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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诛仙》连载中~
第二十集 第一章 暗伤
  半晌,曾书书等人才从惊愕之中回复过来,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以复加的震骇。但其中所不同的,陆雪琪与文敏两个女子的眼神中,却更多了几分惊慌和迷惑。
  这个只有少数大竹峰、小竹峰弟子知道,并被道玄真人私下几次三番严令不可外传的秘密,竟然还是泄露了么?
  与文敏和陆雪琪不一样,对‘诛仙古剑’损毁并不知情的曾书书更吃惊的却是这个消息本身,但回过神来的他,却是哈哈一笑,神情轻松的笑道:‘云师伯,您怎么开起我们三个晚辈的玩笑来了,刚才我都差点被你吓死了。那诛仙古剑乃是青云门无上至宝,由掌门师伯亲自保管,哪里可能损毁啊!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曾书书不断摇头笑着,转头向身边两位同伴看去,想看看她们对这个可笑谣言的发笑样子,只是他转头之后,脸上笑容却是微微一僵︱︱陆雪琪和文敏脸上,竟无一丝一毫的笑意,相反,那两个女子眉头紧皱,面色都似乎有些苍白。
  大厅之上,只有曾书书的笑声回荡着,也迅速低了下去。
  云易岚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传言啊!那就最好了,否则诛仙古剑损毁,那可真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了。’
  陆雪琪忽然走上一步,冷然向云易岚道:‘云师伯,此事当然乃是不实传言,不足为信,但不知此等卑劣流言,前辈又是从何得知的?’
  话说到后面,陆雪琪声音越发清冷,听起来已隐隐有些无礼了。
  但云易岚修养似乎好的很,一点都不计较陆雪琪的态度,只依然是他那种和蔼的态度摆了摆手,道:‘其实这个传言也是近日才在南疆这里流传开来的,我无意中听底下弟子说了,便料想多半不实。想想也是,以道玄师兄之神通,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无稽之事发生呢?不过正好几位师侄前来,老夫便顺便问问,从三位口中得知确乃谣言,老夫心中实在是不胜欣慰啊!呵呵……’言罢微笑出声,十分高兴的样子。
  陆雪琪等三人都微微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当众‘随便’问问的,更何况云易岚的身分非同小可,又怎能将这等路边小道消息一般的传言当面询问。思来想去,只怕他是另有想法的。
  在云易岚的笑声中,青云门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陆雪琪脸色如霜,清冷的不似人间之人,一双眼眸中目光却似越来越是锐利,文敏脸色亦是极不好看。
  曾书书毕竟圆滑,只见场中气氛越来越是尴尬,连忙咳嗽一声,站了出来挡在陆雪琪身前,拱手道:‘云师伯,诸位师长派我等前来南疆,所为的就是追踪兽妖踪迹,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知我们,也免得我们到处瞎跑。’
  云易岚向曾书书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向身后看了一眼。
  李洵会意,走上前一步,对曾书书拱手道:‘曾师兄,在下李洵,奉师命在此期间,在南疆这里稍做向导,为诸位……’
  ‘哼!’一声微带薄怒的冷哼,还不等李洵话说完,已从旁边传了过来。
  李洵话语一顿,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幸好文敏机灵,连忙笑道:‘李师兄,这个就不必麻烦你了吧,我们当中也有人曾经来过南疆,尚算知道一些道路的。’
  李洵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向旁边那白衣身影瞄了一眼,嘴角动了一下,忽地什么怒气似乎都消失了,只是一声轻叹,苦笑道:‘这位师姐,并非在下意欲如何,只是近日敝派已经追查到了那个失踪兽神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时陆雪琪、曾书书、文敏三人耸然动容。
  曾书书喜道:‘此话当真?’
  李洵点头道:‘不错。不管如何,焚香谷在南疆数百年的基业人脉,还是比其他外人知道的多一些的。’说罢,他有意无意又看了陆雪琪一眼,陆雪琪脸色漠然,转开了头。
  曾书书追问道:‘那兽神此刻身在何处?’
