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斗鸡,串串斗鸡和土鸡打架视频动作是快,但是没什么体力

农村爱打架的斗鸡才有钱赚农村爱打架的斗鸡才有钱赚大师姐图集百家号山东省梁山县有这么一个地方,村民们都喜欢斗鸡,景区的人会邀请他们的斗鸡表演斗鸡比赛,每次斗鸡邀请赛都会有百元以上的收入,而作为一只可以吃的斗鸡在市场上只能卖300元左右;斗鸡讲的是斗气和斗势,斗气是一种打死也不认输的精神,斗势讲的是战斗的技巧,最常见的是三种:嘴叨、翅扑还有腿击。其中最猛的一招就是叨住对方的头部,跳起来用腿击打对方。这样一攻一防,可以不停的打7-8个小时。但是主人们会在适当的时间把它们隔离开来作降温处理。训练斗鸡的时候先把其中一只斗鸡放到笼子里,然后外面再放一只,两只斗鸡可以在这里绕上一天不离不弃。再用一只假鸡和一只真鸡大战300回合。斗鸡只要在训练时,打了10次以上没有失败过,就可以当作重用。大公鸡和斗鸡挑战,在公鸡的世界里只要有一方认输就会停止打架,但是斗鸡并不理会这些规则,一直穷追猛打,大公鸡很生气也很无奈。只能一路逃呀逃,直到有人制止。农村爱打架的斗鸡才有钱赚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系作者授权百家号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大师姐图集百家号最近更新:简介:我就是你的大师姐,我专门生产美图!作者最新文章相关文章实拍农村鸡打架:这样的场面比真斗鸡更精彩!_腾讯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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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拍农村鸡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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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鸡打斗完以后使用什么措施恢复体力
[作者:河南豫东斗鸡养殖场&&来源:河南豫东斗鸡养殖场&&时间: 10:31:46&&阅读:2248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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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鱼甘油(维生素AD)胶囊:用于预防和治疗维生素A及D的缺乏症,如骷髅病,夜盲症及小儿手足抽搐症。
2.钙片(维D2磷酸氢钙片):用于儿童,妇女及哺乳期妇女钙的补充。
3.21金维他:补充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的保健药品。
4.消炎药:土霉素、头孢灯也可以,一般打斗后需要消炎,尤其是打斗时间长的,更需要坚持3天以上的消炎药的服用,外部的跌打红肿需要一些外用药搽洗和按摩。
5.预防红白痢和口腔发烂生疮的药,打比赛后斗鸡体能消耗过多,有时会耗尽,此时也是斗鸡本身抵抗力极差的时候,需要提前喂药,确保不会被细菌感染而生病。
经济实惠,前两者都是1块来一瓶(100粒单位),最后为15元一瓶120粒,可以供病使用近三个月,很不错
注明:本人非推销药,只是热爱斗鸡,鸡常吃这些药,对身体无毒副作用,具有强化骨骼增强体质的功效。还有什么经济实惠的药请大家多交流意见。至于斗鸡的用药量的大小也是因鸡不同,和打斗情况不同,做出的药物用量也是不同,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可以跟我反映下我会交给大家这些药物的用法和用量。本人提供这些只是很多鸡友的建议,而且很多人会问到这个问题,我爱这里就鸡蛋说明下,报警都是斗鸡迷,希望以此加深大家的感情,广交友人-以鸡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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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Rights Reserved.  太守养的斗鸡死了一只。
  死的是“追风”,曾为太守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现在它年纪不小了,跑也跑不快了,太守将它养在鸡舍之中,培养的重心转移到了其他后起之秀上。
  没想到追风突然死了。
  消息一收到,太守气得跺脚。追风不是病死,而是脖子被整个拧断了,脑袋软绵绵地歪朝后方,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仿佛两颗黯淡的木头珠子。
  “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太守把鸡笼一拍,盯着那尸首,痛不欲生,“白养活你们这些蠢奴才了!连只鸡都看不住!”
  一番审问下来,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掐死了这只斗鸡,连鸡舍几时有人入内他们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太守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通,仍觉得不够解气,转头叫管家过来,拖了几个去后院毒打。听到后院频频传来惨叫声,太守这才感到几分解恨。他往椅子上一靠,揉揉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定是那些对他怀恨在心的人干的,他愤愤地想。会是谁呢?官场上的同僚?民间的自称替天行道的侠客?还是那些在斗鸡台上惨败给他的对手?
  可何必找一只鸡下手?
  太守“啧”了一声,暗道也罢,说不定就是那伙不长脑子的仆役监守自盗。唉,可怜了追风,就这样去了。
  这些年来,斗鸡风靡全国,不光在民间受到众人欢迎,甚至在朝廷也有着大量拥簇。每到重大节日,京城都会举办盛大的斗鸡比赛,就连平日里许多官员也喜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带上自家斗鸡一较高下,就如同对弈或者看戏一般稀松平常。
  郑太守爱鸡是出了名的,当地人都知道他“视鸡如子”。 有时候遇上名贵的品种,他更是要亲自看护,甚至时时抱在怀中一刻都离不了。偶尔被家中女眷埋怨,他还不满道:“这是我的宝贝,你懂什么?当真妇人之见!”
  所以这追风一死,他难过了许久,唉声叹气,连连扼腕。
  外头正值大暑天,刚下过一场雨,天气又潮又热。郑太守坐了这么久,早已热得汗流浃背。这会儿,管家在外头敲了敲门,然后送进来一碗甘草凉水解暑。太守府内建有冰窖,一到三伏天便可随意取冰享用。一杯凉水下肚,郑太守舒坦地打了个嗝儿,咂摸咂摸嘴,还觉得屋里热得慌。管家立马差人送来四个冰盆,往屋里四个角一放,顿时凉意袅袅,清爽得如同仙境。
  “哎哟,您这里可真凉快!”
  外头传来一个轻快的男声,接着一人迈步走入。此人脚穿方头履,身着是鸳鸯团领衫,佩刀松垮垮地挂在一侧,似乎一碰就掉。郑太守抬起眼来,发现来者正是当地的县尉,刘驰。这位刘县尉还不到三十,长得清清秀秀,像个文弱书生。这人脑袋瓜特别灵活,像泥鳅一样油滑,是郑太守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
  “刘县尉,你怎么来了,外头也不通报一声,太不像话了。”
  “不不,我瞧大人正在歇息,没好意思打扰。”刘驰笑着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恭敬道。
  郑太守忙叫他进来坐。刘驰是他的老相识了,两人年岁虽差了不少,但一见如故。刘驰对斗鸡也有些了解,上个月他跑了一趟南疆,给郑太守找来一只“黑凤”。这只鸡厉害得很,现在是郑太守手下的得力爱将,一次都没输过。
  何况刘驰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早些年他帮郑太守破了一桩大案,帮对方坐稳了如今这个位置。他有担当,有能力,还百依百顺从没有怨言,深得郑太守信任。
  刘驰刚刚一坐定,郑太守想起“黑凤”的战绩,又把刘驰夸了一通。话锋一转,他谈到死去的追风,顿时心疼不已。刘驰宽慰了他几句,又问要不要协助缉拿真凶。郑太守叹了一声道:“罢了,追风也已是垂暮之年,不能再战了。”
  刘驰连忙劝他宽心,眼睛一转,又起了新的话头:“在下听闻秦大人不日后要与您一战,您打算派谁出场?”
  秦大人就是郑太守的老对手,原名秦钟。他和郑太守也是老相识,隔三差五总要比拼一次,有时候打得急了,还会吵起来。
  郑太守一听这句,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哼了一声道:“他那些贪生怕死的货色,铁定要成为黑凤的手下败将!何况,还有你上回给我找来的法宝……”
  后半句声音徒然低了下去,刘驰会意一笑,同样压低声音道:“那东西可还好使?”
  “刚放进去的时候,鸡舍都乱了套了,”郑太守捋着下颚短须,表情丝毫不见恼火,反倒有种难以言说的诡秘,“现在好多了,新来的鸡一放进去,吓得满地乱窜,老的早就习惯了,动都不动一下。这回就瞧好了吧,等秦钟一来,定让他输得身无分文!”
  刘驰陪着他笑,又问:“秦大人已经到了么?”
