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美怎么了,英雄联盟符文命名命名怎么越来越中二偏门了

很奇怪天美这么多英雄都削弱了,为什么她_百度知道
很奇怪天美这么多英雄都削弱了,为什么她
我有更好的答案
这次加强得不是一点半点,我预测她会成为主流的辅助之一。  牛魔  如果说上面那个英雄还偶尔能看到,那么这个英雄是彻底看不见啊,出场率仅仅比rmb英雄武则天高,这次天美也给他加强得不少,大家可以更加频繁的使用了,不过要时刻注意自己的魔量哦。2技能加了一个爆炸效果,对集合在一起的敌人的伤害更加惊人!  这次的改动涉及到3个英雄,其中有2个英雄都是以前的板凳英雄相信大家都看到王者荣耀体验服最近的一次更新了?现在不用了。  蔡文姬  蔡文姬这次加强蛮大的,设计师已经给她加了这个状态,这一棍子打得太狠还是给颗甜枣吧,1技能虽然伤害变低但是附加了一个下次攻击加法术伤害的效果,加起来伤害更高。2技能虽然伤害削了一点,但是位移距离和减速都加强不少。大招配合消耗性英雄更加无敌,基本都在为装备的变化而议论纷纷,我觉得他们要崛起了,3技能不加护甲直接回复自己和身边血量最低英雄的血了,这下他2技能再接大是稳稳的了。小伙伴可以在新版本出来后试一试哦。  不知火舞  在不知火舞的改动之后,大家玩她的时候是不是都看不到被动的触发标记了呢?都在心里默数脱战几秒,下面和一起来看看吧,1技能cd变少,伤害降低无关大局。这下她成了一个标准的奶妈了,初期两边都拼残血的时候她一个加血又生龙活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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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如浓墨般漆黑,渲染整个天际。  李烨独自一人,沿着小路蹒跚向前。  山路仿佛一根悬空的缎带,飘摇无定。两边是黑沉沉的无底深渊,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摔得粉身碎骨。他一步步行走,越行越高。  路不见尽头,力气却已用尽,血液在血管里飞速流转,心脏承受不住这压力,砰砰跳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李烨的双腿如灌了铅,簌簌发抖,欲带着他跃入黑暗。这是要死了吗?他的双眼发沉,却停不下脚步。  身后阴风阵阵,惨雾沉沉。无尽的黑幕里,隐藏着无数血淋淋的残缺躯体,在那儿哀号、狂笑、痛哭、癫狂。只等着他放弃行走,就要冲出来撕扯他,将他撕成碎片。  终于有了光,远处出现一座高山。李烨艰难地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靠近。豁然发现,这座高山是由无数个死尸堆积在一起。那些尸体一具具断头折臂,血肉模糊,散发浓烈的腐臭。  一群顶盔贯甲的武士在尸山上面挥舞刀枪,苦苦厮拼,不时发出一两声疯狂的怒吼和惨厉的呼喊。突然,乱军中刀光一闪,一颗脑袋飞上了半空,随即疾速向山下落去,直向李烨扑来。李烨正想躲避,谁知那颗脑袋突然变大了无数倍,龇牙咧嘴地狞笑着,神情张牙舞爪。  “子妍救我!”李烨猛地从床上坐起。衣服已经湿透,额头上全是冷汗。三天了,每天夜里都是这个梦。  李烨茫然看着四周,懵懂的少年不知今夕何夕。  这不是自己西湖边的别墅,现在的栖身地只是一间凌乱的小屋。  一张长榻,被子被他在睡梦里踢落在地。破旧的灰色蚊帐只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挂在钩子上。床榻的一边,随手搭着脱下来的衣服。靠墙的书桌上堆满了各式的药罐,有的打开了盖子,却忘记随手扣上。一幅已经长了霉点的画挂在空旷的墙头。整间屋子显露出难言的落拓。  好一会,意识才回归大脑。李烨暗骂一句晦气,翻身下了床。  这是他穿越的第三天。牵扯纠缠着这个恶梦,使得他神思恍惚。附身的这具身体孱弱不堪,应该还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李烨踢踏着穿上鞋,以手敷脸,顾不上脑壳一阵一阵的抽痛,慢慢走到那幅画边上。  地狱图。他喃喃自语,用手轻轻抚摸画幅的左下角。那儿有一块殷红的血迹,如丹砂般艳的刺眼。手指上感觉一股针扎般的痛,李锐明白,这只是他虚妄的感觉,那是心在痛。  因为这幅画,我来到这个世界。三天前,他还是国内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手中负责的互联网项目很快就能在美国上市。事业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他也有闲情来发展自己的爱好。  他喜欢收藏,专注于汉唐的陶瓷玉器。当朋友告诉他有一幅吴道子的地狱图要出手,约他一起去看时,引得他哈哈大笑。  吴道子号称唐代三绝之一,《唐画录》里唯一的“神品上”画家。可惜他只在画壁上作画,并没有书面作品流传。  地狱图是他画的一幅顶尖白描作品。画于长安常乐坊赵景公寺,南中三门里东壁。史书称:吴道玄白画地狱变,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又诗云:“惨淡十堵内,吴生纵狂迹。风云将逼人,鬼神如脱壁。”  所以这明显是个赝品被拿来作局。李烨本不想答应,但经不住朋友的再三哀求才勉为其难地去打了眼,想不到竟然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当时他看着这幅画,全身寒毛倒竖,头皮发麻。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喊:我要,我要。胸膛里好似燃烧着火,仿若有支大手要从火里伸出来,将那幅画紧紧攥在手里。  他头脑发昏地开了个天价,在众人嘲弄鄙夷的目光里带着画作离开。回到家才慢慢冷静下来,诧异于自己的失态,仍不禁仔细欣赏这幅画。  这肯定不是吴道子的原作,但用笔的手法深得他“兰叶描”真髓,应该是后人的临摹作品。画的年代真假都不可考,他也不感兴趣。夺他心魄的是画的内容。  地狱有十八层,吴道子原作每层都有描绘,这幅地狱画只临摹了八热地狱的场景:灼焰覆天,烧铁为地,天上不断落下炽浆火雹,地面处处腾起猛火,其中有狱卒以恐怖刑具追逐砍杀众鬼,用各种残忍方式施以酷刑。天空立有一佛,为毗沙门天。左手持鞭,右手握蛇,双目圆睁。  李烨被这幅画深深吸引。却发现画幅左下角有一处污迹,污迹下隐约有字。他好奇地拿来专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污渍经岁月消磨已经淡淡如烟尘。污迹下的第一个字为“陇”,另一个字却看不清。他无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拂去灰尘。没来由指尖一阵巨痛。  该死!他摔了下手,一滴血珠滴下。无针无刺,为何出血?他暗叫邪门,去卧室拿出创可贴,包在手上。  血一直在滴!怎么也止不住。他慢慢地感觉头晕目眩。得去医院,他飞快地做出决定。穿上外套,拨打了120,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呼吸急促,四肢发麻。当120的警报声在楼下响起时,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快乐,狂喜,飞上云巅。哀伤,痛苦,堕入深渊。他的灵魂在激荡。恐惧,深深的恐惧。他控制不住身体,犹如行尸走肉,穿过时空隧道。一个灵魂离去,抽空他的大脑,一个灵魂慢慢苏醒,填空这一片空虚。  “子妍救我!”  最终他的灵魂归位,离去的灵魂披头散发,疯狂大叫,化作点点灵光消失在无垠的宇宙星空。  好深的梦。李烨的指尖紧紧地戳在那血迹之上,气力大的惊人。  我要回家。他恨恨地想,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直视着画上毗沙门天佛的双眼。这双眼睛犹如活物,悲天悯人地回望着他。渐渐的,他的双眼开始迷离。恍惚中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个世界是梵天的一场梦,梦醒之时,世界重启。而梵天又在另一个神的梦中,周而往复,一切的尽头都是虚无。”  庄生晓梦迷蝴蝶?李烨觉得自脚底升起一股凉气,慢慢弥漫全身,引得思绪混乱。我是谁?我在哪里?谁是我的梦?我是谁的梦?  不能再纠缠在这个情绪里,不然我会永陷沉沦。他暗暗着急,却摆脱不了这虚无思想的撕扯,眼睛通红,渐入癫狂。  彭!一声巨响,将他从癫狂里救了出来。  他双眼离开画作,微微皱了下眉头。有声音从门外传来,瓮声瓮气的吵闹声夹杂着女孩子的哭腔。  “你们太欺负人了!”  “啊!别砸。”  女声尖厉中带着一丝倔强。高分贝尖叫就像一把尖刀将昏沉劈开,让他清醒。  
