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鱼没有记忆第一秒 执念譬如有人，一专为忆，一人专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见非见。二人相忆，二忆念深，如是乃至从生至生，同于形影，不相乖异。——《楞严经》小庄站在窗前望着整座城市的黑暗。身后的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乎在告诉小庄这将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美妙夜晚，他掏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发出了一条信息。洛丽裹着浴巾出来调暗了房间的灯光，她从身后抱住小庄，湿漉漉头发上的水滴滴在小庄后背，粘湿一片。他厌恶这种感觉，身体里的欲望像得了老年痴呆，忘记了如何冲动。小庄转身抱住洛丽，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乖，我去洗个澡，等我。他逃跑似的钻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蹲在马桶上，水声让他的内心更加焦躁。他想抽支烟，却发现打火机丢在了外面，他想也许这就是宿命，有些东西注定会被丢弃。洛丽滚烫的唇游走在小庄的身上，小庄感觉自己像头死猪，任凭屠夫宰割，幸好灯光昏暗，不然洛丽一定能发现小庄心不在焉的表情。但是小庄的身体背叛了他的心，火热如同她的唇，他暗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不争气，身体却依然坚挺。两人忘情地缠绵，连宾馆的房门开了都没发现，直到房间的灯光突然明亮，小庄和洛丽就像舞台中央被聚光灯照耀的主人公。小庄虽然早有预料，还是不由自主习惯性地朝枕头下摸了一把，空空如也，他醒悟过来自己不当警察已经有三年了！然后他波澜不惊地安然接受这一切，而洛丽只是捂着脸哭。拳头雨点般砸在小庄身上，他一点也不感到疼痛，只是洛丽的哭声撕心裂肺，她抱住那位冷眼旁观的男人大腿求饶，别打了，别打了，老公，我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那个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操你妈的还真恩爱，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饶了他。洛丽抬头看着和他生活了十年的男人，冷的像一樽雕塑，她走向了窗台。男人知道自己输了，摆了摆手，打手停止了动作。男人坐在床头抽了一支烟，一言未发，走出了酒店。医生说小庄有轻微的脑震荡，除此之外并无大碍，洛丽已从惊恐之中平静下来，忽然就对小庄有了深深的愧疚，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小庄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从被打后到医院，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洛丽知道小庄在恨自己，从一开始她就隐瞒了已婚的事实。洛丽走出医院，像个一无所有的弃儿，深夜的宁城像一座坟墓，阴森而又绝望。她和老王有着十年的婚姻，她和小庄有着一个月的爱情，到底哪个更重要，她心底早已有了选择，不然她不会和小庄去宾馆开房。家中的灯还亮着，老王难以入眠，桌上的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头。洛丽的内心是绝决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她推开了房门，像走进一座迷宫，她想找到答案。老王，你知道多久了？洛丽问。老王沉默。你派人跟踪我？洛丽问。老王摇头。洛丽说都这样了，你告诉我又能怎样？老王说，我无话可说。洛丽笑了，说你不就是怕我分你财产么？十年前你一无所有，我都嫁给你，如今就算离婚，我也会净身出户。老王的心抽了一下。十年如一梦，那些过往就像针一样，狠狠扎着他破碎的心，他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宾馆捉奸，有些事情不就是难得糊涂吗？就像洛丽知道他在外面有其它女人一样，她不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么？为什么自己偏要去捅破那层纸呢？老王又点上一支烟，说洛丽，别闹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洛丽说，不行，我要离，我早就忍受不了啦，这种感觉就像坐牢，天天还要被人监视。老王无奈，洛丽，对不起，这些年我忙着生意，对你照顾太少。但你别误会，我从没有跟踪过你。那你怎么知道我和别人开房？你他妈的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敢做不敢认，难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其它女人？我去给你闹过吗？我让你难堪过吗？老王的泪流了出来，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他后悔，深深的后悔，原本以为有人和他玩恶作剧，于是就抱着好奇心去了酒店，谁料真的捉奸在床。洛丽，你爱他吗？老王还是问出了难以开口的问题。洛丽遇到小庄是在情人节，那天老王又是忙着应酬几个生意伙伴而无暇陪她。她独自走在街上，看着一对对的情侣擦肩而过，心里隐隐升起悲伤和羡慕，她已记不起有多少年老王没送过花了，发达后的老王总是很忙，忙的连买一束玫瑰的时间都没有。洛丽曾经抱怨过，老王恨恨不平地说女人就是毫不讲理，如果男人没钱，她嫌他穷；如果男人有钱，她又怨他没时间陪伴，你说男人容易吗？洛丽无从反驳，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女人天生爱浪漫，她还是希望能在情人节收到一束鲜花。市民中心的商场门前在搞情人节活动，无数的情侣都争相报名。洛丽站在人群外，孤独地看着别人的狂欢，身边是一樽爱神丘比特的雕塑，嘴里咬着一支玫瑰，手里拿着弓箭指着远方。洛丽心想，为什么爱神从不在她身上降临呢？突然丘比特动了一下，把嘴里的玫瑰递到洛丽面前，说，情人节快乐。洛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镇静下来才知道这是商家请来的人体雕塑。在这样一个浪漫的夜晚，她有了倾诉的欲望，想请丘比特喝一杯酒。丘比特说要很晚才下班，洛丽说她不介意，可以等。一直到十一点多活动结束，丘比特才卸了妆站到洛丽面前，他就是小庄。小庄给洛丽的感觉是一个忧郁的大男孩儿，身材高瘦，眼神总是散光游离。他们去了夜归人酒吧，点了一打啤酒，零点过后是酒吧里气氛最热烈的时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即使坐在对面，也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他们喝酒抽烟，洛丽显然不会抽，被呛的流泪，小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吐出漂亮的烟圈。一直呆到酒吧安静下来，小庄和洛丽走出酒吧，初春的深夜寒风凛冽，浪漫的气息一扫而光。小庄把外套脱下披在洛丽身上，她心底暖暖的。她想，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跟他走。