  “应当是到了,他和我那几个老友一同来的。你也知道的,王逸林,宋阅他们,还有现在跟在我身边的顾轩。”
  刘驰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您与四位大人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那是自然,当年我还在京中,他们都是赶考的贡生。如今我们分隔四地,难得能聚一回。都是老交情了,可秦钟那人这几年是越来越怪了,老和我作对似的……唉。”
  刘驰开口劝他:“大人也别这么说,秦大人性子直,说话难免唐突。我瞧,约莫还是在斗鸡时输了您好几回,他心里头有些不爽快罢了。”
  郑太守揉了揉眉心,叹道:“他就是太计较了,老大岁数了,还这么小心眼。之前那谁一死,他也是……”
  说道这里,他登时打住,刘驰也闭口不语,眼神有些迟疑。两人相互对视,郑太守脸色一沉,眼神藏藏掖掖的,好像自己一时顺嘴,提及了什么不该提的往事。刘驰是通透之人,见状立马明白过来,打了个哈哈道:“大人,城东新开了一家酒楼,听说味道极好,改日我请您去尝尝?”
  郑太守在心中感慨他知趣,这时也压下旧事,笑道:“哪能让刘县尉破费,等我那些老朋友到了,我做东,再一道去吧。”
  两人继续说说笑笑,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郑太守欣赏自家斗鸡的时候一贯不喜吵闹,此刻正想发难,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郑大人,刘大人,出事了,死人了!”
  两人回身一看,来者是刘驰手底下的捕快。郑太守心想死人的事的确该刘驰这个县尉去管,可也没必要跑进自己家来吧。他虽有不满,但并未答话,只听刘驰开口道:“把话说清楚!”
  “有位大人死了,死在巷中,尸首刚刚被人发现,”那人慌慌张张道,“就是太守大人您的幕僚,顾轩,顾大人!”
  两人在捕快的引领下匆匆出门,赶到地方时,天色已经擦黑。顾轩的尸首横在深巷之中,据仵作推断已经死了四五个时辰了,只是地方偏僻,这会儿才被人发现。
  顾轩的死因一目了然,脖子被人拧断,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一旁,这幅模样令郑太守的心脏瞬间狂跳不止。怎么这么像?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早晨刚死的追风,虽然人和鸡差了老远,可这脖颈断裂、只剩一层软塌塌的皮肉连着的模样,简直太像了!
  仵作开始搬弄尸首,他一动,那死人的脑袋就坠朝后方,翻着白眼直勾勾地看向郑太守的方向。郑太守吓得连退三步,只看着那脑袋在颠簸中一晃一晃地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头发被夜风吹得蛛网似的张开,一张苍白的嘴唇没来得及合上,好似曾试图求救,却又被生生扼断一般。
  郑太守“啊”地发出一声大叫,惊得众人纷纷侧目。刘驰忙上前扶住他,对其余衙役道:“你们赶紧把尸首送回衙门,别让太守受了惊吓。”
  几个太守府跟来的仆役立马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们的主子送上轿子。郑太守回家歇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捂着胸口思忖:一定是凑巧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他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报应。这么多年他的确干了不少恶事,可他是宗室,没人动的了他。莫非是不敢碰自己,只好拿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开刀?顾轩是他多年的心腹了,怎么就遭人暗算了呢?
  不不不,是他想多了,这事还不一定和自己有关。没准儿是强盗劫匪之流,再不济就是顾轩自己惹上的仇家,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的。
  可顾轩终究是与他交情不浅的老朋友,就这么去了,他心里头实在难受得慌。他越想越是心绪纷乱,一股子恼恨直往头上冲,他“啪”地一掌拍在案上,大声道:“刘县尉呢!叫他过来!”
  侍奉在旁的仆役觉察太守发火,害怕会迁怒自己,只能小心翼翼道:“刘大人回衙门查案去了……”
  看他那胆小怕事的模样,郑太守没来由的更加窝火:“那就让他赶紧查,掘地三尺也要把真凶翻出来!”
  睡了一觉起来,太守的心情没见好转,却愈发烦躁,他气冲冲地把袖子一甩,喊来仆役说要去一趟衙门。
  “您是要问顾大人的案子?”管家试探道。
  郑太守横他一眼,意思是还能有别的事?管事哎的应了一声,又道:“您大概不用去了,大清早的时候刘县尉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刘县尉来了?”郑太守一面由丫鬟伺候着洗漱,一面问道,“查出来没有?”
  “小的听说还没找着,”管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顾大人的家眷昨夜都去了,听说今天一早已经将顾大人的……接了回去,正布置灵堂呢。”
  郑太守半信半疑地眨眨眼:“才一夜就接回去?”
  “顾大人是体面人啊,现在三伏天的,要再不入殓,就……”管家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烂了”这两个字。
  郑太守一想到昨日顾轩那副恐怖的死状,后背又觉得冷汗直冒。当下也顾不得和管家废话了,直接道:“我去见见刘县尉。”
  说罢,他直接走出门去,一出门就被清晨的光线晃了一下眼睛。他匆匆奔向前厅,刘驰已经等了许久了,脸上明显带着倦意,看来真的是忙了一夜。但一看见郑太守赶来,他立马打起精神,整了一下衣冠,上前请了个安就直奔主题。
  “这是仵作的验状,”刘驰直接将一张纸递给郑太守,“里头写的很清楚了,没有其他外伤。”
  郑太守仔细看起验状,上头写得很详细,顾轩身上不但没有外伤,连打斗的痕迹也没有。
  “会是劫匪么?”郑太守道。
  刘驰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但凶手一定是习过武的身强力壮之人,不然徒手拧断他人脖颈几乎是不可能的。”
  郑太守沉默了片刻,下意识地摊开双掌凝视许久,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的确,杀鸡的时候拧断鸡脖子都要费一番力,何况是人。而且人肯定会反抗,一旦反抗那就更难下手了。如果要杀人,一般人都不会挑这么复杂的方法。
  “这凶手一定对自己的身手极有自信,”郑太守喃喃道,“用刀也好,用剑也好,怎么都比这徒手拧断要方便得多……”
  刘驰颔首,又道:“顾大人的家人说,他昨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与朋友相聚,走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但这朋友是谁,顾大人没细说。”
  “朋友……”郑太守眉头蹙得更厉害,沉吟道:“顾轩平日里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也就与我、秦钟、王逸林还有宋阅走得近些。”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张口问道:“哎,他们几个知道这事了么?”
  “应该已经知道了。”
  刘驰刚回答完,一旁等候的管事凑上前来道:“秦大人他们已经送来了帖子,请您下午一同去灵堂祭奠顾大人。”
  郑太守叹了口气,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那人退下。他已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如果是让顾轩兴高采烈去见的朋友,恐怕只会是他们四个了吧。
  莫非,凶手……
  刘驰忙开口劝他不要胡思乱想,这时丫鬟已经把早饭端了上来,他抢在丫鬟前头给郑太守盛了一碗粥,恭恭敬敬端过去:“您先吃点东西,压压惊。说得不中听一些,秦大人他们三位大人都是文职,哪能下得去如此重手?在下已让衙役张贴通缉令寻找身强力壮的人,不日定会有所发现。”
  虽说郑太守也可能是疑犯,但他说话的时候巧妙地把对方忽略了,这又是他的油滑之处。郑大人当然听得出来,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道:“那有劳你了。”  下午郑太守应约去了灵堂,顾轩死得突然,灵堂布置得仓促,更显得凄惶。另外几个朋友都在,最先见到的是王逸林,这人天生一张红脸膛,随时都是一副油光满面的样子,仿佛喝多了酒一般。
  王逸林身边坐着矮小的秦钟,看见郑太守只是点了个头,没多少反应。秦钟这人刚认识的时候还好,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一丁点儿事都能发火。而且和郑太守一样都爱好斗鸡,把输赢看得很重,两人这几年没少闹矛盾,关系越来越僵了。
  所以秦钟不搭理郑太守,郑太守也懒得和他多话,和王逸林简单叙了几句以后,他一转眼看到宋阅正在上香,便迈步走了过去。刚一靠近,他就发觉宋阅已经哭了出来,抓着漆黑的临牌久久不肯撒手,嘴里反复念的都是顾轩的名字。
  好几人上来劝,都没能把他劝走。郑太守见状也觉得鼻头发酸。当年宋阅与顾轩是同乡,一起上京考试的,感情比其他人都来得深。而且宋阅这人重情重义,顾轩去了,他肯定比谁都难过。
  他拍拍宋阅的后背,长叹道:“节哀吧,顾轩已经去了。”
  宋阅哭声渐弱,变成了一阵一阵的抽噎,背后却传来秦钟的一声冷笑。只听他道:“到底是何方贼人如此大胆?顾郎日日与郑公在一处,为何突然出了事?”
