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被刘远古遗骸的青铜剑改版甩了,我心情改了以后就给

【猫鼠】那片江湖笑(18)
月,偏离了中空,正在城南近郊的树林里边,扒开密密交织的树枝,偏着脖子窥视一个夜路中的过客。 你说他是过客,却也不对,因为这人实在悠哉,较之匆匆往客,更似暇闲的游人。然而,有谁会在这凌晨时分,走在罕无人迹的树林,为的只是吹吹未经日晒的清风,踩一踩夜夜更变的蟾光? 可是,这人并不讨厌寂寥的风景。不论是繁华的街道,还是荒渺的野径,孤独行走似乎也是这个年轻的他,不成熟的骄傲。 他在一棵杉树前站下,这棵杉树很不起眼,不过却是这林中唯一的一棵。他摸了摸被月色镀上层霜的树皮,轻身飘起,踏着冷风,无声的翻上了树。他的动作犹如一只矫健的山猫,稳稳的落在接近树冠的枝干上。 半浓的夜色中,他从树杆上取下一个长条的布包,打开来查看。如水的月华里,露出一支古剑的剑柄。深檀厚朴的色泽,有着岁月沉凝的庄严。 这人见它完好,便又将之裹起,纵身一跃,跳下树来。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好像平地里刮起了一股无源的气流。气流生无觅处,却来势汹汹,向着缚在他背后的布包,径直袭来! “什么宝贝?我来瞧瞧!”气流还携着一个人声,在寂静中,直直落进他的心里。 他背上的布包,也察觉突来的威胁,发出嗡嗡的震响。一个从侧后方攀附而上的力道,缠蛇般要将之摘取。他躬身一避,格开来人手掌,反手缠络而上去拿其手臂。然那人身姿轻盈,臂膀微微一抖,便若一片惊羽,从他掌缝间溜走,翩翩落于前方。 “功夫挺不错么!”那个人拍拍衣衫,转过头来。 这时,清白的月光正好打在那人一边的脸上。他借着光亮看清了那人的脸孔,刹那间,不禁有一丝的晃神。这张脸,他在一个多时辰前刚刚见过,但却从未曾想过,会再次的相逢。这个人,之前是穿着大红的婚衣,现在却换上了素色的布裙。她淡了娇艳,添了清妍,是月华也追不及的皎皎莹洁。 她,不就是连华堂的新嫁娘! “喂!你那是什么宝贝么?要藏的那样高,又不肯与我看?”女孩指指他的布包,问道。 他一笑,嘴上道:“小妹儿人可爱,可礼仪规矩怎就不知懂?这是管某的东西,为何要给你看?” 心里却想,原来她见着了我取剑,如此说来,她早也在了附近。而自己却没立时发觉,看来,这位姑娘的功夫,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厉害些。 她真的很厉害,对他说的全部置若罔闻,只管将足尖轻轻一挑,踢起折在地面的一截树枝,握入手中,细腕一抖一送,就又再度朝着他那背负之物而来! “哼,不给我看我就偏要来看,除非你打赢我啊!” 她话刚尽,树枝的一头已触在了布条结打在他胸前的结头之上! 好锐烈的劲力!他胸肋上的布条被那无形劲力所击,向两头狠的一扯,勒的他皮肉都有些紧痛。想不久之前,自己刚与她同气御敌,怎的一会儿间她却要抵命相搏,翻脸不认了呢? 他边想边牵身高起,一个翻跃,落在了她的背方,不愿与其正面相抗。然他这明显的谦避之意,反而叫她更为气盛,又多生了几分要赢他的心计。 掌中树枝转手逐他而去,卷起峻烈的劲风。劲风似乎有穿透一切的能力,所过之处,尘埃也有片瞬的停寂。只有被劲风指向的那个人,不为所控,在密网般的攻击下,火影般的与之胶缠,不落下风。 她的招法,似剑术又似刀路,去势来回皆捉摸难测,辨不清是哪一道的武功。也可能根本没有特别的路数,只是一味追着他的要害,狂击猛打。不过,她的功夫真不像她的年纪,有不若年岁的老厉,十几招对拆下来,并没叫他觉得有些许的轻松。 他是无意与她多作纠葛的,这次在连华堂的事上,自己已耽误了不少时间,早该要离去的。但见她缠的颇紧,这样下去怕到天亮也未必有个尽头。心中转了圈考量,觉得还需速战速决才好,遂放缓了身形,在她迎头罩劈而下的时候,气结于拳,以一猛槌往她腹中击去。 他这一拳去势汹涌,刚烈的内力比拳头先触到她的衣衫,直往其腹脏锤去。她被他突来的攻势一惊,却宛然一笑,兴致愈发的高昂,不粗的树枝在她手中舞出了卷卷的罡风,劈出了片片的碎华。 这风夹着片碎,化成一柄力不可挡的风刀,切开淡冷月光,向着他的左肩热烈的劈去。这一回,他不再闪避,仿佛被她的热情所染,举掌当胸,用更为炽热的一掌去迎接她舞起的锋刀! 掌风对上刀风,激荡出更狂嚣的气浪,周侧的古木新松无不被冲击的咧咧作响,一不小心就褪下了一地的旧叶… 当冷水般的月光又平静的看不出波纹,凌晨的风将最后一片落叶轻放在地时,他左侧的一片衣襟慢慢的落了下来,垂在胸口。她的脸上随着挂起了得意,一双明眸在那片破断的衣襟上游来游去,连嘴角也微微荡漾起来。而他却若无其事,眉间的笑像浮萍一样轻盈,好像对自己此下似乎已败的情况毫不介怀,只是看着她还未放下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光抚过她的手臂,那条还举着树枝的手臂,就在刹时之前,割破了他的衣衫。树枝纤长有韧,因她而变化出本没有的锋利。此刻,在朦朦天色中,却仿佛感觉到了疲惫,稍稍弯曲了挺直的身躯。它,不知何时,已断作了几截。 女孩猛然发现,乌黑瞳孔不禁忽的一缩。她本道自己在方才的争斗中占了上风,却没想并无得到任何的便宜! 背着月光的脸上,看不出来有否因此染上了羞色,但见她轻翘的嘴角一下子撇了下来,乌曜的眼眸也滑去了一边。她将那断成几截的树枝,拿至眼前瞧了一眼,啧的一声全部折断,重重弃在脚边,又狠力的踩了好几脚,将它们全都踏进枯叶泥尘里再也看不见了,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 他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知晓怕是又惹恼了她!从与其几次的交锋来看,这女孩儿的脾气不小,心气也高,这一回定不晓得又要如何闹了!自己本想甩开她速速离去,现下可好,不知自己到底是要即刻逃之夭夭,还是再多留一会儿静观其变… 然而,就在他心念辗转之间,这女孩儿却意外的展颜笑起,抬起的眼睛精光闪耀。 她笑嘻嘻道:“喂,你果然很不错啊!” 他一愣,还不及反应,又听她问,“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 他莞尔,“管天昌。鬼斧子管天昌就是在下了!” “哼!”她眼一翻,冷笑道,“你不是管天昌!” “哦?” 她抱臂斜斜往身旁的树上一靠,勾了勾嘴角,“管天昌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就算十个鬼斧子加起来也不定是你的对手。别以为你骗得了那帮子傻瓜楞头,也可以骗得了我了!” 他不置可否,也学着她找了一棵树倚着,道:“那么你了,又是谁了?” “我?” 女孩儿看过来,闪亮的眼中有一抹诙谐的笑意,缓缓的吐出他早就猜到的三个字:柳孜妹。 他仰头一笑,“你也莫要骗我,柳孜妹可不是你呢!” 她脸上的笑容一瞬凝固,向着他走近几步,冷冷道:“为何?” 他也走近一段,从上而下看牢她的眼睛,“小妹儿一定不知道,多年前在下有幸见过柳小姐一次。那时虽未曾瞧到她的面容,但却一直记得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 “是的。她的声音没你清甜,她的年岁也要长你几个春秋!” “…” “所以,你是谁呢?那柳小姐又去了何处?” “哼!”女孩儿侧身错开他,“柳小姐去了哪里?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凉淡的月光,好像将她的声音也照的有点冷。她道:“如果你有兴趣,不妨与我一道走上一趟好了…”
【猫鼠】那片江湖笑(17)
“这边这边!” 校场上百十来个人,分了三路,追往管天昌消失的方向。林宽与几位侠士,穿过院中石径一路往花园寻去。 前院的园中,与前来的路上一样,早被人泼上了浓浓的晕黑。这里树影团团,山石磊磊。黑,也便比外头更多了几分凝沉。只有常伯手中唯一的火把,照出有限的范围。 这儿,是连华堂最大的花园。 一进来园子,入目就是座隐在夜色中的凉亭,即便看不真切,也能从它的重檐翘角,气雅巧构中看出建盖的精良。亭子的旁边有一汪浅池,深色的池水沉甸甸的没有一丝波纹,唯有星辰的倒影偶尔发出些光点,不至于叫粗心的人发现不得,而一脚踏空。 一切,都静的似乎装不下任何有气息的东西。 鲍昀在踏入这片处的时候,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连观察花园僻隅转动的眼珠子,都十分小心翼翼。他推推林宽,示意他与自己往桃花群中去寻,而林宽并不应他,自己带着众人朝青竹林而去。 扁舟山庄小庄主余有渊跟着几人,从青竹的小林子,绕到苍石嶙峋的假山,再从翠草古树中穿过,回到了池边站下。一无所获让这年少的孩子,生出些无趣的心情,不再兴奋的随在大伙身后。常伯发觉他一人掉队留在远处,担忧其安全,便挥了挥手唤他跟紧。余小庄主踟蹰不愿,僵立了好久才不甚乐意的要跟上,可脚刚抬了一寸,就不知被何物箍住,半步难移!! “常伯!” 他一个激灵,感到细瘦的脚踝爬上一个紧固的力道,一种冰寒的触感隔着布料黏上他的肌肤,绕着他的血肉敲打在他的心房,一下一下说不出的恐怖! “常伯!” 他年岁虽小,但也不是平常家的孩子,喊出求助话语之时,另一条腿已向着制住自己的物事横扫了过去。 常伯听闻余有渊的呼喊,只向这处遥遥一瞥,手中那火把就瞬息间伴动作飞射而来。火把乘风烧的赤烈,破风声如叱啸的陨焰,旋转着向着池面径直撞去! 那急来的火焰扯开沉默的水面,拉起一圈水柱,水柱间夹杂着些不似水声的哼鸣,几声过后又归于平静。 余有渊的腿扫了个空,在漫天的水雾中跌坐地上,他的脚不知何时已重获自由,遂一个起落跳开,停在池边一丈外的地方!他低身摸摸疼痛的脚踝,才发现裤脚奇怪的湿了一圈。 而这一会儿的时间,其余的人也都赶了过来,围在池边查看。 池水除了微的荡漾,看不出有丝毫不妥,只有已熄灭的火把在上面沉沉浮浮,和岸边被压倒的野草一起,有些引人注目。 “等等。” 海夫人眼中一亮,盯着水面仔细的看,而后从地上拾起个石块,对准火把边的某个位置,快狠的投去。 嘭的拍击声响起,平静的水面再次因为这个石块而炸了开来。暗色的池水翻涌滚动,好像有什么掩藏在水面之下! “庄主,小心!” 常伯将余小庄主护到身后,和其他人一动不动注视水池。 池水滚的更为激烈,终于哗的一下,从水底冒出来一个体型不小的物事!余有渊深吸一口气,贴到常伯的背上,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去看。 这不明物事,头上搭着几条水草,淅沥沥往下淌着水。水划过它黑亮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又滴回池中。一条鲜红色的液体,在它的额角出现,流过它脸上的一道深疤,与之融合在了一起… 这,分明是一张人脸! 而且还是… “管天昌!!” 常伯离的最近,反应过来曲身掠去,足尖在他下巴一记点踢,摊手抓过他后领,猛力将他拔出池底,丢在岸上。 鲍昀头一个跑上去,大脚踩着他胸膛,生生从他喉中踏出一篷脏水来。 “好啊管老鬼,原来你藏在这儿啦!” 他放声哈哈大笑,倾身拍拍管天昌的脸颊,道:“管老鬼你在校场杂耍玩够了,就躲这里装起大龟王八了么?” 管天昌此刻背地仰天,被人踩着胸腹,四肢挣扎大舞,不就像只翻了盖的大乌龟! “呵呵呵…”余有渊从常伯背后出来,捂着嘴不住的笑。笑够了,也走上前去,学样把脚踏上去,叉腰道:“哼,原来是你偷袭的小爷,小爷可不会轻易饶你!” 管天昌的脸,在夜幕之下,看起来异常的黑,可能是在水中憋了许久的缘故。现被两人一言一语的嘲讽,脸色更是黑的浓重。他腾的大吼一声,双手抓住二人脚骨,气灌于掌,猛一发力,便将两人掀翻了开去! 鬼斧子管天昌在江湖上名声不哑,也是本领不俗的人物,哪真有这么容易便被制服?他这震怒的一记,就把人甩开站了起来。 鲍昀连退了几尺才站住,余有渊直接被推倒,四仰八叉倒是和管天昌一瞬前同个模样了。另几人见他得了自由,更逼近一步围拢,想再度将他制下。 “管天昌!”周斑叫道,“你这个喝了宴酒就吐了情谊的不义之徒,刚才叫你给跑了,这次休想再逃!” 他齿刀一挥,拔身提臂,就对着管天昌而去。管天昌的发丝刚触及刀风,就猛的回过身来,张手抽出背后长斧,“铛”一下,抵住他迎面劈来的齿刀! “周斑!你发什么疯?我招你了?” 管天昌格开了短刀,长斧呼呼逼对方跳开几步,喘着气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回事?要和管某人拼命?” 周斑呸的一声,“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管天昌指指自己,张大了嘴道:“老子水倒是喝了一肚子,其余的全不知道!” “嘿,和他废话什么,将人拿下了还怕不认么?”鲍昀将衣袍往腰上一别,喊道。 “不错,留下人就可问个清楚。” 江先生应着,站了出来,横剑在胸,道:“鲍兄弟,周兄弟,一起!” 他话一落下,他剑就抖开一团银花。江海派的剑法,以剑势好看称誉,以剑招繁复闻名。这一剑“秋月寒江”,剑招多变,剑姿美妙,剑锋过处,均是星芒爆花。这绝美的剑光银花,如被疾风带舞的冰雪,向着管天昌的咽喉尽数袭去。 与此同时,周斑独臂独刀,走下路乘土而上,去削管天昌双足。鲍昀也不欲其后,腾空跃起,朝他头顶扑罩直下。 管天昌须臾间,就被三人从三方锁住三路去处,纵是长斧在握也无法一时脱困!他将斧子长式劈出,去砍江先生臂膀,江先生便撤剑为守转缠他攻势。而下方周斑的齿锋逼的厉紧,叫他在对招之时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时候,江铭与独臂郎二人遽然的上下一翻,竟是换了位置攻击!就看见,管天昌胸门前的长剑变作了咄咄逼人的短刀,而他足边的刀风也被银光替代!这始料不及的变数,让他大为慌乱,而银光繁杂的变换,更叫他应接不暇。只一会儿功夫,就被那剑锋连连刺了数下,鲜血渗出了裤脚。 “看这里!”周斑一记轻呼,手中短刀划出圆长的弧度。管天昌一个不慎,胸口衣衫就被撕开一个大口。真是险极险极,只差了一分就要被刨开胸膛! 就在此刻,鲍昀从天而至,高喝一声,“我来也!”,大掌生风劈在他的后颈!管天昌身子前后一摆,被他由上至下按倒。江先生和周斑也一前一后,迅速进前帮忙拿人。鬼斧子管天昌,以一敌百的管天昌,终于无力可逃! “妈…妈的!”管天昌的脸贴在土里,不住喷着脏话。 林宽站一边看他,脸上神色不定。他道:“管大侠,今日的事你要如何解释?” “解释?呸!老子还没要你解释,你倒先问起我了!” “这话怎讲?” “怎么讲?哼!蒲一斩邀老子喝酒,老子一滴酒没喝到就算,还被摁在那水潭子里喝了一肚子臭水,这就是你们连华堂的待客之道?” “哗!”鲍昀听了不爽,插嘴道,“这潭子不是你自个儿爱钻的么,怎又怪上别人了!” 管天昌看不到他,也努力用白眼翻他,骂道:“豹子昀你就闭嘴吧!老子今儿下午刚进连华堂,就被人敲晕了去!醒过来就淹在这池子内,好不容易发现个人想唤着拉老子一把,还被你们这帮臭三滥打个半死!我问问你,这儿是谁的地盘,我找他要理错在哪里?” “…诶?!”鲍昀就有些楞了。 但周斑依然不为所动,冷笑道:“哼,你倒是编了一口好戏!照我看….” “等等周大哥。”有人打断了他。 这是绿水画郎沈碧涛。沈碧涛自打进了花园,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这时却不知为何阻止了周斑。他向林宽投去一眼,林宽也正好看向了他,二人互视片刻后,林台主点点头,收回视线,对那三人道:“放了他吧。” “什么?!”鲍昀大吃一惊,不了他所言何意。 林台主道:“我说放了他吧,他不是管天昌。” “不可能!” 豹子昀一万个不信,捧起管天昌的脸看了又看,坚持道:“错不了!这就是管老鬼!” 沈画郎无奈,对他解释道:“他是管天昌,但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管天昌’!” 刚才,他们四个混战之时,沈碧涛与林宽几人在一旁看的仔细。这个管天昌不论武功内力,都远远不及之前在校场上的那一位!当时,沈碧涛就已经疑惑在心,对那位“管天昌”的言行陌生无比。此下,较之这位的言语武艺,才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沈公子说的没错,他不是那个‘管天昌’。”常伯于一边也开口道,“是有人冒了他的名义,在校场上生事而已。” “什…什么?竟有此等的事!”鲍昀不禁膛目结舌。 倒是站的最远的海夫人,娇娇笑的悠闲,“看起来,是我们被耍了啊!” 趴在地上的管天昌,背上已没有了压制的重量,然而周围的人们,带给他的迷茫,却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的全身。 然后,在一个谁也没有注意的角落,有一个黑影已藏匿了很久。他的脸上,也有一道深疤。他,满意的牵起了嘴角。 ----时间算来可以。 ----她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 蒲一斩携黄啸行往后院,步色匆匆。二人一路无话,各自心怀揣测。 刚至后院,猝然间一同止住了步,皆因前方目光所及之处,几乎一片擦黑,唯有每隔一段距离留下了独只的灯笼,一路延伸好像要带人去往某个地方。 “堂主!…堂主!…” 这当时,一个帮众从后方奔来,声音急切。 到了近前,向蒲一斩拱手道:“堂主,正堂那边有刺客闯入,林台主已带人前往。” 蒲堂主面色一黯,“几个人?” “回堂主,一个。” 一个?他望了望后院深处,若有所思。 “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那边林宽一个足以应付,你先回去吧。” “是!” 那帮众得令速离,没有看见蒲一斩眼中闪现的阴郁。 整个后院,几被黑暗吞噬,唯一的光亮来自苍宇投射下来的月光和偶见的灯光,淡照来人的脚步。 脚步跟着灯笼延伸的方向,来到庭院中央,这里有一汪小池,夏日里池中会遍开莲荷,现在却还是冷冷清清。 没有人,依旧什么都没有。脚步只好继续前进,向着更深处而去。 院子的最深处是一排屋舍,旁前栽种了几株高大的银杏,伟伟而立。 在离银杏五步的地方,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脚步的主人,蒲一斩与黄啸,谁都再没有继续靠近。他们的视线凝结于前方,两对眼目中渐渐泛起猩红。 猩红的当然不是眼睛,而是鲜血。大量猩红的血液,滩在树下,仿佛地狱内涌出的千年血浆。而这些,都流自一人体内,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蒲羚的尸体,挂在银杏高健的枝干上。 周围昏昏暗暗,只有那处较为明晰。一只灯笼悬在蒲羚头顶,光线直直洒下,清楚映照着那狰狞死白的脸庞,和颈上形状奇特的伤口。 这灯光并不明耀,却以最嚣狂的姿态昭亮着,引人至此,示人此景… 这般的刻意,这样的强硬!甚至可以听见,发自于它的愤怒、嘲讽和久默的悲鸣! 这是这深处唯一的一盏灯,仅有的一点光芒,亮在了这里。 “啊!堂主...”黄啸终于惊呼出来。 蒲一斩捂住自己的嘴,止不住微微战抖,鹰目中阴狠乍现。 “堂主,黄管事...”林宽一路寻刺客而来,也被那些灯笼指引发现了这里。 他顺着二人看去,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侄少爷!” “林台主。”蒲一斩稳了稳心情开口,语气中已没有太大的情绪,“你来的正好,羚儿遭人所害,柳小姐不知去向。虽无证据是她所为,但也难逃了干系。我连华堂与紫金山庄诚意相交,却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务必去给我查个清楚,若真是那女子做的,我定要紫金山庄填命!” 林宽刚受败挫,现在又见自己眼皮底下,侄少爷竟遭杀害,岂能不气火着心?愤道:“他娘的滕百佑!堂主放心,我这就派人把那小婊子捉回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煞冲冲离去。 黄啸目送,等他走远,方向蒲一斩道:“堂主,这事你怎么打算?” 蒲一斩凶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滕百佑最好与这件事无关,否则,即便主家拦着,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猫鼠】那片江湖笑(16)