可是小庄总和她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就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似的。洛丽没有打车，小庄就一直跟在她身后，像一位守护神，又像一位变态痴汉，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语言在他们之间似乎是多余的。走到郊区的别墅，天色微亮，远处晨光正在蔓延。洛丽觉得这一夜对她的人生来讲是一种神奇的体验，从黑走到白，从绝望看到希望。在别墅的门口，小庄终于开口问她的电话号码，洛丽伸手拿起小庄的手机，按下一串数字，就像买彩票写下的号码，等待着命运的改变。她转身走进别墅，像走进了坟墓，但她这次一点也不伤感，因为她有了一位掘墓人。洛丽和小庄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初恋时光一样美好，她了解到他是个无业青年，靠打一些散工维持生活，比如做人体雕塑，帮别人搬家，发传单等等。没有外出工作的时候，小庄就宅在家里看电影，生活单调又无聊，而他似乎并不想改变这样生活，洛丽感觉小庄活的太消极，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才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才知道他曾经是名警察。洛丽很好奇小庄的警察生涯，但小庄闭口不提，如果她问的多了，他还会生气。她看得出来那是真的生气，并不是情侣之间的假装游戏，因此他便不敢再问。但洛丽却在心里尽情的想像，小庄以前是警方卧底，打入了黑道内部，身上那些伤疤就是证明，然后他被黑道老大识破，历尽劫难保住性命，从此退出警界隐姓埋名，躲到宁城这个小地方了却残生。小庄听后，说你《无间道》看多了吧？也许我是黑社会打入警方的卧底呢？不管你是什么警察还是黑帮，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丘比特。洛丽知道自己在爱情在前已经沦陷，她们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讨论诗和远方，一起去郊区的破旧教堂听唱诗……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小庄对她表现出来的热烈总是那么平淡，甚至有些抗拒。她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抑或是性无能，但这些却无从考证。女人在爱情面前是疯狂的，尤其像洛丽这样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女人。她的青春还没来得及谈一场恋爱，父母就逼她嫁给隔壁老王，父母认为老王老实可靠有上进心，事实上她父母的确独具慧眼，结婚后老王开始经商，生意一天比一天壮大，在他们以及周围亲戚朋友眼中，洛丽一直是上帝的宠儿，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没有人知道她对爱情的渴望。因此在浪漫的夜晚遇上小庄，洛丽认为这是上帝又一次对她的眷恋。她讨厌那些势利现实的男人，像老王一样，什么东西都能金钱化，包括爱情。小庄这样淡泊忧郁的男人简直就是她少女时内心梦想过的白马王子。只是残酷的岁月让洛丽变成了少妇，她不会像少女那般羞涩谈论难以启齿的话题，她更希望灵与肉的结合，爱情不是空谈，爱情需要炽热与深刻。洛丽安慰自己，也许小庄对自己是真爱，不像其它男人那样只想占有她的身体。当那个晚上，小庄拉着洛丽的手走进酒店，她内心欣喜，先前的阴霾烟消云散。洛丽想小庄这一个月不碰她，肯定是去赚开房的钱，想给她一个美好的“第一次”。他们在一起，不管是吃饭看电影还是逛街，小庄都没有花过她一分钱，这让洛丽对他的爱更加坚定。洛丽和老王离婚的念头也更加坚定，因此他给了老王一个肯定的答案，我爱他。老王掐灭了烟头，掏出手机扔到洛丽面前，说你自己看吧，是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短信，说你和别人开房。洛丽捡起手机，颤抖着打开短信：丽都酒店808房，你老婆和别人偷情。没有落款，但那个号码洛丽已相当熟悉。一瞬间她的内心分崩离析，痛的失去知觉。真相残忍的无以复加，那个手机号码，是小庄的。第二秒 缘起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仓映嘉措小庄会当警察，因为他父亲老庄是名警察，这似乎是中国大多数家庭的缩影，孩子按照父母的意愿度过一生。小庄从小就对警察反感，他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但他的力量太弱小，无法反抗，就像妓院里的妓女，必须对妈妈咪言听计从，要知道老庄打人可是很拿手的，对小庄也从不手下留情，小庄的画家梦被无情扼杀。小庄迫于老庄的威严，一路上到警校，远离父母，叛逆心再次狼烟四起。他想过离家出走，云游四方做个流浪画家，最后找个安静的角落死去。不料他的想法还没成行，老庄就先他一步而去，在一次追捕逃犯过程中，老庄驾车撞坏桥栏，直接飞了出去，光荣牺牲。小庄接到消息后很平静，刹那之间画家梦就蒸发的无影无踪。他认真的完成了学业，如愿以偿进入了宁城公安局——老庄在生前早已给各位局领导做好铺垫，虽说当今社会人走茶凉，但小庄还是作为烈士后代被招进了警队。小庄在警队显得很另类，因为他一点也不像个警察，高瘦，眼神无光总像没睡醒，这都不像一个警察的气质，警察就应该像陈队那样身材威猛眼神犀利，可陈队对小庄情有独钟，他刚来报到，就被陈队抢了过来。陈队说谁也没规定警察该是什么样，孙红雷长的那么像黑社会，可他只是个演员。不得不说陈队眼光独到，毕竟是干了几十年的老警察，他能发现每个人身上的特长并发挥到极致。譬如小庄，遇到案件的时候，陈队让他先画出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不用考虑其它，全凭小庄的尽情想像，随便去画。结果真的神了，小庄画出来的相片和最终抓到的罪犯，大多数都很像似，甚至有一次抓到个盗窃惯犯，和小庄先前的画像一模一样，简直像是用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小庄和罪犯是老朋友。在宁城警界小庄被传的神乎奇神，很多同行向他讨教，他无精打彩地称自己没有任何经验，完全就是天马行空的想像。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比如有时候遇到一个人，你会觉得这个人以前在哪见过，事实上你们根本不相识。在做警察第三年的时候，小庄彻底厌烦了这种生活，骨子里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警察职业过于现实残酷，那些罪案现场往往都像超现实主义的画作，令他极不舒服。陈队却不放人，还把他骂的狗血林头，你不做警察还能干什么呢？想当画家，别做梦了，你以为天天画个人像就是画家了？狗屁！小庄心想我他妈的就是连狗屁都不如，他的内心和生活一片灰色，度日如年。直到遇见达达。那次是在商场布控抓捕一个诈骗犯，正值商场搞促销活动，人山人海。诈骗犯很机警，稍有风吹草动就往外跑，小庄拼命去追，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穿着大白兔套装的人偶。结果罪犯抓到了，小庄却被投诉，他撞到的人偶右腿骨折。小庄在医院见到了伤者，一个短发大眼睛的女孩儿，无辜的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被吊了起来。