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撕裂者的缰绳掉率时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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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长度该用什么去丈量?  若时间敢于等待比肩,世人又该用什么去测量时间?  有钟面上秒针匀速转动的时间,有斗转星移日月交替的时间,有使高山化作汪洋险峰夷为平地的时间。还有一种时间。常人往往自以为不过一转瞬,但外面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  一个有着生命限度的人能等待多久,一个存在与现实世界的人能担负起多长的年岁。    海马却从不怎么在意时间的过去,除非海马公司巨大的钢化玻璃之外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否则在海马公司功能强大的空调系统冬可御寒夏可避暑使办公室堪比度假胜地的情况下,没有人容易觉察到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对于海马而言,时间的意义只剩下分分秒秒的计划书,只剩下长时间的企划发展,自然的风光变化已经退化为毫无意义的符号变幻。  时光的流逝总让凡骨们临阵逃脱的速度都黯然无光。  但事实上更重要的是,海马已经习惯了无视时间,习惯了在一片空虚中等待。并且让他无意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永远只是在等一个人而已。  海马从不承认什么宿命,对怪力乱神的论调永远也仅是嗤之以鼻。但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何从一开始,他就陷入了一种被动的等待。并且如今这种被动,已经被明确地加上了“无限期”的枷锁。  海马坐在办公桌后,对着厚厚的公司档案,冰蓝色的眼睛依旧淡然甚至漠然。  已经六年了。海马的脑海中跳出这个念头,毫无感情色彩地。  他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拳头。他听到骨节颤抖与摩擦的声响,听到心脏跳动时不安分的叫嚣。他唯一不想听到的便是一句质问。  都六年了,那家伙怎么还不出现?  海马不觉得也不显得自己有多委屈或是愤怒。这种感情如同一堆细小的火苗,在黑暗的角落之中蛰伏。而一旦时机成熟,它们将炸得这个世界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第一年的时候,海马几乎没有机会与时间感受到少年的离去。因为战斗城市刚刚拉下帷幕,四处还洋溢着决斗王不朽的传说,包括他为海马公司做的广告,并且还忙于处理战斗城市的后续事宜。这种事情对那位真正的武藤游戏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当时那位决斗王却出人意表地毫无意见答应了下来。  当然海马是绝不会为这种小事感到受宠若惊的。  如果当年海马能觉察到这其中暗藏的绵延不止的歉疚与补偿,如果当时海马能感觉到这其中有一种他并不乐见的良苦用心,当然他并不会感到半分愧怍,而宁愿为了无法抛弃的自尊心而放弃把决斗王拐来获取商业利益的想法。  那个少年的影子始终在生活的角落里挥之不去。那被当作披风的校服外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如同年轻神o优雅而气势万钧的视线。少年的嘴角总是含着笑,轻蔑而自信。那种自信足以让人不寒而栗,那股轻蔑却又让人不得不俯首为臣。少年的目光是出鞘的剑锋,少年的紫色瞳孔是蛊惑的毒酒。  然而这种不寒而栗与俯首称臣却又是一种不知缘由的心甘情愿。  众人会称呼他游戏,尽管他们分不清楚他们所指的游戏究竟是哪一位少年;人们也会尊称他为无名的法老王,尽管他已经更加适应这个现代社会。他对过去的国度永远无所适从,但血液中的本性让他不得不在冥冥之中抱着对故国的虔诚。  自此他仅留存于海马公司的海报之中。他又一次停留在了过去之中。  海马永远也不会接受,永远也不会承认。他不是自欺欺人,不是冥顽不化。他只是坚持,坚持着等待,坚持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六年前。  那时亚图姆还没有面对仪式之战,他还有时间应着海马的邀约,四处奔忙。  烈日当空,晴空万里。暗正坐在计程车中。窗外的车排成了一条长龙,首尾相接。而车内的空调不幸出了故障。  暗觉得自己的汗水淌得比在埃及做法老时还多。  “另一个我,这种时候我真是特别向往海马君车内的空调。”游戏在心之房间里,体贴地替暗抱怨道。  “……”看着伙伴悠闲而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听到海马的名字,暗觉得自己的心口又紧了一把,“如果我们迟到了,海马降温也许就用不着空调了。”  “对哦,他一记眼神就能媲美第四纪冰川。”游戏无奈地答道,继而又有些宽慰,“不过还好,我不需要经常面对他。”  暗于是叹了口气。事实上暗从来不会在决斗场上对海马濑人有任何惧怕,他总乐于与之针锋相对,乐与看着那个男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大狂妄如何焚烧一切,并且乐于见到对方冰蓝色的眼中仅仅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想,最让他兴奋不已的,则是看着海马由势在必得的张狂变为一丝一毫的诧异与浩浩荡荡的不甘。当然,那个男人从不屈服。  这些暗自然不会告诉海马。不然那家伙一定会暴跳如雷――虽然也许只是为了掩饰他被暗一眼看穿的暴躁与被颠覆的自负。  但这个时候,暗却不由得怀疑,自己如此汗如雨下说不定真是开始惧怕等下将要见面的海马了。  