掩去了,只道:“南柯,你这又是什么花招?”  南柯笑了笑,“我之前捏出了几个你的样子来诓他,倒都被他一一瓦解了,果然是个有仙胎的人。”  白木也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轻悄悄的移到沈楚身边,“六少,之前原是我没想明白。”  沈楚心下大惊,这一回竟然是真的小白来了吗?可是,她唤他作什么?她没想明白的又是什么?  “让你身陷危机,是我的过错,我这便让伯周道长送你回家。”  她竟然让他走,她这是什么意思?他刚想问她,却听那边舒伯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道:“我不同意。”  南柯挑了眉:“你不同意?”  舒伯周道:“是,我不同意,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聚魂这事情,她说用你一半的魄,你便信她吗?到时候若是把你整个都搭进去,一命换一命的话,你又该怎么办?”  南柯听他这样说,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厉声道:“小道士,你去打听打听,我南柯向来说一不二,我说用她一半的魂魄,断不会取了她性命去。”  “哦?我怎么听说百年前便是你骗了她斗法,才将她收进封印里呢?”  白木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忙出口相止:“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信她,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做了决定。”  沈楚这时也听了个大概,便问道:“小白,你要用一半的魄来聚魂,聚谁的魂,是冯道长吗?”  白木“嗯”了一声,点了头。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低了头,扶着桌角。他要回来了,她果然,果然,果然是不再需要他了吗?  他轻笑一声:“原来,我仍然不及他吗?”  见他如此这般,白木有些心痛,她此时竟是不明白自己的心,究竟偏向谁多一些。早知如此,又何必……她垂了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楚却突然抬头,嗓音有些沙哑,却极有力量:“我,也不同意。”  他就那样倏的笑了出来:“我也不是为你着想,我为的我自己。”  他这样说,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竟让她有一瞬的怔忪。  “我……”  南柯却将她拉到身后,一把掀起床前的帷帐。“你们不同意,这件事干你们什么关系,你们以为单凭不同意便可以打乱我的计划吗?”她眼中鲜红,血丝一层一层,可怖的很,“休想,我早就用那两魄触发了禁术,若是聚不齐魂,她失掉的,可不仅仅是这两颗珠子了!如今,你们就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白木大惊,但更多的,似乎是伤情,她挣脱了南柯的手,扬起手掌,见南柯偏过脸去,竟生生止住,停在她颊边:“小南,你从前那样骗我,现在还要这样吗?为了他,为了他你……”  南柯扬起头,低声道:“小白,我知道我欠你的,可是他,没有他,我又何必苦守这么多年,我求你,求你帮我这最后一次。”  白木望着她眸子里的执着,她竟那样爱他,守了一百年,等了一百年,就为了重做一个他出来吗?她闭了眼,流出一行清泪来。