小庄已经知道了她叫李达，她看到小庄站在床前，像看到仇人般把头扭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扭了过来。算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抓坏人，叫我达达吧，你呢？庄碧帆。达达和小庄同时笑了。达达的思维很快，说你的名字挺有诗意嘛，孤帆远影碧空尽。小庄在床前坐了下来说，可惜现在的人都没有诗意，只会骂我装逼犯，所以你还是叫我小庄吧。达达是宁城下面一个小镇人，受伤的事没敢告诉父母，小庄是肇事者，只好下班再过来照顾她，所幸她恢复的很快，一个月办理了出院手续。住院期间小庄去帮她拿过衣服和生活用品，他知道她住哪里。他开着车直接把达达送到了楼下。刚一下车，达达就一声惨叫，好痛啊，我走不动了。身为警察的小庄，自然看得出她是装出来的。故意问那怎么办？要不再回医院？达达用命令的语气说，你背我上楼！小庄无奈蹲下身子，达达爬到他背上。她很轻，他感觉像背着一朵云。老旧的楼道里散发着沧桑的味道，阳光洒在斑驳的墙上，耳际有青草的气息。那一秒，小庄爱上了这个女孩儿。女孩儿天生就有撒娇的权力。达达“赖”上了小庄，把她撞伤住院，同时又丢了工作，小庄必须对她负责。小庄顺理成章从单身宿舍搬了出来，和达达过起了同居生活。现代的爱情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吃饭看电影压马路聊人生，说一些甜到腻歪的情话……小庄和达达逃不出这个套路，可就是这样平淡的感情，对小庄来讲刻骨铭心到足以致命——这是他的初恋，在老庄的威严之下，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小庄根本没有机会早恋，工作之后小庄接触的更是男性居多。初恋的深刻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美好，而是那段时光的珍贵，曾经沧海难为水，过尽千帆皆不是，那种感觉只有一次，永不重来。达达喜欢听小庄讲变态的案件，而她的胆子又很小，常常吓的躲进小庄怀里不敢关灯，有时候半夜还会惊醒。小庄看着她满头大汗，想笑又不敢笑出来，不过一会儿她又抱着小庄的胳膊睡去。他看着她惊恐的表情，长长的睫毛，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女孩儿。小庄喜欢给达达画像，站着的，坐着的，穿衣服的，裸体的，各种姿态。达达却说都不像她，小庄认为不可思议，他画人像完全是以逼真出名的，那些罪犯都服他，达达就是不服。起初他以为达达故意忽悠他，但时间久了不得不当真。小庄甚至把达达的照片和画像存到电脑上，仔细对比，他发现如果五官拆分对比，眼睛和眼睛鼻子和鼻子，完全一样，但画像组合起来之后，的确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达达说，我在你心里迷失了，所以你画不像。于是小庄不再给达达画像，他要在心里把她找到再画。一定会找到的，小庄想。第三秒 欲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妙色王求法偈》办公室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一桩杀人案让平静的宁城波澜四起，郊区的出租屋内，一位卖淫女被杀，尸体一个星期后才被房东发现报警。小庄他们以往也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杀害卖淫女大多都属激情犯罪，皆是因为价钱谈不妥，姿势不配合等等问题一时冲动起了杀心。这次很例外，凶手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人，出租屋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堪比五星级酒店。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头发，没有烟头，更不凑巧的是这片老旧出租屋没有摄像头。死者的身份当场确认，因为凶手没有拿走被害人的身份证。这是对我们的挑衅，对我们的侮辱！陈队难得火气这么大，显而易见，凶手不拿走被害人的身份证，仿佛在叫嚣你他妈的快点来抓我啊。小庄钻进了证物房的一间独立小办公室，这是陈队为了让他专心画像特意申请的。他拿着画笔，心里空无一物，往日那种神秘的灵感灰飞烟灭，他有些怀疑以前那些人像根本不是他画的，只要拿起笔，冥冥之中就有神灵指引，顷刻间鲜活的人物跃然纸上。可这次拿起画笔，小庄感觉到了别扭，宛如一个从来不会绘画的孩子般无从下笔。他强迫自己去画，闭上眼睛在纸上挥舞。当他睁开眼，看着纸上的人，自己吓了一跳，竟然是达达。在屋子里呆了半天，小庄垂头丧气走出去，向陈队失望地摇了摇头。大家对这案子无从下手，更没有好的想法，案件陷入了僵局。小庄知道生活不是演电影，没有什么神探，不少案子最后都成了死案，厚厚的档案躺在柜子里，落满经年的灰尘。小庄失魂落魄，他知道自己身上出了问题，可具体是什么问题却找不到。画不出像本不是什么大事，很多天赋到最后都是泯然众人矣，况且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些只不过是上帝的指引罢了。小庄把那张画像带了回去，达达扫了一眼，说有那么一点意思了。小庄无言地倒在沙发上，恍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他和达达的爱情出现了危机。小庄已经想不起他们多久没有一起做饭了，多久没有一起看电影，多久没有做爱……爱情就像盒子里的糖果，一天一颗吃光了，剩下的只是回味，可是他越来越记不起那种甜蜜的味道。半年之后，案子依旧毫无进展，同时还不断有的很多新案件发生，陈队也不再强求破案，只是他心里对小庄越来越失望，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宁城的冬天下起很大的雪，一夜之间全城皆白，新闻上说某地遭遇了五十年一遇的雪灾。小庄和达达躲在被窝里看电影，那是一部无聊透顶的爱情剧，达达看的津津有味，小庄则昏昏欲睡。这样的雪天，应该吃顿火锅。达达说。小庄立即表示同意，但谁出去买菜成了一个重大问题，于是他们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第一把达达输了，她一如继往的耍赖，说这次不算，三局两胜。结果她又输了，开始撒娇，小庄态度强硬，他说愿赌服输，这是基本原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达达发起了脾气，以前你都会宠着我，让着我，可现在呢？小庄也火了，我他妈的每天够烦了，宠你到什么时候？女人难道就该什么都不做吗？达达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小庄以前最害怕她梨花带雨的哭泣，慢慢地习惯直到麻木。他起身穿上衣服，夺门而去。他厌烦了争吵，厌烦了无聊的生活，厌烦了自己，厌烦了宁城。那个流浪画家的梦想，再次重生。小庄在雪地里奔跑，像一条苟延残喘的鱼想回到大海，他不停地跑，漫无目的地跑，白色的城市没有尽头，蓝色变成了一种想像。路人诧异地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位精神病人。一位开车缓慢经过的大哥按下车窗，说奔跑呢，兄弟？车窗慢慢上升，小庄看见他的嘴型骂了一句，傻逼！小庄在路边抽了两支烟，然后走进一家超市，买了火锅底料，羊肉鱼肉蔬菜……回到家中，达达刚起床，看到小庄手中拎着的菜，两人一起走进厨房。他洗菜，她切菜，他怕冷水冻她的手。