校场北面,亮起了一条火线,沥华台台主林宽带来的百余个帮众,在场边严阵以待。 林宽这人,技高胆大。听说是五年前,凭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坐上这沥华台的一台之主。这些年来,破风斩浪,为连华堂打下不少的江山,从未败过。可说是这连华堂内,除去蒲一斩,叫帮众们最为心折的人。 沈碧涛隔着段距离看他,烘明的火把下,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豪光。想必,在林台主的眼中,这个只身叫仗的狂徒,不过是个马上就要后悔莫及的败犬罢了。 “林台主!这厮全不把我们连华堂放在眼里,不要与他客气,需得给他喂上几口刀沫子,才能叫他认清楚自己的祖宗!” 不断有帮众叫阵,谁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沈碧涛看到,林宽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剑柄。他,要出招了! 林宽的剑非常快,黑暗中,刚见他动,剑光就以雳电之速刺入了校场的深腹!这般速度,几乎无人能反应的及。沈碧涛暗自刚叫了个好,剑锋已舔上了黑影的背心。 场外的帮众们提首憋气,都望着这必中无疑的一剑,做足了叫好的准备。然而,那纹丝不动的黑影,忽的向前一倾,足尖擦地往后方滑去,只这一瞬,就与林宽变换了位置。林宽刺了空,收招反朝身后砍去。对方偏身微微一侧,跟着他的动作转了半周,始终牢牢贴在他的身后。 甩不开这个敌人,林宽倒也不慌张,剑锋一晃人飘出几步,转身向对方左胸刺去。他这一剑,叫做“无根之木”,是在对敌之时,先发一剑,只出三分,敌人接时瞬息变招,再辅以一招“无源之水”的掌法,攻对方仓促应对时表露的要害。 在场的连华门人对这招都极为熟悉,曾有多少敌人都败在了此招之下,是以他一发招,众人皆是呼吸一窒。 这一剑出到了三分,已抵在对方的胸口。可是那人不躲不避,完全无视当胸的威胁。林台主一愣,来不及细想,只得放弃原本的招式,将这一剑完整刺下。不料,手中长剑却突然脱离自己的掌控,进不得收也不得!他注于剑身的劲力,此刻似被一股更强大的内力所制,全不由得他去使唤! 遭!他心内默念一声,手肘就在此刻受到对方一下猛击。他的长剑顿时脱手落地,他的人也跟着呼的飞起! “林台主!” “林台主,你怎么样?” 连华堂门人整齐排列的方阵中,裂开了一个口子。林宽躺在其中,被人层层围住。没想到,这些年来,从没败过的林台主,今日居然败的如此狼狈!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黑暗中的那条人影,紧闭的嘴唇好像被封粘了一般,不敢轻易吐息。直到终于憋不住一记低低的咳嗽,吐出口鲜血来。 “林台主,你可还好?” 沈碧涛挤进去慰看,见他带血的脸上苍青色的白。不禁遥遥望去校场深腹中,那个鬼魅一样的暗影,手心也渐渐冰凉。 “沈大哥,他怎么了?”余有渊跟着他过来,小心问道。 “嘿,还能怎么着。叫人拍肿了屁股红了脸呗哈哈哈!” 鲍昀粗豪的嗓门这时听来格外刺耳,好些连华堂门人都忍不住连翻白眼,余有渊也拉了脸站他远了些。 他自己不以为意,哗啦啦又道:“哎呀都说林台主武艺高超,今儿一见…不过如此么!才一招呢,就败了阵了!” “呵呵鲍爷啊,你若是瞧不上呢可以自个儿上么!” 一抹熏香忽的贴近,带着撩人的声音。沈碧涛转头一看,撞见张艳媚的脸。是她?海夫人! 海晓葵挨他挨的紧紧,柔柔的道:“沈公子好巧呀,你也在呢。” 沈画郎见她就烦,但面上不变,朝她身侧一瞟,果然江铭也在,遂简单与他们施了礼问了好。 江铭上前查看林宽伤势,问他道:“林台主方才与那刺客过招,可否摸清是谁了么?” 林宽此时已好了许多,只是眉眼中还浮动着些许难堪。他稳了稳气息,开口说出了三个字。 “管天昌!” “管天昌!?” 在场听到这个名字的,没有一人不怀疑自己的耳朵。 鬼斧子管天昌,与蒲一斩相识多年,有着不较深浅的交情。今日蒲少爷新婚,他也是座上的一位贵宾。怎会刚放下了酒杯,就挑起了争斗?实在无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何况,以管天昌的功夫,又哪里能让林宽输的如此难看… 沈碧涛犹豫:“林台主,会否认错?” 林宽按着胸腹伤处,疼痛使他的面孔抽动,“不会认错,我就算认不清他的人,也辨不错他脸上的那道疤痕!” 是了,管天昌面上的那条刀疤,除却他外,还能有谁?众人互相视望,各自心中都是疑问千千。 鲍昀向来想的少,快言快语道:“我看定是那管老鬼好酒喝多了,眼就不识得贵宝地了!待我一拳去打醒了他,也省得他到时候要给蒲堂主赔个大罪。” 他说着卷袖勒腰,就往场中跨去。一旁的沈碧涛伸手拦了半下,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便随了他了。这时后边却有人喊了一句等下,不过不是劝人,而要一同前往。大家伙一看,站在那人圈外的是独臂开山螂周斑。余小庄主见了噗嗤一笑,钻在常伯怀里轻轻道:“好热闹呢!” 鲍昀不拒绝,但也没留耐心给他,早就提气两下蹿进了场心! 大喝一声道:“管老鬼,鲍某来接你了!” 豹子昀一身绝好的轻功,在武林中有不小的名气,这下间展露出来,引得一片轻呼。他耳朵听了,心中自少不得小小的得意,腾跃的更是矫猛。 “管老鬼,看鲍某这一拳!” 鲍昀凌空出拳,目标是对方的腮颊。对方以掌格拳,飘身一跃,反踢在他的腰上。鲍昀被踢的朝后一翻,又追缠而上。对手待他近至身前再度跃起,啪啪啪在他腹间连蹬三脚。这几下力度都不重,仿佛逗他玩闹一般,鲍昀因此着了些恼,动作更快,一次次朝对方扑打。然敌手人如磷火,翩飞闪变,任凭鲍昀的这身好轻功也碰他不到,几个来回以后,他气息也显了些乱。 突的,那对手改了耍玩般的路数,一记猛进,由下往上扣住了鲍昀左腿抬起,跟着手脚一颠一拂,就将他甩抛出去! 嗙! 鲍昀被重重砸在地上。 近旁观战的周斑见是如此,独臂马上探后,拔出腰上一把锯齿短刀,二话不说朝那人砍去! 周斑话少,性情耿直,认定了这管天昌是特意寻衅,不讲朋友道义,手上的招法便没打算留情。锋利短刀招招全往管天昌要害而去,带着誓要将他拿下的狠劲。可不依他所愿,这一连串的刀式没有一次能贴近对方三寸的距离。 可能是那人与鲍昀纠缠的久了些,耐心已疲,不想再多耗了时间,展臂迎上锐利刀风,一记指弹摁在周斑脉门,夺下短刀,照旧将人一脚踹飞。 “周斑!” 沈碧涛紧握的拳头里面,已全是粘湿的汗水。他看到此时,心中的忐忑又重了几分。这人,真的是管天昌?他在江湖这几年,不是没有见过这个姓管的。但黑暗中的那个人,每招每式都不是管天昌所有,更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路数… “他…究竟是谁?” 有同样疑惑的不止是他,江铭上前一步,向林宽道:“不管这人是不是管天昌,敢在连华堂这样放肆,就让江某去会一会他。” “哎呀师兄。”海晓葵拉住他,“这人身手了得,豹子昀和独臂郎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又有什么能耐呢?还是不要添乱了,等蒲堂主来了再说吧。” 说完又对沈碧涛道:“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原本沈画郎也是这样作想,但被她一问,不知怎的却不想应个是,转身对林宽道:“林台主,不如我与江先生一同…” “不用了沈少侠。”林宽摆摆手,“这是连华堂的事,怎好麻烦了各位贵宾。” 他唤过一名帮从,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那帮从领命离开,他把两手一挥,高声道:“所有人听着,将刺客给我拿下!今夜不论是谁,第一个拿到人的,就重重有赏!” 帮从们不敢违命,举火把围上,校场深腹一会间已被照的火亮。 火光画出那人身廓,挺拔俊朗,披载着幽黄的光羽,是烈火也忌畏的逼人气势。 所有人都不免心战,惟靠人多虚势,各自提了口气,举兵器攻上。 最胆大的三把钢刃以身试探,刚触及边环,便被弹出,撞压在后面的兄弟身上。其中一个唾骂一句,推开前方人,大吼一记挥舞钢刀。 这刻,是他离那人最近的时候,近的以为就能砍在他的臂膀。然而,那背影不过随意弯身抬手,就捏住他肩骨,将他打回了人群。 一波又一波的帮众前后攻围替换,却始终未能伤他分毫。而那人似乎也无心伤人,只对燃燃的火把耿耿于怀,应战间,频频夺刀将它们砍断。一时间,火团乱飞,或打在身上,或滚落地面。有人被砸中,衣衫着起,慌忙拍打;有人不慎踩到,朝天摔倒,顺便蹭了一两道伤口;也有人被打飞落下时,整好坐在了火苗上,烫的捂臀嗷嗷叫痛… 少顷,校场中开始混乱,随着火把尽毁,火光渐弱,更是情状难辨,难免有被自己人误伤,少不了的抱怨喋喋。 “哎呦,老子屁股!!” “妈啰,不长眼哦,老子也不认得就打!” “…嘶,疼死我了…” “瞎了啊!点子在那头,往那打啊!” “…” “…啊?” “楞个啥!” “人…呢?” 混乱中,有几个机灵的突觉不对,他们围攻的对象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影… “那!在那呢!” 大家伙依指向眺去,望见他们要找的暗影腾跃着消失在正堂的方向。 “追!”