谁让他又轻易答应了海马目的不明的邀请呢?谁让他出门之前碰上城之内并停下来讨论城之内的新卡组呢?谁让这辆出租车偏在不应该堵车的时间、不应该堵车的地点被淹没在了车流中?谁让他对伙伴自告奋勇要去直接面对等待到即将暴走的海马?――好吧,虽然海马要见的本来也是他。  “伙伴,如果我们一直不到的话,海马会不会直接驾着直升机来找人?”暗突然想起海马常常挂在嘴边的“海马公司系统无所不能”,觉得不无道理。  “难说。不过这样的话,我们会直接被丢去喂青眼白龙吧?”游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不对。应该是我被丢去喂青眼白龙,你留下。”又禁不住开始背脊发凉。  暗抬眼看向计程车司机。是错觉么,他觉得对方也打了个寒颤,就在他提到海马的名字的时候。  与海马社长有约然后迟到,任何有常识的人都会恐惧才对。虽然暗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注视也使人如芒在背。  说起来――暗转头看向车窗外。每次去见那个男人都是这样暴虐的天气。向来遇不上温柔和煦的时候。也许那男人真的就如狂风烈日一般,总可让人无处遁形。  他并未察觉自己对着碧蓝的天空勾起了嘴角。那种熟悉的蓝色,那种深刻至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浩浩无垠的蓝色。    ――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让我忘记血腥杀戮征战献祭,只有你才能让我无比笃定自己的存在,只有  你丰富了我回光返照般的短暂光景,只有你才能让我心安理得享受艳阳碧空。因为我坚信,你在前方,在未知的未来,至死无悔地等待着我的脚步,守望着我的来路。    暗一直深信着海马有着与众不同的品味。比如对青眼白龙的过分执着,青眼样的喷气式飞机,决斗盘,宾果机。当然暗在恢复记忆之后曾对此有过在意。那种细微的不可见天日的嫉妒如同细微的火种一般在他的心中播撒,并非刻骨铭心,也不是憎恨或愤怒的情感,但的确硌得他如骨鲠在喉。  他是经历了三千年的风雨沧桑,早已有足够的勇气正视人类的负面情感。嫉妒并非丑陋,而是另一种在意。忽然之间,这位年少的王者惊觉,原来自己还能有常人的喜怒。  于是他有些感激海马。  最终暗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海马不是塞特,还是留给三千年前的自己去解决吧。  暗看着这现代化的车水马龙。恍惚间觉得自己已是另一个新生者,他有点不知应该感激还是应该无奈。  海马出众的品味还体现在,这次他把见面地点定在海马公司第六十层的新闻发布厅。    暗好不容易赶到海马公司的时候,他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了。但年轻的决斗王也并不心虚。因为他自信海马也并不能将他怎么样,再不济他也可以拿出杀手锏――大家以决斗胜负来决定对错吧。海马一定会乐于接受的。  这招是屡试不爽。当一切事务尘埃落定,暗却极少跟海马决斗过――因为他认为这件事太耗费时间与体力了。虽然正因为如此,他才由衷地为此感到快乐。但是他并不想自私到占据伙伴的全部时间。  海马公司门口已经有了一位接待者在恭候他。问清暗的身份之后,对方恭敬地鞠了一躬,领着他进了电梯。  这尊玻璃做成的牢不可破的罐子载着他们升上了六十层。  推开发布会大厅的铁门,并没有刺目的光芒汹涌而出。相反地,海马只开了发布台周围一圈的灯光,后排座位在黑暗之中隐隐约约。  海马背对这一排又一排的记者席,独自站在发布会的台上。他颀长的身形被白色风衣衬得极其俊朗。大厅中所有的座位都空着,灯光聚在海马周围的台上。却让他无法成为焦点。  关上的铁门悄然无声。  暗觉得自己在穿过岁月向海马走去。  此时的海马像一个孤独的王。  是他的错觉么?暗想起,三千年前塞特也曾如此孤军奋战地担下了满目疮痍的埃及。  “海马――抱歉,我来晚了。”暗的心中鼓满歉意,他开口道。整个发布厅的音效很好,回声在渐渐往复,仿佛可以看见丝丝波纹在空气之中震颤着远去。声音可以在时空中循环穿梭,气势有如山呼海啸。  “游戏,你只是为了那些凡骨才迟到的吧?我多等了你多久?”海马转身,居高临下逼视着暗。  “一小时又三分钟。但是,海马,”暗无不自信地笑了笑,“你在等着见我的时间,也是我等待着见你的时间。所以,没必要为此生气吧。”  “……很完美的理由。”海马心想要是海马公司的员工都像这样迟到了还振振有词那他不得气炸了天天掀桌么。  “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呢?游戏,还是亚图姆?”海马忽而又问。  暗听出海马声音之中的异常,也许是不甘,也许是隐藏的愤怒。他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游戏吧。”  “……?”海马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海马,你从来没有叫过伙伴为‘游戏’。这一点我很确信。”暗直视着海马,他的自信与世无双。  “对,一针见血。”海马在意的其实不是名字,只是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以至于不得不谈论的过去。当他面对那个事实上存在的游戏时,提到暗他也只会用“他”加以代替。  叫他出来。  我有话跟他说。  这是一个多么暧昧而默契的称呼。对此海马跟任何人都可以心照不宣。似乎值得骄傲的是,海马眼中配得上他一生的宿敌这个称号的,只有那位少年。不是武藤游戏,不是他商业帝国的敌手,不是海马公司的五大佬和刚三郎的阻碍,只是那个与他在决斗塔之上对峙的少年。  他们曾经一同迎着高塔之上猎猎的风,他们曾经一同接受刮骨一般的试练。  然而,更让海马在无疑之间引以为傲的是,少年是他的。而少年身边的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海马,我不觉得在你公司的新闻发布厅约会有什么情调。”