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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File Not Found铁血帝国至今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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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帝国至今合集 转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平(一)
低头的瞬间,千桦发现了领口上那只不怀好意的蚂蚱。
“还活着吗?”
蚂蚱无语。
“再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顾低语的同时,蚂蚱已经身首分离,褐色的血连同恶心的气味,天空阴郁得可爱。
来到这里,呆在这里,变成公爵小姐,荒谬的现实,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
“秋后的蚂蚱。”
千桦微笑自语——为自己的无聊而微笑。
想看的书差不多看完了,这个新世界的轮廓在脑海中如石膏般成型,历史颠覆了,世界改变了航向,这里的未来隐含着理想的可能性,至少,有可能比那个权势钱势者的美丽新世界更有存在的价值。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落叶,红叶,秋在呻吟。
春夏的光辉灿烂,眼下正无可遏止地颓败……那个人也是……
报复他的最好办法,就是引诱他走向地狱之路,可是那条地狱之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只要想办法成为他最亲近的人,迟早会找到那条路的入口吧,到时候只要从背后轻轻一推……
有意义的事情不止如此,但如今最有意义的事情却莫过于此。
“小姐,老爷叫您去书房……”身着黑色洋装和白色围裙的侍女小凌在边上小声报告道。
“这就来。”
起身的时候,千桦一脚踏烂了那只蚂蚱的尸体。
可怜的蚂蚱……
天津,帝国海军大学,第一高等教研室。
黑板的位置上挂有一面巨大的地图,地图右侧标有“法属印支军用地图”,图面上早已标满了大大小小的箭头。
讲台下,众人正襟危坐,讲台上,一位胸前佩带金色穗带的中校参谋官正侃侃而谈。
“本作战之目的,在于占领整个法属印度支那,加以直接吞并或恢复原藩属国,以扩大帝国在东南亚之影响力并进一步改善帝国之国防形势……作战发起时间应在最近三年。
“第一批次需要动用的兵力:海军方面,应编成南海第一特遣舰队,包括4艘战舰、4艘大巡、12艘轻巡、24艘驱逐、10艘炮舰和10艘运输舰,此外还应征用至少3万吨的民船,陆战队4个旅全部调用;陆军方面,应在广西和云南边境各集结至少两个常备师,另在广东沿海集结至少四个旅以备海运。合计军舰*艘、陆上作战部队20个旅共22万余人。”
“第二批次需要动用的兵力:海军方面,应将镇洋舰队主力集结整合为主力队准备海上决战,部分辅助舰留在南洋第一特遣舰队担负巡逻支援任务,视情再加征民船若干;陆军方面,应在广西和云南边境各集结1个常备师,另在沿海集结四个旅以待海运,合计10个旅,11万人。”
“作战第一阶段,第一特遣舰队应尽快摧毁法国远东舰队,并保证陆战队在海防和岘港之登陆,一待陆战队登陆成功,立即向滩头输送待命之陆军分遣部队,迅速占领海防、岘港两大基地,令前来增援之法军舰队失去依托。同时,陆军主力应从谅山、高平、老街等地突进,寻机摧毁法军主力,尽快扫平越南北部……”
“作战第二阶段,镇洋舰队主力队应堵截并摧毁法军增援舰队,在此之后,陆战队和陆军分遣部队应在海军支援下迅速夺占余下的法属印支各港口,并以港口为补给基地,配合南下的陆军主力瓦解残敌,占领整个法属印支……”
“以上就是此次模拟作战计划之要点……请大家点评。”
讲台上的参谋官话音刚落,前排的一位参谋官唰地站了起来:“应考虑到列强的干涉。”
“可以考虑拉拢暹罗为盟友,暹罗也希望收复被法国割去的土地吧。”
“土著民的起义也应考虑在内,毕竟越南亡国也只是近些年的事情。”
“法国海军的实力不可小视!”
前面的人慷慨发言,坐在后排的几位将军却自顾私下议论。
“仅就作战而言,这样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有俄国的先例在那里,以地中海为重的法国海军劳师远征的可能性不大,有帮助印支各国复国的大义,想必也可以得到当地人的响应,陆上兵力方面我们更zhan有绝对优势……关键是战争的后果,欧洲如果因此而被迫联合针对我国的话就麻烦了。”
说这话的是新晋海军大将刘步蟾子爵,今天穿了烫金边的雪白军服和缀羽的船形帽,显得神气十分。
“这次听说欧洲银行团其实也有英国的股份……难得大半个欧洲联合起来挽救俄国,我们时刻备战就算了,政府不要头脑发热才好。”
新晋海军上将林泰曾男爵接道,事实上,这位亚俄战争的海军大英雄一向以谨慎而闻名。
“代理战争如何?”新晋海军中将严复口中突然冒出一个名词。
“代理战争?”有人不解。
“直接占领和统治法属印支的话,我们必然失去大义名分,成为与法国无异的殖民者和压迫者,所以我们的目的应该是建立起亲帝国的印支三国,此三国历史悠久,自有其文化传承,只要加以鼓动、组织、培训和支援,促使三国的复国运动发展起来,甚至爆发民族起义,我国便可不派一兵一卒,止以枪炮军饷助之,归根结底,也同样能达到三国独立的目的吧。”
“与其依赖这样的代理战争,倒不如在战争爆发以后,以法国增兵边境、图谋不轨为借口,再打一次‘自卫反击战’,没有我国正规军的介入,印支的代理战争很可能陷入旷日持久的状态,容易给它国的干涉留下余地。”现任海军参谋局副局长萨镇冰少将反驳道。
林泰曾捧着茶杯摇头道:“无论如何,打完俄国以后马上又把手伸向其他列强的话,欧美诸国都会认为我们太过好战吧,尤其法属印支周围遍布欧美殖民地,唇齿寒亡,兔死狐悲什么的,说不定对法开战之日,就是欧美联合讨伐军组建之时。”
刘步蟾冷冷一笑:“对法开战毕竟还是空中楼阁,倒是陆军那边的小家伙,整天吵吵嚷嚷的要撕毁和约,说什么一口气打到欧洲去,真要让他们顺了心,帝国就永无宁日了。”
“啊切!”
帝国陆军大学某课室内,创造“亚布洛诺沃奇迹”的骑兵第4团团长、兼任陆军大学客座讲师的刘扬波上校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对不起,天气的关系吧……”
道歉之后,面目可怖的大英雄正了正衣领,继续他咬牙切齿的演讲:“……俄国正陷入万劫不复的革命当中,每一座城市都正在工罢、行游和起义!这个国家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届时欧洲列强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切碎吃掉!我们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分一大杯羹的话,将来必然会后悔莫及!诸位,西伯利亚固然苦寒,然而谁又知道这块土地下面还藏有什么东西呢?也许有石油,也许有煤炭,也许有铁矿,四五百年前,现在的美国还不是一片荒芜之地吗?和约算什么东西,只要对国家有利,随时都可以开战,一纸文书能阻挡我帝国百万雄师吗?诸位,俄国人口不到我国的四分之一,却号称拥有350万陆军,我国若按俄国标准征兵,可组建一支 1500万人的大军,荡平欧洲亦无不可!成吉思汗亦望尘莫及!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和约刚刚签订,俄国方面放松了警惕,我军又尚未撤出阵地,理应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歼灭俄军主力,然后以大股骑兵为先驱,日夜追击残敌,亦可仿效亚布洛诺沃之战,以精锐分队抢占要点隘口,拼死截击以达成合围之势……”
“军事之外,尚可以军火资财接济俄国革命者,尤其应支援芬兰、波兰、高加索之起义军,以令其尽可能牵制俄军,俄国之内战,即我国之大利!现在我军连同盟军在战区内总共有175万兵力可用,应立即以此强悍军力,全军西进,直抵乌拉尔山,尽占亚细亚东部及北部,拥地球最广大之地域!所占之地,建行省亦可,建藩属国亦可,有元朝先例可循……”
说到这,刘扬波展开一张早被画得花花绿绿的大地图,夹在了黑板上方的挂图线上。
“这就是本人的作战计划!东西两方面军连同蒙古方面军合流,新编组为三路大军,北路南路为辅,各辖两个加强野战军,中路为主,辖6个加强野战军,连同预备队,总共150万人,一起夹击贝加尔方面之敌,确保歼灭敌主力,之后全军沿铁路线两侧展开快速推进……攻取泰舍特之后,主力向西直取新西伯利亚,南路军向西南取巴尔瑙尔,争取与北进之西北方面军会师……”
热血沸腾的军官生们听得直捏拳头,所有人都沉浸在红箭头带来的雄阔遐想之中,世界在这里变得很小很小……只需要红色铅笔就能征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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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平(二)
京师北郊,军都山。
自当年六月起,以修建秘密军事基地为名,数万民工聚集于此,运土移石,似乎是要填埋掉整条山谷。
民工不解,监工不解,负责警卫的军人不解。
究竟修建什么的军事基地需要填掉整条山谷呢?
“这是秘密,这是你们没资格知道的秘密,干活去!”
每当有人向监工头问起此事,总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深秋的凉风习习掠过俯瞰山谷的某座山头,把来客的西服下摆吹得胡乱摇摆。
“看起来工程快要完成了吧。”
“是,已经到收尾阶段了……首相大人请这边坐。”
问话的正是现任总理大臣刘云,答话的则是军都山秘密基地施工工程总监、原交通大臣江闻涛。
“不坐了,站着看比较清楚……不知道回去的那些特遣队员现在怎么样了啊。”刘云弱弱地感叹道。
“半数人已化为泛平行宇宙的尘埃,剩下的正躺在医院里等死吧。”
前特遣队员、飞天计划特别行动部成员武海松毫不留情地应道。
这次,刘云把所有的特遣队投诚者都带了过来,除原飞天计划特别研究部成员潘绍安和原飞天计划特派技术员杨雨湘这两位与“抵达点封闭工程”有关的专业人员外,其他四名投诚者还是五个月来第一次跨出他们的软禁地——香山清云苑别墅。
原特遣队见习特派技术员刘千桦也在随行者之列,然而她此时的身份与地位却远非那六位前同事可比。
听完武海峰的恶毒评论,刘云笑眯眯地转身面对众投诚者:“大家都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的吗?”