  舒伯周见状,又沉声道:“白木。”  帷帐里的白光森森然的,一晃一晃的照在白木的半边脸颊上,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喑哑道:“她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又怎么能不救,小道士,你听我的……”  “听你的送我回去吗?小白,我不走,我就守在这里,不就是四十九天么,我倒是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冯业平道长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沈楚打断她。  她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心,有些不知所措。还未想好如何答复,又听舒伯周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便也留下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时竟慌乱了起来,怎么事情与她预计的不同,她本不想将他二人牵连进这些旧日的恩怨里头去的,却疏忽了,人心,岂是她随意便能够操控的。  南柯却笑道:“真是有趣,我这妖窟今日竟成了梧桐之树了么,怎么招来了这样多的凤凰?”  白木叹了气,抬起眼眸,望着南柯道:“紫金炉子在你这里吗?”  南柯伸出手掌,从虚空中幻出一个炉鼎,长久未见天日,炉子上泛着青光,显然是生了些铜绿,她又变出一把拂尘,轻轻扫过,风过尘散,赫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又有紫气护体,两相交缠,一圈圈缠绕着紫金炉。气清物明,显然是道家的宝物。  “一百年前我便从白云观盗了来,想用来凝他散在天地间的气,可是我所学并非道法,这样多年了,竟什么也没做成。”  她将紫金炉子放进白木手中,“如今你来了,自然便该你来用它。”  “书上记载的,百年前冯道长湮灭,锁妖塔里妖魔乱窜,五位修为上乘的道长合力镇压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得以平息,这之后丢了两件法宝,一个是今日得以见到的紫金炉,另一个,是从前冯道长贴身佩戴的鱼骨串。南柯,是不是也是你拿去了?”舒伯周问道。  南柯冷哼一声,“这紫金炉子好歹有用处,他冯业平佩戴的手串又有什么用?”  她似乎在说什么,但是白木此时只顾盯着手中的炉子,并未留意,只听到舒伯周提起从前那串鱼骨手串。如果说紫金炉是她生的印记,那么鱼骨串则是她妖的见证。  人鱼之骨,锁妖之骨。世人皆以为当初是她为了夺取力量,盗取了冯业平携带的妖囊,偷食妖灵。然则妖囊便一定是口袋吗?不是的,他锁妖用的便是往蓬莱仙岛,向上仙求取的一串鱼骨,上仙以指为刀,将一十八颗鱼骨雕刻成珠,以捆仙索为绳,牢牢束着。从此他所收之妖魔,皆封入骨中,不得出世。  可是那一次,那一次是为了什么呢?那时她和他往杭州归来,前日大战了一只四百年的蝎子精,不慎叫它袭中,毒入骨髓,虚弱极了。他将珠串从腕间取下,送到她面前,他说:“小白,师兄说我这串鱼骨是上乘仙物,可以净化妖灵,将这鱼骨钉入你体内,再以法术护体,二十一日后,你便可以完全拥有这些力量,日间强大起来。到时候,咱们再也不必害怕那些妖魔了,我,我也可护你周全。”  她彼时气若游丝,瘫在观里的玉石床上,抬头望着他满目的诚挚和殷切,她轻声问道:“是李易师兄吗?”  他点了点头。  她又道:“李易师兄博闻广识,他说的自然不会错,你且一试吧。”  鱼骨穿破血肉,进入她身体时,她便觉出不适,钻心的疼痛使她不由得嚷了出来,那种噬魂剔骨的痛她此生只有过两次,不过第二次时,她已学会隐忍。那时清儒观主被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引来,才发现冯业平所施为禁术——化妖咒,可是鱼骨里的妖力过于强大,术法根本无法停下,便连观主也无可奈何,倒是冯业平竟生生震断自己的意念,强行终止术法,这才将鱼骨从她体内逼出。  从那以后,她日夜被妖灵侵蚀,终于在第二十一天时,化生成了一只真正的妖。