  李洵道:‘根据我们的消息,那妖孽已经遁入诡异幽深的十万大山深处,正向他的巢穴而去。’
  曾书书等人都是一怔,道:‘十万大山?’
  李洵点头道:‘正是,那里不用我说,诸位想必也早有耳闻,凶险诡异,神秘莫测,正是天下数个极凶恶的所在。本来诸位若是没来,我也正要带领一众师弟出发前去十万大山之中寻找,此番正好三位来了,大家结伴同行,岂不更好?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无论如何,在下身在南疆多年,多多少少对那诡异莫测、凶险之极的十万大山知道一点,有在下做向导,或许对三位也有利无害的吧!’
  说完,他冷笑了两声。
  曾书书皱起眉头,向身后文敏和陆雪琪看了一眼,道:‘李师兄少待,我们三人商议片刻。’
  李洵点了点头,道:‘诸位请便。’
  曾书书三人退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从李洵这里看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曾书书在说话,有时文敏插上两句,陆雪琪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摇头,又或点点头而已。
  那白衣女子,仿佛永远都是那般清丽出尘,幽幽站在那里。李洵从远处望着陆雪琪,一时仿佛都似痴了。便在此刻,忽地他肩头被人一拍,李洵一个激灵,想不到竟有人欺身如此之近而自己竟不能发觉,连忙回过头来,却是云易岚。
  李洵脸上一红,低声道:‘师父,弟子失态了,有什么事么?’
  云易岚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李洵身子一震,低声道:‘弟子知道了。’
  云易岚点了点头,道:‘你照顾他们吧,我先走了。’说罢,也不与青云门三人打招呼,自顾自走了。
  李洵目送云易岚身影消失在山河殿后堂门口,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似也阴晴不定。
  这时,曾书书那里三人似乎已经商议好了,走了回来。
  曾书书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笑道:‘李师兄,我们三人说好了,这次就……咦,云师伯呢?’
  李洵面带歉意道:‘家师临时有事,又看三位正在商议,便令在下不可打扰,自己先去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曾书书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太失礼了才对,刚才若有不是之处,请李师兄一定要回复云师伯,我们乃是小辈,不知礼数,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不要在意才是。’
  听见曾书书的话一串一串流水般从口中飘了出来,陆雪琪和文敏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但曾书书却是处之泰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李洵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道:‘那几位商议的结果是?’
  曾书书一拱手,道:‘此番还是要麻烦李师兄了。’
  李洵面上喜色一掠而过,回礼道:‘哪里哪里,我们本是正道一家,理当如此。’说着,他目光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咳嗽一声,道:‘不过十万大山毕竟乃是凶险之处,几位还是需要早做准备为是。来,我先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与几位说一说。’
  曾书书笑道:‘有劳李师兄了。’说着,他回头招了招手,道:‘两位师姐,你们快过来一起听。’
  陆雪琪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大愿意,但被旁边文敏一拉,还是走了过来。
  低低声音,在山河殿上回响了起来……
  十万大山深处,离开最后一丝黑暗,跨过最后一棵弯曲的老树,鬼厉和金瓶儿终于走出了这片黑森林。森林之外,这一日竟是十万大山里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暖洋洋照了下来,拂过他俩的身体,落在那些扭曲的树木上,只是却还是照不进那座神秘而肃杀的森林。
  金瓶儿张开怀抱,尽管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走出这片森林,仍然是让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确,如果数日中都走在一个到处遍布毒虫、淫雨绵绵的森林里,任谁也不会有好心情的。
  站在森林外头,就仿佛吸进身体里的气息,也温暖舒服的多了。金瓶儿满足地深呼吸之后,转头向鬼厉看去,只见刚走出黑森林的鬼厉脸上,在仍如往常的一片漠然中,也明显可以看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在略微的停顿休整之后,鬼厉抬头远眺,在难得的好天气下,视野开阔,远方似乎还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山脉连绵起伏,一座连着一座,直到远方视线极处,也不见有尽头。
  鬼厉微微变色,金瓶儿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没想到南疆恶地,竟也如此广袤吧?我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的。’
  鬼厉目光远眺,流连在群山的身影中,淡淡道:‘你说的那个镇魔古洞,还有多远的路程?’