  郑太守一听,顿时生出几分邪火,心想莫非这人觉得顾轩是我害死的不成?但他没说出来,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王逸林也走上前,四人凑在一起,长吁短叹,许久说不出话来。
  数日过去,案子仍没有着落。不知是不是顾轩的死触动了四人心中的往事,这几日他们时常聚在一起,感慨年轻时在京城那自在逍遥时光。然而好端端的聚会,突然就少了一人,谁都不会高兴,有时候说不上几句就会争执起来。场面本来都有些要不欢而散,结果王逸林忽然道:“我们这般模样,顾轩九泉之下也会难受的吧。”
  于是众人都沉默下来,后来还是宋阅叹道:“咱们兄弟几人多年未见,本就是来聚会的,成天吵来吵去像什么话。顾轩虽是故去了,可他定然也不想我们之间生出嫌隙,咱们就当他还在,高兴点。”
  “你这话说的好生吓人。”秦钟啜了一口茶,幽幽地冒出来一句。
  王逸林抓了一把瓜子嗑着,含混道:“人刚走,魂还没散,他说不定就在旁边看着哩。”
  郑太守被他这句话弄的打了个冷颤,其余三人都没看见顾轩的死状,可他是看见了的,于是脑海中顾轩平日的面容和那恐怖的画面连番出现,吓得他急忙道:“开什么玩笑,也不看看地方!”
  几人之中就数他地位最高,他也一直以老大自居,他一说话,另外三人顿时不吭声了。最后还是他来打圆场,他觉得宋阅的话很有道理,便道:“就这样吧,咱们别太难过了,该做什么还是照常去做。早日查出凶手,让顾轩走得安心。”
  秦钟抬头瞅他一眼:“斗鸡也照常?”
  郑太守正满腹心事,别他这么一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
  “照常,都照常,”一旁的王逸林挤出一个笑来,“我这里不也照常?郑公,您之前说要带我尝尝盛州美食,我可是期盼许久了。”
  四人起身出门,唯独宋阅在后头叹了口气,却也迈步跟上了。
  太守府中就设有斗鸡台,四人步入院中,外头的喧嚣被四周的屋宇一挡,顿时低了下去。清风携着一丝凉意划过花园中的翠竹,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浓郁的香气。斗鸡台立在高处,面积不大,但稳若磐石。周围没多少观众,就只有郑太守和他的三个友人,外加刚刚来访的刘驰。
  郑太守出战的是“赤驹”,身材瘦弱,比秦钟带来的斗鸡小了一圈。“郑公派上这么个对手,莫非是小瞧了我那宝贝?”秦钟傲慢一笑,显然看不上郑太守那只瘦小的赤驹。然而郑太守并不答话,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
  “放!”
  随着一声令下,两个仆役一同松手,两只斗鸡顿时厮杀在一处。宋阅对比赛没什么兴趣,视线环视一圈,锁定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刘驰。
  “哎,你是本县县尉?”
  刘驰忙迎上来,恭敬道:“正是在下。”
  和这四人一比,他官小位卑,又是晚辈,所以一直诚惶诚恐不敢言语。宋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在思忖这人靠不靠得住,小半响后,他才问道:“顾郎那一案,到底是何人所为?”
  “还……还不确定,那人身手不凡,极难找寻,不知是不是已经逃出城外了。”
  “当真?”
  “那还能有假?”王逸林放下手中的糕饼,插嘴道,“徒手拧断脖子,没点功夫的人谁做得到?”
  “王大人说得在理,”刘驰恭维道,“要想瞬息之间得手,手劲不能小,动作也必须迅速,一旦失误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宋阅仍有些不服,这时他突然感到脖颈一凉,吓得他一激灵,原来是秦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将一双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公,你这是何意?!”
  宋阅吓得一抖,急忙拽住了对方胳膊,想要扯开。秦钟恶作剧一般哈哈大笑,答道:“你瞧,就这样站在你身后,左手托着你的下巴,右手扶着你的脑袋。然后……左手一推,右手一拧,咔的一声——”
  他两只手轻轻一动,更把宋阅惊得哇哇怪叫,连连叫他住手。王逸林和刘驰忙围上来阻拦,他才笑着松手道:“打个比方而已,我没那个手劲儿,哪拧得下来。”
  宋阅惊魂未定地捂着脖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秦公此举大大欠妥,揶揄也不分个时候。”
  约莫是宋阅模样太狼狈,王逸林忍不住大笑起来,连旁边伺候的两个丫鬟都偷偷躲着笑。原本一直观战的郑太守也转身过来,困惑地扫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何事如此可笑?”
  王逸林笑得差点被糕饼呛住:“没什么,秦公和宋郎开了个玩笑,把宋郎吓得差点儿摔地上了。”
  “胡说什么,哪有这么夸张!”宋阅气冲冲地回嘴,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滑稽,也露出一个笑来,“唉!还是要怪秦公,我正和刘县尉说案子的事呢,他突然就掐住我的脖子。”  秦钟笑嘻嘻地向他认错赔罪,几人继续闲聊,气氛并未有太多改变。正在这时,宋阅却越想越不对劲,刚才秦钟与他的打闹令他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纵然是武艺高强之人,拧断顾轩脖子,顾轩就真的无法反抗?
  生死攸关的时刻,至少也会本能地做出反应,比如像自己那样扯开对方胳膊。但他们都说,顾轩连衣服都整整齐齐,没有半点挣扎的迹象。
  这是为何?
  宋阅陷入沉思之中。
  一转眼到了正午,日头渐热,两只斗鸡却愈战愈勇,迟迟没分出胜负。场上局面已经开始逆转,刚开始赤驹明显处于劣势,如今秦钟的斗鸡渐渐处于下风,被赤驹逼得连番躲闪,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对劲儿啊……”秦钟喃喃道,两只手紧紧绞裹在一起。他的斗鸡是专门训过的,别说退缩了,打起来从来都是没有半分迟疑,宁愿和对手同归于尽的。郑太守这只赤驹到底学了什么本事,怎么时间越久,越把他的斗鸡吓得仓皇败逃,一点还手之力都没了?
  另一边,郑太守悠悠地让丫鬟打着扇子,视线却投向了立在一旁的刘驰。两人相视一笑,郑太守努努嘴指向了自己家的鸡舍,刘驰也眨了眨眼睛,凑过去低声道:“这是起效果了。”
  “果然乃神物,”郑太守微微点头,“首战告捷,回去重重赏你。”
  刘驰一脸谄笑道:“多谢多谢。”
  两人这番话说的极轻,连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听不清楚。他们这交头接耳的模样被秦钟看在眼里,他就知道郑太守肯定耍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这老滑头。他心里暗骂,目光再回到台上时,自己的斗鸡已被赤驹踩在身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赤驹胜!”
  “哈哈,秦公,承让了。”郑太守站起身来,一脸藏不住的自得。
  秦钟嘴角挂着冷笑,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耍手段而已,有什么可神气的!”
  说罢,他也不再多话,气鼓鼓地拂袖走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郑太守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秦公这人就是这脾气,过一阵子就好。”
  然而秦钟出了太守府,却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再度折返,出现在太守府的侧面。面前是一座矮墙,里头是座花木扶疏的庭院。这会儿郑太守还在斗鸡台那边招待宾客,这边没什么人影。秦钟撑着墙张望了一会儿,突然唤来身边保镖,让他们把自己托进去。
  保镖略显踌躇:“老爷,您这是要……?”
  “闭嘴,照做就是了。”
  翻进院中,秦钟凭着记忆,直奔太守的鸡舍。路上可能有人看到他了,他也无心多管,低着头,放轻脚步从鸡舍后门溜了进去。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弄清楚郑太守究竟对斗鸡做了什么,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输得窝囊,他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他本以为是饲料的问题,可进了鸡舍,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左右四顾,一切并无异状,可等他仔细检查时,却突然在墙根发现了一小块白色的脂膏,摸着滑溜溜的,闻起来还有股淡香。
  是这个?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不敢拖延,直接把这东西揣进了袖中,小跑着离开鸡舍。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了一阵,他回到自己翻墙入内的地方,再度撑着墙面,呼唤保镖接他出去。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内外两面墙上都留下了他的脚印。他见状暗骂一声,随便擦了两下,左右四顾,远处只有一个卖樱桃的老汉。秦钟心想应该不碍事,没人会注意这些细节的。
  何况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拿了郑太守那个贼人的东西,算得了什么?
  “去医馆里找个大夫,问问这是什么。”他把那块白色的东西交给保镖,嘱咐道,“说话当心点,别让人听出端倪。”
  保镖忙不迭地跑出去了,一个多时辰以后才回到客栈复命:“老爷,大夫都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说可能是熏香。”
  “熏香?”