“大人,我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杨雨湘不失时机地娇语道,这天她还是穿着投诚时的特遣队紧身工作服,以便百分百地突显其火辣身材——不过她似乎还不清楚拿这招对付刘云根本毫无意义。
“就算能够毫无损伤地回去,那也只是个令人绝望的世界而已,我之所以要留下来,就是想打造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原特遣队副队长方天华上尉正色道。
“理想中的世界吗?”刘云微笑低语。
方天华提高了语调:“也许您还不是很清楚,在我们那个时代,在2039年,整个世界变得更加无可救药……”
“这个,我已经听千桦说过了,那的确是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人类世界都在腐烂……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自由的世界。”
“就这样而已。”
“那么,全面自由的世界。”
“怎样全面自由法。”
“用现成的说法,就是社会民主主义,真正的社会主义与民主主义,就像我们那个时代腐烂程度最轻的德国所实行的那样……”
“那么,就照你的理想去实行吧,我已经推荐你到中民党中央党部做张志高总裁的秘书,这是你在这个国家的身份资料,忘掉过去,今后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方天华了。”
由父亲的指示,一旁禁卫膘骑兵少尉打扮的千桦递给方天华一个牛皮纸袋。
“后天早上赴任,张总裁会给你安排住处的,以后有事随时联系。”
“是,多谢首相大人成全……”方天华得偿所愿地接过了文件袋。
“那么,”刘云随即转向了投诚者中最年轻的潘国臣,“小潘是吧,记得你是对海军比较有兴趣,不过你毕竟是陆军出身,现在再进海军学校也太迟了,不如留在我身边做个秘书兼警卫官吧,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把你往海军那边推荐一下,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能随从大人身边,在下不胜荣幸!”潘国臣先是敬了军礼,又慌忙来了个九十度角地鞠躬。
“以后就和我女儿是同事了——从昨天开始她就是我秘书之一了,以后就互相指教吧。”
“是!一定,一定互相指教……”潘国臣忙不迭地点头,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就在刘云身边的千桦。
“还有梁根生少尉,期望能上战场杀敌是吧,就从我的警卫官做起好了,以后有机会再向部队推荐,如何?”
“是!”原特遣队第一战术小队小队长梁根生一副精悍战士的形象,回话也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那么……下来是国安局的武海松先生、飞天计划的潘绍安先生和杨雨湘小姐。”
剩下的三个人一脸期待。
“暂时……全都留在我身边做顾问好了,住所薪水什么的都包在我身上,以后有机会再向专业部门推荐吧。有问题吗?”
自然无人敢说“不”字。
安排完诸投诚者,刘云回身凝视脚下即将完成的变态工程,若有所悟地抱起了双臂:“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第二批的特遣队仍未出现,难道对方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抵达点的封闭工程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即便第二批特遣队现在传送过来,结局也只能是全军覆灭。”潘绍安抢先应道。
“是啊,首相大人大可宽心……”杨雨湘不快地瞪了潘绍安一眼。
刘云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她:“其实如果特遣队不内讧的话,摧毁整个北京也并非难事。”
“那个……”杨雨湘一时接不下去了,她无法琢磨眼前这位权力者的心思。
“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有个疑问,我们那个时空真的就是所谓的主干时空吗?”刘云把话题跳进了五维世界。
众人无语。
“也许我们那个时空也曾被来自未来的冒险者改变过呢?比如说,*、斯大林、希特勒之类改变世界的强人,真实身份其实是来自未来的特遣队员……”
刘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这样感叹而已。
“除了方天华以外,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互相关照吧。”
末了,刘云对投诚者们丢下这句话,带着千桦先下了山。
“要把他们都留在身边吗?”千桦的漂亮眸子里张显着吹弹可破的不满。
“只要这样才能看紧他们啊。”
“都是潜藏的祸害吧。”千桦有意不在这句话前面加上主语。
“那要看驾御者的能力了,如果明知无法驾御,要么赶远点,要么清除掉,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吧。”
教导者与被教导者对这种程度的对话各有自己的理解。
世界的尽头就是开始,开始的尽头就是结束,没有人理解就是彻底的理解。
于是这对神经质的父女沉默地走下山坡,骑马离开了这片禁忌之地。
刘云贪婪地欣赏着女儿在马上的风姿。
“不错嘛,学得挺快的。”
千桦什么都没说,只是报以保留性的微笑。
“怎么样,住得还惯吧,下人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吗?”
千桦压了压禁卫军黑色便帽的帽檐:“我……可不可以不要人伺候?我不习惯。”
“慢慢的就习惯了,你不要她们伺候的话,她们就失业了,到别家去还不如在我们家,我们家的待遇要好些嘛。”刘云简洁地解释道。
“可是她们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不让她们读书?”
“她们读不起书。”
“义务教育呢?”
“现在的义务教育只限于初小,明年开始扩展到高小,到初中的完全义务教育大概要到零八、零九年才能彻底实现。”
“那么把我的零花钱拿给她们去上学吧。”
刘云诧异地注视着女儿。
“千桦,听爸爸说,你不能救所有人……”
“我不想救任何人,我只是不习惯,让她们上学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公爵家的大小姐没有使女的话会被别人笑话的……”
“爱笑话就笑话吧,我真的不习惯连内衣都让别人洗。”千桦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分严肃的。
刘云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习惯,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再跟我提,你自己物色到好的话也可以直接带回家来,记住了,这个公爵府我是打算让你继承的。”
“照规矩应该是传给长男的吧。”
“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啊,文易他们还打算到明年就实现女性的选举权呢,我们可不是为了循规蹈矩而来到这里的。”
风掠过大地。
千桦摘下了那顶令她感到很不舒服的军帽,黑绢般的长发在灰黄的秋景下肆意飘散。
刘云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爸爸,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国家呢?说实话。”
“一个帝国,称霸世界的中华大帝国。”刘云稳稳地勒住缰绳。
“就是这样子而已吗?”
“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是我问得不对,应该说,你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被理想化的中华文明所浸染的新世界。”
“那个理想化的中华文明是什么呢?”
“这个,你就要去问文易了,我只知道在建立那样的世界之前,首先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没有力量就无从奢谈改造任何事物!”
“没错,所以我也在积蓄力量啊。”千桦在心里低语道。
那个沉思的表情,仿佛傍晚时分盛放的鲜花微微闭上了花瓣……
刘云险些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居然是我的女儿呢……”清醒过来后才毫无自觉地自语道。
“别发呆了,跑起来吧,下一个行程是参观国防部小汤山甲等研究所,晚上还要出席醇亲王殿下的宴会,时间紧着呢……”
这哪像是首相秘书的口气……
“千千……”刘云在意的可不是口气。
“什么?”
“你肯来做这个秘书,爸爸很高兴。”
千桦嫣然一笑,双腿夹了夹马肚子,迎风奔跑起来。
刘云刹那间以为自己年轻了三十岁。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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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平(三)
“什么时候才有花园洋房和金发美女?”
伦敦郊外某座古堡的地下室里,前中华帝国陆军上将马成武眼神呆滞地问自己的同伴。
“很快就有了……”前死刑犯武定国揉着嘴上的胡渣呢喃道。
“很快是什么时候?”
“别问我。”
“不问你问谁?”
烦躁不安的情绪在两个人脸上放肆生长。
“我们被骗了,没人会把我们说的当回事,我们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秘密处决,在此之前,还是出家吧。”前陆军中将陈星云还在抄写他的《法华经》。
“你闭嘴。”武定国懒得再殴打他。
“你还记得怎么造原子弹吗?”马成武冷不防问道。
“你神经啊,我又没学过!”
“我记得一个恐怖分子版的原子弹制造教程,只要不计成本不计人命……”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武定国有点想自杀了。
“就算他们相信刘云企图征服世界,他们也不认为刘云现在就能征服世界,仔细想来,我国当前的工业化水平也不过与俄国相当而已……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还是出家吧。”
武定国已经决定彻底无视陈星云的存在。
“我们帮英国造原子弹吧,往北京丢一个,刘云不就完蛋了吗?”马成武还在梦游。
“不要再提原子弹的事了!”
“那么浮空舰队怎么样?我们建议英国人搞浮空舰队吧……”
“这个我已经跟他们说了!”
“不对,你没有提到装备460毫米大炮的浮空战列舰和搭载100架飞机的浮空航母的事情!下次我来说……”
“不要发神经了!!”
“真正的空中堡垒应该能永远浮在天空……”
“够了!!!”
“英德矛盾根本无法解决,欧洲大联盟不可能实现,我们要从外部迫使刘云倒台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家还是出家吧。”
自从因为说要出家而被武定国痛殴过以后,陈星云每句话的末尾都会附上“还是出家吧”这样的咒语,武定国虽然不胜其烦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我们去投奔美国吧,说不定就有美女洋房了,德国、法国、俄国都行,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子就好,无论如何我还知道怎么造原子弹的!”马成武神情严肃。
“原子弹是什么?”陈星云好奇。
“你不是出家了吗?问那么多干什么!”武定国一触即发。
“英国人是白痴,不懂得我们的价值,所以我们还是另择明主吧!关键是我知道造原子弹!”马成武提高了声调。
武定国沉默不语。
“我们逃不出去的,所以还是出家吧。”陈星云面目祥和。
“你逃不出去,不代表我和老武逃不出去。”马成武不屑道。
“再等等吧……”
“等个屁!等死啊!妈X的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你不走我自己走!”马成武微闭着眼睛喊道,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
“走,走去哪里呢?还要去大使馆吗?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只要想去,没有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你不会把逃脱术什么的都忘了吧!”
“没……当然没有。”
“那就干吧!”
“可是首先要确定去哪个国家吧,这样才好制订计划……”
“我们去德国,说服德国人与英法俄合作一起对东亚施加压力,逼迫刘云政权倒台!”马成武阴笑道。
“做梦吧,德英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德国现在是世界第二的工业国,是英国在欧洲最大的威胁,中国对英国来说还不是最严重的威胁……我们都堕入了魔道,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咎由自取,完全没有出路了,惟有一心向佛……”
“佛你妈个X,再罗嗦一刀宰了你!”
说完这句话武定国才想起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宰人的刀。
“再来就是俄国,作为先前的敌国高级将领,对方一定会给我们优厚待遇的,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了,做汉奸就做到底吧,只要能把刘云弄倒,干什么都无所谓了!”马成武说完大笑,却又仿佛在哀嚎。
“弄倒刘云以后呢?我们的身份是汉奸,决不可能再回去了……还是断绝俗念,一心向佛比较现实……”陈星云摇头道。
“回去干什么,有花园洋房,金发美女,还能看到仇敌灭亡,人生还有何求!你出你的家,我们干我们的事,不想走的话也没人逼你!”
马成武仿佛一瞬间成了三人的首领。
武定国咬着嘴唇郁闷了好久。
“去俄国吧,就这么定了,不愿去的人可以留下。”
“我去。”陈星云说。
“不是说要出家吗?”