她把汤底煲好，他端到外面桌上，他怕她烫着。就像最后的晚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翻滚，燃烧，死亡，咀嚼，冷却，打嗝，一个轮回。达达说其实今天我想吃酸菜鱼火锅。小庄脸色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冷，他刚在超市买的是麻辣锅底。两人谁都不想去洗碗，桌面上的油渍已经凝固，冰冷如同笼罩在房间里顽固的空虚。夜里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雪让夜晚都变得明亮。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却听不到心跳，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小庄，你想过和我结婚吗？达达问。小庄转过身，把达达紧紧的搂进怀里。我们背对背拥抱 滥用沉默在咆哮 爱情来不及变老 葬送在烽火的玩笑 ——林俊杰小庄没有来得及给达达答案，便受伤昏迷进了医院。陈队接到省城警方的通知，有伙毒贩要带货经过宁城，希望宁城警方能实施抓捕。深夜他们在国道上设置关卡布控，一辆外地牌照的货车形迹可疑被拦停。小庄上前示意对方拿出证件接受检查，对方开启车门，递出证件的同时，一把冰冷的手枪指向了小庄。陈队站在远处，小庄身后的同事那个角度又看不到黑洞洞的枪口。片刻慌乱之后，小庄吐了口气，这不正是最好的结局吗？他死死的盯着那人，脸上露出微笑，那家伙以为化解了危机，准备收回证件。小庄猛然伸手去夺他的枪，可惜他不像陈队那么彪悍。枪声响起。小庄倒在地上。然后又是一阵枪声。他想自己应该死了吧，不然为什么没有一点疼痛感呢？只有大地的冰冷从背后穿透心脏。冷。小庄看到天上的雪花飞舞，看到老庄那张没有笑容的脸，最后看到达达的大眼睛，越来越清晰，小庄想我终于找到你了……醒来的时候小庄躺在医院病床上，子弹穿过他的肩胛骨，庆幸没造成致命伤。达达哭红了眼睛，看到小庄醒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床前围了一圈同事，还有局领导，这令小庄感到尴尬，面对领导和同事们的慰问，他不知所措。还好医生以不要影响病人休养为把他们赶了出去，小庄心底对医生感激万分。康复之后小庄递交了辞职申请，不顾众人反对，毅然离开警队。他想去实现梦想。达达说他在逃避，小庄不想解释，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可都过于苍白，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他只问，你会等我吗？达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小庄笑的很难看，挺好，至少这个答案很真实。想过去哪吗？达达问。小庄说没有，随便去哪都行，只要不是呆在宁城，这个地方让我窒息。那个夜晚，他们疯狂的做爱，久违的高潮汹涌而至。他们紧紧的抱着对方，生怕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后来达达睡的很安详，没有说梦话，也没有惊醒，她的腿搭在小庄身上，头枕着小庄胳膊，害怕小庄会逃跑似的。小庄轻轻地拿开达达的手脚，下床穿衣，背起早已准备好的行囊，逃出门，逃入黑夜。他害怕看到早晨的阳光，害怕离别。在那张有点意思的画像后面，他写了一句话：等我回来，娶你。宁城的火车站是典型的脏乱差，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各种小贩像猪一样梦想着不劳而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宰割的过客。小庄在售票处让售票员给他出一张越远越好的车票，售票大妈见惯了头脑发热的文艺青年，想都不想就给他出了一张票。离发车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小庄看着车票上的地名心生茫然。一位热情过度的大妈凑到小庄身边，帅哥，住宿吗？不住。大妈听出小庄的本地口音，立马换了项目。不住玩玩嘛，我们店里的妹子可水嫩了，都新来的。小庄望着大妈，皮肤被晒的黝黑，脸上写满生活艰辛的皱纹，二十年后，达达会不会也成这样？突然间他好害怕变老，那是一种无言的深度恐惧。如果爱情会老，会不会有爱下去的勇气？大妈看着小庄不置可否，拉起他的胳膊就往火车站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小庄像犯人被警察押着一样任凭大妈把他拉进一栋小楼。五六个浓妆艳抹到完全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围了上来让小庄挑选，小庄心想与其和这样的女人上床，还不如撞墙自杀。可他还不想死，只好选了一位不那么让人反胃的姑娘，上了楼。小庄坐在床头刚点上烟，那位姑娘已脱的一丝不挂。两个人都吃惊地望着对方，都不能理解对方的行为，女人想你他妈的都进来了，还抽什么烟呢？可小庄一直在想，自己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哪怕一万次远行，自己就能脱胎换骨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害怕无聊纷扰的生活，害怕爱情被时间的磨灭，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欲望做作祟，他想要的太多，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如果能像眼前的这个女人多好？她简单如一，脱光衣服，只是为钱。只是她身上的赘肉让小庄为粮食惋惜，农民伯伯辛苦的劳作，就是为了让女人长这些影响美好的肥肉吗？女人等不及了，帅哥，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可也是要收钱的哦。小庄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说：我给你画张像吧？女人疑惑，然后狡黠地问，不收钱吧？小庄说不收。女人问，你是画家？画的像吗？小庄已经从背包里掏出了纸和笔，女人显得有点拘谨。她可以在男人面前一丝不挂，可以做淫荡的姿态，可以不要脸面地下贱，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给她尊重，给她画像。小庄一边抽烟一边画，三支烟的功夫，画已完成。女人迫不及待地抢着看，她有点不好意思，有点不敢相信画上的女人是自己，显然画的太美了。小庄觉得画像还是有达达的影子，他对女人心存抱歉，多给了她一百块钱。她羞涩地问小庄你还干嘛？小庄说为什么不呢？我出了钱理所当然要换回等价商品。女人高兴极了，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走出小楼，小庄对达达莫名的思念，他走在雪融化后泥泞的街上，思念像野草一般生长，忽然之间醒悟，很多问题的答案是不用寻找的，因为答案就在那里等着你，只是你迷失了方向。无论我在哪里，你都在我心里，达达。第四秒 忏悔往昔所造诸恶业，皆有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华严经》很多事情的真相都过于残忍，所以人们往往喜欢虚伪的谎言。真相又有着神奇的魔力，偏偏让人想知道。或许痛苦的事物令人着迷，比如毒品，比如爱情，比如真相。宁城的郊外有座破旧的教堂，从小庄记事起就矗立在那里，据说是建国后国外援建的，可能后来人们发现上帝听不懂中国话，他们所求之事都难以应验，信主之人越来越少，教堂因此日益凋零，连神父都卷起铺盖打道回府，继续拯救处于资本主义国家里水深火热的人民。