  春天的朝阳,刚跃出地平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柳色已青,寒梅未谢。正是江北好时节,却被恶客煞了风景。  自家的院子变得一片狼藉,墙角几株梅花被铲的枝干断折,花叶凋零。院子的篱笆墙也被人踩倒,堆放着的杂物扔得满地都是。  “小贱种,你还反了天了!竟敢拦着大爷办事。看我不打死你!”  一个四十来岁,管事模样的圆脸汉子。头戴白色襥头,身穿绿色夹绸长袍。虎着脸,嘴里骂骂咧咧,和长着一张猫儿脸的十六七岁小丫环,扭打在一起。  女孩披头散发,衣服破损了几处,脸上印着几道指印。被人抓着肩膀却依旧不依不饶,手抓脚踢嘴咬,状若疯狂,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身后站着五六个仆人打扮的小厮,靠前的两个,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光着个脑袋,连襥巾也没戴,瞧模样就是刚和人厮打过。  正屋的门兹吖一声打开,李烨苍白的脸出现在门里。  “都住手。”李烨见闹得实在不像话,忍不住咳嗽一声,出言制止。  “少爷!你醒啦。”少女闻声回过头,圆睁着眼睛,话里带着惊喜,挣脱了管事纠缠向李烨扑来。  “嗯。”李烨不动声色地让过女孩的搀扶,看着院子里这群人。  “少爷?呸!”管事模样的汉子鄙夷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斜眼看着李烨说道:“鼻屎样大的星宿,谁认得你是哪家的狗屁少爷。”  朝着自己的手下一挥手,厉声喝道:“把这里都拆了。明天二少爷要在这儿种桃花。”  李烨被他嚣张的嘴脸气得笑了。麻痹的,这德行不就是后世的城管加拆迁大队嘛。上辈子没有体验,这辈子倒遇到了。  “怎么回事?”李烨问那女孩。他刚清醒没多久,就碰上古代强拆,不由感觉奇怪。  “玉儿不知道,这伙人进门就拆咱家的院子。”女孩皱着鼻子,摇了摇头,拿眼睛往左边看去。  李烨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左首边不远处跪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肤色黝黑,隆鼻阔嘴。冷着眼看着院子里闹腾。  “马伯。”女孩玉儿有点畏缩地叫唤老人。  老者双目如电,瞥了一眼李烨,见他并无大恙,才神色木然地慢慢转过头,对着管事说道:“这房子租约还有十天才到期,为何现在让我们搬?”  “让你们搬,麻利搬走就得。这是赔你们二十天的房租钱。”管事满不在乎地撒出一把铜钱。  “二少爷说了,现在这节气种下桃树,来年才能不误花期。”  他对老者有点忌讳,不敢正眼瞧他,却对着玉儿狠瞪了一眼,叫骂道:“哼!亏得我家少爷心善,你们还赚到了。不知好歹的贱婢。”  “滚。”李烨有点烦躁。  散碎的铜钱砸在地上丁当做响,听得刺耳。我没见过钱吗?他心头有火燃起,热的难受。  断然挥了下手,说道:“既有租约,那就按合同办。十天后我们准时搬,现在不行。你们都请回吧。”  管事听不懂“合同”啥的新名词,却被一句“滚”撩得大怒。  骂道:“你个猪油蒙心的傻子,不知好赖。非要大爷用强?”  李烨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涌泉穴由着双腿上溯丹田,经胸口直冲双眉印堂。头顶泥丸宫一麻,眼睛通红,脸孔也变得铁青。  “你叫我什么?”李烨恨声问道。声音尖利,带着金属般的冷冽。  “说什么?说你就是个呆懒痴缠的傻子!”管事说的高兴,头微微仰起,鼻孔向天。  砰的一声,下巴被人打上一拳。管事没有防备,牙齿咬着了舌头,顿时满嘴是血。  李烨就如暴怒的野狼,扑向管事,一拳击中后又是劈头盖脑一通打。口中大叫:“我不是傻子。”  事起突然,边上人都瞧得目瞪口呆。丫鬟玉儿更是用手捂住张得大大的嘴巴,从没见过自己少爷这么暴烈。  管事用一边用右手抵挡着李烨的王八拳,一边后退半步,窝心一脚将李烨踹倒。  抹了一下嘴,鲜血涂得满脸,配着狰狞的面目好似阎罗。  “打!给我往死里打。”管事气极败坏地命令手下。  五六个手下一拥而上,围着刚爬起的李烨一通乱揍。玉儿见状也哭喊着扑上来想要拉开众人。却被管事隔在外围。  李烨一边护着身体,一边暗暗气苦。前世自己三岁就练空手道,算是童子功。穿越前已经是黑带高手,奈何今世的身体拖了后腿。手脚无力,依靠着以前打架的眼光和套路勉强周旋,但双拳不敌四手,一个不注意小腹重重挨了一下。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喷了对面的人一脸。  这一拳打出李烨的凶性,见对手用手抹眼,没了防备。欺身而上,自己的脑袋狠狠撞向对方的脑袋。  “咣”的一声,这下实打实的硬碰硬,毫无花巧。那个仆役“嗷”的一下晕了过去。  李烨这一撞,昏沉沉的大脑反而清醒,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这是怎么了,自己为何这么沉不住气?他前世管理五六百人,被誉为“每逢大事有静气。”哪像现在如炮仗般一点就着。  一念而起,疯狂劲头过去,双脚就撑不住身体,缓缓坐倒。边上另一个仆役见同伴跌倒,生死不知。一时恶向胆边生,顺手操起身边的花盆狠狠向李烨脑袋砸下。  李烨一声苦笑。此时全身乏力,再也躲避不开,只能闭目承受这一击。  “滚开!”一声暴喝。  马伯奋身而起,形如鬼魅,瞬息就到了李烨身边。左手托住下砸的花盆,右手轻轻一掌按在仆役胸口,砰的一声,一百多斤的汉子兀的一下飞了出去。  管事的脸色有些发白,颤声说道:“老马,族里可有严令。你不能和人动手,否则你们五房就要被革出门墙。”  李烨躲过一劫,暗呼侥幸。听了管家的话觉得奇怪,睁开双眼说道:“既已动手,打一个是打,打十个也是打。还是打了再说。”  马伯见李烨这么说,点点头。身形一转,噼啪几声,五六个人都被扔出了院子,或肩膀着地,或屁股着地。反正个个有伤,遍地哀嚎。  管事揉着屁股站起身子,高声叫道:“马老头,你等着。我去族里告你。”说完回转身体,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  
  李烨劫后余生,叹声侥幸,挣扎着站起来。胸中一阵气血涌动,哇得又呕出滩瘀血。玉儿急得大哭,抢上来搀扶着自家少爷。  李烨摇头示意无妨。见马伯又回到院墙边坐下,木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由得一阵冷笑。好生奇怪的老头,好奇怪的家。  叹了口气。心说,妈妈的,我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想想还是担心,明白现在的自己,情绪不受思想控制。不知道附身的这具身体还有没有其它隐患,急于想弄个明白,也不招呼马伯,回过身又去屋子里休息。  躺在床上,李烨静静地看着那幅地狱图,发现一桩怪事。毗沙门天的佛像双眼,不论他如何变换观察角度,那眼神总是紧紧盯着他,目光深邃。李烨怕自己又陷入此前怪异的思绪里,艰难地移开眼睛。  房门被轻轻推开,玉儿捧着一盆水进来。有点害羞又有点心虚地说道:“少爷,奴婢来为您擦洗身子。”  李烨心不在焉,敷衍地点了点头。玉儿抖抖索索地过来要脱李烨衣服。李烨这才一惊,搂紧衣襟讷讷问道:“你要干嘛?”  玉儿噗嗤一笑。猫样的小脸上五官都缩在了一起,有点别样的风情。“少爷的衣服被血污了,我帮您换了。”  李烨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前世夫妻恩爱,膝下一对儿女,男女关系上自然不会古板,只不过现在的身体才十五六岁,一时转不过弯,还不太习惯在异性面前展露。  玉儿将他衣衫褪下,只留一条兜档裤,用水帮李烨擦洗。水温冷暖适中,清水散发着莲叶清香。柔软的娟绸轻触皮肤,一股难言的舒爽感觉直透心脾。  李烨眼睛望着屋顶,幽幽叹了口气,对玉儿说道:“我这两年得病,神思不属。先前的事都记不太清楚了。玉儿,现在是什么年代?”  玉儿帮李烨翻了个身,又帮他把后背擦了。轻笑道:“奴婢一直在庄子里,也不出门。谁知道现在是哪个皇上坐龙庭。反正有我口饭吃就行。”  “你可真看得开。”李烨见她说得有趣,也笑了起来。“好个糊涂的玉儿,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  听见身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李烨有点奇怪地翻过身子,冷不防一具软腻温香的玉体贴了上来。一对柔软紧紧顶着自己的胸膛,头颈被两只细细的胳膊有力地搂住。少女淡淡地馨香直冲鼻翼,引得他脊柱阵阵酥麻。  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妈妈的,快停下。这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先兆。李烨暗暗叫苦。刚想开口喝止,一张樱桃小口堵住了他的嘴。  李烨在心里骂了无数句妖孽,凉气已到了丹田。只得调动自己的意志,苦苦抵抗。玉儿的牙齿轻咬他的嘴唇,柔软的舌尖打着旋,如唇枪舌剑,刺破李烨本已薄弱的防线。李烨只觉着对方的双唇温润湿滑,仿似天降甘露。一时血热得沸腾,喉咙干的冒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如丁香花开在五月,花瓣在蕴含着暧昧的季节绽放。如蝶儿授粉,蜂儿采蜜,一段柔软的舌尖伸了进来。一时巧舌如簧。  我的老天,李烨哭的心都有,这小妮子跟谁学的这招。凉气冲到胸口,李烨四肢酸麻,欲振无力。这时,一口唾液自玉儿口中渡进他嘴里,清香甘甜。李烨不由咽了下去。  女儿口中唾液,又称琼浆,有着“华池神水”之誉。甘琼下肚稍稍浇灭心头欲火,李烨双臂有了些力气。猛地推开身上的妖精。  玉儿口中娇喘,长发散乱的垂下,胸前恰似乳鸟归林,不住颤动,脸上红的欲滴出血来。受李烨这一推,不由坐起,牙齿咬着嘴唇,不解地望着李烨。  李烨见她这付情状,鼻腔湿热,鼻血差点喷薄而出。忙做出恶狠狠的表情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帮少爷治病啊。”玉儿微微垂下了头。少爷这是怎么了,不是天天都这么治吗。  李烨一念之间预想过十几个答案,却没想过这一出。小丫鬟屁股不停扭动,折磨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你下来。”他结结巴巴的命令道。  “好吧。那少爷你上来。”  噗!李烨差点又要喷血。“少爷我不上来。”麻痹的,这哪跟哪呀。  “我来问你,谁让你这么治病的?”  “玄妙观刘真人啊。他说少爷得了癔症,需双修之法才能治愈。要找一个炉鼎,马伯才从歌坊里买了我。”玉儿脆生生地回答。心中微感不耐。少爷,麻利点儿。治完你的病我还有好多活要干呢。  李烨越听越不象话。癔症和双修有个毛关系?  “你这么治病有多久了?”  玉儿仰头想了想,说道:“我是一年多前到这儿的。初时还不习惯,慢慢就品出了滋味。”她冲着李烨妩媚一笑。眉眼含春。“一年多啦,我每天早上帮少爷治一次。有时少爷兴致好,晚上还要加一次。”  妈妈的,李烨心中大骂。扯个啥几吧蛋。十五岁少年,日日征伐不断,还不弄得精尽而亡。  哐啷一下,脑中有根弦断开。精尽而亡!我的前任是不是精尽而亡?这是谋杀!李烨感觉自己的大脑短路,每根神经都热的发烫。莫名其妙的穿越,来了个不知所谓的地方,生命还受到威胁。思绪如一团乱麻中的一根线头,越扯越乱不由得有些痴迷。  玉儿见李烨傻愣愣不动,无奈地摇摇头。少爷今天有些奇怪。俯下身子,小口在李烨肚脐下轻轻一吻。  啊!正在消退的欲望,被这一下刺激,那股寒气直冲李烨的泥丸宫。李烨双眼通红,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反复交替。  终于,一声恶狼般嚎叫从喉间发出,声振屋瓦。李烨翻身坐起,一把扯住玉儿头发,将她狠狠地抓起,摁在身下。一口咬在她的肩头。  院子外跪坐着的马伯,听见李烨那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木然的神色终于有些动容。痛苦,犹疑,鄙夷。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带着落寞,起身出门。  李烨感觉自己走在悬空着的小路,身后是黄泉恶鬼哀叫痛笑,前方是尸山刀海。硕大的头颅张牙舞爪向他飞来。已是有死无生的绝境。只能闭目等死。  蓦然场景一变,天空中有声音在温情地呼唤。仙音妙乐环绕耳边。李烨睁开眼睛,发现已置身于春光明媚,鲜花盛开的原野,黄莺啼啭,蝴蝶翩翩。一个身穿白夹春衫、姿容绝世的美少女正含笑凝望着他。  