“你们既然还未醒悟,我自然要跟着你们,希望有一天能令你们……”
“少罗嗦,抄你的佛经去,不要坏我们的事就好。”
数日后,伦敦某小巷惊现裸尸一具,事后查明,死者乃一午夜出勤之巡警,系颈骨受外力扭断而死,之后又在其他地方发现类似裸尸二具,一时惊动英国上下,如此重大的谋杀巡警案件,警方调查数月竟毫无头绪,最后以伦敦警察局长被迫辞职了事,此案遂成永世难解之悬案,这是后话不提。
十月十七日是刘云的五十一岁生日。
生于一九八九年的人,却在一九零四年过五十一岁的生日,这样的现实足以令人在喝下第一杯红酒时弱弱地感叹一下。
上一个片段。
满座皆军政大员、皇亲贵胄,附带他们的夫人子女,公爵府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手捧美酒佳肴的仆人们见逢插针地在其中穿梭,不断有人起来为武威公歌功颂德,费劲心思的吹捧底下,无不与亲近最高层权力的欲念有关,而被吹捧者本身似乎也没有不受用的理由……
下一个片段。
撤去酒宴之后,舞会开始了,不跳舞的人三五成群,手捧酒杯,或谈笑风生,或争论不休,或窃窃私语……
现任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此时正可归于“窃窃私语者”之类。
围拢在他身边的,有原西北方面军司令、现任禁卫军司令张遥前大将,有原东部方面军司令、现任总参作战处处长刘百良上将,还有一个就是原西部方面军第3集团军司令、现任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上将。
如果只能用四个字分别描述这四个人的话,钟夏火是强悍威猛,张遥前是精干剽悍,刘百良是平和儒雅,肖烈日是粗枝大叶……
除刘百良以外的三个人,平时行动说话都是风火雷电一般,如今却憋着气凑在一起小声低语,似乎是比较痛苦的事情。
“怎么样?诸位的态度究竟如何?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干下去的……”钟夏火的大钟此时大概是用手指头来敲的。
刘百良紧绷着脸,手指微微颤抖:“初衷是没错的,只恐怕具体实施的时候会引发不必要的动乱,而且,如果事先没有武威公首肯的话,陷入困境的时候就完全无法交代了……”
张遥前轻捻着盛着血色液体的高脚杯,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武威公当然不会答应这件事,我们做部下的要多为领袖考虑,以当前的形势,只要我们把闸门一打开,洪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泻进来,根本无法阻挡,届时武威公自然会顺应形势……”
“是啊,军心民心所向,一定能成功的……”肖烈日那习惯操练青龙郾月刀的大手似乎对纤细的高脚杯毫无友善意念,好几次几乎令对方粉身碎骨。
“干吧,为了这件事,命都可以陪进去,这不仅仅是为了领袖,更是为了我们共同创造的帝国,我们是来革命,是来拯救亿万民众的,而不是来让旧地主新财阀旧官僚新政客们同化的。”张遥前首先表达了决心。
肖烈日深知面前这三位刘云的“老嫡系”与自己的身份大有区别,而自己得以由名字都写不齐的街头小地痞成为如今的陆军上将,与这些老嫡系的提拔大有关系,此时也尽量摆出谦卑的姿态:“只要几位大人开口,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百良,你觉得怎样?”钟夏火趁热打铁。
刘百良犹豫许久,下不了决心。
“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从长计议,以后找时间再慢慢商量,我不是不想改变现状,我们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情况,制订足以应对各种突发qing况的全面、稳妥的方案,决不可贸然行事……”
“等不及了,今天人多眼杂,明天晚上换上便衣,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方便吗?”
突然有人插了进来。
原来是一美女,成熟,丰满,风骚,华丽的黑色洋裙衬托出强烈yu望感的白皙肌肤……
没有人打算赶她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雨湘,最近才开始担任武威公的科技顾问……”
“幸会幸会……”
四位将军也逐一自我介绍起来,除了肖烈日以外,其他三位将军一听到杨雨湘这个名字就明白了。
“特遣队的人终于放出来了啊,原来除了长公主殿下,还有这么够劲的货色。”钟夏火附在老部下刘百良的耳边邪恶地微笑道。
“交给你了。”刘百良倒是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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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和平(四)
“那边,长公主殿下过来了。”钟夏火非幽默性地撇了撇嘴。
男人们的眼睛一亮再亮,杨雨湘一时间风头尽失。
公爵家的大小姐刘千桦今天身着纯白的洋裙,以白绸带挽着头发,左手绒扇,右手酒杯,颦笑四顾,销魂噬骨,男人们真心地傻眼,女人们半真心地赞叹……
现在她就站在四位将军面前,距离一公尺或更近。
“大家的脸色都不对劲呢,钟叔叔是不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啊?”
虽是轻快的玩笑之言,说者似乎无心,听者却绝对有意,四位将军不约而同地发了一秒钟以上的呆。
“哈哈,大小姐真会开玩笑,我会有什么阴谋……”
心计不够深的人类只能这么说话。
“钟叔叔一个人还不要紧,加上这个女人的话就说不定了。”千桦冷冷地瞟了一眼还在买弄风骚的杨雨湘。
“呵呵,大小姐还真是的,我刚刚才认识这几位将军,我有多大能耐,怎么可能影响到这位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钟大将军呢……”杨雨湘故作镇静地微笑道。
千桦冷笑道:“只要你愿意……”
话刚说到半,却被一位身着蓝色珐琅绒洋裙的妇女打断了:“千桦,你在这里啊,方便的话跟我聊聊吧。”
原来是当任文教大臣、女子爵罗素兰阁下。
在钟夏火等人不知所谓的目光护送下,千桦被罗素兰引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罗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千桦貌似温柔地微笑道。
“你主动提出做武威公的秘书,这让我很吃惊。”
“是么……”
那迷人的微笑丝毫未曾颤抖或变形。
“你真的这么快就想通了,还是另有所图……”罗素兰毫无笑意。
“罗阿姨是在怀疑我对自己的父亲有不轨的企图吗?”
“那么我问你,你现在的微笑是真实的吗?”
“最近似乎总有人喜欢问无意义的问题呢。”
千桦的印象里悠然飘过了李瑞石这个名字。
“千桦,你爸爸的确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正为了建设一个前所未有的富强民主的中国而努力,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梦想,我们所有人都为此抛弃了一切跟随他来到这里……”
“这么说来,你们倒是很伟大的人咯。”
“我们只是愿意为梦想而牺牲一切……”
千桦轻蔑地冷笑一声:“为梦想而牺牲一切吗?真是会说话,你们的本意不过是想逃避现实,你们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跟我们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跟沉迷于网络游戏的那些家伙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不过是陷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虚拟世界,在里面做自以为伟大的梦而已,你们拯救了谁?你们为什么不为那个世界受苦受难的民众牺牲?”
“这里就是我们的现实。”罗素兰有点底气不足。
逃避,抛弃,你们的原罪,永远无法抹干净……
“……也是你的现实。”
“特地把我拉过来,就是为了强调这个?”
罗素兰压低了声音,却加重了语气:“千桦,你想做的事,我大概预料到了,你真的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我想做的事么……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微笑,倾国倾城的邪恶性的美。
“放弃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已经学不会后悔了,你们呢?”
“千桦,你听我说……”
“罗阿姨,你太多心了,我要到父亲那边去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改天再聊好吗?”
礼貌的不耐烦。
罗素兰不吃这一套。
“千桦,别忘了,你也逃不掉的。”
“我为什么要逃?”
“抱定必死的决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亿万人的命运,有一点必须提醒你,这里不是游戏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你有你爸爸百分之一的判断力的话,请到这个国家的底层去走一走,看一看,再与你脑子里那个世界的历史对照一下,到时候你应该会弄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吧。”
“上升到亿万人命运的高度了吗?”
嘲讽?
无所谓。
“怎么?公爵小姐不屑于走在低贱的平民中间吗?”
激将法。
非艳丽的微笑。
“我正打算到处走走,仔细看一看你们创造的这个新世界呢。”
“要我帮忙安排吗?”
“我自己会安排的。”
准战争状态的对话结束了。
罗素兰眼看着千桦又扎进了钟夏火那一堆人当中。
“她不是要到父亲那边去吗?”
疑惑无用。
又一个歌舞升平的和平的夜。
第二夜。
京师,元春院,后园某密室,没有妓女和酒菜,只有将军和浓茶。
“就是这种好地方啊……”
事实上,三十九岁的总参作战处长刘百良还是第一次踏进妓院。
“这家元春院是我一个忠实部下的亲戚开的,所以特别让我们从后门进来,还专门安排了这个没人打扰的房间,外面也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警卫,不会有事的。”
这铜钟般的声音来自比刘百良年长一岁的新任总参谋长钟夏火。
“那么马上进入正题吧,老钟,有计划了吗?”性急的新任禁卫军司令张遥前要比刘百良小一岁。
钟夏火戳了戳太阳穴:“都在里面呢。”
说完先点了根金哈德门烟,抽了小半口就搁在烟灰缸上。
“我就知道总参谋长阁下一定胸有成竹了。”
小拍了一下钟夏火马屁的京师卫戍司令肖烈日上将的年纪与张遥前一样,都是三十八岁。
钟夏火做无视马屁状。
“让咱们刘队长登基做皇帝,好处我就不说了,问题就是如何实现。我先分析一下各方面的条件。”
“政治方面,八旗既然已经瓦解消灭,满洲皇室在政治上所依赖的的不过是一小撮皇亲贵胄,这些垃圾靠着他们小皇帝钦选参议员的权力混进参议院吃白饭,实际上参众两院都由文易张志高他们的中民党把持,内阁里面也主要是我们的人,地方上,八成的省长和特区办事大臣都是中民党人,二十五个省的省议会中有十六个由中民党控制,中民党一转向,必然会带动整体政治风向的变化。联合执政的盟友方面,国会第三大党自由党一向就有排满主义的倾向,第二大党保皇党最近也分裂为拥护光兴帝的明君派和反对满洲皇室的正名派,后者聚集了保皇党四成以上的国会议员,如此看来,只要中民党能顺利地整体转向,完全可以由修改宪法的方式把满清皇室推下去。”
“军事方面,现在的常备军完全是刘队长带着我们一手打造出来的,陆军和禁卫军九十万常备部队中,满人不过五千,且全都做了分散配置,基本上没有聚集反抗的能力,通过我们安插的宣传人员,军中反对满洲皇室的思潮已经十分普遍。海军虽然不在我们的切实掌控中,但以海军官兵的知识程度和民族成分来看,支持满洲皇室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经济方面,满洲皇族是当今中国最大的地主集团,鉴于皇族保护令的关系,土地改革并未触及皇族。皇族亲贵一边利用手中的庞大地产套取公私贷款投资工商垦殖业,一边又从国库支取数额庞大的年金,一个贝勒每年就白拿国家5万元税金,郡王10万元,亲王20万元,狗皇帝每年额定花销500万还不够,近十年来平均每年还从国库支取600万元来重修他的圆明园……如今的皇族资产,除去皇宫、圆明园和承德避暑山庄外,仅归在狗皇帝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就价值5亿元之多!更可恶的是,为逃避土地改革,大批地主将自己的土地名义上贱卖给皇族,实际上仍由本人经营并出租给佃农耕种,只是每年向皇族交纳贡金,这样一来,使得部分地方的改革陷于停滞,引发诸多民怨,近来,皇族财团还以庞大的财力勾结保守势力,操控地方选举以至国会选举,企图从政治上反扑……总而言之,满洲皇族集团已成为这个国家最邪恶最反动的毒瘤!必须立即、马上清除掉!”