  金瓶儿娇媚一笑,走上两步,在鬼厉身前向着那无尽群山眺望了一会,随即一伸手,指着其中一座从山顶以下都是诡异的焦黑模样的山峰,道:‘看到那座黑色山峰了么?我们翻过那座山头,在山脚之下,就是镇魔古洞的所在了。’
  鬼厉举目望去,果然望见那座十分怪异的山峰,远远的,那里似乎一点阳光都没有,相反,始终都笼罩在一层淡淡黑色薄雾之中,显示着几分神秘。
  鬼厉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说罢,他向前行去,金瓶儿却没有挪动脚步,还是站在原地。
  鬼厉走了几步,感觉到金瓶儿并未跟上,微感诧异,转身看来,道:‘怎么了?’
  金瓶儿白了他一眼,但即使是那嗔怪的神情,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也有着几分妖媚,‘你自然是厉害的人物,只可惜在你面前的是个弱女子,现在已经走不动路了。’
  鬼厉淡淡道:‘天下女子数来数去,也轮不到你来当什么弱女子的。’
  金瓶儿嫣然一笑,也不生气,自顾自在旁边找块干燥石头坐了下来。
  鬼厉尽管并未将金瓶儿的话当真,但转念间也觉得这几日在这片诡异的黑森林中,两人的确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当下也不再坚持继续赶路,而是在金瓶儿不远处也坐了下来。
  一直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两声,似乎突然从委靡之中惊醒过来,一下来了精神,从鬼厉肩头跳到地下,四下张望,三只眼睛眨个不停,随即尾巴一翘,嗖的一下窜到旁边草丛里,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金瓶儿向它去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这里处处凶险,你那猴子到处乱跑,不怕出什么意外么?’
  鬼厉摇了摇头,道:‘无妨,就算我们两个出事了,那家伙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金瓶儿‘噗哧’一笑,掩口笑道:‘什么一个人,明明是一只猴子嘛!’
  鬼厉向金瓶儿莹润如玉一般的容颜看了一眼,嘴角也不禁露出淡淡一丝笑意,随即眼光向着小灰窜去的那个方向,缓缓道:‘在我心中,它比天下无数的人都好的多了。’
  金瓶儿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自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鬼厉,鬼厉却似乎皱了皱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或许,他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别人面前说了什么吧?
  金瓶儿从来就是聪颖之极的女子,却绝非那些世间安静端淑的淑女,她静静看着鬼厉脸色,那目光水盈盈般的柔和,但鬼厉在她目光之下,脸色却越来越是难看。
  便在这尴尬越来越浓,鬼厉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金瓶儿忽然道:‘你怎么了?’
  鬼厉一怔,道:‘什么?’
  金瓶儿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眼神中却似另有一番涵义,柔声道:‘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鬼厉咳嗽了一声,道:‘没有。’
  金瓶儿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自顾自又道:‘是不是在我这样一个女子面前,你突然说了一些心里的话,让你觉得有些尴尬?’
  鬼厉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但还不等他说话,金瓶儿已经紧接着道:‘这十年来,特别是碧瑶出事以后,你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单独待过这么久吧!是不是在不经意中,这数日相处,我们之间没有了太多敌意,你无意中说了一些话,便觉得对不起她了么?’
  鬼厉盯着金瓶儿,目光已经变得冰冷,冷然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要提起碧瑶?’