暗走上发布台,站在海马身边,把你新研发的决斗盘拿出来吧。  “不愧是你。看来你很关注本公司的运作。不过,游戏,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海马拉开那个片刻不离身的合金箱子,取出一个崭新的决斗盘递给暗。  暗有些无奈,心想即便哪天海马从中掏出一个□□来他也不会感到奇怪。这才是决斗王应有的素质。  “这也是决斗王应该得到的。”暗露出心安理得的笑,戴上决斗盘。他从未刻意掩藏自己的兴奋。  “经过改良,这个决斗盘影像的传输速度已经明显加快――当然这种站在时代前沿的高科技没必要对你解释。当然还修正了一下放牌组的位置,以及材质――”海马开始滔滔不绝。  暗抬眼注视着他。他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海马。他所知晓的那个男人从来都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并且随时以一种刁难的语气在跟他说话。可他似乎从没念及海马是个商人,海马公司的社长。他似乎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严肃而略带威严的模样。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也许根本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暗不由自主轻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并非在决斗场上一时意气的认真――也是同样如此迷人而令人瞩目。  “笑什么?对海马公司的产品表示满意?”海马以一种傲慢的口吻问道。  “这个决斗盘确实――非常好。我是说真的。但是海马,我希望它再轻一点。”暗收起微笑直言不讳。  “……”海马盯住暗的眼睛,顿了几秒,然后出人意料地认可了,“如你所愿,我会将它往这方面调整。”  暗不免有些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顺从的海马濑人。  “这本来,就是改进后送给你用的。我知道你会考虑对于那些年轻的少年们这个决斗盘会不会太沉,但是这不是我这一刻要考虑的事情。”海马连多余的借口都懒于去找。  “我很感激,海马。”暗说道。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那般诚心诚意地表达了谢意。不同于决斗场上计谋得逞的自得,不同于君临天下睥睨群雄的高傲,不同于三千年来腥风血雨的打磨。此时的少年给人一种重担卸下之后的欣慰与肆意妄为的放纵。但深深根植于他骨子里的却是曾经的责任所遗留下的沧桑与痕迹,内敛与威严。这些永远也无法被抹去。  可是――少年低了低头,我并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当他一无所有于这个现代城市睁开了双目,当他未能发掘自己的力量而足以在这个世界展翅,当他跪倒在Osiris的神威之前,那个男人告诉他站起来,告诉他要战斗,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执着,让他清楚自己对他的追逐。  少年想,也许是海马宿命一般的肯定与执着,才成就了他苏醒之后最初存在的意义。    第二年,海马终于体会到,那个少年已经离开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准确地说,是第二届战斗城市结束的时候。  海马一直对决斗这回事抱有不输于对于青眼白龙的偏执。第二届战斗城市期间,武藤游戏因为海马各种层出不穷的威逼利诱而不得已参加了比赛。  武藤游戏对此报以了极其宽容的一笑。他说,海马君对决斗王这件事始终无法释怀,对另一个我也是。  曾经海马一次又一次追赶着暗叫嚣着要让暗成为他的手下败将,现在却突然发现迷雾之后那人已消失无踪。尽管两年后他也跟武藤游戏有过几次互有输赢的比试,但他最终发现什么都变了。  海马没能明白为什么,是决斗王这个无上关荣的称谓已经失去了它致命的吸引力,还是自己的热情早已完整地化作商人惯常的淡漠。  当他最后一次面对武藤游戏,他才最终明白过来,这是空虚,那双仿佛漩涡般深不见底的眼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压抑。如此似曾相识,却永远爆发不出让他疯狂的力量。  海马对武藤游戏说,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决斗者。  武藤游戏笑了笑,说:海马君要求太高了。  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吗?海马自嘲地想。  暗对于卡片的执着与任何人都不同。他的深紫的瞳孔里里似乎装满了讳莫如深的秘密,以及永不枯竭的战斗意志。当决斗者们还纠结于组一幅什么样的牌组时,他却早已在对你诉说着一个关于决斗精灵的世界――虽然这是海马所不相信的,但却是大多数决斗者所确信的。  暗的眼睛之中有一种光彩,高傲而轻蔑,但却永远也不会让弱者不快。相反,他却始终有着激励人心的特性与绝对的说服力。  不,甚至不需要他去说服。这才是最致命的。  第一次他与暗合作是联手对付光之假面暗之假面的时候。当时,暗对他说,感情的冲动会成为失败的缘由。  事实上海马什么也不相信,除了他自己的选择,无论别人试图怎样说服他。然而暗什么都不曾要求,海马便自己缴了械,让青眼白龙成为了救对方性命的代价。  尽管暗所说的感情的冲动指的是冲动,海马却不由自主想到某种隐于内心的蠢蠢欲动的情感。那一刻,海马突然发现,他竟然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少年的离去或死亡,更谈不上愿或不愿的选择。  他怎么能知道,一时冲动却是本性与直觉。又怎么能预见,要保护的那家伙终究难逃一场迟到千年的别离。    第三年海马却开始想起他跟那个少年之间各种争吵。