“外交方面,我们的藩属朝鲜,以及盟友日本,心理上普遍认同宋、明为正统朝代,而将元、清视作蛮夷据华、神州沦丧的时代,要想进一步同化朝日,就不能不铲除满洲皇室,即便在欧美看来,以极少数民族出身的满洲人作为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汉族人的皇帝,本身就是不稳定的存在,当民族意识觉醒时,这样的不合理安排被清除也是理所当然的……简单来说,满洲皇帝被推翻的话,应该不会有哪个国家来哭叫打闹,若有谁想要默哀三分钟的话就随他去吧……”
“社会舆论方面,由于法律限制的缘故,正式的报刊上一向无法刊登排满言论,此类言论基本上通过非法小报和言传身教来宣传,而且很大程度上还要依靠于接受了排满主义思想的退伍军人来进行,近年来由于皇族财团在地方上的横行,民怨逐渐升温,许多正式报刊也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刊登激进的排满言论,还有不少人因鼓动武装推翻满洲皇室而被捕,这类事件的不断增多,显示了社会舆论的大方向,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干柴下面点上火,最好再淋点汽油,把那股毒瘤一口气烧干净,再把我们的领袖推到皇位上去,让我们中国拥有一个比拿破伦伟大十万倍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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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熔岩(一)
“关键就在于如何点火。”刘百良低头道,密谋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比较陌生。
“火,不一定是我们点的。”钟夏火罕见地冷笑了一回。
“什么意思?”
“如果发生皇族涉嫌谋杀当朝文武大员这样的事,舆论会如何反应呢?”
“你是说……”
“再稍加煽风点火,就会呈现出满洲贵族地主集团对现政权反扑的态势,这样一来,那些认同光兴皇帝为旷世明主的傻瓜也会加以反省吧,在群情激愤之时,我们出来振臂一呼,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问题是皇族根本不敢这么干吧,完全是自寻死路嘛。”
“我向小顾打听过了,皇帝的六弟洵贝勒可不老实啊,时常召集一些对时局不满的满洲亲贵,也不止一次企图买凶杀人……”
钟夏火嘴里的小顾正是总参情报处长顾英扬上将。
“杀谁?”刘百良问。
“还有谁?那家伙想干掉咱们刘队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内阁的汉人大臣他全都想杀。”
“听说那家伙昨天还加封为义郡王了,除了嘴上意淫,整天也就是喝酒玩女人,纯粹一垃圾。”张遥前不屑道。
“他现在是我们重要的棋子呢,可不能把他当垃圾。”
“这么说来,是要让我们的人去干,然后栽赃给亲贵一党?”
“这是最后的手段。”
“那么……”
“他们不是想买凶杀人吗?那么就满足他们的愿望好了。”钟夏火咂了咂嘴。
刘百良不得不对他的老上司刮目相看了。
“顺便,也把挡在路前面的几个顽固分子清除掉。”
“顽固分子?难道……”
“那些口口声声民主、富强,实际上却与旧地主新财阀一个鼻子出气,自己也准备财阀化的家伙们,也必须一起清除!否则这国家的本质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要在领袖的带领下创造全新的帝国——由高度团结、全面军事化的尚武民族组成的目标为征服全世界的铁血帝国!以此目的相悖的思想和肉体必须一概清除干净!”钟夏火差点一拳锤爆了手边脆弱而无辜的桌子。
“没错,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征服全世界,如果有生之年不能看见这一幕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太没有意义了!”张遥前也不管这里有外人,情绪激昂地应和道。
“肖某不才,全靠刘大人及诸位大老看重才能走到现在的地步,只要是能让刘大人君临天下,肖某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肖烈日立即抓住时机大表忠心,他对张遥前那句貌似泄露天机的话大概已经理解为“从流亡地美国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实现复兴中华征服世界的理想”了。
“他们毕竟是同志吧,国家的政治经济诸方面的改造都需要用到他们的专业知识,况且他们在政界财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势力十分庞大……”刘百良一副“突然觉得事情不妙”的表情。
“枪杆子里出政权!他们再怎么牛X,也拼不过咱们拿枪的人!什么专业知识不专业知识的,有咱们领袖就足够了,再说了,他们的专业知识根本就是服务于财阀地主和他们自己的,这次我们要一劳永逸地消灭财阀地主集团,就不能不从根子上下手,今天的这种状况,不正是姓文的那鬼东西跟他的一帮走狗一手搞出来的吗?”
“这样一来的话,就必须求得武威公的首肯……”
“废什么话,我们是要给领袖黄袍加身,事先让领袖知道的话,以后传出去不是很尴尬吗?民意不是没有,而是没有爆发出来,认识到文易他们腐败堕落的人不是没有,而是没有站出来……领袖宅心仁厚,不忍对曾经的亲密同志下手,我们就要主动为领袖出手,自己的手上沾多少血都无所谓,一定不能弄脏领袖的手,事后就算被惩罚,也是为了正义而牺牲,怎么,害怕了?”
“不是害怕的问题,我支持把满洲贵族集团给做掉,我也支持拥戴武威公登基,但是对同志下手的问题,一定要谨慎,有什么矛盾应该在一起开会讨论来解决吧,当年‘次谋部’的时期,大家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骂娘归骂娘,归根结底还是要解决问题吧……”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变质了!领袖被文易他们给骗了!文易集团跟旧地主旧官僚新财阀新政客互相勾结,一起榨取广大人民的血汗,为了掩人耳目,拉人下水,还把国家土地公司的股票分发给我们,其实他们早为自己聚拢了大量的土地和财富,他们是根本不可能与地主财阀集团做对的,因为他们本身早已成了地主财阀集团的一部分,想让他们推翻满洲皇族?想都别想!要我们跟他们开会商量解决问题?屁,他们肯定要反咬一口,说我们企图军人干政,领袖耳朵一软,就被他哄过去了,背地里再耍弄一番手段,我们说不定就都成了丁介云集团第二了!我忍文易那一伙人已经忍了十几年了,不除掉他们,不把他们连根拔起,我们要让中华帝国征服世界的理想就永远不可能实现,大家仔细想清楚吧!”
气氛与美好之类的词绝缘。
满座陷入涅磐境界的沉默。
同一夜。
镜月馆。
绿水环绕,垂柳掩映,江南阁楼,唐装美女……还有美男。
丝竹雅乐,风liu词句,美酒佳人,醉心消魂……还有,恕不赊帐。
白礼帽,白西服,白手套,白皮鞋,连扎马尾的头绳都是雪一般的白。
一袭雪白的美男子……男人妒忌的源泉……
“哟,三少爷,您来了,里边请。”
以老鸨的身份迎客,却完全无法令人相信世上有这样的老鸨——或者说,无法相信这样的女子会出现在妓院。
“莹宝宝,今天带了个非常重要的客人来,大女、小女班的头牌到三牌我全包下了。”
“三少爷放心,马上给您安排。”
“莹宝宝。”
“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也要来。”
“三少爷,我还要忙呢……”
“我都来了,你还有什么可忙的呢?”
笑容是男性化的,却无法掩饰无喉结的嗓子发出的无磁性的声音。
他,确切来说,她,真名张倩清,乃新任工商大臣张謇家的三小姐,似乎嗜好白衣男装,近几月来已成为这镜月馆的常客。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会面?”
跟在张倩清身后,一袭黑色男装西服,黑绢般的头发披散而下的冷艳女子开口了。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地方的。”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吗?”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看出来了,你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怎么样,不想试试吗?”
“真是无聊,最近怎么老是有人自以为看穿我的样子,我真是那种心事完全写在脸的人吗?”
“别想那么多了,进去看看再说,又不会要你的命——我的千桦妹妹。”
无关的服务者与被服务者们见怪不怪地从三位美女身边擦肩而过,西装、长衫、马褂、旗袍、唐服、汉服、和服、高丽裙,时光在这里生硬而古怪地碰撞。
“1904年的双性夜总会吗……变态还是神奇呢……”
没有太多的想法。
进得房间,张倩清先拉过那完全不像老鸨的老鸨,在她蛋白般的娇嫩小脸上捏了一把:“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镜月馆的大当家叶镜莹,我的莹宝宝……”
“三少爷真是的……请先坐好,我马上叫人过来。”叶镜莹享受般地笑着挣脱了张倩清的怀抱,摇着宫扇三步两步扭了出去。
“她是这的老鸨?不可能吧。”千桦其实并不惊讶,能够真正刺激她神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看不出来吧,这人见人爱的小蹄子,我可在她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过她毕竟是这的老板,钱是没用的,要看交情……怎么样?要不你也来试试?”
“是挺可人的,今天就她了。”千桦故做豪气状。
“我没看错啊,千桦妹妹真的有眼光,今天咱们一定要玩个痛快……”
“夜总会的话,加上KTV、DISCO、乐队歌手、调酒师什么的才像样吧……”千桦回忆起了16岁时第一次进某夜总会的情景,那时的心情……与死亡有关。
“都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姑娘们还没来吗?”
“两位久等了,姑娘们,快过来……”
变魔术般地,唐装打扮的叶镜莹身后魔术般地变出了六位衣着各不相同、年龄身材也各有差别的绝色女子。
“那边那位老主顾,我就不介绍了,这边这位黑衣服的客人,对了,还没问怎么称呼呢……”
“叫我千小姐吧。”
“姑娘们,都过去吧,好好伺候三少爷和千小姐……”招呼完毕,叶镜莹转身欲走,被张倩清拦了个正着。
“莹宝宝去哪里啊?”