教堂于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烂尾楼，但又没人敢拆，毕竟是老外修的，冒然拆除会伤害两国人民情感，因此得已保留至今。婚纱影楼发现了它的价值，每天都有新人在教堂的废墟中拍照，整出来的照片颇有异国风情；夜晚它又成了情侣野战圣地，想像一下在圣母玛利亚慈祥的目光下做爱，何其神圣与浪漫，只是随意丢弃装有自己子孙的套子有煞风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乱扔垃圾是不对的。只有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下，教堂才能获得短暂的宁静与安详。洛丽的眼神如十字架上的耶稣一样哀伤，夕阳穿透古老的窗棂，地上的安全套泛着光芒，像死去的鱼翻起的肚白。小庄站在距她两米远的地方，抽烟。小庄，是你发信息给老王的？小庄点点头，是。为什么？洛丽的质问几近疯狂。因为爱，因为恨。小庄心底对洛丽心存愧疚，原本他以为只要报复，他就会快乐，可现在又怎样呢？洛丽是无辜的。你爱过我吗？小庄很纠结，起初他是抱着报复的心态接近洛丽，交往中却发现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儿，有很多时刻，他承认对她动心，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也许爱，也许不爱，又能怎样呢？小庄不知如何回答。洛丽的脸庞在夕阳下有一种生动的美。曾经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虚度一生，可是你出现了，我以为这是神的眷恋，却是一场阴谋……小庄再也不想听下去了，他蹲下去双手抱头，显得异常难过，洛丽看到他的眼圈红了。洛丽，难道只有你一个人爱过吗？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中，也不愿意忘记那双眼睛。小庄靠在一把支离破碎的椅子上，对洛丽讲述他和达达的爱情。我撕碎了远行的车票，流浪胎死腹中。我沿着宁城熟悉的街道往回走，感觉却是那么陌生。走到楼下，我犹豫，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向达达解释这夭折的可笑的举动。那一刻我很想知道没有我，达达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你知道吗？偷偷观察一个人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上警校的时候，学习过跟踪技巧，也常去外面实习，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部电影。我在达达对面的楼上租了一间房子。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变态？但我当时就是充满了好奇心。只要达达走出楼道，我就偷偷跟在她身后，对于曾经做过警察的人来说，跟踪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她从来没有发现被跟踪。达达的行动都毫无目的，有时候会在咖啡馆呆半天，有时候会去图书馆看书，有一次她走了很远很远，竟然只是有一座菜市场买了几个土豆。有一次她坐公交车，有个变态在她身后猥亵，她只是回头笑了一下，我很想冲上去揍那家伙一顿，可我没有，我只是下意识的拉低了帽沿。达达穿着职业装去了市中心一座写字楼，看来她开始工作了，后来我查到她在十楼的一家地产公司上班。下班后有时候她会在楼下的饭馆吃饭，有时候会直接挤公交回家，有时候会去买菜……有很多次，我都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超级惊喜，可我总是的不到突然出现的理由，我们就像在进行某种较量。这让我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时经常玩的小游戏，彼此注视对方，看谁先笑出来，往往都是我赢，因为我的眼神散光。直到有一天下班后，达达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这时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停在她面前，她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我追不上车，弄丢了目标。晚上达达很晚才回家，显然喝了酒，一个中年男人扶她下车，他想送她上去，被她拒绝。第二天我去弄了一辆摩托车，这样便能追踪汽车。那个男人显然开始追求达达，经常下班带她去吃饭，那些餐厅都很高档，我站在门口自惭形秽。有一回他们还去了夜归人酒吧，记得这个酒吧吗？我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个男人向达达灌酒，他的手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肩上，背上，大腿上，屁股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难过了，也不想揍他，我就想静静的看着他演戏。达达有时候会把他的手拍开，有时候放任其便。我通过以前的同事，调查了那个男人，王大志，对的，就是你的丈夫，宁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如果我是女人，我想我也会在他的攻势下沦陷。我粗略统计了一下，一个星期之内他送给达达一个手包，两条裙子，一双鞋，一条项链，一部手机，这些东西都是在宁城最高档的商场买的，我以前两年的工资也买不起。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不是吗？我不知道自己输给了爱情，还是输给了金钱。那个晚上他们又喝了酒，他搂着她进了一家酒店，她没拒绝。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我在酒店外面抽了一夜的烟，早上的清洁工面对一地烟头对我心生憎恨，骂我增加了她工作负担。天灰蒙蒙的，没有晨光，我的心开始疼痛，先是轻微的，像护士给我打针，然后越来越狠，像屠夫拿着尖刀在割我的心。我骑着摩托车在灰蒙蒙的早晨狂奔，那些美好的过往就像路边的树，一幕幕的往后闪退。我以为自己爱的不会那么深刻，我以为自己很坚强不会在意，可是心为什么那么疼，破碎，窒息，混乱。扑面而来的风吞噬着我的眼泪。我回到达达的房子，进入她的房间，仿佛进入虚无的梦境。房间和我离开时毫无变化，玻璃鱼缸里的两条金鱼还没有死去，它们不停的游来游去，那张画像还在桌上原封未动。等我回来，娶你。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望着两条傻瓜一样的鱼，想起和达达一起写的诗。傍晚的灯火依次点亮/我从人群中孤独穿过/城市里的过客在深夜徘徊/寻找失落的梦/我把一颗星星摘下/想你，思念成河。可是城市的夜晚再也看不到星光，就像我失去了达达。我在房间里抽了一支烟，打开窗户让风带走烟味，然后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屋内原样，然后转身离去。我知道跟踪下去已毫无意义了，但我的内心依旧不能平静，除了难过就是激愤，我想到了报复，这个念头疯狂地生长，从一棵小苗瞬间就长成了大树。