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永远处于暴躁与强词夺理状态的海马社长单方面暴跳如雷。同样,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海马社长在争吵时一点也说不出那些行云流水地羞辱人的话。  因为暗总会带着一种专注的表情盯着他,十分淡然,如同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并且带着点好奇,似乎在考究一个人怎么可以暴走成这样。他想想这一世的记忆中似乎从没有为海马情绪失控过。  暗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歉疚,在三千年的尘埃里显出隐约的轮廓来。三千年钱的古埃及在时光之中死去。本该垂垂老矣的灵魂却在超越光阴的战场上焕发出光彩照人的假象。  少年记得,三千年前身为王子的他怎样因为数年见不到年轻的神官而私自策马奔向国境线,年幼的王子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在那一刻布好了所有的局面。少年记得,他怎样因梦见爱人的死亡而疯狂地用刀扎向自己的手臂试图苏醒。懦弱的恐惧让他在短暂的一生当中都无法释怀。他怎样因为从未预想过的背叛而选择了自杀式的结局以封印所有的欢愉与悲哀。  可是为了海马,他什么也没有做过,仅有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错觉,这让他觉得海马的任何行为都可以被预见并且得到他的理解。  暗有时会莫名其妙这样想。虽然他清楚,将塞特与海马相提并论,对海马是一种极其不公平的羞辱。  海马最容易被这一点点燃引爆。  海马想起那一晚,那个大雨滂沱的时候。那场雨倾盆而下,似乎要倒尽千年以来的所有悲哀。那个时候他们突然明白过来,这种无法停止的对对方的伤害也正是他们相遇的理由。生命吸引生命。相似的灵魂永远绕不开宿命。  那个晚上的雨如同飞瀑一般肆无忌惮。电闪雷鸣,总适合发生点什么大事。特别是当那道炫目的白光出其不意地点亮了整个大地时,空白瞬间占据了整个世界。等到黑暗重临,似乎那些该消失的生命便遁入了无形。  海马正坐在办公桌前迅速地查看着今年以来的业绩报告。他手边的一杯咖啡幽幽地飘散着热气,若不是这暖烘烘的点缀,他便完全像是一尊光鲜亮丽并且完美不朽的雕塑因为有了生命而显出令人难以置信与正视的威慑力来。  他毫无由来地想到不久前与伊西斯的那场战斗,他无法解释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抛弃了神,而最终选择了青眼白龙。他显然不能告诉自己那仅仅是战斗的直觉。  “顺从未来的人是看不到希望之光的。”而他当时却见到了那神迹一般充满传奇与厚重怀念的石板。  他相信那不是青眼白龙的意志,那时来自于那块诡异石板的低沉召唤。他的青眼白龙什么都无法说出,但却让他看见了那块石板。三千年前的塞特神官抱着一个少女,神情悲戚。但海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跪在石板之前,这让海马弄不清楚神官当时的悲痛是来自于对谁的思念。  而正当海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办公室的门却打开了。走进来的是暗,并没有带任何的雨具,单薄的校服被淋湿之后理所当然地贴在他身上。一步一步向海马走过来的同时,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晕开了一圈一圈淡淡的水渍。  少年紫色的眼睛泛着红色的光华,像是浸泡在了红酒中的紫水晶。他走得有些不稳。  “你是喝酒了?”海马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海马。”暗走到沙发前,似乎舒了一口气再用力地跌进去。他整个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说道,“我想了多少年我已经记不清了。三千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我所以才做了那一切。他是为了我,现在连我自己也已经真的如此坚信了。”  “可是,海马,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发现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我知道的都是我自己告诉我自己的,或者是在无意识之间便根深蒂固的、我都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观念。”  海马忽然站起,挡住了落地窗外一部分惨淡的灯光,他逆着光站着,一言不发。锋利而修长的身形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而伤人。  “横躺的尸骸,尸体已化为沙尘。没有黄金没有剑,只有时间的剑鞘包围着身躯,尸体上没有法老的名字。时间是灵魂的战场,我呐喊着战斗之诗、朋友之词,引领我到那非常遥远的灵魂交集之地。”少年注视着海马向他走来,威严的嗓音依旧让人迷醉。  尤其当他念起这首来自古时、远走千年因而显得似是而非的情诗,那般丝丝入扣的密语仿如只对他忠贞不二一般显露了全部的情愫,热烈如滚烫的岩浆。  海马一语不发,在暗的身边坐下。他一首搭在沙发靠垫上,另一手扳过暗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  暗不由自主眯了眯眼,海马濑人那种要命的执着、要毁灭地球的气势往往让他不得不正视。残留的雨水顺着他侧脸的轮廓滑落下来,晶莹得如同一声叹息。  海马依旧直直地看着少年,冰蓝色的眼如同世界上最精妙绝伦的水晶,透出荧荧的光与雄雄的火焰。那平静如天空法瞳孔掩饰了所有狂风暴雨以及电闪雷鸣,总是泛着戏谑与自嘲的神色。