“我……我不舒服。”
“知道千小姐是谁吗?她可是武威公的大小姐……给个面子吧。”
听得张倩清一番耳语,叶镜莹一惊,回身望去,千桦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叶大当家啊,赏脸坐一会吧。”千桦也开口了。
“没办法了。”叶镜莹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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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熔岩(二)
酒过三巡。
“我们认识多久了?”刘千桦耳垂微红。
“一个多月吧。”张倩清毫无醉意。
“真是奇迹。”
“什么?”
“居然会跟只认识一个月的人来这种地方。”
“这是你的问题。”
缺乏建设性的对话。
左手揽着十九岁的大女班头牌纯儿的小蛮腰,右手捏着十五岁的小女班二牌猫儿的粉嫩脸蛋,由大女班二牌雪儿伺候饮酒,“三少爷”张倩清似乎还是不满足,赤裸裸的目光不住地扫过22岁的镜月馆大当家叶镜莹的曼妙身段、温润朱唇、流晶巧眸……
此时的叶镜莹,半不情愿地坐在千桦身侧,虽然只是负责倒酒的工作,却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千桦根本没碰她。
这种状态下的对话或许并不需要建设性的内涵。
“做中国首富的女儿,感觉如何?”
“做总理大臣的女儿,感觉又如何呢?”
相视一笑。
“十岁的时候,父亲就抛下了我和母亲,为了实现他的所谓理想。”
“那又怎样?男人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才能干成大事。”
“也许。”
“人心总是肉长的,现在他一定很想补偿你吧。”
“还有意义吗?”
“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千桦干下第四杯酒,决定转换话题:“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永远不嫁人?”
张倩清伸出手指撩了撩猫儿的嘴唇:“这样不好吗?怎么,你想嫁人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到女人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只不过有的表现得赤裸裸,有的还来得及挂一张遮羞布,仅此而已。”
“女人改为美女比较合适。”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赤裸裸的那种吧。”千桦瞟了一眼叶镜莹。
叶镜莹只顾低着头倒酒。
“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说完,张倩清向叶镜莹使了个眼色,叶镜莹点点头,招呼起姑娘们退了出去。
“这次打算交换哪方面的情报呢?”
“私下里想了解武威公对官办企业的态度……”
“问题是你手里有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们家都是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那么这个怎么样……”
张倩清从西服内袋里抽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千桦略略扫了几眼,卷起文件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诚信为本的商人居然也会关注这种事情?”
“对我们张家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拿来做买卖。”
“包括国家?”
“扯远了,那么,官办企业的事情……”
“在我父亲下台之前,谁也别想打官办企业的主意。”
“以市场价买入也不行吗?难道打算以优惠价分给所谓的功臣?”
“没有这回事,父亲的意思是,这些企业是国家的根本,也是其他非官办企业的模范,起着引导产业潮流的作用,同时也是政府掌控经济走向的重要工具……”
“官办企业不就是政府与民争利的存在吗?政府既是管理者又是参与者,这样一来所谓公平竞争又从何谈起?”
“所有的企业都是与民争利的存在,只要官办企业严格执行股份制和职业经理制度,依照法律规定参与市场竞争,允许合法的破产和并购,官办企业就是自由的经济实体,具体来说,你们张家不是也在好几个官办企业握有股份吗,你本人就是北洋重工的董事之一吧。”
“武威公打算由政府来操纵国家经济吗……”
“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说,由少数几个大财主来操纵国家经济才是正当的?”
张倩清两手一摊:“这么说来,武威公根本不打算借这次发行新国债的机会把官办企业给卖掉了。”
“没错。”
“可是他刚开始对大家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事先不告诉你们,认购那么多国债就有可能控制北洋重工或汉冶萍集团什么的,你们还会乖乖掏钱吗?”
“看起来,还是血浓于水啊。”
“我只是说了你想知道的事情而已。”
“再问一个问题不过分吧?”
“说来听听。”
“你听说过武威公要篡位称帝的事情吗?”
千桦拢了拢耳边不听话的秀发,毫不在意地微笑道:“没听说,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这样一来,以后就要叫你格格了……不,大公主殿下……”
“公主来妓院寻欢作乐,一定会成为轰动性的新闻吧。”
“有人送货上门就没问题了,为殿下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说着,张倩清单膝跪地,优雅地吻了千桦的手背。
“在哪学的。”千桦还算受用。
“巴黎,柏林,莫斯科。”
“我可以叫你清儿吗?”
“这……”
“傻瓜,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来这里?”
“因为……”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都是反叛现实的人,但是有一点,你想要的国家,与我想要的国家,是根本不同的。”
“所以……”
“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买卖了,仅仅做朋友,就足够了。”
张倩清楞了两秒钟,第三秒的时候,绅士般地微笑点头。
“想要的国家么……”
张倩清心里如此嘀咕,嘴上却叫着莹宝宝,于是姑娘们又笑吟吟地涌了进来。
“我只能再呆半个钟头。”千桦说。
朱阁锦帐,凤烛香炉。
黑色小皮靴与绣花小布鞋亲密地挨在床角。
白衬衫与粉红小抹胸无障碍地贴在一起。
“很软呢……”
“什么啊,千小姐的比我大多了……”
“摸摸可以吗?”
“恩……”
“捏捏呢?”
“……”
“舔舔呢……”
“……”
“逗你玩呢,我可没那种嗜好。”
“可是……”
“只想这样抱着你躺一下,对了,可以叫你镜子吗?”
“镜子?”
“可以吗?”
“恩……”
“从前我有一个好朋友,跟你长得很像……”
“是么……”
“她笑起来特别可爱,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常在一起玩,有时候玩得困了,我们就像这样抱着睡觉。”
梦游般的呢喃。
“现在呢?她应该正抱着某个男人在睡觉吧?”
妓院大当家式的玩笑。
“她16岁的时候就死了。”
“……”
“死前她告诉我,有一天她被5个男人强奸,那些男人都是有钱有势家的公子,事后威胁她说敢报官的话就让她全家不得好死,她最后还是报了官,结果父亲丢了工作,母亲被人打伤,还不断有人上门骚扰,她自己又再次被强奸,她已经不想活了。我很想帮她,但我没有力量,我毫无办法,我只能想办法劝她……”
“当时你不知道你父亲已经是大人物了吧……”局外人只能如此理解。
“恩……后来我送她回家,下楼之后,我听到她喊我,我转身看见她站在楼顶的平台上,她说,千桦,谢谢你,一定要记住我,然后就一头栽了下来。”
“……”
“真的很软……比她的软多了……”
“……”
“我该回去了。”
“你是不是都叫她镜子?”
镜莹突然温柔地搂住了千桦,粉白的胸脯紧贴着千桦的脸。
“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作她吧……”
“你……真的是妓院的老鸨吗?”
“你说呢?”
夜深了,武威公爵府邸,刘云书房。
“真是荒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穿成这个样子!”
刘云背着手,在两排高大厚实的书架间踱个不停。
“这是我的事情,我只是跟朋友去玩。”
千桦拒绝审判。
“什么朋友?”
“工商大臣阁下的三小姐。”
刘云咬咬牙,长叹了一口气。
“以后不管跟谁一起,绝不许再踏进那种地方半步!”
“以后还要派人跟踪我吗?”
“我只是派人保护你。”
父女间不可调和的立场。
“看来该给你找个好男人了……”
“好男人?男人有好的吗?”
“过几天宫内有宴会……”
“我想在这个国家里到处走走,以普通人的身份。”
刘云欣然一笑。
“也好,看看我们创造的新世界吧,我这就给你安排……”
“请不要叨扰太多人,我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
“以普通人的身份?那的确可以看到表象性的真实,不想看到更多吗?”
“……”
“交给你老爸来安排就好了,我早知道你会对这个世界感兴趣的。”
刘云兴致勃勃地拿起电话。
“喂,小方吗?你过来一下……”
也许,最深入骨髓的幸福莫过于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为最心爱的人所欣赏……
“不用那么急的……夜深了,我先回去了,爸爸你也早点休息吧。”
简单告辞之后,千桦默然回到房间里。
作为交换来的情报,张倩清给的那叠文件安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一页,两页,用不着翻到第三页。
“威力如此巨大的原子弹该怎么用呢?”
一人高的大幅梳妆镜映照出自言自语的自己,恍惚而迷茫。
“换句话说,那个人为什么要送给我这颗原子弹呢?”
甩掉西服,解开衬衫,扶着下巴,对着镜子傻傻地笑。
“这个世界可真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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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熔岩(三)
前实习士官生黄成明的小酒馆这天晚上还是一样的拥挤热闹。
煤油灯,二锅头,花生米,牛肉干,简单的桌椅,简单的人。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霜粒噌噌地打在窗玻璃上。
靠墙的衣架上挂满了黑色、藏青色的棉大衣,墙角温酒兼取暖用的煤炉烧得很旺,隔一阵子,黄成明就要把泡在热水盆里的酒壶取出来,换上装满冷酒的新酒壶。
“三号桌的二锅头一斤、花生米一碟,来……咧……”
“哟,王连长,您里边请……小二,看座……”
“五号桌加花生米牛肉干各一碟……”
年轻的老板对自己的生意似乎已经十分上手,雇来的两个伙计也挺卖力,不忙的时候,他就搬个板凳坐在柜台前面,听客人聊天。
“没想到竟然调进了京师卫戍旅啊,薪水一下子加到了十块钱,咬咬牙的话,过四五年就能把家里的债给还清了……”
说这话的一等兵身着炭黑的禁卫军制服,20来岁,方脸膛,阔肩膀,下巴刮得光溜溜的,额上一道浅浅的伤痕,黄成明知道他叫吴俊——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有一面之缘的小兵,如今已是这家酒馆的老顾客。
“我家里的还早着呢,前些年不不但没还上几块钱,反倒又多借了上百块……”
有着一双不成比例的显眼大手的一等兵王一阳说道,他本是吴俊的同乡,两人十分有缘,一直呆在同一部队,自然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别误会……纯粹男人间的友情……)
“上次相亲的事怎么样了?”