【猫鼠】那片江湖笑(15)
“好个臭小鬼!” 被黑夜填满的连华堂前院中,一只怒目圆睁的蹬云豹,发出了震耳的咆哮! “哈哈!好吓人呢!” 余有渊遭他一吼,赶忙丢下手中几块石头,身子一缩又藏回了假山之后,只留了个脑袋对着鲍昀龇牙咧嘴。 鲍昀提抬一腿,破在他脚边的碎瓷,就如雪片一般,连朝着那颗小脑袋锋厉而去。 “唔啊!—” 余小庄主抱头惨叫,脖子急抽躲过了那几片碎瓷,随后提身一跃跳到了假山上面,鼓腮蹬脚嚷嚷道:“好凶的老头!好烂的准头!” 鲍昀被个毛孩嘲弄,骨头都气的泛了红,哇呀喊着将地上的碎瓷片尽数不落的向余有渊飞去。 余小庄主人虽年少,但手脚的功夫却已练的不错。双足在假山上轻点快转,轻轻松松便避去了这连发的攻击。 “哈哈,你这宝贝儿本庄主可没在怕的!”余有渊两脚一叉,双臂一抱,得意洋洋的道。 豹子昀本就酒意冲脑,这会脾性都给掀了起来,虎躯纵起,滚雷般直向余有渊翻去。他长相粗犷,孔武有力却也看着笨重。没有想到,轻功施展起来,却是捷敏轻巧,一个简单的腾跃就已蹿出了一丈有余! 余有渊只听过他外号叫做蹬云豹,但并不晓得这名号的由来。其实,鲍昀正是以一身骁猛而轻盈的轻功闻名江湖,才得了这么个名号。他只见对方展臂腾腿,矫健的身姿宛如一头花豹,只一眨眼的时间便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双臂护住胸腹要位,抽身急急后退。然而,还是比不过鲍昀压来的速度,喉骨一疼,就被扣住了后颈猛力提起! “啊!—” 余小庄主被鲍昀一双长臂抓住,举过头顶。他无力抵抗,只有全力呼救,“蹬云豹放我下来!蹬云豹不可无理!” “哈哈哈!”鲍昀像托着一只小鸡,爽快的大笑,“小鬼头给鲍爷认下错,否则就摔死了你!” 余有渊自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对待过?因而倔强的除了谩骂,根本不依他所讲。鲍昀没褪的脾气又涨了起来,把他用力托起,就要往地上扔去! “等等!” “住手!” 正在此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这第一声,是绿水画郎沈碧涛。他在一旁观看,实在怕那糊涂豹惹出事来,连累了自己。这时见状,知道若不阻止,怕是要遭,便将手中长剑掷出,朝他的腿部打去。不想,豹子昀脚下轻轻一滑,向后一飘,长剑便错过了目标掉在了地上。 他还未叹上一句可惜,就有人从他身后越过,直奔那边而去。这人的身法极快,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就已到了对面。 这个,就是喊出第二声的人了! 鲍昀刚觉得有一股劲力逼近,胸口便被人击拍了一下。他吃痛弯腰,那来人又在他臂上的曲泽穴上迅速点了两下。 余有渊乘他被制,手上力度松去,忙借机挣脱,从他身上跳下,滚到了地上。 “常伯!” 听到余有渊的唤叫,前方的沈碧涛这下才认出来,原来来人是一直跟在余小庄主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想不到,这人看着其貌不扬,武功却是出乎意料的好。难怪扁舟山庄会放心让他陪着小庄主出游了。 “常伯!” 小庄主委屈喊着,想扑去那中年男子怀中。怎料得,还没爬起来,便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又一个人一脚踩回了地上… “刘…刘领头!!” 这个无理之人,似乎对踩踏了一人毫不在乎,只顾张手撅臀,向着一个位置撞去。 “刘领头!!” 他奔去的地方,正是刘金甫一队人的所在,要不是这人的提醒,他们怕是已被忘在了那里。 那人跑至刘金甫身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叫道:“刘领头!不…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 刘金甫低头一瞧,原来是个帮从,满身的酒气。心头不由火起,提腿将人踢开,骂道:“龟孙子黄汤灌饱了就来撒疯,你是哪个领头手下的?” 那帮从向来处频频回头,说道:“我叫周凉,是黄领头手下的。刘领头有刺客,真的有刺客!” 刘金甫皱皱眉,把人拎起。那周凉双腿一弹,腰间的裤带忽然就松开了。裤子滑落下来,露出白花花两个大腿。 后边一队人见此,哄的笑成了一团。而刘领头却神情凛然,因为一瞥之间,已发觉不妥。这周凉的腰带并非自然松开,而是被利器割断,有着整齐的切口! 放开手,他四处一看,在左后方一棵矮树上,发现了一支袖剑,正稳稳的钉在上头。 ----不好…真有刺客! 刘金甫惊骇,飞快道:“阿七,马上去报告林台主,有刺客闯入。你们几个速随我到前方查看!” 他的话刚刚落下,四周围的灯笼就在此时瞬息间递次熄灭! 黑暗之中,众人的愣神里,有个墨影显现,不遮不掩,向着他们的位置,径直横扑而去! 暗夜里。 余有渊推开给自己查看伤口的常伯,小跑到沈碧涛身边。沈碧涛望着方才黑影消失的方向,长久没有动作。 不知什么缘由,他有一些不安。刚才那“刺客”,离他们如此之近,然而他们这些人,却一个都未曾发觉。这“刺客”,想必不好对付…这里虽说是连华堂,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今夜要留居在此,心里难免也少不了忐忑。 “沈大哥。”余小庄主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他们捉住刺客了没有。” “嗨,要知道直接去看不就好了,想能想出花来啊!” 不用猜,光听这声音,沈画郎就晓得又是那个不安分的蹬云豹。 鲍昀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的不快,一手一下拍在沈碧涛和余有渊的肩头,“走,鲍爷带你们看看去!”说完,便径自朝前大步去了。 “诶!” 沈画郎想拦他,但一想又哪里拦的了他?低头沉吟一下,对余有渊道:“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沈碧涛几人,循着刘金甫前去的方向,一路来到了正堂。 正堂口,就是一个校场,挨着正门,连贯宅府东西,甚是旷阔。入夜后,校场上就会点起火把,几十支火把烘烘照耀,场子白日般明堂。然而,今晚燃起的火焰,已不知何时熄灭,触目漆黑一片。 沈画郎他们来不及惊讶,就发现刘金甫一队,正站在校场一边,气氛看起来有种紧张的凝重。 “沈大哥,你看…”余有渊抓住他的手,向场内指去。 他朝那方向望去,幽邃昏色中,隐约矗立着一条人影… 人影背手而立,气定神闲,在这随时环敌四起的景状下,诡异的笃定。 沈画郎心中一凛,明明对方只有一人,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虚冷。他禁不住觉得,那人在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候他们… 这时,刘金甫说话了。 他道:“这位朋友,深夜到访,可有何指教么?” 没有回答。 “今日,我堂侄少爷大婚,本可留朋友喝碗喜酒,可惜酒宴已散,朋友只好请回了。” 依然没有回答。 “我们堂主素爱结友,累于干戈。但偶有那寻衅滋事类辈,屡屡不知好赖,连华堂也不是好惹的!” … 连连的话语投出,却似挤不进场内厚重的空气,那人了无反应。而这无声的应答,恰恰是最轻视的回应!沈碧涛不用看也知道,刘金甫现在的脸色必定极为难看。 果不其然,刘金甫握紧了刀柄,向场内说道:“好!既然如此,那么…” 他话说到一半,就纵身跃入校场,高举的钢刀带起了一道锋芒。 而这锋芒撞进黑冥,仿如迷失在暴雨中的星火,转瞬覆灭。在擦起的轻微闷声中,刘金甫滚石般破空而返,重重摔在了场外! “刘领头,你可还好?”沈碧涛走上前去,将他扶起。 刘金甫的手抖得厉害,好像刚淋了一盆冰水。他启了启嘴唇,正想说些什么,后方就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语音。 “人呢,在哪里?” 沈碧涛回过头,见到一个男人往这边汹汹行来。
【猫鼠】那片江湖笑(14)