  金瓶儿在他那似乎可以杀人的冰冷目光中,一点没有畏惧退缩之意,相反,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却似在挑衅一般,有种暗藏的兴奋,目光闪动,道:‘你是在害怕,对吧?’
  鬼厉霍然起身,怒道:‘我怕什么!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
  ‘你怕自己忘了碧瑶!’金瓶儿突然提高声调,如断冰切雪一般清脆之声,插进了两人之间那无形之地。
  鬼厉张开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如被人一下击中了要害。金瓶儿也忽然沉默了下来,在仿佛还在周围清音回荡的那句喝问声中,周围的世界突然静谧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时候,天空正是蔚蓝的,远方山脉起伏,似乎从天际风儿吹来,树林与草丛开始哗哗作响。
  已经是午后时光了。风拂过了脸庞发间。
  阳光变得更加慵懒起来,两个人默然相对,没有人说话。
  金瓶儿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眼光中不停闪耀着什么,似可怜,又似冷笑。
  半晌,她伸手轻轻将被风吹落额头发际的一缕秀发拢到耳后,声音也放轻柔了些,淡淡道:‘为了当年那一场情怀,如今你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是怕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忘了她么?’
  她的笑容似也淡淡的,如风中轻摇的野花,‘拚命的压抑自己,不时的提醒自己,天下间有谁知道,那个人人畏惧害怕的鬼王宗第一大将鬼厉,竟是这般一个可怜人呢?’
  鬼厉脸上神情变幻,青白相间,忽地他长吸一口气,仰首看天,屏息片刻之后又徐徐吐了出来。当他再度回眼望来时,他脸色已经平和如常,更不见有丝毫悲喜之色,只是一派漠然。
  ‘你又当是什么人,如此这般说我,自己却又如何呢?’他淡淡的,眼中隐约有讥讽之意,似乎将刚才那刹那的失态片刻间都忘了。
  金瓶儿微笑道:‘我?我什么人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现在陪在你身边的女人啊!’
  鬼厉不理会她话中隐隐的刺,转开了头,这时旁边草丛突然一分,灰影闪过,却是小灰跳了出来,两三下跳回到鬼厉身边。仔细一看,只见猴子手上慢慢抓着好些个野果,就连嘴巴里也还在嚼个不停,难怪刚才听不到熟悉的‘吱吱’叫声。
  鬼厉将它抱了起来,摊开手,小灰裂嘴一笑,将采来的野果放在鬼厉的手心。只见那野果红彤彤的,十分可爱,虽然并非很大,但看去果实饱满,十分诱人。
  鬼厉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两口,只觉得味道虽然微带青涩,但汁多生甜,却是难得的佳品。
  点了点头,他分了几个出来,看了金瓶儿一眼,递了过去,道:‘小灰天生有识毒之能,它采来的野果都是可以吃的。’
  金瓶儿却没有马上接着,目光在伸到面前的那只手上转了转,忽地展颜微笑道:‘你这般与我分而食之,心里没有又顾忌什么了吧?’
  鬼厉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手掌翻起握成拳头,就欲缩了回来。
  不料就在此刻,金瓶儿忽然手臂疾伸,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要,我要……’
  鬼厉面色微微一变,看了看金瓶儿,慢慢展开了手指,露出那几个野果。
  柔软的手掌肌肤,远远的,有幽幽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风间飘过。金瓶儿此刻的目光似乎突然柔的如水波一般,轻轻柔柔地流淌着,伸出葱白细长的手指,将那几个野果从鬼厉的手心中,一一拾起。
  纤细的指甲,在掌心粗糙的皮肤上似不经意的掠过,温暖中,带着异样的冰寒。
  她凝视着面前那个男子,轻轻而缓慢地放开了手,然后笑了笑,拿了一个野果放在口中,吃了几下,微笑着说:‘很好吃啊!’