“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的,最后问到彩礼,一开口就是现金三百大元,其他乱七八糟的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差点的好了,三百大元?吃人啊……”
薪水问题之后马上就是娶媳妇的问题,黄成明对此毫无兴趣,注意力转向了另一桌客人。
“妈的,东西都在涨价,听我家里说,大米都卖到两分八厘了,比年初涨了七八成……”
骂娘的人外号“愤哥儿”,每次一到酒馆,保准先愤愤不平一通。
“物价是竹笋,天天拔高,薪水是石笋,十年也不见得长一毫……咱们吃军粮的无所谓,就怕寄回去的钱不中用了……”
回应“愤哥儿”的肥脸大汉外号“牛大”,因他姓牛,身材高大,又嗓门超强,据说用力吼起来,牛也要受惊……
“听说了吗?前些天开滦煤矿的矿难,一下子就去了百十条人命,一条人命才赔二三十块钱,真他妈的贱啊……”
外形骨感的“小瘦”也在“愤愤党”之列。
牛大吼道:“不想贱就削尖了脑袋来当禁卫军啊,当矿工的,一个月工钱一两块,矿难死了,赔你两年工钱,二三十块也差不多了,咱们禁卫军的一等兵,一个月都拿到了六块、十块,阵亡抚恤金按三年薪水算,就有两三百块了,所以啊,好男非得来当兵不可……”
“就是,当兵好啊,大家都知道了,这次参战的兵退役了就有地分,还有开垦基金和农垦特别贷款,过几年俺退役了,铁定往北边去搞俺的农场……”
长着副惟妙惟肖的马脸的“小俺”附和道。
“小俺你要去开农场的话,牛啊马啊的都省了……”牛大笑道。
小俺也不急:“当然用不着牛马,俺一个亲戚在北洋的工厂里干活,他们那里搞出了一种叫拖拉机的玩意,一台顶几十上百匹马的力,也不用吃草,不会生病……”
小瘦一扭眼:“稀罕什么,我参军之前去过齐齐哈尔那边的官办模范农场,早见过那玩意了,裹着双铁脚板,上面是个大锅炉,像个小火车头,锅炉后边有人操作,还有一个煤箱子,屁股后头压着十几道犁,一天功夫就能整好上百亩地……”
愤哥儿哧地一声:“那东西,咱们小老百姓可伺候不起。”
“听说邻近的村子都跟官办的农场租用那玩意,仔细算计下来,还真比用牛马要便宜。”小瘦说。
愤哥儿愤愤地吞下一小杯,摆手道:“反正来来去去,跟咱那地方没关系,八年前土改令一下,一转眼,全村全县甚至全府的大块地面都成了皇庄,一打听,原来是各大当家的都把自家的地转卖给当今的满洲皇上了,再打听,你们猜卖价多少?”
“不会是每亩一两银子吧?”小俺说。
愤哥儿冷笑道:“屁,一文钱一亩!其实图的就是那个名义,皇上的庄园,谁敢来查?谁敢来分?没地的照样没地,一家zhan有几百上千亩地的照样占在那里,什么贷买份地、农业联合社,在咱们那里想都别想!”
牛大长叹一声:“这种事情,多了,听人说,光那满洲皇上名下的地就有不下3000万亩啊……”
“我听说的是5000万亩……”小瘦说。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愤哥儿说。
牛大摇头道:“贷买份地也不怎么样啊,一屁股的债,还到猴年马月啊,荒年灾月没收成,平时要交农业税,一打仗还要加征双倍,三年不交分期贷款,地就要给收掉了,以前交的钱也不退,平时三年不交税,要抓去服劳役……咱们种地的就他妈命苦,不过一想到总有一天那片地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了自家,还得咬着牙忍下来。”
愤哥儿撇撇嘴:“屁,名正言顺归自家?想得倒美,没听说霸州那边的事?有钱就能通一切,何况议员都是财主的走狗,县长自己就是绅士出身,大学出来的法官贪起钱来也丝毫不含糊,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还不是被他们玩得团团转?三千多亩良田,一百多户人家的命根子,他谢财主就能够用五百块弄到手,他妈的一转手,净赚十倍,世上有什么买卖能那么好做啊?”
牛大插道:“最后还不是给揭出来打下去了嘛,一窝端,议员县长法官通通完蛋,大快人心……”
“屁,那是姓谢的不够机灵,要是他早点把那三千亩地进献给皇家,就算把他给收拾了,那地也压根别想弄回来!”
愤哥儿话音未落,酒馆的门被推开了,一张伤痕累累的大手将沉重的厚棉布帘子掀了起来,冷风呼地钻了进来,近门的好几位客人都打起了哆嗦。
“哟,这不是苏长官吗,快里边请……”
一听“苏长官”三字,正在谈论薪水媳妇的吴俊、王一阳之流也好,忙着扯谈时事兼带骂娘的愤哥儿牛大之类也好,打着字牌扑克兼带赌钱的玩乐人士也好,统统丢下手头的活,目光如通过凸透镜的阳光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位身着灰色家常棉衣、脸上隐横着好几道伤痕的壮年男子身上。
“老样子。”前步兵第59团副团长、预备役中校苏定方向黄成明点了点头。
“老位子,给您留着呢。”黄成明的微笑与殷勤无关。
众人纷纷起立,抢着跟苏定方打招呼。
“苏长官,今天再讲一遍扬州十日的段子吧,俺那天出勤,没听着……”
“一边去,上次苏长官说了,要讲大明国姓爷收台湾的段子……”
“苏长官这边坐……”
“苏长官请到这边来……”
苏定方微笑着一一抱拳以应,找到店里给他预留的老位子坐了下来。
突然,帘子又被七手八脚地掀了起来,几个面生的禁卫军官闯了进来。
“老板,一斤二锅头,五个杯子,小菜什么的随便上几碟。”
恶意非恶意的流言絮絮梭梭地流散开来。
“少见啊,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现役的军官来……”
“军官老爷们不是提薪水了吗?卫戍旅的新晋少尉一个月有二十块吧,何况还有免费的军官俱乐部……”
“不许人家省钱娶媳妇啊……”
“难道要去八大胡同里赎一个?”
“小心给窑姐害掉命根子……”
“谁知道……说不定已经被害掉了……”
嘴巴可以乱动,礼节是不能省略的,当军官们转身面对众人肃立时,身上还套着显眼的禁卫军制服的小兵们只得乖乖起立敬礼。
军官们举起绣着金色羽毛的白手套轻松地回礼,一言不发地相继落座。
小兵们有了新发现。
“原来是羽林团的啊……”
“听说进那里的审查很严,每次补充都是百里选一,选出来的人还要关进教导旅的大猪笼特训三个月……”
“我要是能进羽林团,保准把满洲狗皇帝一枪崩掉。”
“用得着你去?只要武威公一声令下,满洲狗皇帝还不乖乖滚蛋?”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想想曾文正公,还有姓李的国贼,他们不也是汉人?当年不也手握大权?结果还不是得乖乖舔他们主子的屁眼……”
“喂,话可不能这么说……”
脑袋贴在一起做窃窃私语状实际上却等于是旁若无人的小兵们忽然觉察到气氛不对,不约而同地一转头,一位杀气腾腾的羽林团上尉正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喂,当我们羽林团的人是聋子啊,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居然敢公开诽谤当今圣上,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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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熔岩(四)
小兵们毫不示弱,牛大首先站起来叫道:“什么圣上,听不懂。”
愤哥儿冷笑道:“一讲到舔满洲主子的屁眼,马上就有人迫不及待了……遗老遗少的猪尾巴到哪去了?对了,差点忘了,他们主子的脏尾巴早就给咱们武威公喀嚓一下剪掉了啊,猪血猪粪喷了满地……哈哈哈哈”
尖酸的笑声立时溢满了昏暗的屋子。
那长脸横眉的羽林团上尉仿佛爪哇国的变色龙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一把拽住了愤哥儿的衣领:“你们这些满口喷粪的低贱玩意……”
这边吴俊与王一阳眼神一对,一左一右,手脚麻利地从背后架住了那羽林团上尉。
“长官,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算了吧,就让他们道个歉好了。”
另一位阔脸剑眉的羽林团少校霍地起身,左右开弓,扳住了吴俊与王一阳的肩头:
“快把你们的脏手放开,天子亲卫的羽林军,岂是你们这些守城墙的垃圾可以随便乱动的!”
愤哥儿拍案而起:“放你妈狗屁,这里本来就不欢迎你们,还不快滚回你们满洲主子的狗窝去!”
吴俊转向王一阳做傻逼状:“某些人的主子不就是狗吗?还养狗来干什么?”
王一阳瞪着天花板:“狗皇帝养狗奴才,不是拿来吃就是用来干呗……”
吴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笑,大笑,一浪高过一浪的笑,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阔脸少校大怒,一拳打翻了王一阳,吴俊见兄弟挨打,想都不用想,飞过去就是一个肘击,阔脸少校当即喷了一嘴的红血白牙。
其他羽林团军官大叫:“反了,反了!”,一起伸手来抓吴俊,那边以愤哥儿为首的一大票小兵一拥而起,专打戴白手套的,牛大似乎嫌拳脚不过瘾,高举个板凳上了阵,一板凳砸倒了那最先出头的长脸上尉,小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杯子碟子什么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乱局之下,怕事的客人连同两个小伙计前脚后脚地溜了出去,只有酒馆老板黄成明与前陆军副团长苏定方二人不动如山,黄成明垂手站在柜台后面,默然注视着自己的家当在力学作用下迅速垃圾化的非美好景象,苏定方则守在最后一张未被卷入战火的酒桌前,浅斟低吟,自得其乐,不时一个潇洒的甩头,避过一个酒杯、一片牛肉干或一颗带肉的门牙。
短暂的混战只持续了五六分钟,不知是谁叫了声:“宪兵来了!”,众人正欲做鸟兽散,头戴半圆钢盔、手持硬木大棒外加虎面盾牌的帝都宪兵早已蜂拥而入,为首的长官抬手先往天花板上放了一枪,一看这架势,绝大多数闹事者第一时间便选择了不抵抗政策,企图侥幸逃离的牛大虽然成功破窗而出,却在落地后惨遭事先布置好的十几名宪兵围殴,肉牛被屠宰前的哀号震荡着方圆数十公尺内的门窗……
午夜,帝都宪兵司令部。
“哗拉……嗒”,一名挂着值勤袖章的宪兵推开了挂着201号牌的铁栅栏门。
不过五六平米的狭窄空间里,围挤着十几名身着黑色棉衣的禁卫军士兵,其中半数人的脸上都挂了花,就在这群黑衣的士兵中间,极不协调地插入了两名平民打扮的男子。
“苏定方。”宪兵机械地叫道。
“我就是。”穿着灰色棉衣的壮年男子应道。
几名士兵面露忧色:“苏长官……”
也有早已放宽心的人说道:“别吵,应该是放出去了,大家都做了证的……”
“出来吧。”
苏定方点点头,回身向众人抱拳道:“黄老板的酒馆没关的话,以后还会去那里,后会有期。”
“放心吧,关不了。”头戴瓜皮棉帽、身着灰黄色棉布长衫的年轻酒馆老板向他挥了挥手。
宪兵领着苏定方拐了两个弯,来到一间四壁皆空的密室中,暗红的灯光下,耸立着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苏定方定睛一看,那位肩挂陆军中将衔、面貌儒雅的男子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实际顶头上司——原步兵第七师师长、现任帝都宪兵司令部副司令官楚卿。
宪兵道了声:“人已经带到了”,便从外面扣上了沉重的铁门。
“你就是苏定方?”洪钟般的浑厚男声在密室中瞠然回响。
“莫非……您就是总参谋长阁下……”苏定方这才看清楚,楚卿身边那位面目强悍的男子竟挂着罕见的大将军衔。
“我就是钟夏火。”那人爽朗地笑道。
苏定方没有疑问了。
“坐下说话。”陆军大将命令道。
密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刚进来时苏定方就已经从钉进墙壁和地板里的几个大铁环猜到了这个房间的用途——刑讯室。
椅子是铁制的,上面覆着一层毛毡,即便如此,苏定方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阵的冷意不断地往上涌。
宪兵副司令首先开始问话。
“怎么样?现场的局面都看清楚了?没有露出破绽吧?”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虽然双方的对话不多,不过完全是针锋相对,打起来是理所当然的……”
“恩,很好,看起来小兵们的表现也很热血呢,怎么样,发现可用的人才了没有?”