  “大夫说,南疆传来的迦南香,就是这样一个香块,上头有一层糖霜一样的油脂。不过迦南香是姜黄色的,您这一块是白色,所以大夫也说不清楚。”
  秦钟狐疑地把香块接过来,放在鼻前闻了闻,的确是香气氤氲。可这香味相当陌生,闻得久了还生出一种妖冶之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直接拂过面颊,让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秦钟陷入沉思,半晌以后才把这东西递给仆役:“放进我带来的鸡笼里试试。”
  仆役照做了,没想到香块放进去不到一刻钟,整个笼子里的斗鸡犹如疯了一般惨嘶不止,如同看到及其恐怖的事物。秦钟瞬间明白过来:“好你个郑太守,定是在赤驹身上熏了这味道,才把我的斗鸡吓成那副模样!”
  他又想了想,觉得这东西既然是一种熏香,恐怕点燃之后才能发挥真正效力,便吩咐道:“拿个火折子来。”
  等火折子到手,他用随身携带的刀刃削下一小块熏香,用火点燃,递给仆役。这一瞬间,那股异香犹如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暴涨开来。太浓了,又稠又酽,仿佛一大团棉花直接塞进人的鼻子,秦钟瞬间觉得两眼发花,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香味像是一堵墙一样压过来,让人无法呼吸。
  “灭了它……快、灭了它——”秦钟单手撑墙,虚弱地发出呼救声,捧着香碟的仆役更是犹如醉酒一般摇摇摆摆,突然双膝一软,直接栽倒下去。
  毕竟他们只掰下一小块,就这么片刻功夫就燃尽了,香碟里只冒出一股青烟。秦钟和保镖站得比较远,此刻勉强恢复了意识,但仆役已经闭着眼昏迷过去,任他们呼喊摇晃,怎么都醒不过来。
  再看笼里斗鸡,也是一片萎靡之像。秦钟立刻明白过来,这东西小看不得,恐怕是一种迷药!
  “去查……”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将剩余的脂膏交给了保镖,“给我把这东西的来历查出来!”
  当天夜里,酒宴如期举行,秦钟拒绝参加,桌旁只坐着郑太守和两个老友,外加新加入的刘驰。两盏灯笼悬在门外,天边挂着一轮月牙,月光顺着窗棂疏落有致地洒进屋子,被屋内灯火通明的光线一衬,便暗淡了几分。四人照例先缅怀一下故去的顾轩,由郑太守宣布开席。珍馐美馔如流水般端上桌子,觥筹交错,宾客尽欢。  郑太守不禁想,秦钟那个臭脾气不在也好,免得总被他煞风景,好不烦人。
  正在这时,鸡舍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才是仆役的喊声:“这是谁干的!”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爱鸡如子的郑太守第一个扔下筷子奔了出去。等他跑到地方一看,几个仆役打着灯笼围在一起,见了他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退开。鸡舍里支离破碎地飘了一地鸡毛,被血一染,更是鲜红得吓人。一直浑身赤红的斗鸡躺在地上,身上一个大窟窿汩汩淌着血水,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反射出森森寒光。
  一股浓郁的腥气弥漫在空气里,郑太守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怎么……怎么又死了一只……”
  一句话说完,他突然暴起,指着死去的赤驹狂吼:“你们怎么看管的,连几只鸡都看不住!都别在我府里待着了!都滚!滚!”
  众仆役跪地求饶,他却半分情面也不留。把人轰走以后,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赤驹的尸体要怎么办,他暴跳如雷,大吼道:“扔了!”
  王逸林出来看情况,后头跟着宋阅和刘驰。刘驰一见到死去的鸡,和郑太守一样打了个寒颤,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王逸林和宋阅都怔了一怔,你眼望我眼,后者打破沉默道:“咦,这不是白天那只斗鸡么?谁干的?”
  郑太守用力一挥手:“不知道!”
  刘驰蹲下去翻了翻那只死鸡,蹙眉道:“利器所伤。”
  “不就死了只鸡么,有什么好怕的,”王逸林堆起笑脸,拍了拍郑太守的肩膀,“改日再买一只得了。”
  其余几人都不言语,郑太守一副似听非听心事重重的模样,刘驰蹲着检查死鸡,宋阅则站在一旁看。王逸林感觉自己冷了场,又嗳嗳了两声道:“要不把这死鸡拿去炖一锅汤吧,我还没吃过斗鸡哩。”
  宋阅没好气地打断他:“横死的鸡你也敢吃。”
  郑太守闻言猛地抬起头,环视众人一圈后,缓缓道:“诸位……有一件事,恐怕不能瞒着你们了。”
  “何事?”
  他把三人叫回屋中,将前些日子追风被人拧断脖子,接着顾轩也同样被扼死的事情说了出来。宋阅一听大惊失色,连连说“这不可能”,可他看到郑太守那张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顿时觉得再去质疑也完全没有用了。
  “郑公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宋阅小心翼翼道。
  郑太守只是摇头,视线移向一旁的刘驰,对方同样露出茫然的神情,苦恼道:“此事蹊跷,联系上顾大人的案子,让人心生不祥。”
  宋阅显得更无措:“不是说凶手是身强力壮之人么?”
  刘驰则回望郑太守:“郑大人,最近您可否惹上什么人?”
  郑太守稍显踌躇,停顿小半响之后才答:“应当是没有。”
  “瞎说什么,就算是郑公惹上的人,又怎么会牵连到顾郎,”王逸林插话道,这里头只有他仍是一副轻松的模样,脸上照样笑呵呵的,“死了两只鸡你们就大惊小怪,我瞧,死鸡的事,八成是郑公你那些养鸡的奴才干的,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还不如把人带过来审一审,问个清楚。”
  郑太守露出苦笑:“追风被人掐死的时候,我就审过一遍了,结果什么发现都没有。这帮好吃懒做的奴才,连鸡舍里几时进了人、进的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到真凶了。”
  刘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还是只能先从原因入手了。”
  四人面面相觑,看起来都没有头绪。正当这时,宋阅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话说回来……秦公前几天刚进城的时候,你们见到他没有?”
  另外几人纷纷摇头。
  宋阅脸上闪过一丝诡谲,像是不小心知晓了天大的秘密,正欲言又止的样子。三人被他勾起好奇心,连番追问,他才解释道:“我和秦公差不多是一道来的,都住在外头的‘闲逸居’,秦公身边居然跟着四五个魁梧的保镖,那阵势可当真是前所未见。我一问,秦公就说路途遥远,道上恐有山贼之流,带几个保镖以防万一。我说:‘秦公你又不是押运贡物,何必这么小心翼翼。’他就笑了笑,没答话了。”
  “我当是什么,”王逸林听后,一脸不屑地摆了摆手,“秦公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这人成天担惊受怕的,老觉得有人要报复他。你瞧,他现在随身带着刀哩。而且这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觉得顾郎的死是秦公所为?”
  刘驰也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宋大人此话,莫非是想让在下调查秦公?”
  宋阅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我也是瞎猜的!瞎猜的!哪能怀疑自己人呢!”
  说完,他啜了口茶,再抬起脸来时,已是满脸堆笑。
  他们闲聊起来,郑太守却始终不言,脸色愈发沉闷,过了片刻他才道:“先不提顾郎。赤驹的死若是秦钟所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三人登时愣住,王逸林刚嗑了一半的瓜子也掉在地上:“郑公,你这是何意?”
  郑太守神情有些阴鸷,缓缓道:“其实这些年来,我早就怀疑秦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恐怕是别有二心了。”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时郑太守又将这几年来秦钟与自己作对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恨恨地将茶杯一放,叹道:“我觉着,他一直对我压在他头上有些不满,不管当初在京城也好,现在我来当了太守也好,他这心思一直藏在心里,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
  刘驰怔了怔才道:“之前秦大人输了以后立刻不辞而别,莫非是他派人杀了赤驹?”
  宋阅却仍是不敢相信:“可……可就算秦大人不满郑大人得胜,那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王逸林目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年初上元节会时,我在京城遇见了秦公。他忽然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呢……”
  郑太守浑身一震,刘驰也瞬间闭上了嘴,神情古怪。宋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询问了一句:“哪件事?”