而此刻他的眼睛被一种宁静所覆盖,眉似乎在细细的刘海下微微皱起。  暗似乎忽然被这安静击中一般,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显出一种愧疚的神色以及隐隐的痛苦来。他伸手拍了拍海马的肩。这已不是承担,而更像是尖锐的利器。这个高挑的男人总能让所有懦弱的防守变为最无坚不摧的攻击。  “……”暗叹了一口气,“我很抱歉,海马。我喝了一点酒。我想我应该离开了。”他想他没有把他跟伙伴、城之内、杏子、本田“在一起”喝酒这件事说出来是正确的。于是他转身走了出去。  对,他的确有很多问题。但他不能一一从海马那里得到回答。他甚至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历史早已被窜改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相比来说,海马也许并不比他知道得多。他身为那样一个富庶而强盛的古国的最高统治者与守护者,如今又怎么会幼稚到认为仍可以在三千年的岁月之后看清一个灵魂深处永远无法示人的阴暗与秘密。  他站在瓢泼的雨中,回头看了看那高不可攀的KC大楼,某一层正充盈着孤独的光。似乎满得快要一出来,却永远不肯施与外界一丝一毫温暖。  暗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伙伴的身体,他不能像这样毫不在意地淋雨。于是他走进附近一家小店,向店主借了雨具。他想,这样伙伴就不会感冒了吧。  他撑开雨伞走到店门,他想,自己从未像现在一样像个赴死的孤独战士。  即使面对多玛的达姿或是把自己视作神的乃亚时,也没有现在这样像。那时总有那个嘴硬的家伙说怕合作时他会碍手碍脚。但他们却能读懂同一种失落多时甚至将永久湮没无闻的语言,都不自知地背叛了过去的记忆。  然而奇迹却是,三千年的时光过去,三千年的岁月却变成了轮回。他们永远不离不弃。    此时的路上空无一人,下雨的黑色天空吞噬了一切。长路上晦暗的路灯光如同墓地深处的长明灯,也少有商店闪烁着微凉的光。这一切光景与战后的废墟是如此相似。  一辆银白色的跑车风驰电掣而来,炫目的黄色灯光如镁光灯一般笼罩住暗瘦小的身形,耀武扬威。隔着挡风玻璃,暗注视这海马的表情与冰蓝色眼睛。雨刷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滑过,发出清脆的“咔擦、咔擦”声,海马的面容模糊了又清晰,如同一场明显的梦境,如同一湾洄游而上的记忆。  海马的表情很平淡,他张了张口,说着什么。  四周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暗没有迟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扬起头看了看海马,说:“隔着雨,怎么也看不清你。”暗没有笑,但他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  海马伸手抹去暗鼻尖的水珠,说道:“那现在,看清了吗?”  “あ。”暗简短地表示肯定,紫色的瞳孔闪着华光,映着雨水的恣肆。  海马侧过身去吻了吻暗的嘴唇,轻轻地咬着。显得深情而煽情。  暗半闭着眼睛顺从地接受,温柔地回应着这个男人。  从车里看去,街道的冷清似乎瞬间变得灯火辉煌。暗想,这就是海马濑人的魔力。  他听见了,在车外时。海马说,除了我身边,你无处可去。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这个句子干净,利落,心无旁骛。让他无可奈何地感到无望,同时让他饮鸩止渴地感到安心。    第四年时,海马公司经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不是有人意图收购海马公司的股票,不是有人不自量力地与海马公司争夺市场占有率。这在外人看来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甚至仅仅是海马公司逐渐强大的发展史上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但永远让海马刻骨铭心的是,他又见到了另一个游戏。  事后海马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闭了嘴。海马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这期间的事情。只有他还记得那段时光的错乱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对方试图借此将他永远困在虚拟空间。  尽管最终仍是一场得到了又失去的虚拟游戏,海马仍旧固执地抓住它仅仅不放。只是,他在心中深深地挖了一个坑,将这份记忆深深地藏了进去。  全部人都如同沉睡过去一般按照过去的轨迹按部就班地进行这自己的生活,海马却如同拥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与永不愈合的伤口。  只有在这场被捉弄了的局中,暗才是他一个人的,不必与任何人分享。他不用等待他去处理好城之内那一堆人的杂务,甚至不用再看他对武藤游戏露出亲昵的姿态。  当少年以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姿态遇见了武藤游戏,武藤游戏给了他共享的身体与记忆,而他成为了对方精神支柱一般的朋友。但当他重新苏醒在海马的面前时,这个男人成功地让他时时刻刻为了安全感而停留在自己身边。  这是属于海马濑人的秘密,可以用作宿醉一场的回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会如同贝卡斯一样为复活一个人穷尽心力。因为海马濑人可以为感情失去了理智,但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实出现。  