  她的笑容,正是这午时最娇艳的花朵,动人心魄。
  鬼厉看着她,一言不发。
  金瓶儿笑容越发娇媚,笑道:‘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呆子似的……’
  鬼厉看着金瓶儿掩口而笑,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在片刻之后,忽然道:‘“紫芒刃”乃至阴凶邪之法器,你能将它修炼至“纳阴归渊”,与自身气脉相融一体,当真了不起。’
  ‘噗’,金瓶儿手上拿的几个野果瞬间爆裂,连其中的果汁都未溅洒出来,便已被突然散发出的诡异阴寒之气冻成冰块,掉落在了地上。
  金瓶儿前一刻还在微笑温和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深深盯着鬼厉。
  鬼厉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淡淡道:‘只是你虽然乃是纯阴之体,正与紫芒刃灵性相通,但寒阴之气太盛,孤阴不长,你却强要修行,阴气入体,经脉气血尽数为其所伤。你用这法宝威力自然是极强的,但是你将来要在修行道行上再上一层、再进一步,却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他不理会金瓶儿此刻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色,转身走去,同时口中招呼了一声,在一旁吃野果的猴子小灰跳了过来,几下跳到他的肩头,迈步继续向着远方那座焦黑山峰走去了。
  只留下金瓶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默默看去。阳光下,那白皙纤细而美丽的手掌,如透明的玉石一般闪烁着光泽,只是从那最深处,虽然不明显,却依然可以看见隐隐的不自然淡青色,像是细微的血管一般,分布在肌肉纹理的深处。
  金瓶儿面沉如水,忽地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鬼厉去的方向走了下去。抬脚处,她重重的将原本冻成冰块的几个野果,踩的粉碎。
第二十集 第二章 决定
  南疆,十万大山。
  在鬼厉与金瓶儿曾经穿越过的那片广袤的黑森林前方,此刻赫然站立着十几个人,这其中大多数乃是南疆焚香谷中以李洵为首的精英弟子,其中只有两个外人,那便是青云门的陆雪琪和曾书书。至于早先和陆雪琪、曾书书在一起的文敏,却意外的不见踪影。
  这一行人中,许多人脸上都微有疲倦之色,显然他们虽然是修道中人,但深入十万大山这凶险诡异之地,对他们来说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为首的李洵、陆雪琪、曾书书等人,道行深厚,面色如常。
  只是此时此刻,望着前方那一片黑沉沉的诡异森林,却是谁也高兴不起来的。
  在这片黑色森林上空,剧毒瘴气很明显升腾不已,显然无法从上空越去,而黑森林范围广袤,也无法轻易绕开,加上一路担任向导的李洵已经很明白的说了,按照南疆族民的传说,兽妖的巢穴就在这片黑森林之后的镇魔古洞之中。
  这片森林,看来已经是非走不可了!
  天琊神剑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辉,轻柔地在陆雪琪手边闪烁着,映衬着她雪白而略显孤单的身影。文敏不在,她非但很少与李洵等焚香谷弟子说话,便是同为青云门下的曾书书,她也很少理会。
  这一路行来,穷山恶水、毒虫猛兽,这些在在让人惊惧的事物对她而言,往往只是视而不见又或是剑下亡魂而已。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李洵不知道,曾书书也不知道,而此刻李洵却是向曾书书咳嗽了一声,低声问道:‘那个……曾师兄,请问那位陆师妹她整日沉默不语的,在想什么啊?’
  曾书书一怔,随即苦笑道:‘李师兄,我看你也是问错人了啊!’