“关起来的那些人都可以用,说到对付满洲狗皇帝,他们绝对是当仁不让,不过要他们背上污名的话可能没那么容易。”
“不用急,继续深入了解他们,只要思想可靠,不肯背污名的话也有别的用途,下周这个时候我要你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
“明白。”
“还有一项任务,现在就去那些死士的牢房,确认他们的心理状态,四万万皇汉同胞的未来就在他们一念之间了。”
“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卿向钟夏火点点头,钟夏火会意地接过了话茬:“忍耐了这么久,一定有不少意见吧。”
“不,没有什么意见。”苏定方不敢造次。
“有话就直说,老子最讨厌人家跟我来虚的。”
“这……”苏定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楚卿,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后才稍稍放宽心。
“我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好忍耐的,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对那些死士太不公平了,生前要忍受旁人的误解,死后要背负遭亿万人唾骂的污名,虽说约定十年之期为他们平反,可事实上这个要曝光这个秘密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如果我是您的话,铁定会在事情完成后将所有的痕迹清除干净,把这个秘密永远封存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钟夏火只会靠牺牲下面的人来达成目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兑现承诺的能力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着吧,除非我钟夏火在事发之后马上人头落地,否则这些为恢复皇汉天下不惜性命声誉的英雄就绝不可能无法平反!谁敢出卖我钟夏火敬重的英雄,老子不惜身家性命都跟他拼了!”
苏定方激动地抱拳跪地:“有阁下这番话,在下必竭尽心力,万死不辞,死士的事一定为阁下办妥。”
钟夏火忙扶他起来,摇头笑道:“不是为我一人,是为我四万万皇汉同胞。”
苏定方热泪盈眶。
另一方面,原本同苏定方一起关在201号囚室里的年轻酒馆老板黄成明也在他的一大群老顾客注目下获得了自由。
黄成明左脚刚迈出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右边就凑上来一位由黑色风衣、青色围巾和灰色棉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个子。
“先生,要虎鞭吗?”
“什么价?”
“有天价的,有地价的。”
“天价多少?”
“您说呢?”
“我老家那边卖三十四块八角五分。”
“我这里卖的是人价。”
“人价多少?”
“六十三块。好货,好几位公爵大人都在我这里买。”
“看看货吧。”
暗语对上了。
“跟我来。”小个子说完快步奔向路边的一辆小汽车。
黄成明默默地跟过去,一屁股陷进了副驾驶座的软垫上。
“不是说不会再来找我的吗?”
“你的确已经被开除了,不过原本按照组织的纪律,拒绝执行命令的下场只能是死。”
“这么说,留着我是有特别的用意了?”
汽车启动了,在覆了一寸多细雪的马路上,慢腾腾地,漫无目的地瞎逛。
“3485号,我原本很看重你,没想到经过如此严格的训练,你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保暖面具下的人不无遗憾地感叹道。
“无论如何,无法因为几句玩笑般的话就对为国浴血奋战的英雄下手,我就是这种软弱的人,也早就有被处决的觉悟了。”黄成明双手攥紧了大腿。
“今天来不是为了那种事,有任务要派给你。”
“我已经不是组织成员了。”
“忘了誓言吗?一日为虎豹,一世为鹰狼。”
“……”
“薪水不会少给你的。”
“任务的内容?”
“知道苏定方这个人吧。”
“是我店里的常客。”
“经常发表过激言论吧。”
“最近也只是在说书而已。”
“你店里的客人都不简单呢,今天的事情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不是很了解……”
“你的任务就是去了解你的所有客人,包括今天那些羽林团的军官,所需要的设备和资金我都带来了。”
“……”
“记住,你绝没有第二次被赦免的可能,多为你家人着想。”
黄成明知道,他别无选择。
车子停在了他的小酒馆前,黑洞洞的门窗内,就是他自以为能够逃避一切的小天地。
“在你逃出京城之前,你铁定已经变成总部花园地下的肥料了。”
人事组63号在他耳边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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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势(一)
日,暹罗国王拉玛五世朱拉隆功抵达北京,次日,拉玛五世拜会了光兴皇帝,27日,国王会见了帝国总理大臣刘云。
早在拉玛五世乘坐的南洋航运公司豪华邮轮“南星”号驶入大沽新港之前,刘云就已经从文易那里详细了解了这位异邦国王的背景。
拉玛五世尊宗浩王朱拉隆功乃拉玛四世宗浩王孟固之嫡子。其父于1851年即位,此前曾师从美国传教士学习英语,是当时亚洲惟一一位会说英语的君主。鉴于中英鸦片战争的教训,拉玛四世认为,只有消除与外国的敌意、全力推行现代化方可救国,随即为政府各部聘请欧洲顾问,在政治军事诸制度上效法欧洲,于 1857年向欧洲派出了第一个外交使团。此外,拉玛四世还派王子出国留学,为国内年幼子女聘请英国人安娜•;柳诺文为英文教师。安娜后来将在暹罗宫廷的所见所闻写成著名的《国王与我》,后被改编为歌舞剧和电影,久映不衰。
朱拉隆功幼年即跟随安娜学习英语,从她那里了解到不少现代化知识,眼界大大开阔,英国人轻易击败相对暹罗强大得多的大清帝国和曾经攻陷古暹罗王国首都阿育陀耶的缅甸王国的事实尤其令年幼的王子大为感触,从小就下定了学习西方、推行维新变法的决心。
1868年,15岁的朱拉隆功即位,称拉玛五世尊宗浩王,3年后,拉玛五世即出访新加坡、爪哇和印度,学习西方列强对亚洲国家的统治之道。承继先王的政策,拉玛五世开始进一步推进暹罗的改革大业,出访归来后便下令宫廷改穿西式礼服,免去传统的跪拜大礼,废除宫廷肉刑和传统的“政务头”(成年男子头顶只留一小圈短发、其余全部剃光的搞笑发型),改以西方宫廷礼仪和西式长发。1874年,暹罗废除了自高棉引进六世纪之久的奴隶制,规定1868年以后出生的奴隶之子全部变为自由民,1868年前出生的家生奴21岁后即可获得自由,并废止债务奴。1881年,拉玛五世创办宫廷侍卫大学,成为后世著名的“朱拉隆功大学”的前身,并在同一年开办了暹罗首座图书馆,之后暹罗的新式学校和公共图书馆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1887年,拉玛五世又仿效欧美,成立了专门的教育部,全面推行西式教育,同年,拉玛五世又在萨拉隆行宫创办了陆军军官学校,培养现代军事指挥人才,随后又创办了陆军士官学校和海军学校。
然而随着英法的势力在东南亚的不断扩张,暹罗也不可避免地沦为英法宰割的对象,根据1855年第二次《英暹条约》和1856年《法暹条约》,英法两国在暹罗享有领事裁判权,两国商品关税不得超过3%,两国公民可以自由进入暹罗,军舰可以自由驶入湄公河,直抵暹罗都城曼谷。虽然此后美、德、俄也相继与暹罗签订了类似条约,但都不如英法两国近水楼台先得月,拉玛五世亲政后,英法尤其是法国的压迫逐渐增强了。年普法战争后,法国加大了在所谓 “黄金半岛”(即中南半岛)上扩张的力度,逐步从清朝和暹罗手中夺取了对安南(今越南)、老挝和高棉(今柬埔寨)的宗主权。1883年,法国通过《顺化条约》将安南变为保护国,并向安南的三个藩属国万象、琅勃良邦和占巴塞提出了领土要求,同年英国废黜缅甸王族,将清帝国曾经的藩属缅甸王国变成了英属印度的一个省,这样英法两国在东南亚的领地自西东两方面将暹罗包拢起来,但英法两国都希望暹罗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作为英法领土之间的缓冲国。拉玛五世巧妙利用英法之间的矛盾,以聘请英国顾问和授予英国商人部分矿产开采权等措施来换取英国对暹罗主权的保护,之后在与法国爆发的零星冲突中,暹罗以较小的代价令英法达成了维持暹罗领土现状的协议。
在拉玛五世执政期间,暹罗的经济飞速发展,财政收入越来越丰厚,在真实历史上,到1909年,暹罗财政收入已经达到6000万铢(约合480万英镑,相当于当时清政府财政收入的39%,按人均计算是清朝的17点3倍),暹罗人口由500多万增加到900多万。
1897年4月,拉玛五世成为继中华帝国光兴皇帝后第二位出访欧洲的泛东亚地区君主,先后访问了法国、俄国、德国、英国、奥匈帝国、意大利、瑞典和比利时等八国,还会见了丹麦和卢森堡的王族,在出访中,拉玛五世身穿西服,头戴礼帽,用流利的英语同各国国王和总统交谈——这一点是当年光兴皇帝未能做到的,如今在中南海别院豪华的国宾楼大厅,拉玛五世倒也无从发挥这一长项。
“很荣幸能与陛下会面。”刘云腰也不弯,肃立着伸出了手。
现年五十一岁的拉玛五世国王对面前这位同龄异国总理大臣的傲然态度并不介意,或者说,无法将介意之情表露在外。
握手,合影,镁光灯的闪光刺眼。
两位实际权力者相邻落坐,参与会见者中,暹罗方面包括国防大臣、工部大臣、商部大臣、教育大臣、海军参谋长等军政要员,相应地,中国方面有国防大臣胡克大将、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工商大臣张謇、文教大臣罗素兰等要员出席。
短暂的礼节性寒暄之后,谈话迅速转入了实质方面。
拉玛五世:“贵国此次大败欧陆强国俄罗斯,着实大张亚细亚黄种民族之威力,暹罗上下无不为之振奋。”
刘云:“此皆拜帝国上下君臣团结、万民齐心之福。”
拉玛五世:“传闻贵国战前与英国结盟,可有此事?”