亮白的刀光,划破幽凉的空气,优美的弧光似月壁一样明滑。 妖红的血柱,用腥潮的味道,画给这凉夜一瞬即逝的热度。随即,冷去。 “喂!——” 管天昌想要阻止,却终究晚上了一步。柳孜妹手中的薄刃,早已切开了蒲羚的脖喉! 热烫的鲜血,喷射出来,留了些在地上,洒了些在她的脸上。 “你…”他见她下手如此辣狠,脸上神色不免露了点无奈。 柳孜妹才不管他的讶异,自顾自拿了蒲羚的衣裳,将手中的凶器擦拭干净,仔细放回怀中。早前在礼堂时,她的面目掩藏在喜帕之下未曾得见,而方才也隐于暗夜之中瞧不分明。所以直到此时,管天昌才把她看了个清楚。 她的年岁,不会超过十七。她的皮肤白皙凝透,被月光敷上了层淡淡的柔晕。她的眼眸深如墨迹,灿若流光。她看着他,眼皮微微一眨,眼睫隔着一尺间的距离在他心头轻轻一扫。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嘴角一扬,轻快的说道。 她道:“你是要留着,要我也这样一刀切了你呢?还是速速转屁股回去,保住一条小命?” 她扬起的笑,纯真无邪。但她脸上殷红的血液,却将这个笑映衬的阴森诡谲。 “我么?我啊,只想要你擦一擦脸。” “什么?” “你的脸!”管天昌指了指她的面颊。 “切!”她会过意来,不耐的举袖就擦。 却又被他拦住,“等等,用这个。” 她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块丝娟,方方正正的,小角上还秀了支小小的山菊。当下也不推拒,把脸上的血渍仔仔细细给擦了。 管天昌瞧着她的小脸变的干净,心里生出了分欣喜,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见到她的脸庞染着这样的污迹。 夜更深,晚风渐大,屋檐下的灯笼摆摆摇摇。一些落叶被吹进院底,几声人语被带进院中。 “怎么搞的,刚打了个盹,就被你拉来了,这是要找啥啊?” “你还说,黄管事命我们三人看着侄少爷。你倒好,拉着我偷懒。现在侄少爷和侄少夫人全不见了!” “哎呀,这可遭了啊!” “可不,张柱已去禀告堂主,我们先找起来。要是找着了,还可少受点惩罚!” “诶好好!” … “有人!” 柳孜妹闻声回首,往声音的来处看去。那里是通往院底的一条小径,暗黝的如一条蟒蛇的咽喉。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你们不见了。”管天昌也往那边看着,说道,“这个时候,酒宴也应该已经结束,他们怕是很快就能找过来了。” 她哼的笑了一下,不屑道:“那可正好,就不必我再想法子引他们过来!” 管天昌收回视线,转停在她的身上。心想,这女孩儿不但行事果辣,胆子也是不一般的壮。此处是连华堂的地盘,任你小姑娘本事再大,一人也难对付整个堂盘的势力啊! 然她似乎晓得他所思所想,眼珠儿一抡,道:“你若是怕了,就赶紧走吧,否则就得说不清,做了我的帮凶啦!” 他听了,低头暗笑,很想与她就这么玩笑几句,但又知此刻如此不妥,便按下了这个想法,对她道:“蒲少夫人,你是这里的主人,可否借在下一件东西呢?” 柳小姐见他答非所问,好看的眼睛一转,问道:“做什么?” 这时,他早就轻身飘到了一侧的屋廊前,在最近的位置取下来一只橘红的灯笼。灯笼暖黄的烛火打在他的面上,将他那道独有的伤疤照的更深。但是,对面的柳姊妹似乎并没有在注意它,她只是看见他沉黑的眼中,好像在浮动着明显的笑意。 “蒲少夫人方才不是问我了么?是要留下还是要走?” 他将灯笼提在手里,“我要留着,替你去点上一盏灯!” ≈&≈&≈&≈&≈&≈&≈&≈&≈&≈&≈&≈&≈&≈&≈&≈&≈&≈&≈&≈& 哗哗泄水声从抖动的树丛间传出,周凉放完水,打了个尿颤,将裤腰带胡乱一系,磕绊着走出,左右混瞧了通,指指一边,“嗝,这…这里…” 他一步三晃,缓缓走近明亮屋廊。 整座连华堂除却后院,皆布守卫,屋舍游廊,每隔一段都立有执勤的帮众。 周凉打了个酒嗝,嬉皮笑脸搭上其中一人的肩膀。 “呵呵,兄弟…兄弟辛苦了!” 他醉酒醺醺,头重脚轻,身子往前猛冲一记,带倒了那个守卫。 “诶?怎么倒了…”他摸摸头顶,觉得稀奇,自己未用什么劲,这兄弟怎就木杆子似的砸了地? “哈哈…看我看我,喝多啰!兄弟勿怪啊,大哥这就扶你起来…” 手一碰触,就觉不对,那身体绷着一动不动,没有要起的意思。周凉一惊,去探他鼻息,还好有气,又抬起他脸来看,眼睛睁着,眸珠子乱转。 这…分明是被点了穴! 周凉大惊,酒立时醒了一半,放下他,去看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如此。他心叫不好,伸手就去解面前人的穴道。 指头还未伸直,几个破空声自后方传来。 扑扑扑…廊道上一串灯笼即灭,散发出烟火的气味。 周凉脑子登时又清了三分,却更加站立不稳,跌跑着出去,喊道---- “不…不好了!有…有刺客!!” 一列巡卫自前堂行来,八人一队的巡卫共十二组,交替巡逻,这一支刚与前队换好了班。 “我说,这次侄少爷娶亲,咱连华堂的面子可真大。不说江湖上那有些名头的大小门派都来庆贺,就连丹枫派、日轮堂这样的武林大家也遣人送来了贺礼,真是荣门添威啊!” “这你又不知道了,我们连华堂和丹枫派有些渊源,日轮堂与紫金山庄更乃世交,今个两门结亲,不说事大事小,这面上的来去自然少不得。” “七哥,说到渊源,听说咱们…也是从那山宅洞府中翻爬出来的…是也不是?” 毛阿七诡秘一笑,“这个啊…你去问问刘领头呗。” “诶,刘领头,是不是真的?” 刘金甫闻言放慢脚步,“你个小八腊子,好吃懒做没个本事,就会耸着顺风子听这些有的没的,早晚定叫人给你切了去!” “嘿嘿…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么。” “哼,如今我们连华堂在道上是响当当的名头,别说那些个独门小派要巴结,往日负有声名的紫金山庄、水针门等,也一样要给咱堂主三分面子,有甚么稀奇!” “是是!” “地肥招蜂蝗么。这话是好是坏你也分不得?” 张海忙点头哈腰,正要应是,路旁的树丛中,就忽然哧啦啦的想起来一阵声响。 “谁在那里!?”刘金甫朝那头喊道。 无人应答,倒是很快从那边闪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不高不矮,身材偏瘦,正拂着衣袖快步向这边行来。 “小画郎,你倒是等等我啊!” 跟随着那人影而来的,还有一个粗嘹的嗓音。 被唤的人停了一下,但分明并不想等他,马上就提步快走了过来。 待他走近了,众人才将他认出。原来,他就是绿水画郎沈碧涛,是今晚蒲堂主宴请的贵宾之一。 只是不知道,酒宴已散,宾客离去的离去,歇息的歇息,他为何还在院中闲逛? 刘金甫鞠了个礼,客气道:“小的刘金甫,见过沈少侠。” 沈碧涛腾然间撞到这么多人,也是有些怔楞,慌促间连忙回礼。 “沈少侠,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啊,方才喝的多了些…”沈画郎说话时下意识的往身后看着,“想吹吹风醒醒酒。” “哦,原来如此!那小的就不打搅少侠了,少侠请自便。” 刘金甫拱拱手,带了身后帮众刚要离开,便听到啪嗒的一声。转头一看,先前的那片树丛里,又变出来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可比沈碧涛要来的高的多也壮的多,手里拎了个酒坛子,晃晃悠悠走近来。 “小画郎跑什么跑?你这人怎的这么小气!陪鲍哥哥喝会酒不好么?” 那人全不懂看脸色,根本不管沈画郎的一脸嫌弃,就长臂一揽圈住了他的肩膀。 他啊,就是鲍昀了! “喂,好好说话,别给我动手动脚的!”沈碧涛不悦,猛力甩开他的手臂。 刘金甫在一边看的尴尬,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插进去,向鲍昀行个礼。还是鲍昀先发现了他,一下拍在他的胸口,喷着酒气道:“看看这小画郎,娘唧唧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是哪位啊?和爷一起喝酒呗。” 刘领头把头偏了偏,为难道:“哎呀鲍爷您看,小的这正执勤呢,喝不得酒啊。” “喝不得?他也喝不得,你也喝不得。呸,老子自己喝!” 鲍昀抱起酒坛,仰起头来就要往口中灌去。可哪里想到,酒坛却突然啪啦一声,无预料的破裂开来,坛中的好酒就这么泼了他整头整脸! 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在了他的脚边。 “妈的,是哪个孙子?!”豹子昀一抹脸,恶狠狠向着一个方向喝道。 “嘻嘻…” 不远处的假山后,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那小脑袋笑的直乐呵,脆亮的声音把鲍昀的酒意也唤醒了三分。 “是谁?嘻嘻,是我呀!” 在众人齐目之下,那假山后的人噌的跳出来,半大的身体,裹着件名贵的紫色绸衫。他,就是那个小小的庄主,余有渊。 刘金甫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道,奇怪!怎么又来了一个?