她惊恐,惶惑,不知所措,相比之下冯业平却是镇定许多,暗暗封印了她体内一半的妖力,渡了她些修为,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瞒住了观里上下人等,仍将她留在身边做着灵兽。只是李易师兄每次见着她都会流露出一种不自然的表情,似乎早已将她看穿,洞悉一切。  如今这些事情想来,竟如同昨日一般清晰,李易吗?她真是后悔,为何那时不曾细想,他嫉恨业平多年,又怎么会盼她痊愈?她竟然还同业平一起,相信着他的话。  可是妖终归是妖,几年后她在洛阳妖界,与石妖交手,冲破了封印,从此妖力加身,后来一次次暗地的行动,又叫她变得嗜血无度,日益荒唐。她吃了再多的妖他都无碍,独独那一次,心中愤愤伤了南柯,他便再不容忍,渐渐显出对她的嫌恶来。  往事沉沉,压得她喘不过气,可是眼前,她却要用她这一身妖力,几颗妖魄来唤他重入尘世吗?想来竟是可笑的很。  她微扯唇角,牵出一个苦笑来。  “既然紫金炉在这里,那便立即开始吧!”她低声道。  南柯也点了头,道:“你便全心护着妖魄即可,以你之力往生咒恐有些困难,我同你一起施便是,另外,还请道士往洞门去,施些结界的好。”她想了想,又道,“六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们几人皆可不眠不食不休直到法成,你却是凡人之身,且先去屋外等着吧,离意醒后为你安排的。”  舒伯周径直出了密室,捏了诀直接闪身到了洞外,不仅复原了从前南柯施的遁世咒、匿身咒,又加了几道白云观的防护法诀,这才飞身上了身旁的一棵桃树,悠悠的躺着,倒也清闲。  那边沈楚却是犹疑再三,想要和白木说些话,却又不知此时该说什么,踌躇许久,终于南柯不耐,将他撵了出去。他此时深恨自己肉体凡胎,竟什么都做不得。
  待众人终于散去,屋内只留了她与南柯,并着床上躺着的冯业平的躯体。她才抬手施了咒,又将大开的密室洞口封住了,重重的藤蔓,无风自来,将密室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  屋里还是只有洞顶的一束细光,直直的打在桌子上,照着正中的那一只炉鼎。白木将颈上旗袍的盘扣解开了,取下那一圈珠串,红绳系成五个结,将四颗白木沉香珠子牢牢的拴住,她手掌轻拂,便取下两颗来,又将剩下的两颗重新戴了回去。  她望着南柯,微微点了头。南柯这才向床边走去,双手画印,半空中闪着白色雾光的另外两颗珠子便缓缓飞往她手心。她一把捏住,顿时光芒消散,屋里一时黑了许多。  南柯将珠子交予白木的时候,那珠子已经与寻常无异,经过岁月的打磨,圆润晶亮,仿佛不是树木所制,而是玉石了。  白木却似乎并不关心,未曾多加留恋便将四颗珠子一齐抛进了紫金炉子里。猛然一阵心悸,什么东西从心口渐渐消逝,从血液里缓缓流走。周身滚烫的肌肤凉了下来,她打了一个冷颤,抓住了桌角。  心里不禁暗暗自嘲:白木啊白木,本来就是树妖,何必贪恋肉身的血热,何必在乎灵魂的飘移。  她又伸手去,将紫金炉的盖子扣上了,手指刚刚离去,紫金炉便立刻发出夺目的白光,竟生生将她逼退了一步。那是她自己的四魄之力,融了道门的紫金炉子,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可是炉鼎似乎是难以与妖力相融合,微微颤抖着,发出不间断的碰撞声,那盖子也左右晃着,似乎是妖力难忍炉中黑寂,意图破炉而出,重新回到白木身上。  南柯见状暗道不好,忙将双手置于胸前,低声结印,企图镇住躁动不安的妖魄。  白木却将她挡了,摇了摇头,又逆着光向桌边走去,隐约可以看见洞壁清晰的岩画,他或坐或卧,或静或动,却都只是些背影,看不清面貌。她自然知道这样的背影天下间修道人抓来几乎完完全全都是一样的,可她知道这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冯业平,原是因为他身旁的那一尾红狐。  她的心似乎一不小心又失了一魄。  炉鼎发出的光更亮了,不待她多想,小小的一方盖子已经飞起,白木轻弹手指,将它压了回去,又以手做刀,劈下划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在炉盖上。