  淮南道扬州府六合县境内,紧挨着方山脚下,有座名动天下的李氏庄园。  方山巍峨,俯视千顷,林掩山径,良田铺翠。左边滁水依依,南临长江,遥对着金陵栖霞山。  李氏庄园背靠方山,前面隔着一片平坦的田野,不远处就是烟波浩渺的东湖。一道回环的溪水将山庄围绕其中。  庄园广大,里面遍栽着古松、银杏、梧桐、桂花、垂杨。树木青森,楼堂馆榭就掩映其间。  李氏族长李伯陵,坐在会客的揖峰堂内,皱着眉头。满是颇不耐烦,却无奈不得不敷衍的表情。  堂下站着一位翩翩佳公子。儒生打扮,一身素白,手上摆弄着一柄折扇,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漠然的、懒洋洋的神情。是李氏二房的二少爷李明远。  “家主,这就是事情的原委。您看如何处置。”  李明远对着李伯陵一拱手,身体微微下倾,表示已经行过礼了。只是这礼节明显缺乏尊重。他的身后立着去李烨家闹事的管事和家丁,嘴里呼痛不绝。  “平白无故为何逼人搬家?”李伯陵声音透着疲倦。  他六十多岁,瘦高个子。黝黑的脸膛,鼻梁高耸,有一部威仪凛凛的花白胡子,一双细眯眼睛也尖利有神。  李明远拿出一张地契扬了扬,说道:“前几天和崔夫人聊天,她说郑小姐喜欢桃花,我就差下人买地栽种桃林。事先确实不知那是十三郎的住处。”  哼!信你才怪。李伯陵摆了摆手,看看他的内府总管陈以智。  陈以智刚才在察看众人伤势,见家主询问忙迈步上前,低声说道:“是马丁那老奴出的手。”又瞥了下地契。“那片地应该是李寅在管。”  李伯陵不易察觉地点点头。这两年倦于理家,手下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明远。”李伯陵声音里透着沧桑。“他们五房人丁凋零,只剩十三郎一人,还得了病。何苦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吗?”  这话诛心。李明远听了脸一下变得苍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冷冷说道:“十三郎潦倒,要是求到我这,少不了接济他十贯八贯的铜钿。我岂是不念亲情的人。”又看了李伯陵一眼,略带嘲讽地说道:“若说五房沦落至此,可不是我们二房惹的祸!”  李伯陵的脸色开始变成灰白,身体也摇晃起来。他用力抓住椅靠,半晌,才嘟嘟哝哝地说:“简直……乱……七八糟!”  李明远见此,也不敢逼人太甚。朗声说道:“规矩就是规矩!当时五叔祖欲收马丁为奴,可是当众说的,马丁此生再不能出手。若违此约,他们五房就自逐门墙。”  “好了,够啦。”李伯陵不想再听,立起身子,走了出去。“这事再议吧。”逐出门墙?知不知道,没了约束,那就是放出一头猛虎。  李明远见李伯陵要走,急忙高声叫道:“家主,您不能走。这事今天要给个交代!”  李伯陵停下脚步,回过头恶狠狠看着李明远。“你要我给你交代?你是什么东西。好!我给你交代。”命令陈以智:“把外府管事都叫来!”  重新坐在位子上,气势又和先前不同。充满上位者气息。  李伯陵看着李明远的管事说道:“李烨家租约未到,为何强行搬迁?身为仆役,为何敢殴打主家?你受何人指使,谁给你的胆子?说!”  管事被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发懵。看看李伯陵又看看李明远,忽地跪下:“小奴为主办事心切,一时忘了身份。请家主责罚。”  李伯陵嗯了一声,说道:“打断他双手双腿,逐出庄子。李氏宗亲俱不得收留。”转过头来看向李明远,说道:“这个交代可好?”  李明远被他气势所逼,竟说不出话来。脸色雪白。  李伯陵又指着拿花盆砸李烨的仆人说道:“此奴意欲弑主,当庭杖毙。”  众人不敢违逆,忙招来家丁执行家法。当众按倒那人,一通板子打起。堂上哀哭嚎叫声不绝。  不一会外府管事俱都到场,见此情景个个噤若寒蝉。  李伯陵扫视堂下众人。指着一位管事:“李寅,你出来。”  一位青衣青帽的中年男子低头出列。  “为何不经请示卖地给人?”李伯陵沉声问道。  李寅张口欲言,李伯陵猛拍桌子。说道:“老实说!你到底贪墨了多少银钱?”  李寅吓得噗地跪下,哭叫道:“家主,小奴从没贪过一分。”  李伯陵细细的眼睛透着凶光,狠狠望着堂下众管事。说道:“我这两年稍许倦怠了些。看看你们,一个个置田买屋,鲜衣怒马,都做的好买卖。当我不明白你们干的啥事?”  众人吓得齐齐跪下,扣头如捣蒜。李伯陵不睬众人,看着李寅说道:“你贪墨了多少,若从实招来。我还能留你一屋一田供养家人,若还是偷奸耍滑,自有县里的老爷来问,那时你全家发配三千里,和野人做邻居去吧。”  李寅涕泪横流,不住叩首。嘴里只说:“家主饶命。”  李伯陵发了通火,感觉身体被掏空。命令道:“押下去,着实问清楚。”  挑衅般瞪了李明远一眼。说道:“贤侄孙,这样的交代你可满意?”立起身拂袖而去。  李明远傻愣愣站在那里,全身冷汗,失魂落魄。这还是他印象里昏庸老迈的族长吗。知道这一下,他将族里所有的中层管事得罪个遍。兔死狐悲,以后谁敢帮他的忙?  见李伯陵就要出了揖峰堂,眼珠一转,又似回了魂。高呼道:“家主,请慢行。”跑过去深深一揖,头垂得怕有九十度。  陈以智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摇头。前倨而后恭,没有傲骨。不能维护手下的利益和安全,无以服人。这个李明远,不是做大事的材料。  李伯陵冷笑地看着李明远,满脸鄙夷。李明远恍若未觉,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李伯陵。说道:“这是我大哥和李宗闵大人的信。”  李伯陵不知就里,疑惑地接过信,打开看了片刻,顿时变了脸色。横了李明远一眼,“哼”了一声,把信递给了陈以智。  陈以智接过看了,也是阴晴不定。和李伯陵交换个眼色,暗暗点了下头。  李伯陵将信还给李明远,回过头离开揖峰堂。一句苍老的声音传来。“吩咐下去,明天午时,五房的主家都来宗族祠堂议事。”  李明远背着手,志得意满地望着老人佝偻着的背影远去。  
  方山峰顶,有座梵天寺。寺外有块千人石,石上有讲经台。南梁时有高僧曾在台上说法,信徒列坐千人石上。  据说高僧讲经时曾引得天雨落花,顽石皈依。  此时一位全身黑衣的男人正趺坐台上低声吟诵经文:  我割身肉时,心不存苦乐,  无瞋亦无忧,无有不喜心。  此事若实者,身当复如故。  速成菩提道,救于苍生苦。  ……  电光流虚空,犹如金马鞭。  虚空无情物,犹出雷音声。  我今是王子,与彼未有异。  云何能堪忍,而当不加报。  梵音清越空灵,声绕虚谷。彼时已过黄昏,山道寂静无人。沿山间石磴下行数百步即是凤凰池,池水隐藏在石壁和灌木的阴影里,冷森幽邃。  池水源头称为凤凰嘴,流出的泉水甘甜清冽,是烹茶佳品。  有脚步声打破宁静,山道间转过一位青衫儒生,手中提着个空坛子,踱到凤凰嘴边,用坛子接满凤凰泉水,然后拾阶而上,来到黑衣人身后。  “上师。”他放下水坛,双手合十行了个僧礼。夕阳晚照,丝丝光线透过林荫射在脸上,竟是李伯陵的大总管陈以智。  “现在淮南情势如何?”黑衣人并不转身,声音低沉地问道。  陈以智神色不变,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  黑衣人哼了一下,知道他要核实自己身份,扔出一幅卷轴。陈以智接过后缓缓打开。  这是另一幅地狱图。画的“近边地狱”的煻煨坑景象:  从八热地狱出来的鬼怪,看见前方有处阴凉的泥潭,纷纷跳入。泥塘却忽然变得如糖稀般滚烫,众鬼前脚拨出便成白骨,迎风又生出新肉,周而复始。众鬼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步步前行,步步惊心。塘外有飞天夜叉和铁狗追杀欲逃出泥潭的众鬼。画中人物痛苦哭叫,惨不忍睹。  空中坐着尸毗王佛,手持尖刀正往心口割肉。他的右首边飞着苍鹰,左腋下藏着只白鸽。说的是割肉饲鹰的故事。  陈以智细细察看画中细节,又比对了左下角血迹。验证无误后,恭恭敬敬跪下,双手托着画轴举过头顶。“参见阎罗。”  嗯。一声轻呼,手中一轻。画幅又回到黑衣人手中。  “你在淮南经营多年,说一下此地情况。”  “自两年前京中巨变,李伯陵吓破了胆。现在就如行尸走肉,冢中枯骨。目前淮南形势毫无进展。”陈以智小心翼翼地回答。  “还没人接班吗?李伯陵的那幅地狱变现在何处?”  陈以智嘲讽地一笑。“现在在一个傻子手上。”  黑衣人蓦然转身。他脸上戴着付银制的骷髅面具,阴森恐怖。“他想干嘛?欲游离事外?”  陈以智苦笑着补充道:“明天那傻小子会被革出门墙。”  “该死!”黑衣人恨恨骂道。  “要不……”陈以智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黑衣人沉思半晌,摇摇头。“现在江南淮南都不能乱。”他回过身望向长江。“过两天我会去浙东。这里先交给你处置。”  陈以智轻出口气,心里一松。跟随李伯陵多年,还真有些下不去死手。  黑衣人感叹一下,说道:“近期长安会有大事发生。”迎着陈以智探询的目光。说:“八寒地狱那帮人要刺杀太子。”  陈以智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又要血雨腥风?”  黑衣人点点头。“总比现在死水一潭要好。”仰面向天,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语气深沉地说道:“自两年前甘露之变,仇士良满城大屠儒生。我们损失惨重,十殿阎罗死了两个,十八判官折损其七。眼下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想着自己许多至亲好友死于那场大乱,心头一痛。恨恨骂道:“李训、郑注这两个废物,死有余辜。”  陈以智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反驳道:“郑李二人谋划禁中,诛奸竖王守澄,报了先帝被杀的大仇,可算奇功一件。至于奋身一击,想全歼宦党还政于圣上,此义之所在。虽功亏一篑,非战之过,天意也。”  黑夜人冷冷地哼了声。