刘云:“此乃谣言,帝国当前盟友惟有日本。”
拉玛五世:“自朕登基以来,英法压迫日甚,虽巧为应付,暹罗毕竟国小民寡,昔日藩属高棉、老挝、万象、琅勃拉、占巴塞皆为法国夺占,十一年前法人又尽割我湄南河东岸之地,如今英之属地围我以西以南,法之属地拢我以东以北,时刻显露侵吞野心,朕整日思虑提防,以至夜不得寐。”
刘云:“缅甸、安南本我属邦,英、法强夺之,废王族,设总督,只因时运不济,当时未能兴王师,行王道,甚为遗憾。”
拉玛五世:“贵国九年前为琉球复国,大彰王道主义,八年前又与我国签定平等友好之中暹通商航海条约,与欧洲列强之霸道作为有天地之别。”
刘云:“我东亚联盟各国皆尊奉孔孟真儒学,凡事以仁为旨,顺天理,行王道。此次对俄开战,全因俄国逼迫日甚,时刻挑衅,以至残酷虐杀我侨民,无理袭击我驻军,又在日本北海道屠戮土著,夺地灭族,恶行累累,中日民众群情激奋,两国政府遂顺民心而起仁义之师,我之属国朝鲜琉球亦自告奋勇、派兵助力,几番鏖战,大败俄罗斯于北陆南海之间,收复失地,痛惩恶贼,以为天下之警示。”
拉玛五世:“我国世代信奉佛教,不知佛教之理可否与阁下所称王道主义相通?”
刘云:“自古王道如一,无论佛教、基督教、回教,仁义为王道,反之为霸道,兴王道,去霸道,乃我天朝立国之本。”
拉玛五世:“昨日我与贵国皇帝陛下谈到列强霸道之情形,陛下言称,弱国自保,机巧之外,须成一全副武装之刺猬,方有生机可言,阁下对此有何见教?”
刘云:“贵国身处英法夹缝之间,此时尚可趁两国有隙之机挑拨离间,以图自保,却非长久之计,一旦英法合谋瓜分,贵国除非打算不战而降,否则非得要全力加强军备以形成足够威慑力量不可……”
拉玛五世:“此次亚俄之战,贵国海陆军之精锐善战,作战兵器之精良新锐,世界为之瞩目。我国此前主要聘请英人德人为军事顾问,派员赴英德学习军事,并购置欧洲各国兵器,只是英德毕竟同属霸道列强,顾问各为其本国着想,派往欧洲留学者即开销浩大又容易水土不服,欧洲兵器既昂贵又不合我东方人之用,前后思量,贵国乃打败欧陆巨霸之亚洲第一等强国,既为我国近邻,亦为佛法广布之领域,希望本着贵国前首相文易公爵提出的中暹平等、友好、互助合作精神,从贵国得到必要的帮助,以求暹罗之自保。”
刘云:“我国自维新以来,攻入日本列岛而不贪其领土,收琉球各岛而恢复其正统王室,与贵国签约时,虽舰队强盛而不提列强尽有之领事裁判、关税优惠、内河军舰通行等不平等条件,可见我国之王道,乃真正仁义友善之存在。陛下有何要求,尽可向本大臣提出,本大臣一向重视中暹友好互助合作关系,本大臣必然在权限范围内尽可能满足陛下的愿望……”
会见结束的时候,一直由刘云身边的秘书之一刘千桦抱着的,一个原本干瘪瘪的黑皮包里此时装满了一大叠暹罗方面交递的文件,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正是拉玛五世诸多愿望的浓缩体。
富国强兵这种事,佛祖是全然帮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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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势(二)
10月28日上午,拉玛五世在光兴皇帝邀请下赴战前即已修复大半的圆明园游览,趁此机会,刘云召集内阁相关臣僚,讨论暹罗方面提出的援助请求。
出席的每一位要员手边都摆上了一份抄写好的文件,没有标题,没有页码和日期,每一页的右上方都戳着醒目的红印:绝密一级,阅后销毁。
1、请贵国派出相当规模军事顾问团,协助筹划我国之国防事宜。希望能在如下几个方面得到顾问团真诚协助:
甲、从实战出发,在现有基础上重新编制与训练新式陆军。
乙、根据我国实际承受能力,扩充与训练新式海军。
丙、创立和训练一支精干有力之航空浮空部队。
丁、构建更有效率之国民军事动员体系。
戊、改革军事院校。
2、希望以合适价格向贵国采购一定数量精良兵器,预定采购的第一批武器清单:
甲、七点九二毫米口径轻机关枪240挺
乙、七点九二毫米口径重机关枪120挺
丙、七点九二毫米口径通用步枪子弹100万发
丁、六厘米迫击炮96门,六厘米炮弹3万发。
戊、七点五厘米山炮48门,七点五厘米炮弹2万发。
己、九厘米榴炮24门,九厘米炮弹1万发。
庚、九厘米以上大口径重炮12门,大口径炮弹5000发。
辛、100吨级鱼雷艇4艘,500吨级鱼雷艇驱逐舰2艘,随舰艇配鱼雷、炮弹
壬、小飞机5架,小飞艇1艘
癸、通讯器材若干
3、希望贵国提供以下建设工程修造及设备方面的支持:
甲:湄南河口新海防炮台群建设工程(附件:湄南河口新海防炮台群计划意向书)
乙:梭桃邑海军基地及基地防御设施扩建工程(附件:梭桃邑海军基地扩建计划意向书)
丙:吞武里军械修理所扩建改建工程(附件:吞武里军械修理所扩建改建计划意向书)
丁:吞武里火yao厂、铁工厂建设工程(附件:……)
4、希望向贵国派遣军事留学生,预定派出的第一批留学生构成如下:
甲、陆军步兵科 16名
乙、陆军炮兵科 8名
丙、海军轮机科 4名
丁、海军枪炮科 4名
戊、学习航空 4名
己、学习通讯情报 3名
5、希望向贵国派遣更多非军事留学生,预定在明年向贵国派遣以下官费非军事专业留学生:
甲、文科(汉文、政治、法学、企业管理、国际商务等) 18名
乙、理科(农学、电学、化学、物理、数学等) 16名
丙、警察专科 10名
刚从日本赶回来,昨天半夜才回到家的外交大臣陈嗣广男爵最先看完那一叠文件,这位以发表亲德言论闻名的外交官头一句话就是:“暹罗可用啊。”
总参谋长钟夏火大将按紧桌子叫道:“该死的暹罗拖到现在才肯正式表态,自甲午战争之后,缅甸、安南的复国主义者都已投靠了我国,就是这暹罗一直犹豫不决,难道怕我们吃了它不成!”
“暹罗乃小国寡民,苟存于英法夹缝之间,不得不谨慎行事,不过既然已经诚心向我求助,就该趁此机会,逐步将其纳入东盟体系内,作为帝国在中南半岛之内应。暹罗与法国最为交恶,届时可与暹罗相约,东西夹击法属印度支那,事成之后,高棉、老挝仍属暹罗,安南复国,仍为我藩属,大东盟体系即可扩张至南洋,再以安南、暹罗为基地,东可略吕宋,南可下马来亚及爪哇各岛,西可收缅甸、望印度,东亚南亚,皆为我大中华帝国所掌握。”
陈嗣广口气不小。
钟夏火不屑道:“现在不是跟这种小伙计玩过家家的时候,应该趁俄罗斯内乱之机,停止撤兵,不宣而战,右路出贝加尔,中路出阿尔泰,左路出巴尔喀什,倾全国之力,一举夺取中亚及西伯利亚全部,把老毛子一路赶过乌拉尔山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外相阁下,您不是一向主张联德吗?现在就赶快跑德国去,鼓动他们一起对俄开战,我们暂时就先打到乌拉尔山,他们觉得自己能吃下莫斯科的话也无所谓,大不了以乌拉尔山和里海为界,对了,还有奥斯曼帝国,他不是跟俄罗斯两百年的世仇吗?把他也拖进来,高加索南北直到伏尔加河,吃得下他就随便吃,他们武器不够好的话,我们整船整船地卖……”
国防大臣胡克忍不住插嘴道:“战争期间,我们总共向欧美进口了两亿英镑的机器、军火、石油、化工材料等战争物资。”
“那又怎么样?其中6000万英镑不是用来买机器的吗?有了机器不就可以开工自己造了吗?”
“没有资金,工厂如何开工?”
“工厂开工需要钱吗?有工人,有原料就够了!全国的工厂都由国家军管起来,原料由国家分发,产品由国家包收,工人要钱干什么,直接发给他们大米白面外衣内裤,这才实惠!看看现在的工厂都是什么样子?物价飞涨,工资却稳丝不动,工人一家老小饿着肚皮,工罢造反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这是什么话!有点经济常识好不好!”
“老子就是没有经济常识,老子就是要把毛子打回欧洲老家去,老子就不信,四万万人还养不起一支百万大军,就一百万!老子就能用一百万人把老毛子打回老家去!”
“你想让这一百万人都饿死在路上吗?”
“俄国人都饿不死,凭什么就饿死我们?”
“在地图上画个箭头就能解决问题吗?”
“原本就不应该停战的!”
刘云听不下去了。
“吵什么吵,都给我回到正题上!”
钟夏火还算听话,胡克本来就没什么好争的,小小的会议室里一时渺无声响。
这间小会议室通常用于所谓五相会议(即首相、内相、外相、财相、兵相五大重臣的袖珍内阁会议),与威严开阔的内阁议事厅相比更具家居情调,洛可可风格的镂空沙发套,紫檀木的波浪脚茶几,暖色调的墙纸与电气水晶吊灯的柔和光线,似乎仍无法化解短暂冲突后弥漫于这间挂起窗帘后不见阳光的密室内的暴戾气息。
“胡克,军事顾问团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想法吗?”
“我个人的想法是,应该先派出一个精干的调查团赴暹罗考察,进行充分评估后再决定派出顾问的数量和构成,调查团的组成应包括陆海军将领及军事院校的相关专家……”
“就这么办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