我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大志的妻子，洛丽，我很容易就查到了这些。你知道吗？其实在情人节那晚之前，我已跟踪你两个星期，你是个挺乏味的女人，很少出门，我设想的各种接近你的方法皆不太管用，甚至有一回我差点想伪装成快递员。情人节那天早上，我看到达达穿着王大志送他的衣服，上了她的车，难过的无以复加。我很冲动，很想毁灭世界。我跟着你走到了市中心广场，满目望去都是甜蜜的情侣，商场在搞活动，我突然有了主意。因为达达以前经常扮人偶，我收买了一个做人体雕塑的小伙，把自己变成了丘比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走到我身边，我想赌一次，如果你不靠近我，那么我就放弃报复。可是，你站到了我身边，眼神里有憧憬，也有失落，总之很迷人，让我不忍心下手，可达达又在刺激着我的神经。终于我递过去一枝花，你接受了。其实，其实你是个傻妞，怎么会轻易收别人花呢？他人即地狱……后来，后来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来。洛丽面无表情的望着小庄，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堂，夕阳把她的背影拉的很长，犹如挥之不去的悲伤。小庄吐了一口烟圈，在胸前像模像样地画了一个十字。第五秒 虚无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金刚经》达达搬离了出租屋，她只带走了衣服行李，房间就像一具死亡的尸体，冰冷生畏。小庄又从房东那里租了过来，他想着是不是和达达作个正式的告别，看着两条金鱼，小庄想算了吧，散了吧，有些东西注定没有意义，就让她认为自己还在远行吧。小庄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他没有固定的工作，依旧做些临时工，最爱的还是扮人体雕塑或者卡通人偶。只要身体一涂上色彩或者穿上卡通服装，小庄就像变成了外星来客，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过往的行人。有一次在某商场扮光头强，他看到自己的前同事们在执行任务，小庄以前也经常穿着便衣抓人，现在他觉得同事们好傻，明显的就不像是逛商场的路人，是不是他们太低估犯罪份子的智商了呢？夏天的夜晚，小庄坐在沙发里独自喝着啤酒。他看着对面鱼缸里的两条金鱼，它们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呢？小庄想起来小时候养的金鱼，每次两三天就会死掉。它们只是孤单单的两条，一天到晚游在小小的鱼缸里，彼此会不会厌烦呢？有人敲门，小庄晕乎乎地打开门，看到陈队站在外面。陈队在小庄对面坐下来自己打开一瓶啤酒，最近干什么呢？小庄说，看鱼。陈队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鱼缸，兀自问他是否还记得多年前那桩卖淫女被杀案。小桩点点头说记得，凶手抓到了？陈队喝了一口啤酒。没有，但有一条线索。小庄忽然有了某种感觉，光着脚去拿来画笔和纸，认真画了起来。画完后他给陈队，陈队拿着看了半天。你确定？小庄说我不能确定，我只是画出心里的感觉。行，那咱们打个赌吧，如果罪犯抓到了，和你画的像似，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是犯罪，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小庄说我早已不穿警服了，抓不抓得到，又与我何关？陈队露出招牌式的诡笑，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上星期派出所扫黄的时候抓了一批小姐，其中有个小姐尿检呈阳性，自然要重点关照。女人经不住吓，交待了从谁谁那儿买的摇头丸。还顺带讲了一件听来的事，她们这批小姐都是在同一家夜总会工作的，有个新来的小姐妹不听话，被老三拉去教训。那小姐妹是她同乡，她就陪老三喝酒并求他手下留情。老天喝多了酒，说他妈的打她算轻了，以前还杀过呢。派出所的副所长是陈队以前的手下，经历过那件卖淫女被杀案。优秀的警察敢于大胆联想，他想多年前的案子是否和老三有关呢？便把这事报告了老领导。老三是花花公子KTV的保安经理，陈队设了个圈套把老三抓了起来，旁敲侧击审了一番，不料这家伙十分狡诈，咬死只说那天喝多了酒后狂言。无奈只好放人，但陈队几十年的警察生涯，直觉告诉他老三肯定有问题，依靠直觉他破获不少案子。所以他找到小庄，希望能去KTV卧底接近老三。小庄说这个妥当吗？宁城这个小地方，一打听谁不知道我以前是警察？陈队，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陈队又打开一瓶啤酒。你不干警察多少年了？有五六年了吧？你以为你是电影明星啊？你出去打听打听，多少人还知道你？再说了曾经干过警察怎么了？你现在不是无业游民吗？人都需要工作吃饭啊？当过警察是你的优势，没看人家企业现在招聘保安都要求退伍优先？一连串的发问像机关枪般射的小庄无言以辩。酒喝多了舌头有点硬，结结巴巴地问，队长，卧底有钱给吗？陈队一笑，我会向上级申请补助。小庄见到老三时心里咯噔一跳，这家伙和他给陈队的那张画像太像了，莫非真的是他？当然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敢打草惊蛇。保安这份工作真的挺适合小庄，不用动脑子，每天在场子里转几圈就可以，剩下的时候可以和同事们看美女喝酒聊天吹牛。以致于有时候小庄都忘记了陈队交待的任务。夜总会的总经理大家都叫杨哥，四十来岁的男人，不胖不瘦，没有明显的特征，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普普通通。小庄心想这样的人怎么适合做夜场老大呢？很明显然只是个前台人物而已。老三挺喜欢小庄，因为小庄能帮他平事。比如上星期派出所来临检，在一间包房里查出了有人吸食摇头丸，这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正好警察里有小庄认识的人，象征性的警告几句就走人了。还有一回在包房里，有帮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非要调戏服务员，小庄一个人进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都他妈老老实实变成了木头。老三从此就看重小庄，有什么事都让他跑腿。小庄看得出老三在夜总会挺有实力，别看杨哥是总经理，可老三往往都不正眼看他，仿佛老三才是真正的老板。宁城的冬天来的有些突然，早早地下起了雪。老三开生日派对，小弟们都要表示表示，小庄封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老三定下一间豪华大包房，尽情玩乐，一人发一个妞，还弄来了摇头丸。小庄不想吸这玩意儿，但看到其它人都吃，心里纠结。老三看似醉眼朦胧，却有意无意地盯着小庄。小庄把心一横咽下一粒，然后跟着音乐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在梦里，仿佛在云端，虚无缥缈。一直玩到后半夜，小庄搂着陪他的小姐进了宾馆，摇头丸的药性早已退去，再加上酒精的刺激，头痛欲裂又无比空虚，恍若身体里被什么东西抽光了，只剩下一副皮囊。小姐颇有几分姿色，洗完澡后更加楚楚动人。小庄爬上她的身体，冰冷似火，柔软如铁，摇摇晃晃的眼前出现幻觉，一会儿是达达的脸，一会是洛丽的脸。小庄打起呼噜，却没有真的睡着，他迷着眼看到小姐发了一条信息。俨然就像电影，一切都是老三的安排，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通过了考验。