【猫鼠】那片江湖笑(13)
戌时过了半,酒席也接近了尾声。 沸腾半宿的热潮在冷寂的夜风中渐渐归于平静,盛满厅堂的宾客也不知何时已散去了大半。留下的只有几个酒醉正浓的,在席桌上轻轻打着眠酣,或是酒意冲脑的,抱着堆三两胡侃。 酒宴的主人,连华堂的一堂之主蒲一斩,在堂首的座椅上闭目养神,静静的听着身旁人向他恭敬的禀复。 “堂主,按您的吩咐,将先离开的客人安排至了庆福客栈,现都平安入住。巨水帮帮主方才体感不适,也请了大夫给为医看,如今也无大碍。这边几位醉酒的英雄,我叫下人准备了客房,待会便可带他们住下。” 蒲堂主点点头,道:“很好。” 他说完,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又道:“黄啸,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黄啸凑他近了些,在他耳边道:“堂主放心,现下时间还早,我一直找人盯着,过会就亲自…” “不好了堂主!” 黄管事正说到这里,就被一个奔进来帮众打断。那帮众一脸急色,边跑边喊,“堂主,不好了!” 蒲一斩眼睛一睁,微怒道:“什么事?” “回禀堂主,侄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蒲堂主望了黄啸一眼,道:“说清楚!” “是!”帮众擦擦额头,战战兢兢道,“我依黄管事命令守着侄少爷,可侄少爷说什么也不愿待在房内,我拦不住就只好跟着。刚才…刚才走在后院池边,侄少爷扔了鞋说要下水,我不过转个头替他拾个鞋的功夫,他…他就不见了…” 黄啸听了倒也不急,耐心问他:“你可仔细找过了?” “找过了!” “新房呢?” “找过了!而且…”那帮众说到这,紧张更甚,“而且连新娘子…也不见了。” “什么?!” 闻言,蒲堂主和黄啸双双吃惊,互望了一眼,脸色难看。 蒲一斩抓过手边的茶杯,将里头的水一口饮尽,定了定心神,道:“黄管事,你看?” 黄啸的眉头也紧紧蹙着,想了想才道:“堂主,我们需得马上找到侄少爷才好!” ≈&≈&≈&≈&≈&≈&≈&≈&≈&≈&≈&≈&≈&≈&≈&≈&≈&≈&≈&≈& 连华堂的大宅,越往深处,越是幽寥。 起初,穿过前堂时,会看见严密的守卫,布置在屋间游廊,列列的巡卫,在院道园中往来穿梭。不论是谁都要提了几倍的小心,才能避开这些眼目。 而愈临近后院,守卫却变的异常的松懈,甚至许久都见不到一个门众看护,不禁叫人对这家主人不同寻常的安排,生出难以明解的疑问。 大概因为喜事繁琐,堂中所有的人都去了前堂伺候。到了后院,别说是守卫,连仆人侍女都寥寥无几。整个院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被隔离在热闹的人间之外。 这里,没有风啸,没有虫鸣,也没有人语。 步入此间的人,要往何处寻觅,要在哪处停靠,都茫茫然择不出个方向… “唔…” 一丝若有似无的声息,好像从院落的最深处,被凉沁的晚风不经意间带了出来。让那不小心听见的人,平稳的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 ——那里…有什么?! 后院往底,是一排屋舍。屋前挂着几只暗淡的灯笼,高大的银杏散种在旁前,已高出屋顶几许,伟伟而立。 粗密的枝桠,背着月光,将影子投射在屋顶上,在那方处搭起了一块小小的蔽影。一个漆黑的身影,踩着月光,轻巧的越过屋脊,悄然无息的落在这块蔽影之中。他伏下身子,透过树枝,静静的注视着树下某处。好像一只深夜中狩猎的大猫,在窥视着不远外没有防备的猎物。 他看着的方向,是一棵银杏的树下,被月光照的最亮的地方,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形。这个人身上鲜红似血的衣衫,在昏暗中显出不一样的浓重。但上边繁工绣走的金线,还是在隐隐的泛出光芒。 ——这个人,不就是今日这堂院中的主角,柳姊妹么!? ——只是奇怪,此刻本应待在新房的她,为何会独自坐在此处? 夜色中,只见柳姊妹甩了甩手腕,又在臂部轻轻敲打了几下,而后在身上摸索一会,不知从哪掏出个东西,拿到了嘴边。 她做这些的时候,悠然闲适,好似现下并不是夜深,而是在疏懒的餐后,纳凉休闲。夜音悄宁中,她咬着什么的声音,清脆的可以听的分明。 “唔…” 在那嘎吱清脆的咬嚼声内,忽然间窜杂进了一记闷闷的哼声。 屋顶上的人,纹丝不动的身体不由微微一震。这闷哼声,便是方才他进来这里时听见的那个! 他把视线从柳姊妹的身上,移到了她坐着的物事上。这个东西两头小中间大,厚厚实实的也是赤浓的颜色。昏暗中,他看见那东西挣了一挣。 “唔…” 一个与之前相同的闷哼声再次响起! ——是的!这并不是什么山石,而是一个人!是蒲羚! 那人意识到这点,翻身一跃,跳到了前方的一棵银杏树上。 “喂,新娘子!” 他开口喊道。 今晚的月光比往日要亮,当那人的脚刚踏在树杆上时,柳姊妹已经回过头来!皓白的月色中,可以看的清她脸上的表情。 “管天昌!?” 她轻呼道,双眼瞬间微微一眯,复又张开,眸中莹闪的瞳光粲比烟火,一下间绽满了暮夜,洒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的脸上挂着几点树影的斑驳,但他面孔上独有的渗人伤疤,依旧震人心胆。没有错,他,便是那个鬼斧子管天昌! 这个管天昌不知是何时离的酒席?他没有随去客栈入住,也没有要求在堂中下榻,反而悄悄摸来了这处偏静的所在,着实透着些可疑。柳姊妹看了他长长一眼,还是转回了脸去。 他扶了树杆,并不介意她的无视,只是抬头望了望明月,顾自说道:“夜马上就要深啦,新娘子怎么还在这赏月,不要洞房的么?” 他说完轻轻一笑,低头又往她身下看去,哎呀的惊道:“哦呦,我不晓得原来新郎官也在这呢!” 叱—— 回答他话的,是一记破空的啸鸣,朝着他直直而来! “哼,你管天昌都能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了!” 管天昌的胸口,在她说话的时候,被粒小小的东西猛力一击。谈不上很痛,只有些麻疼。他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原来是颗青梅的果核。 “哈,这是柳小姐送给在下的礼物?会不会太寒酸了!”他啧的一声,随手将果核一抛,痞痞的笑道。 柳小姐见他不躲不避,竟用身体去接自己的“暗器”,脸上免不得一惊,道:“你还真是不怕啊!” 那人拍拍手,索性往树上一坐,“怎么说管某我也是今日堂中的座上之宾,您这位连华堂的少夫人,总不能在这儿要去我的命吧!” 这个管天昌当然没有如此大胆,只是在那颗青梅核子穿空而来之时,他听出这“暗器”虽来势凶猛,却未挟有内力,所以才敢以身接迎。 “你说的对,但也不对。”柳小姐从袖子里又摸出颗甜杏,咬了一口道,“此处确实有人要丧命,不过是一条还是两条,是你或是别人,那就很难说了。” “哦?那我岂不是很危险了?” “所以我劝你速速离去,不要后悔不及!” “唔…” 管天昌话还未回出口,就被又一记的闷哼声打断。那蒲羚被柳姊妹坐在身下,捆的严严实实,正不停挣扎。 他忽然想到她方才所说,神色不由一紧,忙道:“这儿是蒲家的地盘,现又有蒲家少爷在此,我有甚么可怕?” 柳姊妹这时已将杏子啃完,呸的一口吐在蒲羚的头上。蒲羚被果核打了一下,哼的又重了一些。 “这肥猪马上就要被宰了祭天,你还想着要他护你?” 管天昌听了这话,心中嘭的一跳,足下轻点,就跃下树来,在离二人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向她问道:“你要杀他?” 柳小姐懒懒站起,瞥着眼看他,“怎么,杀个人好稀奇么?” “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连华堂的少爷,蒲一斩最疼爱的侄儿!” “呵。”她哧的一笑,“那又怎样了?在我眼里,该杀的人都是一样的!”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看他,只是那隐去的眸光,似乎还和方才一样闪亮。管天昌的心头被什么小灼了一下,四肢百骸的血流在凉风中热烫起来。他其实有不少的疑问,但此刻却决定不了该先问哪一个了。 “喂!” 他点微的迟疑,马上换来了柳小姐明显的不耐,她不满的扁嘴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离开了。既然你如此执意要管这件事,那么只好等我解决了他,再灭你的口好了!” “薛姑娘,她死了。” “你怎么晓得?”她料不到他会这么说,神情又惊又疑。 “他们抬她出去之时,我寻机把过她的脉门,已是没有生息。”他淡淡看她,眼里有浅浅的叹息,“你当时也是早就知道了吧。” 柳姊妹如言的点点头,声音不像刚才那般的清亮,道:“我本来是可以护住她的…” 她这话中带着隐隐的失意,使得管天昌也跟着起了几分惆绪,刚想找句话来说一说,就见她忽而展颜笑的明媚。 她道:“不过我也不会叫她这样白白的死去!” 她的笑中有着凌冽的杀气,在凉夜里透着骨痛的森寒。她的右手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白的刀光,照亮了她牵起的嘴角,和他懵怔的脸庞。
【猫鼠】那片江湖笑(12)