因为他深知,一旦沉沦便再也拔不出来抽不开身,一旦万劫不复便再难找回理性。  因为少年说,感情的冲动会成为失败的缘由。  圭平一度以为他的哥哥对这件事看得很淡。因为海马在公司的年终庆典上甚至没有轻描淡写地提上一笔。  而这时伊西斯也正好在日本负责埃及文物的又一次巡回展览。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登门拜访。  于是圭平对她说,哥哥好像并不在意这次的危机。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可敬的女士是少有的能让海马心平静气地进行对话的女人。  伊西斯只是笑了笑,暗色的眼眸中尽是了然的光。  见到海马时,那男人依旧盛气凌人,习惯于冷嘲热讽。  “濑人,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快老了吧。”伊西斯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只是带上了埃及女性特有的矜持,“我们来回忆一件往事如何?”  海马瞪了她一眼,没有阻止。他知道即便阻止也无法让这女人不进行“回忆往事”。埃及人在这方面固执地可怕。他们在意往事就跟海马在意青眼白龙的程度一样。尽管他没有意识到,他只是希望伊西斯不要再抖出什么惊人□□而已。关于那个少年。  “四年前我委托你举办战斗城市时,法老曾经来到展览馆的地下展厅并见到了那块石板。”伊西斯用了“见到”这个词,显得很奇怪,仿佛那块石板是具有生命的。  “你难道不知道,这四年来没有人敢跟我提那块石板么?”海马不为所动,仅仅是避重就轻地答道。他的眉皱了起来。  “当然,这些你都知道。但恐怕有些事情,如果我不说,你便永远也得知不了。”女人的声音不知穿过了多少年岁的尘与土,剥开早已腐朽的外壳露出枯槁的真相,“法老问我,我这样委托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于法老不能撒谎。我诚实地回答说,是的。对于我而言,我无意陷害濑人,但也并非不乐见于濑人受到伤害。当时法老很愤怒,千年积木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地下展厅。我说,法老,濑人可能会是您的敌人。”  海马没有说话。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被视作暗的友人。那么,只□□人他当然也接受。  “濑人――”伊西斯微不可闻地叹气,那么恰到好处地笑了笑,“他说,他反驳我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他的什么人。他说,如果我有任何邪念,神会制裁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他的什么人。  海马握紧了拳,咬牙切齿的表情浮于脸上,说道:“不,他不清楚。他只是比你们,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清楚而已。”  “那就够了,”伊西斯站起身,似乎是要告辞的意思,“我很庆幸,事到如今你仍然是个理性的人。”  海马不想回答,闭了闭眼表示送客。  “濑人,等待是一定有结果的。比如法老等了三千年,又找回了你。即便那结果我们不能预见,甚至不能得知。”临走时伊西斯这样说道。  海马觉得,连办公室的空气都浮满了古老的咒语的味道。  也许他老了,虽然在决斗场上依旧激情满怀,在商场中依旧叱咤风云,他却再也经不起想念。  后来终于有一天,圭平发现,在储物室的角落,有不断增加的、昂贵的空酒瓶,落满了薄薄的尘埃与思念的残骸。圭平不由得抹了抹眼角。  对,思念只留下了残骸,尘埃转而成为了华裳。都说思念最忠实,不离不弃。但当这种虚弱的感情被化解,只留下回忆的骸骨,便显出格外的凄凉。    第五年,海马去欧洲开会的差旅结束之后顺道去了埃及。曾经又一次出差也来了这里。当然,是跟那个家伙一起。不过的确,那时曾经。  听起来沧海桑田,其实不过仅仅是几年前。  他没有刻意去忘记谁,因为那只会让人更深更深地铭记。他也没有固执地以为忘不掉谁。但那个人总在他夷为差不多快平息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刺痛他的神经。  不过一年不到的相处时间,少年的一切却似乎在他身边的空气中盘踞,无处不在。  这样也好,海马想着,环顾着四周的风景。开罗其实也已经让这故国摘去了千年不散的面纱,让它直面现代世界的冰冷与强大。  海马租了一辆车往尼罗河开去。是不怎么有名的外国车,真是不符合他的品味。海马不满地撇撇嘴。  突然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因公司的事情以及一个约定而不得不来埃及一趟是,暗当时无论如何也要跟来。  海马花了极大的耐心跟他解释。第一,因为是公事,不可能有空陪他。第二,他讨厌暗接近埃及这个地方。第三,他跟决斗王保证他决不是去炸毁将作为最后试练之地的依休达尔家族守护的神庙的。  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海马斜睨着少年。  而暗抬起头,直视着海马,目光炯炯。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我们决斗吧,海马!我赢了你就带我去!  海马一愣;“那些庸才们呢?”他可不想带那么多人去制造混乱。  “他们不会去。”暗斩钉截铁地答道。  这多少有些出乎海马的意料。  于是,海马放弃了决斗这一提议,直接把暗带上了私人飞机。当然不是不在意什么胜负,他只是觉得,暗这家伙也许只是想跟他多呆一会儿而已。或者,害怕他去了埃及遇到什么怪力乱神的意外再也回不来了。就像传说中的风一样消失无踪。  不。在飞机上,他告诫自己,决斗王不可能这么想的。  同时他转头看了看熟睡的少年,轻轻抚过他侧脸的线条,柔和的曲线,温柔的触感。睡得像个孩子,睁眼却是一个战无不胜的王者,光与暗的临界点,杀戮与救赎的分界线。    