如果人生是一场电影，小庄认为他们的演技都太差，有辱观众智商。有天晚上下班后已是凌晨一点。外面没有下雪，寒风猎猎，老三让小庄做司机，开车载他去办点事。车子在老三指挥下，开到了一家茶楼下面，他让小庄在下面等着。老三独自进了茶楼，不一会儿，小庄看到二楼有扇窗子发出了灯光。小庄坐在车里抽烟，寒风猖獗从四起往车里钻，他不敢开窗，任凭烟雾在车里飘荡。身后一束车灯射来，他从倒后镜看到有辆车开了过来。那辆车并排停在十几米开外，司机下来低腰给后排乘客开门，那人戴着礼帽，一身黑色风衣，很有许文强的风范。一道火光在小庄脑海里闪烁。这辆黑色的奔驰似曾相识，猛然想起这是王大志的车！那些日子他骑着摩托车，天天跟在这辆车后，结果把爱情跟丢了。可他却不敢确认刚才走进茶楼那人是不是王大志，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楚。小庄掏出手机，给陈队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又迅速删除。大约半小时后，老三走出茶楼，钻进车里，他从后面给了小庄后脑勺一巴掌，他妈的以后别在车里抽烟，我可是爱干净的人。第二天老三交待小庄，晚上去宁城高速的一个出口拉批货。小庄开着老三的车如约而至，等了很久，一辆货车才在他面前停下，上面下来一个瘦子，把一个密码箱扔到小庄车里，然后转身上车离去，从始至终，那人一言未发。小庄开回去的半路上，陈队上了车，通过专用设备扫描了箱子，从形状来看是类似摇头丸的东西，但他不敢冒然打开箱子，交待小庄保持谨慎，然后下车消失在夜色里。小庄把箱子交给老三，老三当着他面打开，拿出一包扔给小庄说，打开尝尝?小庄撕开一包尝了一下，笑了，这他妈的就是哄小孩儿的糖。老三也哈哈笑了，说小庄你通过考验了，干我们这行可是刀尖上讨饭，我必须这么做，别怪哥。小庄说三哥，我懂。他站起来拍拍小庄肩膀，说：不错，以后接货就你负责，放心吧，三哥不会亏待你！整整一个冬天的卧底，小庄初步摸清楚了老三的情况，可谓是宁城毒品市场的龙头老大。每周小庄都会去接一批货，交货地点经常随意变换，没有固定规则。有时候是高速路口，有时候是荒郊野外，有时候是市中心路边，由此看出他们相当地谨慎狡猾。小庄很受器重，成了老三的得力助手，接货出货收钱，基本都让小庄参与。只是每月一次去茶楼，老三从没让小庄上去过，因此小庄还无法得知幕后大哥的真实面容。起初小庄觉得新鲜刺激，慢慢这样的生活越来越无聊，他总是对一件事物无法保持长久的兴趣，每日白天睡觉晚上干活，黑白颠倒，令人怀疑世界的真实性。陈队让他再忍耐一段时间，他们想把老三的上游摸清，并一举端掉。有一天傍晚醒来，宁城到处飞舞着烦人的杨絮，春天悄无声息的闯入小庄的眼睛。生活就像飘荡的柳絮一样虚无，以为是真实的可抓住的，当伸出手的时候，却被一阵风吹的无影无踪，最终什么也没抓到，比梦境还要缥缈。春天短暂的就像射精，还没来得及回味快感，却已跌落更深的虚无，宛如从一个梦到了另一个梦。夏天的午夜依旧炽热，小庄开车送老三去茶楼。下车的时候老三意外地说，要不跟我上去坐坐？小庄卑微地推辞，算了吧，我只是个小人物。老三笑了，我就喜欢你这点，有能力，又有自知之明。说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副驾驶，这个月的奖励。老三上去十几分钟后，小庄从后视镜又看到了那辆奔弛缓缓而来，这一回从后排座上下来一男一女，他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那对男女正是王大志和达达，她挽着他的胳膊，仿佛夜归的情侣。小庄全身无力，靠在椅背上，挫败，悲伤，怜悯，虚妄……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像开始时一样。小庄给陈队发了一条信息：查一下这两个人的信息，王大志，李达达。陈队很快回信：火速离开。小庄莫名奇妙，但还是启动车子，没开出停车场，就看到很多车狂奔过来，其中还有几辆警车。顿时警笛四起，车里下来很多武警，猝不及防地冲进了茶楼。小庄把车子停到一边，大概两三分钟后，他听到枪声响了，很急促，很短暂，仿佛夜空稀疏的星星。整个过程约摸只有五分多钟，小庄看到老三和王大志被押了出来扔到车上，几辆车先行而去。后面还有一个人被抬了出来，身上盖着白布，小庄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下车走了过去，两个警察要拦他，陈队招了招手，示意放行。小庄揭开白布。达达的脸依旧鲜活，像似沉睡，又似被谁用红色的颜料搞的恶作剧。他看到她的手臂上，纹着两条金鱼。小庄忍不住眼泪横流，他想起两条金鱼的名字，一条叫达达，一条叫小庄。陈队过来拍了拍小庄肩膀。节哀顺变吧，刚才在里面，老三和王大志举手投降，她却死命的要往外冲，结果我们的人开枪了……为什么行动不告诉我？其实我们早就查到了老三的幕后老板是王大志，表面上王大志是宁城企业家，暗地里却在贩毒。达达又和王大志纠缠在一起，至于达达是否清楚他们的犯罪活动，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而你和达达又曾是恋人，出于种种考虑以及对你的保护，行动我没有通知你，对不起，小庄。小庄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做过警察，知道有些行动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对待卧底更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肝胆相照，至少陈队还给了他一个解释，这就够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达达那么想死。后来陈队又上门见了小庄一面。王大志在宁城能量颇大，知道了小庄是卧底，他也知道小庄和达达是恋人。但是达达早已被他用毒品控制了。那晚他带着达达去茶楼，计划让达达也把小庄拉下水，否则小庄和达达都得死。还有多年前那起卖淫女被杀案，老三也交待了。小庄，你小子真行，画像又让你画对了。小庄愕然。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达达，达达，达达……他抓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向鱼缸，玻璃瞬间破碎，水花倾泄。两条鱼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翕，苟延残喘地摆动身体，仿佛与人世间做着最后的挣扎和告别。小庄点上一支烟，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是说好答应我一个条件么？小庄说，我的名字太难听了，可以帮我改个名吗？陈队笑笑，行吧，想改成什么？庄达。第六秒 轮回生死业缘，果报自受。——《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小庄通过陈队托人找关系，把郊外的教堂租了过来，改造成了一间酒吧，外观和内部基本没动，添些桌椅酒水直接开张，名字就叫天堂酒吧，招牌广告都不用做，夜里从远处就能看到屋顶的红色灯光十字架。沧桑粗犷与颓废别具一格，周边又空旷适合停车，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老三的余孽部下也来闹过事，但被警察狠狠修理了一顿，道上就传言这酒吧有警方罩着，再也没人敢来惹事。宁城爱泡吧的人都知道酒吧有个不爱说话的老板，经常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你向他打招呼他会朝你笑笑敬上一杯，其余时间都一言不发，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是哑巴。