谋逆先帝的幕后黑手还好好活在宫里,受万民膜拜。我找谁说理?却不想再纠缠这事,只是低头不语。  陈以智又说道:“我得到消息,李宗闵大人快要起复了。”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诡谲一笑:“李宗闵想再度拜相还早。倒是李德裕快要来做淮南节度使了。”  陈以智一惊。“那牛相牛僧孺如何处置?”牛僧孺是现任淮南节度。  “那个昏庸老朽,送他去洛阳养老。和那几个老不死的作伴吧。”黑衣人忽然口出恶语,看来对洛阳的几位怨念很深。  李德裕、牛僧孺乃牛李二党的党首,李宗闵号称牛党党鞭。三人都曾经入朝为相。李训、郑注执政时贬抑牛李党人,二党中坚都被逐出京城。反而因祸得福,在甘露之变后保存了实力。  现在牛去李继,淮南怕是又要再起波澜。陈以智微微有点担心。  黑衣人忽然一指王子石方向,问道:“那是谁?”  陈以智眼尖,仔细辨认后笑着说:“就是那个拿着图的傻子。”见李烨在那里手舞足蹈,动作怪异却别有韵味。  黑衣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说声:有趣,又瞥一眼陈以智说声走了。纵身跃下讲经台,人影瞬乎不见。  陈以智独立峰顶,怅然望着江水,感慨人世艰难。晚春的夕阳,完全没入了地平线,暮色越来越浓。河岸亮起点点星火。黑夜遮蔽白天,也遮蔽了罪恶。庙堂江湖,看来又要峰烟再起。一时间心绪难宁低声吟道:“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纷如雪!”  -————————————————  李烨浑浑噩噩陷入绮梦之中。青青草原,有佳人遗世独立。温馨骀荡的春风抚在脸上,惹人遐思。  你来了。少女轻启朱唇,笑涡在腮边忽闪,妩媚地瞟了眼李烨,含羞旋过脸,侧转腰肢,轻扯拖在身后的裙裾。姿态优雅,仿若翩然起舞的青凤。  李烨迷迷糊糊走上去轻握住她的手,吻着那细嫩圆润的指尖。  女孩调皮地一笑,缩回手返身就跑。李烨急忙去捉,只扯住一截宽大的袖子。女孩受这一扯,身体如陀螺般旋转。  轻衫在不断地旋转中件件脱落,只剩下一亵衣。少女一声低呼,如受惊的小白兔往草原深处跑去。李烨邪邪地轻笑,仿若饥饿的大灰狼,亦步亦趋地追了下去。  
  李烨踩着娉娉春草的嫩蕊,身后燕歌莺语,花浪柳弱,蜂蝶交飞。  那只柔顺的白兔在他掌中无助地颤抖,温软的身体,象牙般光滑的皮肤,因他笨拙而粗暴的抚摸微微战栗。  少女微颦着眉,香腮胜雪的脸上鬓乱钗横。几回抬眼低头,柳叶眉尖挂着愁绪,半似羞人半忍缠绵。双臂勾着李烨脖子,兰麝细香沁人心脾,声音低喘,凑着他耳朵轻语:“行不得,哥哥。”  李烨发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将头埋在一片雪腻酥香里。感觉阵阵晕眩……  耳边吐气如兰,吹得他半边脸麻痒,有声音幽幽传来:“……我有点儿怕。”  李烨眼不得视,耳不得听,仿佛化身蛟龙遨游沧海之上,布施云雨。  又如麒麟凤凰相交而舞:“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放拨湘弦。“  再如吴刚斧伐玉桂,嫦娥执炼当空。锦鲤鱼跃过龙门,昂首直入月宫,轻嗅露华浓香。  又似来到鏖战的沙场,指挥着千军万马,排山倒海地向敌人掩杀,蔽天的鸣镝发出尖锐的哨音,划过长空在敌军耳边嗖嗖掠过。无边的铁骑浪涌般突入敌阵,短兵相接,长槊铿锵,攻击,凿穿,再攻击……  风雨大作,少女如万顷浪涛里一叶扁舟,剧烈地颠簸。狂风加着暴雨掠过湖面,像鞭子无情地抽打着小船,让它时而窜起飞到浪尖,时而摔入深沉的谷底,扰人的昏眩中揉杂着将要解脱的乐感。  少时风歇雨收,灵犀一点,欢喜相逢。喧嚣的湖面恢复了平静,岸边林花谢了春红,怨春去匆匆。船儿在轻轻摇晃,随着波,逐着流。明月倒映在水里,星星眨着眼。  风光月霁,两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如与风浪搏击,九死一生的水手,如长途跋涉、筋疲力尽的旅人……  相拥而眠。  天边有飘渺的歌声环绕:  小船呀轻飘,杨柳呀风里颠摇;荷叶呀翠盖,荷花呀人样娇娆。日落,微波,金丝闪动过小河。左行,右撑,莲舟上扬起歌声。  菡萏呀半开,蜂蝶呀不许轻来,绿水呀相伴,清净呀不染尘埃。溪间,采莲,水珠滑走过荷钱。拍紧,拍轻,桨声应答着歌声。  ……  升了呀月钩,明了呀织女牵牛;薄雾呀拂水,凉风呀飘去莲舟。花芳,衣香,消溶入一片苍茫;时静,时闻,虚空里袅着歌音。  李烨在满天星光里醒来,明月如钩,照着空中飞扬的柳絮。看着怀里白莲花一般娇羞的少女,满眼迷惘。  远处幽谷冷漠,山麓凄清。眼前佳人的温存,令他沈醉。  “你是谁?”  少女亦带着惘然,脸上些微胭脂春意,忸怩颜色。“李郎……莫辜负我。”她的身体初历风波,菱枝不堪风刀月剑,软软好似无骨,一副娇懒睏慵模样。口中清清吟道:  “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将玉笛向人吹。曲中无限花心动,独许东君第一枝。”  李烨虽不明所以,但也感动少女深情,握着她双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定不负姑娘厚爱!”  少女调皮一笑:“如何不负我?”  李烨抬头望着明月,发下誓言:“我李烨今生要用最华美的屋子安顿你,用最漂亮的衣裳打扮你,用最精致的食物供养你,此生不渝,永不让你受苦!”  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少女依偎在李烨胸膛,樱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夫君!”  乌云遮蔽了月亮,夜晚的风摇动树枝。风声呜咽,飞沙走石,转眼间变化成狂风大作。李烨抱不住怀中佳人,风儿竟把少女吹将去。少女的手紧紧握着李烨,口中急呼:“夫君救我。”  月亮从云后露出了脸,鲜血般红,如狰狞老妇的大嘴。凄厉的笑声在李烨耳边激荡,他渐渐握不住少女的手,如握不住掌中的沙。  终于放手。少女瞬乎不见。  “子妍!”  李烨蓦然从梦中惊醒。  “少爷!”  李烨呆呆望着身下猫脸少女。“玉儿!”  玉儿强忍苦痛,对着他一笑。五官凑在一起,眼睛眯成一丝,颈下胸前一片青紫。  为什么会是这样。李烨无力地垂下头,深埋在玉儿胸前,宣泄如注。梦境在脑海里迅速消退,他发觉竟然记不清少女的脸庞,如隔着层薄纱。唯有那狰狞的大嘴历历在目。是你吗?他拷问自己的心,这是你心底最深的绮梦?我的前世。  事如春梦了无痕,但梦中誓言还在。谁的誓言?你的?我的?真耶?幻耶?李烨陷入沉思,浑然不觉玉儿离开了他的身体,慢慢走了出去。  小女孩眼睛含泪,口中轻唱:“梦儿里的相偎是她,梦儿里的相抱是她;却才睁眼来倒是你,又顾闭著眼去想著她;凤倒鸾颠虽便是你,雨意云情都只是她……”  李烨昏昏噩噩,顾不得日光流转,胸口如压着大石憋得他喘不过气。  神魂不稳,最是扰人。他相信这是人格分裂的先兆,但如何医治却又束手无策。  我的前世,如何才肯放手?  他强撑着坐起了身子,盘腿坐在床上。后世的商界精英流行追求心灵的宁静和超脱俗世。大佬们热衷攀登绝顶,感受山高我为峰的超然,或者反求诸己,体验内心的安然平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也凑着热闹,和高人学了太极和瑜伽。此时却派上用场。手中拈着个手印,摆了个瑜伽姿势进入冥想。虽然直觉没啥大用,总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我冥想:化身大树,枝干刺破天际,枝叶遮蔽苍穹,树根绵延万里,下探九泉。千年不朽。  没用,顶不住卑微如尘埃的蝼蚁在树心龇咬,万年巨树终有枯萎。  我冥想:此身化作须弥山,撑起大千世界,亿年不坏。  没用,奈何风刀霜剑消磨,人间沧海桑田。今世世界之巅,来年化作  春泥。  我冥想:我为万王之王,廓清宇内,为后世开万代太平。  没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多少英雄豪杰事,只换来后人低吟浅唱。  李烨几次观照冥思,却总是拨不动心弦,不由得有些着急。心念一动,默念道:“我发誓,我的爱人,我今生要用最华美的屋子安顿你,用最漂亮的衣裳打扮你,用最精致的食物供养你,此生不渝,永不让你受苦!”  哐!如南屏钟声响彻寂寥的山谷,如渔歌唱晚掠过江面。  耳边梵音骤响,脑中一片清凉,心房漏跳了一拍。李烨蓦然睁开双眼。  
  你的爱人,是谁?李烨扪心自问。子妍吗?心尖一阵悸痛。她又在何方?寂寂无应答。  李烨苦笑。你的爱人渺然无踪,我的爱人却隔着时间。不知可能重逢。  摇了摇头,李烨穿衣下床,出了屋子。  玉儿正在墙角整理狼藉的院子,徒然地想把落倒的梅花扶正。从背后望去,小妮子腰细得只堪盈盈一握,臀部却长得丰满,蹲着身子,露出一截腰间细肉,白得晃眼。  李烨想着先前癫鸾倒凤的荒唐,心尖一颤,脚底微凉。忙镇定心神喊道:“玉儿!”  小女孩回过头,腮边挂着行清泪,愁容可掬。李烨不解,走过去牵了手将她拉起,问道:“为何伤心?”  玉儿环手抱住他腰,脸依在他胸前,呜咽着说:“花儿折了,再也不能活。院子也快没了。”这方天地,有她太多牵挂。  李烨被她说得心软,胸膛里生出丝柔情。抚着她的背哄道:“别伤心,少爷答应你。我们会有比这更大的院子,到时候你种上桃花、柳树、迎春、腊梅,想种什么种什么。”  玉儿仰起脸,含泪的眼睛清澈透明。“真的吗?”  李烨不愿多作小儿女情状,点了下头,偏过脸想要离开。却觉得腰间一紧,嘴边一凉。玉儿踮着脚在他唇上亲了下。“谢谢少爷。”  李烨苦笑,不知如何处理。双手搭住少女的肩,微微将她推开分毫。“好玉儿,有件事想跟你说……”李烨眼光游离。“我的病已没大碍,以后……再不用你……那样为我治病。”  别别扭扭说出话来,李烨轻舒口气,顾不得女孩脸上闪过的阴翕,回身欲走。忽觉唇间一痛,玉儿咬了他一口。身子却如狸猫捉鼠般离开,闷闷的声音响在耳边:“知道了。”  李烨摸着略有红肿的嘴唇,目瞪口呆。这段孽缘不知何处安放。欲要分说,却不知如何说起,终于还是无言出了院子。  院外是一片荷塘,水气蕴筠。隔着荷塘有青山妩媚,小径通着幽处。李烨心绪不宁,左右无事,沿着庄子里的路漫步而行。  庄园大而无当,李烨见惯后世鳞次栉比的建筑,所游玩的江南园林也是雕琢精致。这处庄子的主人却随意浪费面积,亭台楼阁互相离着老远,种植的花木品种倒也珍贵,只是显得漫不经心,疏于打理。有些空地竟然有杂草丛生,盛景下藏着颓唐。  庄子后墙连接青山,有小门开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崎岖蜿蜒。