  王逸林那张肥厚的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还能有什么?秦公那会儿还说,要是林大人还在世,如今朝野上下,恐怕又是另一番格局了。”  气氛瞬间僵持下来,犹如冷风过境,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宋阅脸上有些惊惶,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凝视着郑太守,视线里头五味杂陈。郑太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又想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他直起腰来地活动了几下肩膀,干巴巴地道:“都过去了,还提他做什么。”
  宋阅唯唯诺诺地开了口:“好像秦公一直没介怀,当时也是他一直犹豫……”
  郑太守猛一拍案,怒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众人噤若寒蝉,有好一阵子,谁都不再出声。大厅里面落针可闻,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外头呜呜地风声,深夜的虫鸣,还有看门的仆役打哈欠的声音。宋阅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的椅子里,刘驰坐在角落不敢开口,王逸林吃东西的动作也停下了。郑太守面色苍白,双手因怒意还有些微微发抖,一旁伺候的丫鬟忙给他端来一杯热茶,他却看也不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半响以后,刘驰第一个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道:“实在抱歉,时间不早了,在下先行告退。”
  王逸林也站起来,拽拽揉皱的衣摆,干笑道:“那我也……”
  郑太守却起身拦住了他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被刘县尉一提我才想起来,咱们实在耽搁得太久,外头都宵禁了吧。这时候你们回去不安全,要不在我府中留宿一夜?”
  刘驰略显犹豫,王逸林也想拒绝,想说他和宋阅就住在临街的客栈,离这里不过百来丈。可宋阅刚才被几人的一番推论吓得够呛,现在听他这么说,赶紧应道:“好好,我赞成,王公和刘县尉你们也不介意吧?”
  王逸林想了想,似乎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刘驰也对郑太守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这一晚,郑太守彻夜难眠,脑海中的胡思乱想一刻也没停歇过。莫非真有鬼魂之说……
  是那人来报仇了么?
  一夜胡思乱想,直到天色半明半昧之时,他才勉强睡着一会儿。清晨到来,院中花树上已传来啁啾鸟鸣,他揉了揉困涩的双眼,从榻上坐起。侍奉他的丫鬟马上从屋外进来,又被他挥挥手赶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仆役惊恐地喊道:“老爷,西厢的王大人、王大人他——出事了!”
  王逸林倒在榻上,鲜血染湿了被褥,已经半干。他死状凄惨,胸口心脏处正正地露出一道伤痕,深及脏腑,触目惊心。郑太守一进屋就被血腥气呛了个跟头,再见到王逸林的死状更是不知所措。宋阅也被叫喊惊动,赶过来时吓得几乎晕厥。一众仆役也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有几个稍微冷静一些的已经跑了出去,说是去报官了。
  刘驰已在勘察现场,半个时辰后,衙役也一同赶来。
  “利器所伤,直接毙命,”仵作验尸后回答,“约莫是黎明前后出的事。”
  宋阅从不信佛,这时却蜷缩在一旁什么也不敢看,口中颠三倒四地念着佛号,谁问他话他都不答。郑太守也是瘫软在椅子上,仆役送来了浸过冷水的帕子,他拿来捂着脸,虚弱得好似一个大病不起的老翁。这里唯一还能勉强维持镇静的只有刘驰,身份使然,他只能公事公办。可他刚想开口,郑太守就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无奈,刘驰只能先去审问值夜的仆役,可得到的回答相当一致,说昨夜什么都没听见。其中有人说,太守昨夜发火,赶走了不少人,又让剩下的人严加守卫鸡舍。所以鸡舍那头灯火通明,人人提高警惕等了一夜,却一无所获。而西厢这头只留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丫鬟服侍完王逸林就歇息了,小厮虽在外头守着,但后半夜的时候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昨天、昨天似乎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然后特别困,眼睛都睁不开,只要眼一闭就能睡着,”其中一个小厮道,“真不是我们玩忽职守,我们——定是中了迷药了!”
  “哪来的迷药!”刘驰气得跺脚,“你们就是玩忽职守,连个院子都看不住!”
  郑太守不在,这几个小厮他也无从发落,便让人带回衙门再审。结果另外两个丫鬟也说,昨日非常困倦,本来早早就该起身为王逸林准备热水洗漱,可她们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结果就看见了屋里的惨状。
  莫非真有迷药……?一屋子的人都这么说,要么他们都是串通好的,要么就是真如他们所言,凶手用了迷香之类的东西。想到这里,刘驰又进屋搜寻了一道,屋里窗户大敞,就算曾经有可疑的气味,也早就被冲散了。丫鬟也说她们府内的规矩就是早上开窗通风,至于有没有什么气味,她们都未曾留意。
  屋内摆件不少,都是郑太守平日里收集的珍宝古玩。刘驰怕底下人笨手笨脚碰坏了什么,只自己进去一一查看。东西都在原处,没有被挪动的痕迹,屋子另一侧的窗户也开着,他过去稍稍一推,整个窗页就轻而易举地被拆了下来,下头的空间完全足够一个人钻入。看来这木窗本身就不牢靠,只防君子,防不住小人。
  看来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从何处入内了,就是这扇窗户。只是凶手杀了人以后逃去了何方,这还难以推断。正当这时,一个衙役匆匆向他走来,鞠了一躬后道:“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搜过全院了,凶器一直没找到。”
  刘驰点点头:“可曾发现可疑之处?”
  “西北处临街的矮墙上,有两个脚印。”
  “带我去看。”
  衙役立刻领命,对他比了一个“请随我来”的手势。两人穿过中庭,快步走到临街的矮墙处。这里是郑府的边界,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不远处有家装饰豪华的客栈,旁边是几家铺子,卖的都是玉器、香料之类的上等玩意儿。这一带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寻常卖柴米油盐的铺面很少看到。
  矮墙不及一人高,刘驰轻松一跃就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脚印似乎被人擦过,但没能擦干净,可见这人要么是不当回事,要么是过于匆忙来不及多管。这会儿街上人还不多,墙边站了个老汉,挑来一筐樱桃在卖。
  “喂!”刘驰张口就喊,“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下了早市就来了!您买樱桃么?”
  刘驰默默盘算,早市一般天刚亮就收了,这人恐怕来的挺早。他再问他有没有看见有人从郑府里头出来,对方想了想才答道:“好像有哩……又好像没有,俺眼神不大好,好像是有个人翻墙出来来着,昨天下午的事啦。”  一旁的衙役听他说话完全不靠谱,气冲冲道:“你敢糊弄官差大人,跟你说刚才,没说昨天!”
  老汉急忙摆手,跪地求饶:“我是真看不清啊,刚才有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要不您问问别人,这附近这么多铺子,总有别人看到。”
  衙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郑府的守卫更是想上去赶他走,却被刘驰拦下。刘驰原本一直绷着脸,可后头神情就有些松动了,见他们要去赶走老汉,他直接喝止道:“别,把他的樱桃都买了。”
  衙役一怔:“啊?”
  老汉倍受感动,拉着刘驰的手说了好几遍多谢,但刘驰脸上似笑非笑,点了点头道:“哪有的事,我才应当多谢你。”
  送走了老汉,身边却多了两大框樱桃。衙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守卫也一脸尴尬地站在一旁,看到刘驰要走了,衙役才干笑着恭维道:“瞧不出来,您还是个大善人。”
  刘驰捡起一颗樱桃,吃了半口就扔了:“我也瞧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秦钟没多久就找上门来了,看到厅堂里神色灰败的郑太守与宋阅,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斗鸡输了?”
  “你还挺会挑时候来,”郑太守阴沉着脸,冷冷道,“还有这闲工夫开玩笑。”
  “究竟怎么了?”秦钟一脸莫名地摊了摊手,视线环视一圈,他看到宋阅蜷在一旁,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却唯独不见王逸林,“宋郎昨夜在你这儿住的?那王公呢,怎么不见他?”
  他话音刚落,郑太守突然暴起,一个箭步直冲秦钟面前,粗暴地拽住了他的衣襟:“你还有脸问?你还有脸问?!姓秦的,是不是就是你干的,啊?是不是就是你!”
  郑太守狂怒的吼声几乎冲破房顶,秦钟的衣襟更是几乎被他扯破。秦钟被他疯狂的举动弄得狼狈不堪,他想挣扎,但自己身材偏瘦,完全难以撼动对方一丝一毫。两人险些扭打起来,郑太守死死拽着秦钟衣服,秦钟则使劲推他的脸:“郑浦明!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阅早就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根本顾不上理会场上发生的事。其余仆役更不敢上前阻拦,管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两人一圈一圈地打转,口中慌道:“二位老爷,不要冲动!二位老爷!二位老爷!”
  没人搭理他,郑太守与秦钟纠缠在一起,就像两只陷入胶着的斗鸡,谁也无法制服对方。最后两人都乏了,年纪放在这儿,僵持不了多久就浑身无力,气喘吁吁。郑太守第一个松开了对方,秦钟马上连退三步,攥着被抠破的衣领道:“郑浦明,你这个疯子!”
  这时宋阅才顾得上解释道:“王公……被人杀了,就在西厢。”
  秦钟浑身一颤:“到底怎么回事!?”