酒吧会经常请一些歌手或是乐队过来演出，由于场地大，人气爆棚，把宁城一个地下乐队都捧红了。小庄对这些乐队或者歌手都挺照顾，凡是有人来找他，唱功过得去的，他基本不会拒绝，演出费一律按市场最高行情给。那天下午，他正坐在角落的老位置上发呆，一个女生披着夕阳的光辉走了进来，向吧台的服务员询问，要找老板。服务员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庄。女生朝小庄走去。恍然间小庄以为是墙上圣母玛利亚朝他走来。他总是这样，眼睛散光无法集中注意力，整个人慵懒无神，如同游离在梦中。那女人开门见山，你好，我是费事乐队的主唱，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演出的机会吗？小庄说你去台上清唱一段。女人走到台上，酒吧里飘起空灵的回响。我站在窗前等雨闷热的天气 令人窒息陪我一同等雨的是一条喘息的鱼我问鱼 雨会来吗鱼摇摇尾巴我需要水 不需要雨阳光熄灭我等的雨还没来我等的人也没有来……小庄感觉这歌词写的真烂，女人的声音却有种熟悉的亲和力，仿佛来自前世的召唤。女人笑颜盈盈走向小庄，唱的怎么样？小庄说你可以来演出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见过？于乐。女人说，大叔你这种泡妞方式早落伍了，想潜规则我吗？小庄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觉得这个女人挺有几分味道。他见过放荡不羁的女人，也见过婉约如菊的，真真假假或多或少的逢场作戏。这个叫于乐的女人却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质，她的大胆与羞怯显得恰如其分的真实，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像一朵云。夜色降临，天堂酒吧成了真正的天堂，灯红酒绿男女穿梭。小庄望着台上歌唱的于乐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叫费事乐队呢？乐队的名字千奇百怪早已不新鲜，不是哗众取宠，就是故意另类。在签合约的时候小庄问过于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于乐微笑着说，因为人活着太复杂，而我追求简简单单，不想那么费事。显然，小庄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但也没有刨根问底。费事乐队在他所见过的乐队之中，实力还算凑合，唯一的亮点就是主唱于乐，她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也许这种气质只是针对小庄有着吸引力，对于别人来也许只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罢了。就像一坨屎，人们都觉得它臭，而对于狗来说，却是美味。费事乐队完成了为期一周的驻场演唱。于乐等着小庄结算工资，其它成员喝完酒后先走一步，她一直等到酒吧打烊。空荡荡的酒吧满目狼藉，像被轰炸过后的战场，酒瓶烟头各种垃圾零落地上。这一周内，小庄总是坐在相同的角落，看着于乐在台上唱歌，他甚至没和她讲过一句多余的话。请我喝杯酒吗？于乐说。小庄去吧台后面拿了一瓶洋酒，倒满两杯。两个人无声地望着彼此，某些时刻眼神比语言更有魔力。酒精让小庄兴奋，他说你们有首歌挺不错的，就那首什么《如果只有七秒》，讲什么一条鱼的前世今生，它的前世只有七秒，今生也只有七秒，他妈的谁写的歌词，比周杰伦还绕口，垃圾。但这条鱼很快乐，因为它能记得的东西只有七秒，根本记不住爱也记不住恨……酒精让小庄舌头发麻，说话都不利索。他说还记得里面有句歌词，鱼的一生，都在追寻最初的记忆……是不是这样唱的？小庄问。于乐举着酒杯，眼神充满诱惑。这样的夜晚我们把鱼先放到一边，是不是该干点别的？小庄摇摇头，喷着酒气。有些事情未必要一个晚上做完。于乐吞咽了一口酒，直接吻上了小庄。小庄给了她热烈的回应，他的身体里沉浸了两年的欲望刹那爆发。紧紧地拥着她，酒瓶跌落，破碎，尖锐，喘息，迷乱。潮水退去，他们坐在地上抽烟。准备去哪？小庄问道。于乐说不知道，流浪吧，边走边唱。小庄有些不舍，心底涌起很多柔软的东西。平时他都呆在天堂酒吧，很少外出，像一位离群索居的鳏夫。每当去到城里，他看到那些忙碌着庸俗的人，好像自己是天外来客。有人说过，世界上这一半人的快乐另一半人不懂。此时此刻，他却很想做另一半人试试。能留下来吗？留下来做什么？我这里似乎正缺一位老板娘，你有兴趣吗？于乐哈哈大笑，像个孩子似的。这是我听到最无聊的表白了。她说。他掏出乐队的演出费放在地上。于乐说别这样子好吗？这样让我感觉像你在给我嫖资，那还是留下来做老板娘好了。中年男人的恋爱少了年轻的激情与轰烈，平淡如水。不会争执，不会任性，不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只有相濡以沫的细水长流。小庄在宁城也算是个人物，酒吧赚钱不说，黑白两道都给面子，所以他的婚礼很轰动。婚礼就在酒吧里举行，原本这就是座教堂，重新布置一番，省去不少麻烦。那天来了很多人，偌大的教堂都容不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认识的人，多到很多人都他叫不出名字，只听别人不停的叫着达哥叫着庄总，手都握到麻木。小庄是无神论者，也没有信仰，却举办了一场西式婚礼。当头发花白的神父问他是否愿意的时候，他看到了于乐的笑颜如花，不知道那是不是幸福的笑；他看到了众人期待的眼神；他看了达达的大眼睛，还有她手上那两条鱼。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小庄和于乐挽着手，挨桌敬酒，就像两条鱼在海里游来游去。有那么一刻，小庄感觉于乐很陌生，比如她惊人的酒量，比他还要能喝。如果不是伴郎替他挡酒，他早已倒下了。可于乐却来者不拒，也不让人代替。小庄以为她会醉会出丑，可是却没有。那晚小庄喝的酩酊大醉，宾客散去，他吐了一地，仍然不停地吐。于乐不停地拿纸巾给他擦拭，又去找水泡茶，忙碌了半天，小庄才清醒一点。他点上两支烟，递给于乐一支。于乐，你爱我吗？于乐没有回答，说太晚了我们回去睡吧。走出教堂，小庄完全清醒过来，他预感这也许是一场错误。他的预感一向挺准。人生无论怎样做，都是错误，就让它将错就错吧。婚后的于乐仿佛变了一个人，懒惰，任性，敏感多疑。小庄常常搞不明白眼前的人是不是于乐，是不是那个站在台上唱歌的姑娘。经历了那么多，小庄幡然醒悟，爱情其实往往只是惊鸿一瞥，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你被那一个举动一个微笑动心，多年之后，你还会想起那个笑容，也许这就是爱情。一旦你娶了那个姑娘，你会发现她可能也是庸俗不堪，完全不如想像中的美好。两个人却不会争吵。小庄喜欢呆在酒吧，很少回家。于乐除了睡觉，就是逛街购物。只到有一天，有位小弟畏畏缩缩地说看到嫂子和一个男人吃饭，样子很亲热。小庄才勃然大怒，他不是爱计较的男人，但有些原则问题绝不能触犯。小庄跟踪了于乐，果然发现她和一个男人约会。当他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男人疑惑不解，于乐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字数限制，没放完整版。0添加评论分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