那天到达开罗以后,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六点。海马说他必须先开个会,于是让矶野先把暗送去预定好的酒店。  那是个酒店在尼罗河边上,是个奢侈的地方。暗听说,如果你想吃饭但却不想走到餐厅去,那么侍者甚至可以用舒适的推车来推客人过去。  暗站在车边想了想,对海马说道:“我想去尼罗河看看,晚上我自己会回去。或者你去接我。”口气毋庸置疑。  海马略一低头,沉默半晌,说道:“会议可能会持续很久。”  暗立刻接话道:“没事,可以等你。以你的性格,绝不会持续很久。”  暗加重了“决不会”几个字的音,笑了笑,紫色的眼睛闪动着华光。来到这里,他似乎瞬间成为了那个指挥若定的王者。  尽管如今他尚且一无所有。  “海马,你来埃及是为了做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有目的。”暗的目光仿佛能射穿黑夜,掀开白日的序幕。  “哼,你很了解我嘛,”海马的自负一如既往,利落地答道,阻断了所有好奇心的入口。“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因为你第一次为一件事情解释那么多。”暗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总之我会先去尼罗河谷。没问题吧?”他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加上了一个征求对方意见的问句。  “……”海马打开车门示意暗上车,“可以。不过你不一定等得到我去尼罗河边接你。”  他慑人的蓝色眼睛看上去就像水晶,灿烂得无与伦比。直到车开走之后,暗仍然转头透过车窗玻璃注视着那双眼睛。  他并不是有股忍不住的冲动。他能够大方地看,只是因为那个人属于他,并且永远不会离开。  近乎于神的男人。暗想,只可惜我永远猜不透这家伙正背着我做着怎样自以为是的事。那些最终才让暗发现的真相与付出,往往让他的心浸泡在无边的悔意与愧疚之中。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海马默默地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无声地叹了口气。  开车的时候,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海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超速了。暗用手机告诉他自己在一家小酒馆外面。  他知道,那个固执得要命的家伙一定会等在尼罗河边上,一定会等他直到会议结束后他赶到为止。海马其实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暗如此坚持一定要跟他来埃及,如此固执要在尼罗河谷等待他回去。那家伙几乎从来没有任性过――当然那也仅限于对其他人。  一路上海马见得更多的其实是各国的游人,还有远处闪闪烁烁若隐若现的游轮。那条古老的河流给人一种明明近在咫尺的感觉,却一路奔波难以到达。  那光像是被匆匆的风送过来的。  达到的时候,海马发现,出乎意料地,那家酒馆其实并不吵闹。它播放着一首阿拉伯语的曲子,音调悲伤,沉沦于缅怀之中。来喝酒的人们表情淡定而安静,优雅得像积累了几千年血统的贵族。  暗站在尼罗河边上,安静地一动不动。有风拂过他的发梢。  海马忽然觉得,此刻少年的面前应该有千军万马。  他下车走过去,一语不发地站在暗身边。他看见夜晚的尼罗河水面泛起温柔的波光。  “你是怕我一来这诡异的国家就失踪了?决斗王不会这么胆小吧。”海马随口挑衅道。  “你错了,海马。”暗没有转头看他,目光浮在水面上,“我只是想,在这个地方战胜你一定很美妙。”  “那么仪式之战的对手你应该选择我。”海马一顿,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  “不,我不会。”暗扬起头看着海马笑了笑,表情又转而变得严肃而深邃,“海马,我只是想――让你看看。”  之后暗什么也没有说,选择了刻意的沉默。  海马抬眼看了看远方,波光粼粼仿佛铭刻在墓碑之上映着烛光的密语。他几乎可以听见水波窃窃私语的声音。它们在传颂着失落的传说,背诵着秘密的语言,怀念着迷路的王者之魂。  夜风微凉。    回忆仅此而已。海马忽然刹了车,他想起那晚的风。是不是埃及的夜风总是如此相似?忧愁得让人窒息。  半晌,海马调头往住处开去。与似乎尽在眼前的尼罗河渐行渐远。  他知道那个少年已经不可能再等在尼罗河边守候他的归来。今天鬼使神差想去那条河流边看看不过也只是突发奇想以为能遇见什么奇迹。  ――如果在尼罗河边见不到你,我会失望透顶。如果见到你,我会明白,这又是一个美妙绝伦的梦境。也许我会失去理智不愿醒来。  这样也好,你无处不在。我不用忘也不必记。你始终都在。  海马知道暗从来不主动。因为感情越深刻会越泥足深陷,而最终走不出来的人也许是他,海马濑人。因为他还活着,他的时间还在继续。海马并非有自信面对过去而不为所动,所以他仅仅是尽量避免触碰过去。  其实他怎么会不懂,暗只是想让他看看。看看这份执念与感情为何炽烈为何疯狂为何永远无法挣脱。就如同尼罗河三千年来延绵不绝生生不息的流淌,永无止息之日。    第六年时,伊西斯又作为负责人到童实野市主持古埃及文物展览。她给圭平去了个电话,算是对熟人的礼节性问候。之后她问起海马的近况。  圭平想了想,答道:“应该可以说是很好吧,跟游戏――啊应该说是那位法老出现之前的状态差不多了。我想好几年了,应该会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伊西斯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了笑。  圭平叹气:“伊西斯小姐,我只能这么回答你啊。你也知道,哥哥是个总会隐藏感情的人。”  “我知道了,”伊西斯恢复了一种严肃的口吻,“很遗憾我不能把那块石板再带来日本了。