李烨拾阶而上,倒也悠闲。行走良久,蓦然心头一动:这山好熟。  李烨闭目沉思,睁眼时目光变得坚毅。也不走山路,穿山林而过。  不一会便走得气喘吁吁,背上的汗湿透衣襟。这具皮囊好弱,李烨曾经随着行业大佬攀过珠峰,想不到如今爬一座小山岗就耗尽气力。他自嘲着摇头,眼光一直。到了!王子石。  这是方山。我身处后世的南京六合区。终于搞清楚自己跻身何地,李烨有些兴奋,三两步来在王子石边。  石头无言,千年不朽。  李烨眼眶已红。他毕业于南大,第一次和老婆约会就是游历方山。理工男做任何事都有板有眼,谈情说爱的计划方案整整打印了三张纸。何时出发,何处休息,何时试探,何时表白。可言说不可言说的事都在计划里列得清楚。执行也是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王子石,和爱人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吻都在这里。佳期不在,佳人可还安好。李烨有些恍惚,拿起地上的一块细石在王子石上刻下六个大字:李烨到此一游!未来的你可否看见?  心血来潮,心口悸痛。恍惚感越来越强。“莫要逼我!”李烨喃喃自语。“这颗心再放不下另一段感情。”  好疼!李烨几乎立不住身子,却不愿妥协,翻身跃上石台。  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搂膝抝步,手挥琵琶,揽雀尾……双峰贯耳,海底针,闪通背……一套拳打罢,神清气爽。  “好吧,若是有缘,我会娶她。了你心愿。”似是和天意达成协议,李烨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跳下石台。  “这是什么拳?”有声音在他背后问道。  李烨背上惊起冷汗,面上却平静无波,慢慢转过身子,说道:“太极拳。”  “能杀人吗?”问话的人身穿黑色僧袍,面目隐藏在树木的阴影里。  “健体用的,杀不了人。”李烨皱下眉头,不冷不热地说道。  “杀不了人的拳法,学来何用?”僧人的话里带着嘲讽,又有些莫名纠结,默默地摇头。  “有病!”李烨暗骂。谁还用拳头杀人,我们那边用枪。眨了眨眼,妈妈的,有鬼。僧人却已不见。  此刻山陵寂寂,远方夜枭哀蹄,树叶婆娑。风吹在身上寒毛凛凛,李烨心说不怕,却也觉着该踏上归程。  “十三……郎”又有声音响起。  娘的,你全家十三!加两个二百五。李烨面色不善,再次回头。  陈以智手提着一坛泉水,向他点头致意。  李烨依稀记得这人是族内管事。抱拳拱手做礼:“陈总管。”  陈以智脸上风轻云淡。“十三郎倒有雅意,夜游方山。身体可大好了?”  李烨却也淡然。“略有起色。不过往日里浑浑噩噩,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世事可否变迁。”  陈以智见他谈吐正常,全无往日疯癫状,反来了兴趣。“世情如水,倒是无太大变化。如今已是开成二年。”  开成二年,李烨心念急转。他喜好古董收藏,对汉唐的各个年号记得极清。唐文宗李昂,他在位的年号有两个:大和、开成。默默计算,开成二年对应的西元历该是八三七年。往事越千年!他穿越了一千年。  陈以智见他怅然无语,又接着说道:“十三郎,今日的事做的莽撞了。”  李烨停下脚步,偏过脸望着陈以智。目光如水澹然安静。  陈以智被他看得心中有点怅然不安。调整了语气正色说道:“你祖父当日和族里有约,马伯不能出手伤人。如今他毁了诺言,怕是要被逐出门墙。”  “呵呵!”谁稀罕。李烨冷笑。他早已打定主意离开这里,李氏一族,很了不起吗?  陈以智见他毫不在意,有些着急。“马丁那老奴咎由自取,被逐出门墙倒也罢了,十三郎与此事无关。你若去求下族长,事情还有转寰余地。”  “无需如此。”李烨冷漠回应。  陈以智面色一滞,发现有点看不透眼前少年。想了想,说道:“明日午时,会开宗祠议论此事。现在找人还来得及……”  “嗯。”李烨惜字如金,低头急行。已不在意陈以智还在身边。  陈以智见话不投机,无奈慢下脚步。想着李烨手上的画卷,终不甘心。在背后大声喊道:“记得,去找下三房四房。”  去找你个嘴!李烨心中欢畅。  
  李烨快步下山。  在方山半山腰俯视庄园,各处楼阁都点起灯火,灿若繁星。隐约有丝竹管弦声飘来。古人的夜生活,无非举头望月,点灯赏花,素手调琴,红袖添香。  这千万盏灯火里,有一盏灯为他而燃烧。  玉儿站立在庄子门口,翘首企盼。手里提着盏小灯,烛火如豆,烛泪成灰。  “小玉儿,时辰到了,该关院门了。”一位杂役装扮的老者对着她说道。  “刘爷爷,我家少爷还没回呢。再等片刻可好?”玉儿回过头,带着乞求地一笑。  “唉,作孽。”老者摇头叹气,要说点啥,想起日间发生的事,忍了回去。  院里坐着几个小厮,嬉笑玩闹着,见玉儿娇嗔,有人起哄。“这可坏了规矩。不过玉儿妹妹能为咱们唱个曲,倒是能通融一下。”  玉儿低头想想,终是怕少爷被关在院外。手扯着衣角含羞轻唱道: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宫锦,凤凰惟。柳弱,蝶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她的嗓音略微沙哑,却带着磁性,勾人魂魄。几个小厮听得痴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乱七八糟地叫道“好听,再唱首。”  有个小厮无礼,赖笑着说:“来个带劲的,上回听八少爷的歌姬唱的够味。”站起了身子,做出女子模样,捏着嗓子唱道:  “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众人哄笑:“词好听,唱的够呛。还是听玉儿妹子唱。”  玉儿摇摆着身子,脸若桃花。“羞人答答的,我不会唱。”  众人不依。“你也是歌坊里出来的,怎么不会?快唱吧。”  “哼!”李烨冷着脸过来。他早前到了,听玉儿浅吟低唱,也有些发痴。后来见各个奴才闹腾,募然引动邪火。  “十三少。”刘姓老奴低首作揖。  李烨目中无人,昂首而去。  “少爷!”玉儿提着灯笼急急追了下去。  见二人去得远了,有小厮心中不忿,恨恨骂道:“呸,什么东西。傻子。”  “哼!”又是一声冷哼。陈以智面沉如水,站在院门口。  李烨昂首疾步前行,玉儿跟不上,有些急了,叫道:“少爷!”声音带着哭腔。李烨心头一软,终究停下脚步。玉儿跑得娇喘嘘嘘,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怜惜地接过女孩手上的灯笼,心里那丝不快随风散去。  “少爷,您生气啦?”玉儿怯怯问道,抬眼偷窥李烨板着的脸。  李烨摇摇头。“玉儿,何苦作贱自己。”  玉儿脸色苍白。“我怕他们将少爷关在门外……”  李烨用袖子擦去女孩脸上的汗珠。“不妨事的。”  玉儿被李烨这一亲密举动惹的肝颤,心里如吃了蜜糖,甜的发腻。用手搂着李烨的胳膊蹦蹦跳跳。“知道啦,以后我只为少爷一个人唱歌。”  李烨不习惯和少女如此亲密,挣脱了手。“好好走路,保持距离。”  嗯!玉儿点头答应,却依旧依偎着李烨。“为啥呀。”  李烨无奈。“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别人靠得太近会感觉受到冒犯。”  “少爷,玉儿冒犯你了吗?”玉儿如同受惊了的兔子,离他远了些。  李烨哭笑不得。“这是科学。见过刺猬吗,两只刺猬若靠的太近,身上的刺会伤着对方。人也一样,身上有无形的刺。”李烨自己都觉着说的不伦不类,姑且这样吧。  少女像似明白,又似糊涂,倒是没再靠过来。过了一会,有点疑惑地问道:“少爷,你说两只刺猬都带刺,那它们怎么干事?”  噗!李烨脚下一个踉跄。怒道:“你个小妮子,整天在干嘛呢,满脑子龌蹉思想。”  玉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我整天干嘛?洗衣,烧饭,为少爷治病。”  噗!李烨这次真摔了一跤。也不等玉儿来扶,爬起来急急而走。  “少爷,您流鼻血了。”  “不妨事!”  “少爷,我帮您擦擦。”  “不用!”  “少爷……”  “闭嘴!”  李烨的胸膛里怒火中烧。想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马丁这个老贼该受千刀万剐。  回到自家院子,马伯依旧跪坐在墙边,仿佛千载不变,如高山巍峨,如古井无波。  若眼神能化做箭矢,李烨早将这老头射得体无完肤。就这么狠狠地瞪着他。  马伯受着这股气机牵引,睁开了眼睛。眼神亦如剑。  “少爷去哪里了。”马伯说话怪异,一个字一个字如炮弹般蹦出来。  “夜游方山。”李烨咬着牙说话。  “晚来风急,莫再坏了身子。”马伯神色不变,说完话又闭上眼睛。  “不劳您老人家挂心。”李烨恨恨回道,走进自己屋子,重重摔上了门。  屋子已被玉儿收拾干净,李烨如狼般在四处转圈。好一会才平复心情。屋内逼窒,身子撞在桌角,引得桌上的瓶瓶罐罐哐哐乱响。  这是他平日里吃的药。李烨有些好奇,打开一个罐子尝了尝。脸色沉了下来。又开了几个罐子闻了闻,平息的怒火重新燃起。拿了件衣服包裹了这些药踢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咣当!一衣服的药罐砸在马伯面前,药汁飞溅。玉儿被这响声吓到,忙从自己的屋子里跑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李烨用手指着破碎的瓶子冷冷问道。  马伯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狼藉,平淡地回答:“药。”  “那这些又是什么?”李烨指着另一个破瓶子。  “丹。”  好的,让我吃重金属,不死才有鬼。李烨恨的牙痒。  “那这些呢?”又指着另外一个问道。  “龙虎丸。”  龙虎丸?李烨疑惑。“什么东西?”  “春*药。”  我草你十八代祖宗!李烨气得眼冒金星。“玉儿,来帮少爷揉揉胸口。气杀我了。”  玉儿怯怯上前,帮他揉着胸口。  “为何让我吃这个?”李烨眼光冰冷。老贼不死,寝食难安。  “因为要给李氏留个种。”马伯语气有些悲凉。“我答应过你爷爷。”  “好,好!”李烨揪心的疼。“你觉着我就是个行尸走肉,没了指望。所以天天给我吃春*药,让我做个生育机器?”死老头,要不是打不过,早一脚踹翻了你。  “好不荒唐,你让一个豆蔻少女做这事,生生把人毁了。去死吧,老头。”李烨几乎要歇斯底里。  马伯脸色平静,瞥了眼玉儿的肚子。“嗯,当时应该找个丰乳肥臀,好生养的。”眼角一跳。“现在应该也不晚。”  “放屁!”李烨有点发昏。  “不要!”玉儿语声尖利。“我要帮少爷生儿子!”