但它似乎抖动的更厉害了,白木只得将本已痊愈了的手指又伸了出来,预备要再滴几次,压制住珠子里妖魔的乖戾之气。炉鼎却在这时突然安静下来,收了白光,却喷出一团红雾,散在四周,待红雾散去,才渐渐发出深紫色的光晕,笼罩在周身。  白木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道终于是将妖魄制住,乖乖的搜寻游魂了。  南柯也未多说话语,脚尖轻轻用力,便腾到半空,再将浑身的力量凝聚在手指,倏的将一道光束打在紫金炉子上,她口中不知疲倦的喃喃念着往生咒的口诀,没有丝毫懈怠。  白木朝床上望去,没了沉香珠子的光照,看去略略有些模糊,水青色的帐子仍然轻飘飘的晃动着,影子映在床帏里面那人的脸上,也是半明半暗。可是那张脸,一瞬间仿佛竟不是冯业平,她一把扯过帷帐,探身看去,却是自己看走了眼,那样如峰的眉目,似裁的轮廓,怎么会不是他?  她在地上盘腿坐了,闭上眼,心中默念口诀,也使出了往生咒。  妖与常人不同,不需吃饭、不需喝水、不需睡眠,往日里头瞧见白木吃了的许多东西,不过是因为她想将自己藏成一个普通人罢了。可是沈楚非妖、非道、非神仙,却也在密室里熬过了二十一天。  南柯说离意不多时便会醒来,他确实便在第一天里醒了,却没过多久又睡了,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离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到后来却仿佛是但愿长睡不复醒的样子,任凭沈楚如何喊他都没有回应。他便也不再费力,只日日守在门口。  密室里边儿除了第一日上有些响动以外,便再没了声息,安静的令他害怕。他几次想要掀了藤蔓进去一探究竟,到底是忍住了。  她要复生的,是她百年前心头的那一点情愫啊,他如何能去扰她。  到第二十一日,离意已经趴在岩石上睡了三天了,沈楚隐约觉得不妥,便将他拖去了外间的竹榻上,才将他安置好,便听得洞外隐约有些打斗声,朦朦胧胧的,不是很真切。  他朝密室里看了一眼,藤蔓仍旧垂着,严严实实的将室内与他隔绝。外面的声音更加吵嚷了,乒乒乓乓的,他再不迟疑,举步向洞外走去。  不了今日却是个阴雨的天气,外面暗沉沉的,乌云暴雨,电闪雷鸣。  沈楚躲在结界后,打眼朝外边儿望着,木兰刺在虚空中同不知名的幻气交缠着,却不见了舒伯周。他略有些惊慌,将符纸拿出,攥在手心,这才往四下里找着施术者。  竟被他一眼望见,中等身材,皮肤略黑,体格健壮,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浮在远处树梢,分明站在雨中,却丝毫未被沾湿,右手在胸前不住变化,与半空中的木兰刺缠斗。  那人似是很轻松的样子,不急不缓,一招招的拆解着剑法。沈楚不知如何是好,只欲将手中那一把符纸往洞壁上贴了,洞中石壁大多尖刻生硬,不当心便会划破了皮肤,洞口处的不知为何却湿滑粘腻,他将符纸往上粘了,却见石壁上渗出一种绿色粘稠的汁液,竟将符纸一点点的侵蚀了。他慌乱的想把符纸抠下来,已是徒劳。  他心里暗道自己愚笨,这是妖窟,他那符是道符,南柯怎么会没有防备的方法?眼见空中木兰刺已显出了颓势,结界处却突然幻出一重金光,将那人击退了。  沈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符咒是有用的,他便又将那一把符纸一张张的全贴了上去。  那人却以内力传音,回响在整个洞窟:  “什么人躲在里头,明枪使的不行,竟用暗箭来伤我!”