  宋阅揉着心口,这才哆哆嗦嗦地把事情说了。他说的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但秦钟还是听明白了大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宋阅讷讷道:“而且,昨日还死了一只斗鸡,一模一样的死法,……郑公说,前些日子顾郎过世的时候,也有一只同样死法的斗鸡。”
  秦钟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半天才颤声道:“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稍有些安静的郑太守,又像疯了一般一跃而起:“姓秦的,昨日输给了我——不、不,你无数次输给我,是不是已经怀恨在心!?你从来不肯服我,从来不肯——”
  “这与我何干!”秦钟一跃而起,“我与你多年老友,到底是谁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顾郎为什么死了,王公为什么死了!我们五人彼此知根知底,也没有仇家,唯独就有——”
  秦钟像是想到什么,浑身一震,没有说话。
  “说什么你们,嘘——嘘——”宋阅也吓住了,“噌”地一声窜了起来,忙要去捂秦钟的嘴,“隔墙有耳!隔墙有耳!”
  三人这副鸡飞狗跳的架势,所有人都不敢言语了,识相的仆役早就溜了出去,管家缩在门口,好似在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被宋阅这么一提醒,郑太守和秦钟都瞬间沉默下来,互相大眼瞪着小眼,胸膛因激烈的情绪而起起伏伏。一时间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这时,管家声音突然横插进了三人中间:“刘大人,您回来了!”
  三人一同转头,只见刘驰站在门口,面色犹豫,似乎不知道自己应不应当入内。此时此刻,郑太守掐了掐鼻梁上方,泄了气般长叹一声,疲惫道:“进来吧刘县尉,案子查清楚没?”
  三人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刘驰把西厢破损的窗户、外头矮墙上的脚印这两个证据告诉了郑太守,又说自己已经去外面问过了,但当时天色昏沉,没有人看到逃出去的人影。
  “外头只有一间客栈还在营业,其他地方都没有人,”刘驰道,“就是附近最豪华的那间的客栈,‘闲逸居’。”
  宋阅愈发惶恐地攥着手:“闲逸居?这……这不就是我们前几日所住的那间客栈?”
  郑太守立刻投去询问的视线:“你们?”
  “城里最好的住所就是那儿了,若不是昨日郑公您邀我和……住在郑府,我们还住在那儿呢。”
  刘驰听完,转念一想,犹疑着问:“那现在是不是只有秦大人还住在里面?”
  三人皆是一愣,秦钟第一个反应过来,顿时对刘驰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刘驰急忙低头赔罪:“不敢,不敢!”
  郑太守则冷冷看着秦钟:“秦公,刘驰是本地县尉,办过不少案子的。他不过例行公事地询问一番,你不必太担心。”
  秦钟只冷哼了一声:“年纪轻轻,能办多少案,我瞧着也是靠你才坐上这个位置。”
  刘驰干笑两声,也没有否认,只转了话题道:“另外,凶器一直找不到。”
  “没用的东西。”秦钟瞟他一眼,也不想搭理他们,说要去看看现场,直接起身往里走,在仆役的引领下进了王逸林过世的西厢。这里面的尸体还没来得急搬走,他一进去就被血腥味呛了个喷嚏,本来想调查一番,可王逸林的死状太过可怖,他的视线刚好和对方空洞的双眼对了个正着,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吓得急忙退后几步。这一退,他无意中撞倒椅子,直接被绊了一跤,跟进来的郑太守见状冷冷露出一个笑,鄙夷道:“秦公,就你这个胆量,还是别学着刘县尉查案了,难怪随时带着刀,怕是心里有鬼吧。”  “闭嘴!”
  秦钟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手一动,忽然在墙根处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侧身回望,发现是一小块白色的膏状物,长得无比眼熟。另一边郑太守还在对他冷嘲热讽,他早就顾不得理会了,心里头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纷乱的念头,最后他猛地将那东西攥在手里,飞快地藏了起来。
  郑太守发觉有异,蹙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秦钟急于掩饰,直接快步出了门,“我去别处看看。”
  巳时刚过,天空愈发阴沉,接着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一场阵雨说下就下,没多久就打起了雷。屋内瞬间阴暗不少,丫鬟点起了灯,又小心翼翼地给郑太守倒了茶。、
  郑太守摆摆手,他现在谁也不想见。见管家要退下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道:“鸡舍里还好么?”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管家忙不迭道。
  郑太守的语调死气沉沉:“没再死鸡么?”
  管家急忙摆手:“没有没有,现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守卫,看得仔仔细细的呢。”
  郑太守“嗯”了一声:“一会儿请几个和尚来,念念经,做场法事,驱邪。”
  外头雨越下越大,闪电接二连三地划破天空,犹如一条条银龙嘶吼不止。秦钟在外面心事重重地转了许久,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刚才发现的膏状物,分明和鸡舍里的迷药如出一辙,如果他的推断没错的话,凶手只会是那个人……
  看来他必须留在这里,住上一晚,以便于继续调查。回去和郑太守一说,对方也同意了。下午,太守府里四处都响起诵经之声。郑太守这几天饱受惊吓,此刻犯了头风,一直拿冰袋捂着头。就这么一会儿,他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岁,不但全身软绵绵地瘫在椅子里,脑袋还担惊受怕地左右四顾,好似随时都能跳出一个杀手至他于死地似的。
  傍晚时分,雨依旧未停,还有愈下愈大之势。窗外朦胧一片,犹如起了白雾,在狂风中左摇右晃飘摇不止。郑太守的心也犹如这雨幕,被大风吹得歪歪倒倒,支离破碎。恐惧、担忧、愤怒挤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好几次,他闭起眼,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是的瘫软在靠背椅里,口中下意识地喃喃道:“人心散了……”
  他想了个法子,暂时支开了秦钟,然后把宋阅和刘驰一同叫到屋内谈话。刘驰一看他这架势就明白过来,立刻压低嗓音道:“秦钟的确住在通宁道那间客栈内,他的保镖也在。以在下所见,那保镖身材魁梧,拧断一个人的脖子完全不成问题。”
  宋阅反而露出狐疑的表情,讷讷道:“可是……再怎么魁梧的人,顾郎也会反抗不是?可你们说,顾郎身上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
  “这又说不好的,”郑太守道,“而且,我瞧秦钟一直带着一把刀,搞不好那就是杀了王公的凶器。”
  刘驰则摇了摇头:“在下检查过他的佩刀,上面光亮如新,并没有血迹。”
  郑太守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都过去快一天了,再多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吧。”
  宋阅还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小半饷后,他才讷讷地开了口:“凶器……真的是秦大人那里的么?”
  “府内里三层外三层都翻遍了,没有。肯定是凶犯带着凶器跑了,”郑太守道,“他是最有可能的,专挑我们几个下手,不图财只害命,显然是旧时仇怨。”
  刘驰恭维道:“郑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能想到这一层。”
  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管家带着一个仆役走了进来,冲郑太守欠了欠身道:“老爷,他有事向您汇报。”
  郑太守略显不耐烦:“何事?”
  仆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说之前斗鸡结束以后,他曾经看到秦钟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朝鸡舍走去。郑太守听完险些跳起来,其余几人爷露出惊异的表情:“此话当真!?”
  “千、千真万确!小的之前看到秦大人离开,没想到过了不久他又回来了。小的以为他有东西忘了取,就没上去问……”
  郑太守挥挥手斥退了下人,猛一拍案,噌地站起:“好你个秦钟,果然是你!”
  宋阅却依然在犹豫:“郑公你未免偏激了,秦公与你不和是不假,我觉得他仅仅是想与你斗个高下,没到这地步啊……”宋阅迷惑地望着郑太守,“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他也不至于——”
  “他至于!”郑太守猛一拍案,新仇旧怨堆在一起,令他烦躁不安,“他肯定还在为林骧的事情愤愤不平,找我们报仇来了!”
  “林骧!”宋阅浑身一颤,这个几十年来他们不肯再提的名字,犹如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鬼,吓得他哆哆嗦嗦连话都不敢再说。
  刘驰顿了一顿才道:“二位大人,在下只知道有位‘林大人’,你们都不愿提及。如今这案情与他有关,在下不得不问一问了。当初究竟发生过何事?”