  李烨以手抚额,欲哭无泪。卖糕的,这个荒唐的世界,满天神佛,拂落一地鸡毛。  怒气消退,复生悲凉。他不知前世的过往,疯癫厌世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如野草般倔强偏执。灵魂不肯归于虚无安息,使自己这个穿越者不得平静祥宁。  可我既已到此,清醒后怎甘于再陷昏昧,此后这生命清风白日,红尘里摸爬滚打。自由坦荡,不可受人控制,不做送命的棋子。  李烨双目回复清明。  “马伯。”拱手作揖,李烨话语中没了火气。“明天宗族开祠堂,我们怕免不了要被逐出门墙。”  “哼!那帮没卵子的男人,只会做这些算计。”马伯冷哼。  “今后我想归隐山林,于各地求仙问道,过此一生。”李烨斟酌着话语。“您年岁已大,怎耐奔波。不如找一处地方安度晚年。我让人把您脱籍的文书备好。这样可行?”  马伯冷冷望着他,如看蝼蚁。“不要费心赶我,只要你有了子嗣,我自会带着他远走高飞。”  还是逃不了种马的命运。李烨倒是诧异于老头的强横,究竟谁是谁的奴役呢。  “若我不愿意呢?”李烨口气转硬。  “你若不愿意,我自有法子摆弄得你横平竖直。”马伯直直回道。  “老头!我还小,生孩子的事来日方长。”李烨被他搅得没脾气。  马伯摇摇头。“本倒可以,奈何你肾水已尽,今世的时日不多。”  冷漠的话语声如刀如剑,?破碎魂灵。?李烨恍惚。  肾水?古人知道个屁肾。李烨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了解中医所谓的肾和后世医学定义的肾脏是两码事。不过马伯所预示的现实也惊得他目眩神迷。是幻是真??  “谁说的?”李烨脸色苍白。  “玄妙观刘真人。”  李烨慢慢转过了脸。玉儿已惊得满目含泪。“玄妙观在哪?”李烨语气飘忽,身子嗦嗦发抖。  “六合县城,观前街上。”玉儿颤声回答。  “哪天咱们去拆了它!”  李烨晃晃脑袋,回了屋子。玉儿摇摇摆摆跟了进来,颦着眉,脚步畏缩。  李烨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眼前女子。今时今地,他也捉摸不透对玉儿的感情。肯定没有爱,却应有怜惜。女孩被人调笑,他也有被刺痛的感觉。这几天自己被他人忽视、冷漠、鄙夷,惟这小女子整颗心放在自己身上。  “少爷会死吗?”玉儿轻声询问。  李烨皱了下眉,想了想,摇头。坚定地说:“不会!”  “马伯叫我来侍候您睡觉。”玉儿声音讷讷,如秋虫呢喃。  “好吧!”李烨和衣而卧,让开身边的位置。他也是破罐破摔,自己穿越而来,孑然一身,今世无父无母。又受族人算计,老仆行为乖张,直欲至已于死地。莽莽天地间,惟此女子可相依为命。  何苦再为难她。  玉儿小心地上床,也不脱去衣服,蜷缩着躺在他身边。  “我不想少爷死。”  李烨侧过脸,望着少女悲伤的眼睛。“玉儿放心。我们会活得长远,直到世界尽头。”  “哦。”玉儿稍觉安心。微微靠近了李烨的身体。“玉儿为少爷治病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李烨咽了口唾沫,想了良久。终于不愿伤了一颗玻璃心。期期艾艾地说:“玉儿没错,不过今后要有节制……”  “嗯!”女孩心情转好,安静地闭上眼睛。  ————————————————  春日里一丝朝阳的柔光穿过窗户,晴照在李烨脸上,将浅睡的他唤醒。  昨夜无梦!  玉儿的脑袋缩在他腋下,小手搭在他胸口。兀自酣睡。  李烨长吁口气,不想惊动佳人,静静地躺着。  安静无梦的睡眠使他精神转好,理智回复身体。他终究是理性的人,灵魂祥和,思维就能发挥作用,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现状。  这是什么时代?  开成二年。这个时代太过冷僻。曾经发生过些什么?他懵然不知。默默搜索前世记忆,纷繁复杂毫无头绪,只觉得经历一场大杀戮,被夺了心魄。  我是谁?  李烨,开国赵郡王李孝恭十三世孙。与后世的他同名同姓。  李烨暗自吃惊,倒是名门之后。李孝恭,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二,一生战功无数。  此身皈依何处?  淮南李氏,山东五姓之一,陇右李氏在江淮的支脉。始祖李孝恭扬州都督任上分出这一枝。  现任族长李伯陵,曾担任敬宗朝礼部侍郎,在太子宾客的职位上致仕,归来颐养山林,算是宰执级的人物。  虽是望族,奈何自家这一房人丁希落,二代单传。至他已是孑然一身。  少年身染沉疴,家业凋敝。大家族里早无地位,受尽人间冷漠,何苦还要在这无力回天的惨况上再插上一刀。何苦还要将我逐出门墙?  李烨想得脑仁发疼,却也有豪情出于胸臆。哪有高贵之灵魂,不经地狱,便上得天堂。  李氏宗族既然弃我于不顾,倒是正好鱼翔潜底,鹰击长空。万类霜天竞自由。  拍了拍玉儿的屁股,入手滑腻。“起来了,太阳照到屁股喽。”  李烨奋身而起,摆了两个太极的架势,长呼口气。既然有人害我,便冷眼旁观,看他露出马脚。  想着自家身体孱弱,被人判定没几天好活,微一思索,来到桌边,提笔写下一个药方。  玉儿打着哈欠出去,不一会端来水盆来帮他梳洗。见此好奇问道:“少爷,这是啥?”  “大力丸药方。少爷我自己调理身体。”李烨将笔掷回笔筒,哈哈一笑。  这个药方是他原来在网上所见,谓之出于黄飞鸿的宝芝林。本着好奇更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以此请教了一位杏林前辈。未料到竟是真药方。  冷冷地拿着方子出门,甩给枯坐墙边的老头。“将这些药材买来。”  马伯闭着的眼睛微开一线,瞥了下李烨又瞥一眼落在地上的白纸。半晌,双目睁开,微微沉吟。“这是什么方子?”  “神仙所传,自然是神仙方。”李烨一派神棍模样。  自古北药重胃,南药重腰。老子损失的精水,自然能靠药补回来。  马伯捡起方子,细细捉摸。  方子上列着:人参、枸杞、五味子、锁阳、熟地、黄柏、当归、茯苓、泽泻、杜仲、肉桂、附子、枣皮、蜂蜜。  迟疑片刻,问道:“有些东西,我不知为何物。”  “不知道就去问。这点小事都不会办?咱家不养废物。”李烨一挥手,神色欢畅。  哼,一声冷哼。马伯的身体就从眼前瞬乎不见。  李烨眨巴下眼。马的,都是怪物。  
  李伯陵正襟危坐在藕耕堂内,神情如芒刺在背,怔怔瞅着屋檐上啁啾营巢的一双燕子。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谢二氏,千百年的豪族。自经南梁候景之乱,日渐窘迫,今世已免不了泯然众人。李伯陵微眯着眼,想着这两句诗,神游物外。身为门阀阀主,他一辈子谨言慎行,深怕行差踏错。为家族呕心沥血,维持盛名不坠,现在终于有些累了。  堂外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从澄蓝的天空斜照下来,风光璀璨。三三两两的府中少年正往这处聚拢。大多十五六岁,眼光中目空一切,指手画脚,高谈阔论。仿若这世界都在掌握。  年轻真好,他稍稍睁开眯缝的眼。老朽之身不复挥斥方遒的蓬勃,不由他不羡慕少年青春活力。  他的长子长孙,若活着,也该是这番模样。心尖一痛,像刀割了般。引得他瘪嘴龇了一下。二年前,儿子和孙子的头颅被人摆在他面前,使他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  最终,我还是错了。  那次大乱,族中三十余岁的精英几被屠戮一空。人才青黄不接,现在的淮南李氏正是最虚弱之时。不能再犯错,不然万劫不复。他暗暗警醒自己,振作了一下精神。  陈以智见他回过了神,端上他平时常喝的兰雪茶,茶色橙黄,茶味酽醇,兼着花香。  李伯陵含了口茶汤,低头就着贴身小厮手捧的唾壶漱了口,耳边传来低低的请安声。“拜见父亲大人。”  抬头望见向自己行礼的二子李相臣,他这一房未来的家长。端详那张清秀苍白血气不足的脸,回忆起长子的英姿勃发,郁闷地叹了口气。  “嗯,且回堂下坐好。”他威严地命令。儿子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里畏缩退下。  仿佛预见到自己死后,大房无可避免的衰弱,他嘴角发苦,定了决心。此子怯懦,不是能立起门户的干才。撒手之前还需为他铺就一条金光大道,以待后人。  堂外人愈聚愈多,重要人物陆续出现。三弟李叔彤,四弟李季坤联袂而来。  李伯陵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很久的从前。那一年,自家的二弟五弟同时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一门五进士。自己兄弟五人是那个年代的辉煌。读书人莫不梦想这三件事:以进士擢弟,娶五姓女,得修国史。  别人孜孜以求,我等得来如探囊取物,淮南李氏由此大兴。惜乎现在二人魂归杳渺,活着三人垂垂老矣。风光不再,日近黄昏。  三弟李叔彤,有张精明干练的脸。面孔黧黑,举止利索,眼神精光闪烁。穿着洗的发白的儒衣,板着脸。径直在自家的座位上坐好,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四弟李季坤,身材矮胖,方脸大嘴,小小的眼睛,淡淡的眉毛,永远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给人性情爽直,胸无城府的印象,其实计智深沉,含而不露。  “大兄。”李季坤爽利地笑着打招呼。  李伯陵含笑还礼。虽是至亲兄弟,也沦落到要做虚假客套。  “近日得了幅王摩诘的江岸雪霁图,大兄有时间移步过来瞧瞧。”李季坤多年不出仕,沉迷于书法绘画。  “好,一定过来叨扰。”李伯陵微笑点头。  李叔彤听不得二人虚与委蛇地扯闲篇,见时近中午,清清嗓子冷喝道:“肃静。”  藕耕堂前人声渐息,众人各自寻着自己位子坐下。熙熙攘攘好一会场面才得平静。  “今日的事主何在?”李叔彤语带威严。  李明远早就到了,先前混在同辈里交谈应和,长袖善舞。见堂上招呼,出来行礼。  他属于二房一系,家主是他父亲李池,现外任知州。大哥李明志,入了浙西节度使李宗闵幕府,都不在族里。李明远去年过了明经试,算是进士及第。正春风得意,十里桃花。  “拜见三位叔祖。”他今天穿着件流云绣金的浅色直裰,一顶蓝色绣红花头巾。唇红齿白,面如满月。深深拱了下身子。  “你很好。”李叔彤不闲不淡地点点头。  李季坤倒是呵呵畅笑,摆摆手。“不须多礼。”偏过头看了看李伯陵,感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李伯陵闭目不理。  “五房可有人在?”李叔彤问道。  整个堂内堂外一片寂静。李叔彤冷漠环视,止住了族中子弟的窃窃私语。  “五房可有人在?”堂外差役将堂内问话一遍遍向外传递出去。  无人应答,惟杨柳依依,一时有些冷场。有族中子弟不忿,晒笑:“好大的面子,让我们这许多人等他们。”  大堂前的日晷显示未过正午,故而李叔彤闭目无言。门下子弟的私语声如春夜细雨,丝丝缕缕。  日晷的细长阴影渐渐指向正中,烦躁的情绪持续酝酿,嗡嗡低语响了起来,开始这声音很小,断断续续,随后慢慢扩大,越来越响。一发不可收拾。  日当正午。  李烨脚踩木屐,踢踢踏踏。在喧闹里摇摇晃晃,迈步而来。  “哼!傻子。”人群里不知何处传来骂声。有人冷笑,有人鄙视,有人睁着怒目,寻找着骂声来源。  谁都知道,五房唯一的血脉得了癔症。傻子二字是他的逆鳞,听了这两字必然发癫。骂人者用心歹毒。  李烨披着头,长发用细绳扎着,身穿对襟大袖的锦袍。面色平静无波,直直的脸,充耳不闻周围的喧闹,来到堂前行礼。  李伯陵点头。“十三郎,现在的身体可好了。”  李烨面色晦暗,身材瘦削。与身边神清气朗的李明远站在一起,显得落拓不羁。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坚定有力。  记忆里依稀认得堂前三位老祖,李烨弯腰行了个礼。“身体已无大恙,劳三位叔祖费心。”  “老马没来吗。”李叔彤冷冷发问。  “着他去办事,稍后应该会到。”李烨无可无不可,淡淡回应。  李季坤见李烨神态自若,倒也高兴。“贤孙看来无恙,真是五弟家门之幸。以后可多来走动。”  李烨作礼答谢。  “先退下吧。”李叔彤又闭上眼睛。  李烨撇了下嘴。  唐时椅子不是必备之物,大都是年长者才坐。堂外子弟都跪坐席上,李烨没受过这样的训练,倒是件苦差事。  找了个空席坐下。李烨轻呼口气,坐着好累。  一只大手突兀得伸到面前。“吃糖。”  