那么打扰了,就这样吧。”  当圭平把这件事告诉海马的时候,他正在电脑前喝着下午茶。当然圭平不会把伊西斯的话原封不动地转给海马。比如那块石板的事,提都不要提到。  有些事情看起来像是一道结了痂的伤口。但却极容易被撕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海马对这件事的回应恰到好处不咸不淡。圭平无奈地想,果然哥哥就是这样的啊。  直到圭平出去之后,海马才发现,自己的食指正下意识地轻敲着茶杯的边缘。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的确是当年,暗最后待在童实野市的那段时间,他们再次一起去了埃及展览馆。当时那块石板还完好无损,没有像如今这样支离破碎烟消云散。  暗当时用无比冷静的语气告诉他,仪式之战的对手,他选择了武藤游戏。  海马耐心地听到暗念出最后一个音节,冷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开。他看了一眼被封在钢化玻璃之后似乎坚韧似乎绵软的石板,还是说道:“我知道了。”  “海马!”暗大声地叫住他,声音永远充满了威严与震撼力。  海马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  “即使我现在去了冥界,我也再也见不到你不承认的那个人。即使能见到,我也无法再正视他了。我们即使有跟三千年前相同的灵魂,也不再会是曾经的我们。因为我们的记忆,已经不相同了。”  暗慢慢走到海马面前,目光对上海马的,紫水晶般的瞳孔之中仿佛跳跃着激昂的火光。  海马转身一把抓住暗的衣服前襟,风衣下摆划出凌厉的弧线。暗被迫靠近了这居高临下的男人一步。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海马咬咬牙,愤恨的表情在他英俊的脸上如刀刻一般浮现,“只要你选择离开,你见不见谁对我都一样!”  “不,海马,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背叛三千年前的塞特与记忆。”暗毫不畏缩,“我只说,我爱上的人,是你。”  海马愣了愣。  他从不敢于问暗怎么看待这一系列的所谓转世与乌龙。有时他也的确发现,面对某一方面他无法承认的事件时,他尤为软弱。但让海马不甘的是,如果没有那些他们口中的怪力乱神,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就没有契机相遇。  而如今,暗那么坚定而固执地说,爱他。仿佛带了一种誓死如归的气势。  他听见心脏跳动甚于得到奥贝里斯克时的狂喜,他感到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他想再也不能不能放手让那家伙走。但天知道一切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暗的额头。然后轻轻地覆住了少年单薄的唇。  海马深知自己一向有些粗暴,温柔也只是偶尔为之。但是现在,他很小心翼翼地与少年接吻。他从来不觉得少年软弱或者脆弱,他也知道说要保护他不过是越俎代庖般的自以为是。  海马仅仅是想着,噢,该死,这家伙就要离开。并且他还不准备告诉我为什么不把最后一次机会给我留下。  暗却一把勾住海马的脖子,把他更拉近自己――虽然暗并不愿意承认,但海马的确占据了身高优势。他发狠地咬了咬海马的嘴唇――就如同海马平日里对他那样粗暴得毫不讲理,然而也热情得如同失去了理智。  海马当然不愿意就这样享受暗的主动。他扳着暗的肩膀把双方拉开了一点距离,而他自己则突然费了极大的力气一般微微喘着气。  他盯着暗美丽而威严的紫色眼睛看见他身后的石板。古老,濒于破碎。它带来的咒语仿佛能使整间展厅的壁灯化为满室摇曳的烛光。它所在的王墓见证了数以万计的背叛与死亡,它的苏醒却带着一场浩大恢宏如史诗的战争。  “你听着,”海马艰难地选择着语句,“我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让现在的我冷静下来。”  听上去他像在对暗讲道理,少见的耐心再次浮现。然而他事实上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而已。  海马挫败地叹气,似乎从未那么无奈过:“我知道,现在不能改变你的选择。那么,你现在,可以去跟你那帮庸才朋友们聚一聚好好感动一下了。”  暗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解而惊愕。  “我想我该对你今天所说的话感到高兴。你从来没有如此令我愉悦地坦率过。”海马转身,“但是,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也不需要你的道别。”  海马走了出去,风衣的弧度仍然残留在视觉之中,空气中满是灰尘与陈旧的味道。暗突然发现,自己从未意识到,身边的这一切物品都已经如此衰老了。它们再也经不起岁月与信任的蹉跎。  暗闭上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等,海马。谁能比我更了解你?    ――我从未设想过你的败北。所以我也不需要你事先跟我道别。    第一年他以为少年仍然没有离开。  第二年他发现少年不见了。  第三年他怀疑少年究竟有没有那么近地跟他在一起过。  第四年他找到了少年。少年在他的骨子里,一呼一吸之间。  第五年他知道少年无处不在。  第六年他懂得,什么叫做宿命。  海马濑人还有很多年。他可以一边经营海马公司一边等待很多年。他不能得知,但他能相信,少年也在等待一个绝好的机会用以重逢。  ――并且,在我尚且无法触摸的年岁里,你已经等过了太多日月变换、星辰起落。甚至等到完全失去了记忆,也没有忘记你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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