  宋阅只顾着摇头,整个人的力气如同一瞬间耗空了,他脸色苍白,好似面前就飘着一个即将索他性命的鬼魂一般。郑太守并不比他好多少,勉强鼓起一丝勇气,缓缓开了口。
  “十多年前,我们都还在京中……”
  这就打开了话匣。
  那是郑太守还没当上太守时候的事。郑太守是宗室,虽出了五服,但身份放在这里。他父母亲属都有权有势,于是不少人巴结不到他的亲属,只能从他这里下手。许多年轻的贡生都愿意与他结交,从而谋得一官半职,这其中就包括了宋阅他们一行。
  宋阅与顾轩是同乡,秦钟与林骧也是同乡,王逸林则是后来认识的。他们一同来参加京考,其中林骧的成绩最为优异,是榜首的候选。秦钟次之,宋阅与王逸林则成绩平平,顾轩更是基本已经放弃,就等着落榜回家了。所以顾轩一到了京城,就开始拿着家里给的盘缠吃喝玩乐,不再理会温习之事。他玩着玩着,就听人提到了郑太守——也就是当时郑公子。
  顾轩就开始打歪主意,考上已经没什么指望了,不如巴结巴结那位郑公子,没准儿还能谋点差事。他回去一说,宋阅和王逸林都拍案叫好,秦钟也有几分好奇。可林骧这人一贯心高气傲,平日里最看不起好吃懒做的顾轩,听到他这个主意,顿时嗤之以鼻。  顾轩也一直恶心林骧的做派,嫌他假清高,两人谈不和,他顿时气冲冲道:“呸,你就挑灯苦读去吧,到时候别来求我们!”
  于是顾轩开始与宋阅和王逸林谋划起来,秦钟偶尔参与,但林骧从来没理会过他们。一开始他们就写些诗文之类的托人递给郑公子,想得到他的赏识。然而没多久他们发现,这郑公子是个声色犬马之徒,只好玩乐,尤其喜欢斗鸡。这就更好办了,他们天天去笙歌燕舞之地与他一同寻欢作乐,去斗鸡台与他一同观赏斗鸡,久而久之,这帮臭味相投的人就厮混到了一起。
  后来,秦钟也受不住诱惑,跟着同去,林骧就被一点点疏远了。他心性高傲,自命不凡,此时愈发笃定自己与这帮人不是同等货色,于是更加不与他们为伍。直至京考放榜以后,林骧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除了他和秦钟,其他人都落了榜。然而他们完全不介意,都被郑公子打通了关系,有了一官半职。
  林骧为此愤愤不平,因为顾轩常来他面前显摆,更是被他数落了无数难听的话。久而久之,这些话传到郑公子耳里,梁子就结下了了。后来他们同朝为官,官职相当,摩擦就越来越多。林骧越是摆出一副清高模样,就越被顾轩宋阅等人耻笑。他又从来不肯放低姿态,更不懂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在官场上走得磕磕绊绊,始终郁郁不得志。
  眼看着顾轩等人如鱼得水,林骧又急又气,终于与他们大吵了一架,彻底分道扬镳。顾轩等人气不过,回到郑公子这里煽风点火,而郑公子也对林骧有些不满,于是他们几个谋划,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人。
  参与的人,自然就是顾轩、宋阅和王逸林,秦钟虽然知道,但正好林骧当时占着他上头的一个位置,于是他一开始阻拦了两句,后来犹豫了,索性假装不知,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骧被嫁祸了一桩大案,丢了官职,全家人一同被流放边疆。然而顾轩他们还觉得不够,郑公子也怀着看好戏一般的心态,想法子托人在林骧的食物里下了毒。林骧死了,大快人心,然而内心中还是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作对,他们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一种叫做懊悔的东西。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大,他们却越来越不愿提及这事。秦钟毕竟与林骧是同乡,后来愈发后悔,连带着对郑太守他们也没了好脸色。如今顾轩同郑太守一同来到盛州,其余人还在京中,尤其秦钟,位置越爬越高,现在与郑太守旗鼓相当。
  “仔细想想,秦钟就是那时候渐渐疏远我的,”郑太守叹道,“下毒的时候他不知道,等他知道以后,跑来我这里撒了一通野。啧,真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您不必太操心,就交给我来办,”刘驰上来作了一揖,“我已将您府上仆从暂时撤下,换上我手下的衙役,不论谁是凶手,保证他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郑太守心想,口中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入夜以后,太守府里的仆从果然都被撤下了,换上了全副武装的衙役。秦钟却在这时离开房间,再度回到王逸林遇害的地方。房内还维持着早上的阴凉,棺木已经买来,就停在角落之中。屋里阴风阵阵,令人心生不安。秦钟快步环视了一圈,四周一切果然刘驰所说的完全一样。
  然而出门以后,他却顿住脚步。雨虽然大,但回廊都修了屋檐,雨水绝对不会流进其中。但秦钟却在回廊与屋墙相连的角落,发现了一摊诡异的水渍,巴掌来大,他蹲下去仔细一看,发现里头有血。
  这是怎么回事?
  秦钟陷入困惑,外头的雨水不可能进来,那这摊水一定是人为的。里头有血,又在凶案附近,就说明和王逸林一案相关。可按时间推测,如果是当时留下来的痕迹,没理由到现在还没干。那就是后来留下来的?为什么?
  秦钟想了许久,隐约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突然令他全身一震。这么热的天,莫非是——冰!
  他面色惊诧,身躯僵直犹如遭到雷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懂了,难怪凶器一直找不到,太守府里就修着冰窖,冰块随手可得。到时候直接把冰块削成冰刃,杀了王逸林后,再丢至一旁。炎炎夏日,冰块会很快融化,难以寻觅。
  凶器找不到了,这里所有人又都知道自己随身带刀。到时候,他再伙同那个县尉,嫁祸自己杀了王逸林。哼,他早就计划了好了吧,难怪千方百计和自己作对,好你个郑太守,郑浦明,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妙,可惜骗不过我秦钟。
  不过……他为何要害顾轩和王逸林?
  罢了,那是他们的事……如今该怎么做才好?他环顾四周,心如擂鼓,咚咚跳个不停。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吱嘎”一响,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谁?”
  莫非是郑太守回来清理现场!?
  他回过身去,可眼前黑影一晃,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入夜以后,雨已经渐渐停了,地上的积水反射出灯笼的亮光,犹如一双双金黄色的眼。亥时前后,一队由五人组成的衙役小队在行至鸡舍附近时,突然发现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一晃而过。
  “谁在哪里?!”
  人影瞬间就消失了,衙役们对视一眼,拔足追击。绕过曲曲折折回廊之后,他们没抓到那人,却和正从另一边赶来的刘驰打了个照面。
  “头儿,刚才有人跑过!”
  刘驰点点头,表示他也看到了,正追过来:“是从鸡舍那头出来的,你们来三个人跟我追击,其余人去鸡舍!”
  “是!”
  夜色昏沉,天上无星无月,堆积着层层云雾。四人虽打着灯笼,这微弱的灯光却穿不透浓重的黑暗,数丈外的路面依然漆黑一片。他们穿过几段回廊,绕过一座巨石垒成的假山,刘驰已越走越快,将其余三人甩在后头。这三人虽然奋力追赶,但仍然比不过对方的脚力。快步跑过一座横在水潭上的九曲桥后,他们发现刘驰的背影在前头的月洞门下一闪即没,再也寻不着了。
  “我看见他了!你们快点!”
  刘驰的声音远远传来。
  三人一溜小跑,却怎么都找不到刘驰的去向。这下他们心中有些慌了,担心刘大人不是那可疑之人的对手。正当这时,他们听到刘驰一声大喝:“你做什么!”  接着,一声惨叫划破了夜晚的安宁,犹如一瓢清水倒进了滚烫的热油里,整个太守府瞬间炸了锅。惶急的脚步声响成一片,郑太守一个箭步夺门而出,看见所有衙役都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是后院!
  “出什么事了!”郑太守大声嚷嚷,谁也回答不了他。旁边的宋阅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跑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望向周围。刘驰和秦钟怎么不在?他们一瞬间就慌了。
  赶到后院,正好看到刘驰被两个衙役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倚墙站好。他浑身透湿,不住地发抖,脑袋都被磕破了,一旁是一口水井。看到郑太守他们赶过来,一个衙役赶紧叫到:“我们追着一个可疑人影过来,县尉大人就被他推进井了!还好发现的及时!”
  刘驰仍在呛水,一张脸苍白得像纸。郑太守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抢来一盏灯笼提到井口一看,幽深的水面上,果然浮着一只淹死的斗鸡。
  “他……本来想杀我的,”刘驰虚弱地喘着气说,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我追着他过来,看见他往井里扔了什么。然后等我走到井边时,我……我看见了里头的斗鸡……这时他忽然冲了出来,直接把我推了下去……”
  郑太守转头一看,井边摔破了一盏灯笼,显然是事发突然,从刘驰手中滑落的。刚才救人的衙役也凑上来道:“刚才我们都在院子外头,正要进来,突然听见刘大人大声问那人在做什么,接着一声落水的巨响,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刘大人都晕过去了,再晚一步怕就出人命了。”
  刘驰又呛咳起来,一旁的宋阅赶紧帮他顺了顺气:“是谁干的,你看见了么?”