  李烨转过头。一张胖脸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张特色鲜明的脸。  小眼睛,吊眉毛。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招风耳朵,短下巴。活脱脱一个招财猫。  二十多岁的中二青年,李烨心里作了判断。此人面目乏善可陈,唯可称道的是,穿着件青色粗布道袍,在满是儒衫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轻轻推开伸在跟前的手,李烨摇了摇头。“不吃。”  小胖子点点头,将手中的高粱饴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道:“你那个小妾不错,可否送给我?”  送你个妈。李烨被这话噎了一下。“我没有送人的习惯。”  “好像你喜欢我家的歌姬?送你,可好?”胖子神情自若,又出妙语。  莫名其妙,李烨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我也没收活人礼物的习惯。”  胖子邪邪一笑。口中轻唱:“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李烨心中一动,想起昨晚众仆役的对话,拱了下手。“八哥。”  原来他就是众奴役口中的八少爷。  胖子回了个礼,又开始八卦。  “十三郎,听说了吗?昨天看门的几个奴才,都被打断了腿,轰了出去。”小胖子摇头晃脑。“陈以智这个老奴倒好大的威风。”  看了看李伯陵,发出一声叹息。“可惜堂上那位,尸位素餐!”  “老八,别胡诌。”身后传来呵斥声。胖子头也不回,冷哼道:“你管得着吗。”  “李颜!”身后的人语气带怒。  李颜恨恨回过头,眼露凶光。“干嘛!凭你也想管我?”  说话的旁系子弟在他的气势下退缩,别过脸。口中嘟囔:“我管你去死。”  李颜回过头,脸色恢复平淡。又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几样点心。馅儿饼、扁豆糕、蜜橙糕。一块块放进嘴里,大口咀嚼。  李烨被他这一手弄得目瞪口呆。整的象魔术师刘谦?  李颜浑然不觉,用手抹了下嘴。看着李烨说道:“最讨厌装模作样的腐儒。穷理而不博学;闻道而不为善。”  李烨翻个白眼,观察了一下四周,身边的众人俱都铁青着脸,对这句指桑骂槐敢怒不敢言。  李颜似乎要将语不惊人进行到底。拉着李烨袖子,将头靠过来。“你看这堂上三位,好似兄友弟恭。其实早貌合神离,形同陌路。”  李烨心脏砰得一跳,强忍着他呼出的口臭,偏侧过身体,说道:“愿闻其详。”  “党争压过亲情。”李颜咧嘴一笑。  指着李叔彤说道:“牛党。”  又一指李季坤。“他,李党。”  最后才指了指李伯陵。“咱这位家主,阉党。”  呲……身后一片倒抽冷气声。李颜眼睛赤红。“家主一直都是好算计,可惜这次反被人算计了。现在最想食其肉,寝其皮的就是宫里那群太监……”  “放肆!”族中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终于听不下去,用手指着李颜,气得全身颤抖。“老八,你这个斯文败类!莫胡言乱语。”  李颜冷笑回头。“少说我,看看你们做的龌蹉事。”遥望着坐在另一边的李明远。“没卵泡的小人,不思御外辱,反而兄弟阋于墙。大厦将倾,你们不补救,反倒是助纣为虐。究竟谁是败类?”  那人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最终颓然低下头。喃喃道:“不可理喻。”  人群里又传来一句低语。“你倒是挺帮这傻子。”  李颜呼地跳了起来,怒目圆睁。“妈的,谁说的傻子?有胆给小爷站出来。”  人群里一阵喧哗,各处的目光汇聚过来。李颜不管不顾,依然在那跳脚大骂。  李伯陵恍恍惚惚,仿若未觉。李季坤笑吟吟,看着热闹。李叔彤眉头深锁,想说啥,却欲言又止。  陈以智见堂上三人这架势,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叫道:“不得喧哗。”  李颜恨恨回首,与陈以智眼光在空中交集,迸发一道火光。各自又收了回去。  “戏演的过了。”陈以智一声暗叹。这个滑头,现在架子撑足了,到见真章的时候肯定缩在后头。  李颜又回复风轻云淡的表情,坐了下来。  李烨被他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觉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却忍不住好奇,瞟了一眼堂上三人,轻声问道:“既是一家人,何必分属三派?”  李颜斜瞥一眼,想着李烨终究年幼,分不清其中门道也情有可原。  摇头说道:“无非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罢了。”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糕饼,扔进嘴里。  “三祖李叔彤,师从韩愈,和皇甫湜是同门。元和三年,朝廷设‘贤良方正科’试,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闵三人所写的策论得罪了宰相李吉甫,被打入冷宫,仕途受阻。那任主考官王涯,是皇甫湜的舅舅,也为此贬官。梁子就这样结下了。这三人便是牛党肇始。三祖也被人视为牛党中坚。”李颜嘴里嚼着糕点,说话口齿不清。  “四祖李季坤,以进士擢弟,先作校书郎,后入翰林院。与同事元稹、李绅、李德裕交好,号称翰林四俊。李德裕乃李吉甫二子,父债子还,入仕后饱受牛党打压,双方由此交恶。和牛党天然分成了两大阵营。此为李党开端。”  李颜嘿嘿冷笑。“最有说头的就是咱这位家主,刚出仕就入了宰相李逢吉幕府,与李续﹑张权舆﹑李训等人,号称八关十六子。后来李逢吉罢相,李训因罪流放象州,遇赦得还。欲投靠奸宦王守澄,咱们家主还资助了他五十万金帛。”  李颜说着说着眼睛又开始发红。“这就是恶梦的开始……”  李烨静静地听着李颜絮叨,慢慢理出一点思绪。  牛李党争,贯穿整个晚唐,凡四十年。由茶杯里的风波既而掀起滔天巨浪。此为后世所谓蝴蝶效应。  李逢吉应为党争祸首。  整个晚唐,朝廷最大的难题就是藩镇割据。每一任新皇登基,对待藩镇的态度都略有不同,朝臣之间也经常因为削藩还是安抚分成两派,争执不休。  李吉甫,出身赵郡李氏,晚唐名相,著有《元和郡县图志》。宪宗朝元和中兴首功。力主削藩,提拔了武元衡、裴度。俱为中兴名相。  李逢吉出身陇右李氏姑藏房,进士及第。元和年间,任给事中、皇太子侍读。后调任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主张安抚藩镇。  由于与宪宗理念不合,致使他在元和十二年贬为东川节度使,远离中枢。  之后宪宗身故,穆宗继位。另一场考试使牛李党争彻底暴发。  
  唐朝很少有科举弊案。  此时风气开明,科考程序宽松,还没实行糊名制。士人科考,事先举荐与临场应试并行不悖。政坛、文坛上有影响力的人都可以向主考官推举人才。  天才如杜牧,凭着一篇《阿房宫赋》,未考前就内定了进士榜第六名。这种做法称为“行卷”。  所以长庆元年的科举案突如其来的暴发,引得整个朝堂懵圈。  穆宗朝的第一次科考,开始与往年并无明显不同。寒门士子依旧只能埋首苦读,梦想着金榜题名。世家豪门的读书郎则忙着联系身在官场的叔伯弟兄,疏通主考门路。  宰相段文昌和翰林学士李绅都向主考的礼部侍郎钱徽,举荐了自己属意的人才。李绅推荐了自己的弟子周汉宾,段文昌则收了前刑部侍郎杨凭的王羲之字画,推荐了其子杨浑之。  然而不知何故,张榜之时,杨浑之和周汉宾双双落选。  段文昌、李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狠狠地失了面子。官场之上,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段文昌出身名门,高祖段志玄是大唐开国元勋,凌烟阁上绘了像。自己也颇有能力,权倾穆宗一朝。没想到却被自己的下属夺了脸面。  李绅也非善茬。他于元和初年进士及第,先入国子监,后做校书郎。与白居易、元稹一起倡导“新乐府”,写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名篇。身份清贵,文名满天下。  政坛、文坛两位大佬酝酿着一场反击。  段文昌查看录取名单,发现不少官员的亲属高中进士。其中有谏议大夫郑覃的弟弟郑朗、河东节度使裴度的儿子裴撰、中书舍人李宗闵的女婿苏巢。更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另一主考官杨汝士的亲弟弟杨殷士也榜上有名。  原本以为钱徽只是脾气耿直,不肯徇私,现在看来另有猫腻。  当朝宰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段文昌很快就向唐穆宗李恒进言,指责这次大考不公,录取的进士都是贵族子弟。这些人本无真才实学,靠打通关节才被录用,请皇上明察。  唐穆宗李恒亲政还不到三月。孝服未脱就出了“科场舞弊案”,涉及当朝多名重臣。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引发朝堂震荡。  举棋不定之下,李恒召李绅、李德裕、元稹三位翰林学士前来出谋划策。  此时事态已不可逆转。  李绅因弟子的缘故,极力主张彻查。李德裕、元稹与考场案本无瓜葛,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中书舍人李宗闵。现在李宗闵女婿苏巢高中,这是打击政敌的绝好把柄!  “段文昌所奏极是。”元稹几乎咬着牙根,恶狠狠吐出这句话。  晚唐牛李党争就此拉开大幕。  李恒下令重新复试,主考官是大才子白居易。  复试结果,除了裴度的儿子再次高中,郑覃、李宗闵、杨汝士的亲属皆名落孙山。  一场政治清洗迅速开始。  李宗闵由中书舍人贬为剑南节度使,杨汝士贬为开江县令。钱徽更惨,直接从礼部侍郎贬为江州刺史。  牛党退入江湖舔着伤口,李党全面控制中枢。  之后,李逢吉迎着朝阳再次回到长安,由此开始他的权相生涯。  他回京的第一步是担任兵部尚书,这时的他踌躇满志。  穆宗李恒是他的学生,师生感情深厚。在刚不久平定淮西战役中,他推荐的李愬,立下了雪夜袭蔡州的第一功。最重要的是,这次他花费巨款结识了大太监枢密使王守澄。南衙北司,就此合流。  现在的宰相是裴度与元稹,李党两大巨头。  先前裴度出任河东节度使,是为了站在平乱淮西的前线,如今淮西吴元济授首,他携功回京拜相,自无争议。元稹入阁,因为穆宗李恒是他的铁粉。宫中宫女只要念起元诗,必能使他开心颜。  二人此刻关系微妙。  裴度作为长辈,以前深受李德裕父亲李吉甫器重提携,现在自然投桃报李,对李党多有照顾。而元稹则心态复杂,入相后身为李党第一人,却深嫉裴度功高,对平淮的战功多有隐瞒压制。裴度回京自然要为下属讨取公道。穆宗不得不申饬元稹,二相矛盾公开。  这时神策军接到一个神秘的案子,有刺客自首称:接到任务去刺杀当朝宰相裴度,指使者为元稹。  宰相买凶刺杀宰相,这是国字第一号案件。  当初淮西节度使吴元济指使刺客当街刺杀宰相武元衡。行凶后刺客扬长而去,在万年县衙留下豪言:别来抓我啊,不然杀你全家。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穆宗不敢轻忽,下令彻查。几番折腾,得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结果。然而影响已经造成,裴度、元稹双双罢相,李逢吉二度入阁。  另一个宰相位置的重要竞争者为李德裕。此时的职务是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  李逢吉仇视李德裕。  李吉甫为相时,因理念不合,处处压制李逢吉,使得他黯然出京。这次,老子欠的债,该由儿子来还。李逢吉大力推荐牛党老大,时任户部侍郎的牛僧孺入阁。李德裕出任浙西观察使,今后几年,他被死死摁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寸进。  转眼之间,牛党起复,李党退隐,沧海变作桑田。  李逢吉朝堂之上引牛党为援,内廷暗自结交枢密使王守澄。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历经穆宗、敬宗、文宗三朝不倒。  淮南李氏五兄弟,分属三党,各自沉浮。然而左右逢源,总体维持李氏声名不坠。  直到那天。淮南李氏迎来灭顶一击。  李烨听李颜絮絮叨叨说完,暗咋了下舌。贵圈真乱!  犹犹疑疑问道:“我爷爷是哪一党?”  李颜看了他一眼,说道:“五叔祖去世前,是裴度幕下掌书记。”  嗯,李烨点点头。  那我就是李党一脉。  想来有些好笑,一个现代人什么不好,非穿越来晚唐。朋党、藩镇、外患,时局混乱不堪。再过几十年,迎来黄巢之乱,杀人盈野,千里无鸡鸣。想想就蛋~疼。  不由感叹:“为啥要结党,天下为公不好吗?”  李颜看他的眼色象看一个白痴。“这个天下,没有牛李党争,也会有其他的党争。”  “为啥?”李烨有点好奇。  “听没听过这句话?”李颜耐心解释。“山东豪族重婚姻,关中豪族重冠冕。”  山东豪族,分为五姓七家,互为婚姻,不与外族通婚。七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几可视为一体。  关中豪族,以皇室宗亲为首,开国功勋一脉。高门大户,以冠冕为重。这些家族,任何一家都无法单独与那七家对抗。所以不得不抱团取暖,形成政治合力。  牛李党争,无非就是山东豪族,与关中豪族的对抗。除了个例,大致如此。  李逢吉就是个例。他出自陇西李氏,七姓之一,却提拔牛党。他的从子李训,更是厉害,牛李通杀。  李训,就是他。带给淮南李氏灭顶一击。  