  沈楚一时不敢作声,屛住了呼吸,透过缝隙往外看着。  但见那人从树梢上飞了下来,脚尖点地,唤出一把拂尘来,在空中交错,划出几道光柱,轻易就将那些符咒堆砌的结界给破了,沈楚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又飞身向上,用拂尘击落了木兰刺,可那木剑竟然没有直直的落在地上,却是打了弯,朝那人身后飞去。  沈楚目光随着那把剑,便看见了立在山坡上的舒伯周,他心下暗喜,可剑势略有些急迫,舒伯周接过剑柄时明显晃了一晃。  他只手握剑,剑尖斜斜的划着地上的石块,“哧啦”一声,他抬起头,眯着眼朝空中望去,见到那手掌拂尘之人,他便脚尖离地,向他飞去。  却见舒伯周朝他拱手行了礼,然后将木剑背于身后,抬起手默念法诀将护在洞外的结界一层一层的撤了,那人也将拂尘收了,搭在手臂上冷眼看着。沈楚略有不解,仍然躲在石壁后面。  “洞中的,我早已看见你了。”  这声音和方才一样,可是不同于内力传声的朦胧空寂,这一句话清晰的响在耳边,令沈楚有一瞬的惊慌。他正在犹疑,舒伯周和那人已经从半空中落回了地面,舒伯周用熟悉的声音道:“六少,这是我师父,不必担心。”  他师父?他师父来这里做什么?  沈楚缓缓的迈着步子朝外走去,却苦于暴雨,只得站在洞里,待他二人走近,他摸了摸鼻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啊,道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他又用眼神瞟了舒伯周,那意思是在说:“你方才跑哪儿去了?”  清儒观主见到沈楚,却突然停下了步伐,眼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惊疑,不过片刻又恢复了镇定。  他沉声道:“阿俊急忙找我,将事情原委说给我听了,怕你们出事,我自然得过来。”  舒伯周这才恍然大悟,这么些天,自己竟然忘记了原来交代过阿俊这件事情,不过当时说的是一个小时,纵然来去皆需要时间,可这,已经二十一日了才过来,师父也委实太慢了。  清儒观主似乎是一眼便看透了他内心所想,轻咳了两声:“观里事务繁杂,县城里又积攒了一些法事没有处理,来晚了也是必然。”  沈楚不禁腹诽,饶是再晚,迟了二十一天也确实少见,这师父看来并不担心他徒弟的性命啊!  清儒观主又不自然的咳了几声,道:“你刚才那几个咒术倒做的挺好。”  舒伯周跟在他后面,低声道:“是师父教的好。”  没想到观主却偏过头:“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位沈六公子。方才若不是他的那几张符咒,我恐怕早就杀进去了。”  沈楚道:“那符也是舒道长所画。”  清儒观主微微摇了头:“符咒究竟有多大灵力,也在于所用之人,六少方才那几咒力量颇盛,若非出自我白云观,我恐怕也难以化解。六少看来是与我道门有灵根之人,不若拜入我门下,修道访仙?”  “能拜入清儒观主门下倒是沈某之幸,不过沈某无心道法,辜负道长美意了。”  清儒观主将拂尘一挥,顿时洞中烛火通明,他率先举步往里走了:“这里便是南柯的洞穴?”  舒伯周答了“是”。  他又道:“我看你也毫发未损,是你们击退了她,还是如何?”  舒伯周眉头紧锁,却没有回答。  清儒道长便提高了声音,喊道:“伯周?”  舒伯周这才晃过神来,朝他行了一礼,才道:“弟子不孝,没能阻止白木,她和南柯正在复生冯业平道长。”  “你说什么?”  “南柯从前偷走了冯道长的躯体,还有那个紫金炉子,她此时正与白木在洞里,用妖魄凝冯道长的游魂。”  清儒道长却将拂尘一甩,转过身来,斥道:“胡闹!”  舒伯周连忙跪在地上,“弟子有罪,请师傅责罚。”  “责罚?你们连信都不给我捎一个,现在却知道领罚了吗?”他眉心微蹙,语气生冷,“他们在哪儿,你起来,带我过去。”  沈楚在一旁已听出不对,紧着两步拦在清儒道长身前,“道长,不可以,南柯下了禁咒,白木会出事的!”  “你让开,她死不了的。”  沈楚却仿佛铁壁一般,牢牢地挡住了一半的通道。“道长一定要过去吗?”  舒伯周沉声道:“六少,师父有他的道理。”  清儒道长却很沉着:“你一定要挡着我吗?”  沈楚又朝舒伯周嚷着:“你怎么是个墙头草,白木没了,你们的计划又怎么办?”  舒伯周显然有些踌躇,左右为难。  