  “没、没有……我的头碰到了井沿,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刘驰艰难道。
  “秦钟人呢!”郑太守怒气冲冲地大嚷起来,“他跑哪里去了!”
  守卫有些委屈:“我们按您的吩咐,分出两人跟着他了。”
  “那他们两个呢!?”
  “不、不知……”
  “废物!”
  宋阅站在一旁,眼神无助地瞟来瞟去,眼眶中竟然再度泛起泪花:“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凭什么、凭什么遇到这种事!”
  他的咆哮又被刘驰的咳嗽打断了,刘驰体力不支,咳得无比凄惨,仿佛没多久就会直接晕厥。郑太守心烦意乱,感觉一颗心憋得都要爆炸了,巴不得一人扇一巴掌让他们统统闭嘴。他几乎是用尽平生最强的意志力,忍下了几乎撕裂胸膛的愤怒,咬牙切齿道:“刘县尉,你先回去疗伤。宋郎,你也回去。”
  接着,他转朝在场的衙役,爆发一般扯着嗓子嚎叫道:“去找!把秦钟那厮给我找出来!”
  然而太守府之大,一时半会儿搜不完。明明还是三伏天,却冷得像掉进了冰窟窿里。郑太守站在井边,接二连三的事态将他吓得不轻。刘驰回去休息了,衙役们有发现都直接来找他汇报,这时又跑过来一人,冲他道:“大人!我们按照刘县尉的吩咐,将秦大人的鞋底与外面墙上的脚印比对,完全一致!”
  郑太守顿时一激灵:“当真如此?!”
  衙役点了点头。郑太守顿时一跺脚,骂道:“那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抓秦钟啊!”
  “是、是!”
  可秦钟就像凭空蒸发一般,彻底消失了。郑太守吓得浑身哆嗦,好似秦钟就埋伏在暗处,随时都能冲上来取他性命一般。
  他赶紧找衙役要来一把佩刀,死死攥在手里防身。等他跌跌撞撞回到屋中时,只看见自己的床上又放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死鸡,脖子被割断了,鸡头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就在这时,“簌”的一声轻响,郑太守身边的灯笼被风吹灭了,瞬间就把他抛进了彻头彻尾的黑暗之中。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沿着脊椎缓缓升起,犹如一道阴风萦绕不去。郑太守开始发抖,双手合不拢,额头渗出冷汗。漆黑的环境里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所有的镇定都是强装出来的,他很怕,怕得要死。他觉得有人要来了,来杀自己了。是秦钟,或者是林骧,化作一个厉鬼,正飘荡在身边,看他的笑话。
  正在这念头出现的这一刻,他突然暴起,指着黑洞洞的窗子大骂道:“有种滚出来!滚出来啊!”
  “秦钟!滚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这没脸没皮的卑鄙小人,有种滚出来跟老子较量,偷偷摸摸像什么话!”
  “林骧死了!他早就死了!你们别想骗我,他已经死透了!”
  远处的衙役被他吓得不敢吱声,以为他着了魔了,疯疯癫癫早已不像个正常人。郑太守狂吼了一刻钟,无人回应,只有冰冷的夜风继续在身边打转。他嗓子哑了,喊不动了,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这时他突然听见脚步声,如同一个幽魂,轻轻飘飘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接着门被敲响了。
  郑太守握紧了手中刀刃,感觉手心里全是湿漉漉一层汗。来了,是来杀自己的了,怎能轻易如他所愿?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手里有武器,必须先发制人,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门被推开的一瞬,他挥刀刺了上去!
  “啊——”
  鲜血四溅,一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是宋阅!
  他还有气,刀刃似乎没扎到要害。郑太守嘶嘶地喘着粗气,慌乱的脑子里似乎闪过几分清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还有宋阅身边的小厮,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郑太守,一脸说了好几个“你”,终于吐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杀宋大人!大人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你为什么要杀他!!”
  郑太守茫然四顾,在场有许多人,有他家里的仆人,有值夜的衙役。他开始使劲吞咽口水,像在努力组织语言做出解释,又好像是无话可说。他的脸苍白得像一个死人,神情疯癫而绝望,几乎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相信——郑太守疯了!
  他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疯子!
  宋阅被抬走包扎,郑太守脚一软,颓然垮在了门口的门槛上,两手抱头,状若癫狂。他抬起头,看见天色混沌一片,层层叠叠的云就像堆在一起的破棉絮,还隐隐泛出一丝红光,犹如一个人的狞笑。
  秦钟?秦钟!
  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可秦钟不见了,再也没出现过。郑太守就在这里胆战心惊地蜷缩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原本说伤情并不严重的宋阅,却突然死了
  犹如无数个惊雷在耳朵里炸响,郑太守完全做不出反应。为什么?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少人都瞧见了,现在看着太守的眼神也都有些闪烁怀疑。
  “不是我!不是我!”郑太守自然知道那些眼神的含义,不自觉辩解道,“我没伤到要害,不是我干的!是别人害了他!是秦钟!肯定是秦钟!他不是还没找到人吗!”
  直到刘驰来了,郑太守仍在吼叫、谩骂。所有人都看见他刺伤了宋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已无法申辩,最后只能嘶哑着嗓子,犹如浑身失去力量一般喃喃道:“埋了他,把事情压下去……都压下去……什么都别查了,这个案子结束了。”
  转眼便是数日过去,秦钟依旧没有找到,郑太守彻底过上了担惊受怕的生活。他害怕被抓,也害怕秦钟会来杀他,日复一日地生活在焦躁和不安之中。每个夜晚,他都噩梦不断,总是会梦见每个人惨死的模样。他的头风越来越厉害了,甚至连脑子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犹如一个真正的疯子,惶惶不可终日。
  常来与他相聚的朋友,如今也只剩下了刘驰一个人。后来刘驰出现的次数也变少了,秦钟更是如人间蒸发一般。他时时在想:人生无常,真犹如荒唐一梦,才一个月过去,什么都变了。
  三伏天结束了,炎热的夏季就只剩个尾巴,秋天要来了。直到这一天,这个一切都被颠覆的日子。郑太守刚刚用过晚饭,又把黑凤抱来自己腿上,爱怜地捋着对方油亮的羽毛。外头的秋风一阵比一阵寒冷,成群的秋蝉发出低哑的鸣叫,更让人背生寒意。
  郑太守听着凄惨的蝉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逃似的去街上散步。本来好端端地坐在轿子上,他却突然看到有一群人围在河岸上窃窃私语。间或一两个词传过来,说的都是“死人了”“好几天了”这样的话,出于好奇,他让仆役搀扶着他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就成了他心中的梦魇——
  河面上飘着一个死人,正是秦钟本人。他的身上绑着一只同样死去的斗鸡,尸首已经腐烂发臭了,爬满了苍蝇,令人作呕。
  正在他眼前天旋地转的时刻,管家一面大叫一面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老爷!不好了!鸡舍的斗鸡、鸡舍的斗鸡——”
  “把话说清楚!”
  “死了、死了一大批——”
  “什么?!”
  这几日他连斗鸡都不玩了,更是许久没去过鸡舍,可怎么会、怎么会——
  他跑回家中,只见一直拴在屋里的黑凤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接着倒地不起,浑身抽搐。很快,黑凤不动了,一股黑血从它的喉咙里溢出,蛇一般蜿蜒了一地。郑太守倒退数步,只见那鸡头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的双眼,一动不动,像个死而复生的鬼魂。
  郑太守最终还是被投入了大牢……
  人们只知道有一封书信出现在大理寺,里头是一张写满了郑太守罪行的状纸。上面每一条郑太守的罪证:徇私舞弊、嫁祸同僚、玩忽职守,甚至侵吞府库钱财,中饱私囊……
  此案连同太守本人在内,一共牵涉了数十人,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亲戚与同僚。民间纷纷传言,事发当晚太守府内有大量斗鸡离奇死亡,而在本案中被处死之人的数量,恰好和死去的斗鸡数目完全一致。
  此刻去往南疆的官道上,一人骑着瘦马悠然地前行着,这一路的风景既陌生又熟悉,他记起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还是个身高只够扒在马车窗沿的孩童,他一面探头探脑,一面回头与家人说话。
  娘,我们要去哪里?娘,为什么不住在京城了?娘,为什么爹爹不见了?
  然而母亲始终以泪掩面,说不出一句话。
  到了南疆不久,母亲受不了这里的酷热与瘴气,也病逝了。他被这里的一户刘姓人家收养,对方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从今天起,你就不姓林了。”
  刘驰听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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