  铛,一声铜钵轻响。打断李烨二人交谈。午时过了一刻,马伯人踪依旧袅袅。  李烨心中奇怪,他开的药方,药材都很普通。凭老头的脚力应该早能回来,为何迟迟不见。  马丁这个老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我应该带着小玉,远远离开这里。怀着前世记忆,逍遥一生。  马老头,有多远离多远。  “十三郎!”李季坤远远笑着招手。“左右无事,我来考较下你的功课。”  李烨眨巴下眼,我懂啥唐朝的功课。  双腿因长时间跪坐,膝盖和脚踝疼痛不已。李烨起身揉揉腿脚,慢慢踱了过去。  李季坤用手摩着李烨头顶,脸色惆怅。“当年你才五岁,是我给开的蒙。同辈中就属你聪明,可惜生了场病。以前的课业,如今记得几成?”  李烨苦笑摇头。天知道你教了我啥功课。  “少年人当多经历挫折,以后路才走得稳。”李季坤以为李烨病后将之前所学遗忘,笑着安慰他。随后叹了口气说:“唉,前人做了孽,倒要叫后人承担。”  李叔彤睁开眼睛,看了看李季坤。“老四,逝者已矣,何必再去纠结。”冷静地望着李烨。“诗赋可还能做得?”  唐朝科举,所考者一诗一赋,一篇策论。没有诗材,做不了官,李叔彤故有此问。先前只以为李烨癫狂之症无法治愈,才答应那人关说。现在见李烨神情自若,病像是好了。不由有些犹豫。  李烨略微考虑,点了点头。“请叔祖出题。”  李伯陵插话进来。“就以堂上燕子为题,如何?”  三个老人历经宦海,洞悉人情。这次二房骤起,针对五房发难,其后隐情他们自然知晓。也各自有自己的算计。但李烨病愈,却是一个新变数。需要好好考察,再作决断。  李烨也有他的考虑。此次宗族大会所来为何,他完全蒙在鼓里。但离开此处却是他的既有决定。所做所想,无非顺势而变罢了。但若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摆布,不是丈夫所为。  做诗,他不怕。凭他的古诗文功底,自信若去参加央视诗词大会,也能进总决赛。  燕子,他望着堂前燕巢,脑中急转。堂外众人也好奇地往前挤。傻子做诗,需要好好瞧瞧。  有了,终于想起一首宋诗。李烨踱了几步,清清嗓子,徐徐念道: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  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  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  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整个堂前寂静无声。只有李烨那略微沙哑的声音,穿透春日里的春风,远远传了出去。  李伯陵听着李烨念出“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这句时,面色便已肃然。他以燕子作题,原本就是出于对“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句的感念。  此时听来,滋味却又不同。待得李烨全诗念完,咀嚼着“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双眼落泪,身子软瘫在位子上,神情委顿。  李烨念完诗句,静静立在那里,李伯陵仿佛看着少年,又仿佛没有看见。他竭力地睁大眼睛,眼光却无焦点。少年身影模糊,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若我生在寻常家,就不会做那个决定。岳儿,你就不会身首异处。此时应该父子游历山林,相伴过年华。  李训李仲言,你误我。  他仿佛又回到秋日的那个下午,他迎来多年不见的老友。  “仲年!”揖峰堂内,李伯陵惊喜地握住老友的手。  “哈哈!”老友爽利地大笑,笑声极富感染力。“我李训又回来了。”  他一身布衣,还带着孝。然而眉眼张扬,气态洒落,天生的亲和力让人如沐春风。  随后两人落座,李训说出了一个天大的谋划。  “什么!老相爷给了你二百万缗钱。”李伯陵吃惊地站了起来。他口中的老相爷自然是李逢吉。此刻困居洛阳养老。  李训轻轻笑着:“老人家七十有余,依旧壮心不已,谋求起复。”  李伯陵重新坐下。问道:“你想如何操作?”  李训眼光变得深邃。幽幽说道:“我与他不一样,他想做官,我想做事。”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如今的朝堂,当权者尽皆龌龊。我听说郑注重视士人,又有宦官相助,可以共事。”  “郑注。”李伯陵抚须沉思。他听说过这个人,依附了王守澄,以献药得宠唐文宗。只是出身市井小民,不是士族,不是科举出身。  李训知道他的想法,语重心长地说道:“伯陵兄,世族的年代必然过去,以后将是寒族天下。我等切不可画地为牢。”他站起身子,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群峰。“可还记得你我当初立的志向,驱朋党,诛奸竖,收复河湟,肃清宇内。为申吾志,何须计较些许手段。”  “世叔说的好。”陪侍在侧的长子李岳听得热血沸腾,眼露崇拜。脱口赞道。李伯陵也被他撩拨得豪气干云。“要我如何帮你?”  “我欲你资助我五十万缗钱。”李训轻描淡写地说道。  龇……李伯陵吸了口气。激动的心平静下来。淮南李氏二百年积累,这点钱他拿得出,但也觉肉疼。  李训浑然不觉,转过话题。对着李岳问道:“贤侄可有官身?”  李岳恭谨地回答:“前年蒙祖荫,授了个散官。”  李训笑着拉着李岳的手。“贤侄大才,今后必鹏程万里。这次可同去长安,先入国子监,再做校书郎。历练个几年,再进到翰林院观政,出来做个御史中丞或中书舍人。十来年后,这宰相位子就是贤侄囊中之物。”  李训此话极具诱惑。豪族子弟出仕为相,大致走得此路。国子监相当于中央党校,校书郎为皇家图书馆馆长,品秩虽低,极为清贵,最适合养望。翰林是皇帝秘书,已是天子近臣。翰林学士更被视为储相,由此而上,担任中书舍人或御史中丞,与宰相只一步之遥。  李岳听得目眩神摇。  李伯陵终于定了决心。“好吧,容我筹措几日给你。”  李训哈哈大笑,拿出一幅卷轴。“族中还有俊杰否?可一起上京。”  李岳迟疑片刻,看着李伯陵说道:“五叔家的孩子与儿子最相善,只是他去年下了考场,未过明经试。”  李训不以为然。“没中科举,可做流外官,英雄不问出处。”将卷轴递给李岳。“若有意,让他两日后拿着此画来见我。”  李岳点头接过,微微打开看了一下,脸色有些变了。“这是什么?”  “地狱变。”李训脸色变得冷漠。“代表一幅画,也代表后面的一批人。”
  哆,哆。木杖驻地之声响起,马伯背着一个包袱,右手执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向着藕耕堂行来。  李烨平日里总见他坐着,此时发觉这老头一米五的身高,一双小短腿,双臂却长的过膝。配着黝黑脸庞,隆鼻阔嘴。十足一个大猩猩,长得滑稽可笑。  唯神情肃杀,气度雍荣,行走之间泰然自若,一派宗师气象,让人不敢轻辱。  堂上三位老者面色各自不同,李伯陵也从失神中游离出来。静静望着缓步而来的老头。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猩猩。”  李烨哼着歌曲,倒背着手,悠闲自在。  李季坤和善一笑,冲李烨摆摆手。“十三郎先下去吧,呆会自有理论。”  李烨作揖退下,迎着马伯走去。抬手接住老头扔来的包裹。  “你的药!”马伯冷哼。神色有些不屑。  你有病!李烨暗骂,走回李颜身边坐下。李颜神色复杂,脸上写着不解和释然,更多是患得患失。  “十三郎做的好诗。”好一会才叹息称赞。  “诗词,小道耳。”李烨漫不经心敷衍,注意力都在马伯那里。  李伯陵正坐堂前,刚才的失意懦弱俱已不见。腰板挺的笔直,耸着肩膀,早已昏花的老眼此时圆睁着,闪动戒备与警惕的光芒,打量不断逼近的老人。  李叔彤、李季坤也都已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马老!”李伯陵首先开口招呼,语气中含着尊敬与忌讳,引得堂下众人一片窃窃私语声。堂堂世家阀主,对族内破落门户的一个老奴如此态度,让人诧异。  李明远举步欲出,却被李叔彤用锐利的目光逼了回去,一时进退维谷。  马伯来至堂前,盘腿坐下,将木杖横放膝上。一言不发,望着李伯陵。  盘腿而坐,在如此场合殊为失礼。已有族中子弟不忿,开口就要呵斥,却被稳重的同伴掩住嘴巴。大伙都感觉气氛不对。  “给马老搬把椅子。”李伯陵对马伯的失礼毫不在意,转头吩咐左右。  “别弄得虚头巴脑,这样很好。”马伯倒是不怕折了家长的面子,大咧咧坐着。“宗族大会,好久不见这么大的阵仗了。”  “二十年。”李伯陵幽然回忆。“那次是老五执意要收你入门墙。”  人愈老愈是喜欢回忆,李伯陵不由地想念那个耿直豪爽的弟弟。廿年前的那个夏天,五弟全身浴血,马老头奄奄一息。  老五孤傲的身体昂然挺立,眼中满是倔强。虽千万人,吾往矣。默然对着当时的族长。  老族长,他们的父亲。紧皱着眉头,无奈而担忧地团团踱着步,不时摇头。  “他是朝廷重犯,人人皆曰可杀。你为何要做这忤逆天下的错事?”老族长痛心疾首,做着最后的努力,规劝着自己最小的儿子。  “君子重然诺,我既答应保他一命,自然无悔。”那时的老五英资勃发,言词铿锵。  昔时淮南李氏人才辈出,济济一堂的人群中都是叹息之声。老五此时已是裴度手下掌书记,节度使幕中第一人。裴度以宰相之身出任河东节度使,只为身先士卒,跻于平淮西叛乱第一线。功成名就后,回京重执相印几无悬念。老五水涨船高,仕途更进一步,当如探囊取物。奈何自毁前程。  纷纷扰扰大半天,老族长无可奈何。“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依你。但他需发下重誓,此生再不可出手伤人。若违此誓,你这一脉与他一同逐出门墙。”  夕阳之下,老五与马伯相扶而去。“竖子不足以谋。”背后传来他父亲心丧若死的骂声。  李伯陵晃晃脑袋,将杂念驱开,麻烦事终须解决。“老马,廿年前你可是立誓不出手,昨日却为何伤了二房的仆役?”  “伤便伤了,哪来那么多废话。”马伯将右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仿佛要将手掌看出花来。“二年前在长安,我这手上可是沾了不少血。那时也没见你们找我说话。”  又是二年前,李伯陵闭上眼睛又蓦然睁开。望了望分坐两边的兄弟。  “二年前朝堂激变,你为自保出手,事急从权。与今日事不可同日而语。”李叔彤语气平淡,缓缓而谈。  “昨日二房奴役欲伤十三郎,老马护主心切,出手重了些。似乎也情有可原。”李季坤含笑开口。  李伯陵点点头,唤出李明远。  始作俑者,自然不会让他置身事外,李伯陵不无恶意。二房目前风光霁月,李明远锐气逼人。浑然不觉捅了个马蜂窝。  李明远飘然而出,气宇轩昂,一副浊世佳公子腔调。  “三位叔祖。”他恭身抱拳作揖。他今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自然不会知道二十年前家族的那场争论。那是李氏门中禁忌。年华似水,往事的经历者或死去,或烟散。很多人都忘记族里原来还有位风华绝代的五祖。还有位杀人如麻的魔头。  “昨日门下的小厮无礼,冒犯了十三郎。主事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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