有时候,你会很害怕一个人的眼睛。它们或许没有恶意,只是探究,只是怀疑。也看不出有什么歹念,可能就是有一点冷漠,有一点疏离。然而,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会让你浑身泛起寒意,好像不由自主走进了冰湖的水底。 若是这样的眼睛有很多,一起将你分分毫毫都打量,不比让寒冷的冰水渗漫衣衫,刺骨进肉,来的更为煎熬折磨。 那是一种冷,肢体还暖软,肺腑已凉穿。 这一个少女,不被期盼的空降在这个喜庆的礼堂。转眼间,却独享了奢荣,得获全厅每一双眼睛的注目。 她跪在堂中,瘦小的身躯,在剧烈颤抖,紧咬的牙齿,也咯咯咯打起了战栗。 她是因为春夜的清冷么?还是什么要她恐惧?无人对此抱有什么兴趣,全没有前去问上一句,自然就不可而知。 但是,还是有人动了一动。 蒲一斩蒲堂主啜完最后一口茶水,水不扬波的面上,终于浮起了一丝不耐。他把茶杯轻轻摆下,厚沉的声音一出口,便拽回了宾客们奔脱的注意。 “薛姑娘。”他道,“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的意思蒲某也完全明白。我们连华堂向来行端坐正,既然错了,必不会狡赖。” “黄啸。”他唤过一边的黄管事,“吩咐下去,为薛姑娘准备一百两白银。一来帮她好好置办薛老夫人的后事,二来也可供她日后生活…” “我不要!” 黄啸还未应声是,就被那姓薛的少女高声喝截。蒲一斩的话,就像一条沾了盐水的皮鞭,抽打在她的身上。 她蜷缩的背脊,吃痛般弹起,切齿道:“我才不要你们的钱,我们从不想要你们一文钱!” 蒲堂主轻蔑笑道:“薛姑娘事隔这么多月,特地挑了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将早已明明白白的事情又颠倒了来理论,不就是为了那点心思么?” 少女身形一震,说道:“你好无耻!你们先是污蔑了我哥哥,现在又想拿同样的方法用在我的身上?” “哈哈哈!”蒲堂主忽然豪声一笑,从座上站起,跨步走近前来。 “薛姑娘若是真觉有冤,大可以请在座的英雄们评个道理。倘若众位判定连华堂为错,你要怎样都随你定夺,如何呢?” 蒲一斩抱臂看她,渺漠的神色,全不像一个被问罪的犯人。他不屑的眼里,那个削瘦的身影,倒似个不自量力的囚徒。 他眼中的囚徒,别无选择的再度环视两旁。那些凉的,淡的,回避的,疏离的眼神,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又一个一个的出现。方才那种窒息的寒冷,又爬满了她的身体。 她红红的眼眸,望住一位秀雅的男子。她记得,这位好心的男人为自己递过一条丝帕。 “这位公子。”她对他道,“你可相信我吗?” 沈碧涛突闻她叫自己,脸上闪过一抹紧张。他的心里对这少女的遭遇,十分同情,倘若是真,就想能帮上一帮,解她一些微的苦难也是好的。只是,连华堂与自己素有交情,蒲一斩也曾助过他于危难之中。这情状,真真叫他左右为难,犹豫难定。 少女见他本望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垂移开去,眼眶中的泪水也不禁跟着落到了脸颊。她苦苦一笑,又看看了他旁边的大个子男人,向他问道:“这位大哥,你愿意相信我么?” 鲍昀吞了一半的菜,差点噎在喉咙,咔咔的嗽了几声,憋着涨红的脸道:“我?哎,老鲍我只懂得喝酒,其他的么…呵呵,不懂,不懂。” 少女似乎也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转过身朝另个人走去。 红稚堂堂主潘芝苗,白皙的面皮因为饮了酒,两腮添了些红晕,比之前看着多了丝柔美。 “这位姐姐。”少女道,“你方才讲过,我若有冤尽可诉说。现在我已经将委屈都讲过了,你愿不愿意帮我呢?” 潘堂主细长的美目,不如她的脸让人觉得柔和,它们往旁处盈盈一瞥,和下面的那句话一样轻轻飘飘。 “姑娘,这里能人好汉许多,哪个不比我有能耐,我潘芝苗说话可没有什么分量,又能帮得了你什么呢?” 被她眸光扫到的地方,正是郝信天和裴坚的座处。裴坚一看她把话丢给了自己,一双眉目都拧成了结。郝帮主比之要镇定一些,接住话道:“姑娘所言要真,我等自然愿信愿帮,但我看姑娘刚才说了不少,但却无一点可依的证据,我们凭何要相信你呢?” “不错。”裴坚道:“官府定了蒲少爷无罪,那就与连华堂无关,姑娘你就不要这般不论道理了。” “对,对!”几个同席的宾客也齐口附和,不甘人后要替连华堂喊出不平! 这些人,本是悄无声息的旁观,疏远而淡漠。忽然说起话来,那爬满少女四肢躯体的寒意,仿佛附着了灵魂,变得血肉饱满,变得张扬放纵,让身处其中的她,连呼喊也觉得艰难。 “就是说啊!看看今天这多好的日子,被人上门寻了衅,蒲堂主还能如此宽厚相待,哪像会做出霸凌之事呢!” 几句含糊的话语从露了风的齿缝间闯出来,钻到众人的耳里,一下子就被识了出来,便是那个刚断了门牙的柯巧在说话。 柯巧不久前用他那把谲响刀,差点给庆喜的礼堂又添了一个大大的热闹,此时,却似没事人一般,为今日的婚礼担起了忧心。 他唇边还沾着牙血的嘴一开一合,不清不楚的说着:“行凶闹场子的可是你,我们大家伙都瞧的真真,哪里敢信你呢?你们说是也不是,贺兄刘兄?” 贺庙生性轻浮,但门儿精,不似柯巧口无遮拦,听到指名叫自己也只是呵呵一笑,敷衍了过去。刘玢为人圆滑,更不会无端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遂也摆摆手,不去应他的话。 柯巧见二人都不理会自己的话,莫名加了无趣,也悻悻的收起了话头。 顷刻间,一时热闹的席间又转回了冷寂。 少女在冷寂中,打了一个寒噤,噙在眼眶的泪水,滚烫如沸,快要将她冰冷的脸庞灼伤化融。她抬起僵硬的双脚,在望出去的朦胧视野中,跌跌撞撞,无论是谁,只要在手边,都紧紧抓牢,不住的问道。 “你可信我么?” “你肯愿帮我么?” 然而,温蔼亲切的也好,凶眉恶煞的也罢,都默契的换上同一张面容,将她的手或轻或重的推开。 此刻此间,天旋地转,她人在之中,却分不清那炙热焚身的是厅顶的灯火,还是那地上的双双瞳光。只觉得周围的光亮,在发出震天的嘲笑,轰鸣的声响,叫她的五脏六腑都忍不住剧烈的撕痛。 “小妹儿。” 恍惚间,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耳畔忽远忽近。 “小妹儿。” 瑟瑟发抖时,一只温暖的大掌柔柔的按在肩头。 “小妹儿。” 这个声音和暖如曦,这只手掌力拨阴云。 “小妹儿。” 少女无力的抬首,模糊的眼幕里,晃动着一道狞恶的伤疤,好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可怕。 但还有什么会让她感觉害怕?她已身在炼狱,何惧鬼怪恶魔! “小妹儿,你快起来。” 管天昌轻轻揽住她,将她扶起。 “哎…”他叹着,瞧着她低垂的脑袋,温和的说道,“你看你,打扰了大侠女侠们喝酒,他们全都不欢乐了呢!” 他拿过她手中的那块丝帕,替她慢慢拭去泪痕,“我们还是不要再给他们多添烦憎,好生的来,好生的还去吧。” 少女懵怔看他,不解的眼中又泛起湿润。 “你的兄长母亲,虽已不在你的身边,但也期望你日日能平安还返家中。今日做不成的事,便随它去吧,只要明日还有长长许多!” 管天昌站到她身后,在她背上轻轻一推,“小妹儿,回家去吧。” 少女被他推的急走几步,又缓了下来,慢悠悠的拖着步子向门口行去。她神情木楞,步伐滞缓,仿佛看不分明前路的去向。 她就这样慢吞吞的走着,直到临近厅门,不知怎的腾就止住了脚步。她的身子猛的一震。好像想到了什么,木楞的表情忽然变的清明,失声喊道。 “不行!” “不行!” 少女抽身而返,疾风一样擦过后边的管天昌,直奔堂首。 “拦住她!” 黄啸一边下令,一边护在蒲少爷身前。几个随从也提兵上来,阻止少女接近蒲羚。 然而,这少女的目的并不是蒲羚,她朝他们料不到的位置跑去,一把拉住站在那里的新娘子! 不止连华堂一干人等,惊了个猝然,就是新娘本人,也措不及手。她打从那少女出现在堂中,一直安静立在旁侧,如若不是少女这忽然间的动作,怕是早被遗忘在这个角落。 新娘的个子只比那少女高了一些,身形也相较不大,被她猛然捉住,身子禁不住往前一倾,哎呀的惊呼出声。 “柳小姐!”少女拉住她的手,急声道:“蒲羚不是好人,小姐你莫要嫁他啊!” “什么?”新娘因她突兀一句,显然反应不及。 “蒲羚垂涎我嫂嫂,害我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怎会是好人?又怎会好好待你?我的家人已死,无可挽回,但小姐你与他还未拜完堂,还有挽回的机会!” 新娘隔着喜帕,看不清晰少女的神情。但从她的话中,听到的是切切的情恳,殷殷的真意。 其实,“她”可不是柳姊妹,柳姊妹早就逃婚远走。“她”也从她那里听闻过蒲羚的种种劣迹,为她的逃离而觉得高兴。这个少女深受迫害,必是不愿见柳小姐如她一般遭难,才会说出这些话语。虽然柳小姐人不在此地,但倘能听见,定也会觉得慰喜。 可她当着蒲家人的面,讲出这样的话,很难不受他们厌恨,得要做些什么,好让她先平安离去。 “她”轻轻抽了抽手腕,想拉住她护到身边,就听到对面有人大喝了一声,随即热风扑面,一个厚重的阴影笼罩了下来。抓着“她”的手被那突来的力道一带,力量松去,面前的少女便被人影带走不见! “妈的臭娘们,去死吧!” 嘭!—— 话音落时,一个沉重的撞击声响起,震的地面屋顶也有微的晃动。 “哎呀少爷!” 新娘闻音立时转首,就看见蒲羚站在一步外的房柱旁边,手里拎的是少女半旧的衣领,而那衣领的主人卧倒在房柱下,已是人事不省。 “你做什么?!” “她”厉声一句,飞身上前,单手一拂一扬,就将蒲羚肥壮的身体,狠厉扫开。蒲羚厚实的块头,也经不起“她”这一下,砸在地上发出啪的重响。 而少女躺在地上,依旧无声无响,只有一条血流,从她额角开始,向着红毯的方向蜿蜒… 新娘走过去蹲下,伸手放到她的鼻下,捏住了她细小的手腕。 “死了。”“她”冷冷道。 “嘶…”席间随之响起一片吸声。 噼啪!吸气声中夹杂着一个破瓷的杂音,是鲍昀没捧住的酒碗,碎在了地上。他座旁的沈画郎,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酒汁溅到了衣摆?唰的站了起来,直愣愣的死盯着少女的方向。裴坚和郝信天见状,相互一望,四眉齐蹙垂下头去。海夫人咿呀一声,抽出丝帕掩了鼻口。其余的人,或移了目光,或低了头首,各自找了个自在的姿势。 还有一个人,仍独自站在红毯的正中,此刻紧紧握牢了双掌。 “她没有死。” 新娘的肩膀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住,力量大的几乎要捏碎脆弱的肩骨。 蒲一斩两手捉住“她”的双肩,将“她”用力拔起,道:“小孜,你放心,我看过了,薛姑娘她没死,只是昏过去而已。” 他把“她”放到一边,黄啸已唤好的随从,急忙挤上前来,开始把人抬起。 “黄管事,一定请杭州最好的大夫,替薛姑娘好生医治!” “是的堂主,您敬请放心!” 黄啸应了是,领着随从带着那少女,往门口走去。 “诶,等等!” 他们经过管天昌身边时,被他一声喊住。 “怎么了?”黄啸回头,警戒看他。 “没什么。” 管天昌淡淡道,上前将少女落在一边的手臂,轻轻抬起摆到她的腹上,然后退去了一边。 黄啸奇怪的看他一眼,也无心计算,头也不回的往外头去了。 灯光依然似白昼般明亮,宾客依然如之前满坐礼堂。好像只有赤色的囍字,变得有些暗淡,不如房柱下那一条血流,来的更加鲜艳。 “王伯,那女子真的没死么?” 十几岁的小庄主余有渊,在黄啸他们走了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向他身边的中年男子悄悄问道。 男人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哄道:“庄主,你光顾着玩,还没饱吧,再多吃点…” 管天昌伫立良久,终于回转过身,抬首间撞见一双眼睛。 不是,不能说是眼睛,因为他望见的只是一张红色喜帕。但没有理由的,他觉得那块红绸后面的眼睛,正在看着他。那是与他相对而立的,那个连华堂的新嫁娘。
【猫鼠】那片江湖笑(11)