眼见沈楚没有任何退避的趋势,清儒道长无奈,便挥了拂尘,将他束住,又封上了他的嘴,省得他胡乱喊叫。  “沈少爷还是少些主意的好,你们是上了人家的当,竟还不自知!”清儒道长收回了拂尘,轻弹了两下,又继续往前走着。  舒伯周闻言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等你见了自然就明白了。”  三人路过离意躺着的竹榻,清儒道长觑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是?”  舒伯周道:“梨花精离意,师父认识他?”  清儒道长摇了摇头:“并不认识。”他早已走远,却仍然回过头再看了一眼,一个妖精,身上为什么会有仙道的气息?  那边舒伯周却道:“师父,就是这间了。”  他于是回过身,用拂尘扫去了密室前的藤蔓,露出一室朦胧来。  这是时隔了二十一日沈楚再见到白木。  她盘腿坐岩石上,手中还结着印,却睁着眼,惊恐的望着他们。  南柯停在半空,手指并拢,仍在不断地向桌上的紫金炉子注着术法,目光冷淡的望着门外。  唯有桌上的那只炉鼎,似乎是不一样了,周身散发着紫色的雾气,围绕着一缕一缕白色的絮状游丝,神秘而诡异。  清儒道长速度甚快,挥了拂尘一把将紫金炉子拿到了自己手中,一时间游丝四窜,朝四壁上撞去。  “白木,你看不清吗?那床上躺着的,哪里是冯业平?”
  这是时隔了二十一日沈楚再见到白木。  她盘腿坐岩石上,手中还结着印,却睁着眼,惊恐的望着他们。  南柯停在半空,手指并拢,仍在不断地向桌上的紫金炉子注着术法,目光冷淡的望着门外。  唯有桌上的那只炉鼎,似乎是不一样了,周身散发着紫色的雾气,围绕着一缕一缕白色的絮状游丝,神秘而诡异。  清儒道长速度甚快,挥了拂尘一把将紫金炉子拿到了自己手中,一时间游丝四窜,朝四壁上撞去。  “白木,你看不清吗?那床上躺着的,哪里是冯业平?”  白木幻身越过红木的桌子,闪到清儒道长面前,踉跄了几步,颤抖道:“道长,你说什么?”  南柯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清儒手中的炉鼎,又闪身至床前,划破了床上那人的手指,滴了血进了炉子里。  暗红的血珠,落在盖子上,竟瞬间便穿透了铜器,渗到炉子里面去了。原来笼罩在炉外一重一重紫色的雾气,倏的消失了。  白木动作慢她两拍,这时才到了床前。她本欲抢过炉鼎的手,却停在了帷帐上。这帷帐是绸缎织的,绣了芍药,很是光滑,她为何没有想过,冯业平一直都用不惯这些秀气的东西的,他从前不会挂帷帐,不会用绢帕,更不会在腰间别着清秀的剑带。  她不大敢将目光投到床上,道长说的,若是真的呢?她一只手紧紧的攥着绸缎的帷帐,谨慎的凝着气,用心目去感知那人。  如峰的眉,刀裁的线,可是左眼下却有一颗泪痣,隐约熟悉的样貌,仿佛是见过的,可是,他不是冯业平。  她手心用力,竟将那水青色的帷帐拉了下来,软软的滑落在脚边,她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南柯,喘着粗气,眼中满是伤痛:“小南,你究竟还是骗了我。”  南柯却仿佛不以为意,柔柔地将那炉鼎掷到床上,浮在那人的胸口上方一尺的距离。一束紫光突然从炉中射出,贯穿了整个炉鼎,向下打进那人的胸口,向上直直的触到岩壁,再洒下来,一室朦胧,方才窜出的白色游丝,此时都齐齐汇聚过来,注入炉子中。  她笑了笑:“我从未说过他是冯业平,如何算得上是骗了你。”她眼眸微抬,“可就是骗了你又能怎样,反正我要救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是谁?”白木咬着牙齿,冷冰冰的,从头到尾,不过是听旁人说,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南柯在四处搜寻她的妖魄,要聚冯业平的魂魄,可是从她找到这里来,南柯却从来没有说过,卧榻之上便是冯业平。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竟将不宁的她骗的心甘情愿。  “你不认识他?哈,那我真是白费力气了。”  白木又向他望去,却见炉鼎上的紫光渐渐消了,随着游丝的进入,炉身的白雾越来越浓,像是一团气,又像是一朵云,托着炉子缓缓往上升着。  他是谁?  她为何想不起?  她闭上眼在脑海里搜寻着每一张见过的面孔,从山野里的农人,到沉香白店旁的邻居,却如何也记不起他来。  突然外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舒伯周脱口而出:“不好,是离意。”话毕他便急忙朝屋外走去,惊起外间藤蔓翻动翩翩。  离意,离意,从前她仿佛也知道一个人,名字与这两个字有些相像,是谁?  她知道的那人,曾与冯业平一道练剑,一道下山,一道捉妖,他们亲如手足,可后来为什么又相煎太急。离意,李易,他的眼角也正巧有一颗细小的泪痣。  白木猛然睁开了眼,偏过头往床上看去。  床上那人与记忆中的面孔一般无二,怪不得他身上有剑带,怪不得他喜欢绣了芍药的帷帐,怪不得他的枕畔会有一方水红色的手帕?  原来,竟是白云观百年前的大弟子,李易。  她瘫坐在凳子上,低沉道:“李易大师兄?”  南柯没有回答她,专注的盯着床上的炉鼎,方才离意一声嚷叫之后。这炉子快速收进一团游丝,而后却似乎沉寂了一般,再没有丝毫动静。  “就因为是他,你才骗的我?”  南柯道:“若我一开始便告诉你是他,你会帮我吗?”  白木冷冷的望着她:“不会。”  南柯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当年那样心狠手辣,如今怎么会救一个自己杀死的人。”  “你倒仿佛很是懂我的样子,不论是从前我做灵兽,还是如今做妖,都是恩怨分明的,他一向心思毒辣,我凭什么救他!”  “那又如何?你如今还不是已经救了。”  “时候未到,我自然会将我的妖魄唤出来,还多亏了清儒道长及时赶来。”说罢她略微朝清儒道长拱了手,算是道谢了。  却见南柯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微微有些慌乱,心下满是不安的追问道:“你难道还有什么旁的办法吗?”  “不需要什么别门他法了,不过三日,他便会复生了。”  “怎么可能?”  南柯扬起侧脸,轻笑道:“怎么不可能?”  道长竟也摇了摇头,低声道:“没用的,你那四颗妖魄的法力早已超过了往生咒所需的力量,二十一天,已经足够。”  白木猛地拍了桌子,急忙站了起来,嘴唇紧抿,隐含怒气。  藤蔓簌簌的,舒伯周从外间进来,略有些疲惫。  清儒问道:“什么情况?”  舒伯周道:“无碍,看起来像是鬼压床,我已经施了术法。”  清儒道长略略沉吟,眉头微蹙:“不是鬼压床,是李易的最后一魂从他身体里出来了。”  南柯“哈哈”大笑了几声,“果然是天助我也。”  白木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要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南柯瞪了她一眼,狠狠将她甩开,她始料未及,重心不稳,竟向后倒去。  一旁仍然被束着的沈楚,此时不知为何竟自己冲破了咒术,跑上前来一把接住白木,与她短暂的对视,然后抬眼,觑着南柯:“百年前你就骗她,如今怎样还下得去手?”
  “百年前我就骗她?谁告诉你我骗她了,那是她欠我的,她就得生生世世来偿还。”南柯语气突变,狠狠道。  那是,她欠她的?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百年前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吗?  白木眼中清明,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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