城西的薛家胡饼铺,老板叫薛岚,从他父亲薛金木开始,经营这家铺子少说也有十五年了。这一家是外乡人,但因在杭州留居已久,一户人又安分守己,与街坊相处的融洽,生活也算安乐。 几年前,薛金木去世,铺子就交给了薛岚。小伙子老实人也勤快,打理的不错。一年前成了亲,妻子王曦是同村居住的姑娘,人长的好看,性格也温柔。夫妻俩很恩爱,二人每天在铺子前经营买卖,在这条街上是相当羡煞人的一对。 然好景不长,半年前薛家铺子突然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常客。按说每家店总有几个常客,这一个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从不买饼,他只搭话。和谁搭话?王曦。王曦漂亮,有人多看两眼实属正常,但这常客在某日见了她后,就失了魂魄,每天必要到胡饼铺报到,否则仿佛就会一命呜呼。 这客人在铺子里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不是对着王曦垂涎动指,就是围着她说各种轻薄的言语。薛岚为了这件事,没少被他所带的随人们欺打,有时候连买饼的客人也会不幸遭到牵连。因此没过多少时日,铺子中的生意就大不如前,连带着周围的其他商铺也受了影响。 然而对于这些,没有人敢明着抱怨一句,更不敢出来申诉不公。因为,这客人不是他们可以惹的。他可是连华堂堂主蒲一斩的亲侄子,而连华堂又是杭州城内有名的江湖帮派。江湖人蛮横,理都在他们的刀锋剑影上,不在小民微轻的薄命上。所以,或许沉默忍耐才是最好的保身之法。 后来有一日,薛岚染病在家,未去铺子,只有王曦一人顾着生意。连华堂突然派人前来,定了一百个胡饼,说要王曦给亲自送去。王曦不敢拒绝得罪,只好依命送饼。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归还… 这些,都是管天昌今天上午,从城西一个叫阿贵的面摊老板处,听说到的。现在,正由那个少女再次道来。二人陈述的内容,并无有太大的出入。 “恩…”管天昌摸摸下巴,思索道:“你说你嫂嫂一去未归是什么意思,她失踪了么?” “是的,当晚她没有回家,我哥哥急的四处寻找,第二天才在隔壁铺子那得知她白日间去了连华堂。” “哦---”管天昌伸长脖子往蒲一斩处偷瞄了一眼,道:“依我看呢,你哥啊该问问连华堂,毕竟他们是最后的目击者,或许能给个什么线索不是?” “自然是问了。”少女回道,“我哥哥在连华堂门口连站了三天,他们一直回说嫂嫂当日就早已离开。但我哥哥问过周围的住户店铺,都说没有见她出来过。” “这样…那后来呢?” “后来…”那少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扭过头去指着蒲一斩道,“后来这个蒲堂主见我哥哥始终不肯离去,便出来说,他们愿意帮忙找寻嫂嫂,叫我哥哥不要太过于焦急。” “好啊!”鲍昀话刚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道,“蒲堂主为人就是热心啊!” 沈碧涛赶紧往他手里头塞了一碗酒,堵住他的话,抢道,“姑娘,你请继续。” 少女就又说道:“我哥哥见他竟然这般说,心想也许真是自己错怪了好人,便应了下来回去等消息。没想到,第二天我们等来的竟是一具尸体!” 王曦的尸体,是由几个连华堂的帮众直接抬到胡饼铺的。那时间,正是往来人群正多的时候。他们将尸体一放,就引来了食客商家,乃至过往路人的层层围观。如果现在去问当时在那里的人们,必定对此事还有不小的印象。 “啊,各位掌门,各位英雄!” 堂首一个男子听到此处,上前向着宾客们一圈拱手,恭敬的说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当时薛岚日日在门外守着,说什么也不相信妻子已经离开。我们堂主看他这样坚决,也于心不忍,遂决定要帮他一同找寻薛夫人。” 这个说话的男人,就是管事黄啸。 黄啸道:“那时负责找人的就是我。我带人顺着连华堂至薛家的道上一路寻找,终于在村边的河潭里找到了薛夫人,只可惜那时候她就早已溺水身亡了。” “哦…”鲍昀听了直挠头,“原来是黄管事你找到的,这可是好事啊,那姑娘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为何还要生气呢?” “因为他说谎!” 少女厉眼看过来,惊的大块头一个激灵,忙道:“鲍某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他的话还未说完整,那双看他的眼睛早已飞快跳过他转向了黄啸,用同样凌厉的语气道:“你说谎,我嫂嫂根本不是溺死的,她是被蒲羚害死的!” “我们侄少爷没有害你嫂嫂,姑娘你莫要空口无凭,污蔑好人!” “那个河塘离村路隔了长段的距离,我嫂嫂平白无故怎会死在那里?” “哎,你嫂嫂为何会去到河里这我也不知道啊!也许她是为了洗手,也许她是想掬水解渴…都是有可能的,你不能就此断言而张口诬陷啊!” “好,你说我嫂嫂是溺死的,那我来问你,为什么她身上根本没有被水泡过的样子,倒是有很多遭人虐打的痕迹!” 黄啸摇摇头,无奈状道:“你都已认定薛夫人是因我们侄少爷而死,那自然是什么都不肯相信的了。” “哼!”少女冷笑,“你为何不直接回答我的话呢?” 她极力控制的情绪,开始又有些波动,似乎要从起伏不停的胸膛中,喷涌而出。只是她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畏惧。 “姑娘,你们…为什么不报官呢?”沈碧涛看看四周围,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了句。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少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道:“不是没有报,而是报过了却无用。衙门里说的和连华堂如出一辙,他们未作探查就将我哥哥打发了。” “这…”沈碧涛闻言拽住了衣袖,紧了紧松开,松开了又紧紧拽住。几次后,抓过桌上的一块芬香丝帕,塞到了少女的手中,低低道,“给你。” 少女接过丝帕,眼角的泪水滚落下来,向他鞠礼,道了声谢。 黄啸走上两步,道:“官府既然未定我们侄少爷的罪,就说明连华堂确实与薛夫人之死无关。薛姑娘你硬说衙门不作为,莫非是要连官府也一同责难么?” “是啊,黄管事这话是有理的,有理啊!” 管天昌已经默默听了许久,这时不知起了什么正义,对那少女责怪道:“哎我说姑娘啊,话是不能乱说的,你是不是胆子发了毛啦?说的好像连华堂勾结官府欺凌百姓一样?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想都不该想的!” “呵呵,是不是啊蒲堂主?”管天昌这边责怪完,又向那边谄媚道,“小女孩忒不懂事了,蒲堂主你可勿怪,勿怪啊!” 蒲一斩摆摆手,也不表示什么,示意黄啸继续。 黄啸会意,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你哥哥当时便是与你一样,说什么都不服官府的判定,几次三番上门耍泼赖。我们与他好生商聊,他也拒听拒谈。” 少女头一抬,咬牙道:“好一个好生商聊!你们若真那样仁待,我哥哥又是被谁打断了腿!” 黄管事被她指问,倒也不急恼,朝着厅中又是一圈拱手,从容道:“在座的都是通情明理的英雄,明察是非的豪杰,连华堂若有过什么不义行举,定瞒不过各位的法眼,逃不脱各位的责杖。” 他反身向蒲一斩鞠礼,“堂主,您看?” 蒲堂主点点头,道:“黄管事,你就为各位朋友将那件事细细说个清楚,不需要有一些些的隐瞒。” “是,堂主。”黄啸得命,便向着下方众多的宾客讲述了约九个月前发生的那件旧事。 当时薛岚不愿接受妻子的死因,几次前往连华堂论理,使得蒲堂主也为此好多苦恼。但体谅对方刚刚失亲,心情悲痛,对薛岚的责怪谩骂也都宽容忍耐。 某一日,薛岚又上门问罪,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去。蒲堂主无法,只得请他进门,亲自接待。好不容易将他安抚,答应了回去,便差人送他出门。没有想到,薛岚在半途中,借口解手,摸去账房,顺了五十两银子。 那些日子,堂中生意忙的繁琐,账房看管的不周,才让他钻了这个空子。不过,好在院内守卫实严,将他逮了个正着,人赃并获。守卫因不识得他人,当了一般贼人对待,下手过于的重,将他的腿给打了瘸。 如此,原本就已理不清的是非,又添了一笔恩怨。 “唔…”管天昌用手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幽幽道,“原来真是你们打瘫了人家哥哥,亏我还站了你们的理呢。” 鲍昀舔光了碗底的酒水,啧啧啧咕囔着:“是呵是呵,老鲍也偏信了人呢…” 黄啸一看,眼鼻微微皱起,露出了些许的焦色,补充道:“虽说薛岚行窃错在先,但我们私自将人打伤,也有避不开的过错。于是,便把那五十两银子,全作为补偿给了薛岚。薛岚知道自己理亏,收了钱也不敢再作争辩,这事就这样做了罢。只是不知为何…” 他看着薛岚的妹妹,道:“薛姑娘在半年之后,却突然又把那时兄长的过错推回到了侄少爷的身上,是为了什么呢?”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瞳眸中燃烧着滔天的仇恨,堂内所有的灯盏,都似乎被点亮了一重。 她慢慢开口,和眼神不同,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的黄啸反而有些心虚,悄悄地移开了视线。 少女说:“我哥哥从来没有进过连华堂的门,也没有去过连华堂的账房,更别说偷窃了什么银两!” 她的嘴唇在瑟瑟发抖,她的话语字字平稳,“我哥哥是在连华堂的门口,被蒲羚的五十两银子砸倒在地上。他叫我哥哥带着银两滚开,不要再惹他烦恼。我哥哥不要,只想为嫂嫂讨一个公道。蒲羚便唤过从人,把哥哥打成了重伤!” 少女弯屈膝盖,跪在红毯上,“我哥哥重伤不起,在家里躺了三个月后死了,我母亲深受打击,卧床将近半年,前几日也去世了。” 她向着红毯两边的桌席,各磕了一个头,“我哥哥没有偷东西,我们也没有拿他们一文的金钱。我嫂嫂的命丢在这里,我哥哥的命伤在这里,这都是千真万确的!” 她抬起头来,泪珠儿已滚得满颊满面,“我今日来此,早已不怕生死!我的家中唯我独活,我只想用我的命,换我嫂嫂的一个公道,兄长的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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