  李洵看了他一眼,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也不禁苦笑出来。
  此刻众人正是在一天劳累之后,眼看要进入黑森林前的休息时候,陆雪琪单独一人,远远站在一块岩石边,眺望远山,在她身后,不时有许多目光,有意无意的在那个清丽背影间流连。
  李洵与曾书书站在一旁,前者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曾师兄,我们还是请陆师妹过来,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行动,可好?’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也对。’当下转过身,走到陆雪琪身边向她低声说了两句,陆雪琪面无表情,听曾书书说完,向李洵这里看了一眼,李洵微感尴尬,干笑了一下。
  不多时,陆雪琪终于还是和曾书书一块走了回来。李洵咳嗽一声,道:‘是这样,两位,穿过这片黑色森林之后,便离兽妖巢穴不远了。我们……’
  ‘李师兄!’突然,陆雪琪叫了李洵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李洵一怔,自从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可以说这是陆雪琪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讶道:‘什么?’
  陆雪琪看着他,目光中隐隐有光芒闪烁,道:‘这几日下来,我有一事始终不解,想请教李师兄。’
  李洵点了点头,道:‘陆师妹请说。’
  陆雪琪似乎并没有因为李洵的客气而面色稍和,一般是冷冰冰淡淡地道:‘过往时候,我等从焚香谷这里听到的消息,都是说这十万大山中乃是凶险恶地,便是你们也少有进入。但不知怎么,此番前来,似乎李师兄你对这里倒是十分熟悉的,莫非你们以前来过么?还有,兽神的踪迹诡秘非常,巢穴之隐秘更是不在话下,怎么焚香谷居然消息如此灵通,能够知道这些呢?’
  李洵神色不变,面对陆雪琪的质问,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微笑道:‘陆师妹,我早就已经对你们说过了,以前我们焚香谷对十万大山这里的确没有在意,但兽妖浩劫一出,我们当然会注意此处的。至于兽妖巢穴,也是我们门下弟子追踪兽妖残部发现的,为此可是牺牲了不少我门下精英呢!’
  曾书书与陆雪琪同时都皱了皱眉,显然都对李洵这一番空洞敷衍的话不是很相信,但看他说的理直气壮,却又似乎不能直接反驳,只好都沉默不语。
  李洵笑了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说到这里,我又想了起来,怎么贵派那位文敏文师姐,在我们将要进十万大山的时候,又突然赶回了青云山呢?’
  曾书书一怔,不禁看了旁边的陆雪琪一眼,随即微笑道:‘这个我们不是也早告诉李师兄了么,文敏师姐乃是临时有事,这才不得已赶回去的。’
  旁边的陆雪琪微微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文敏之所以临时赶回青云山,其中原因就连曾书书也不甚了了的,其实说到底,自然也是为了当日在焚香谷山河殿上,云易岚突然冒出的那一句关于诛仙剑损毁的问话。
  曾书书并不知晓实情,也就当作玩笑忘却了,但陆雪琪与文敏商量之后,却是都觉得此事实在非同小可,几番斟酌之下,终于还是决定由文敏急速赶回青云山,向诸位长辈师父禀明此事,也好应变。毕竟,诛仙古剑对于青云门,对于天下正道,它的意义实在太大了。而向来与青云门交好的焚香谷,还有那位谷主云易岚,此番意外的表现,隐隐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正在其中,令人不安。
  不过兽神这里一事,也是十分重要,不可放弃,于是商议之后,文敏赶回了青云山,陆雪琪则和曾书书留下。不过在陆雪琪等人心头,焚香谷这个门阀,此刻看起来,似乎已经是处处透出着古怪了。
  此刻,李洵已经和曾书书商量了许久,将之后进入黑森林需要注意的许多事项都一一说明,曾书书从中知晓了许多闻所未闻之事,不禁大开眼界,不住点头,与李洵相谈甚欢。
  陆雪琪将那些话听在耳中,不知怎么,微觉厌烦,便站起身重新走到一旁,向着远方眺望而去。远处隐约的山势连绵不绝,高地起伏,偌大的天地苍穹下,冷风呼啸而过。
  谁又知道,在前方会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呢?
  青云山,大竹峰。
  这一日清晨,光景尚早,天才蒙蒙亮,大竹峰上众弟子都还未起床,从守静堂那里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片刻之后,竟是田不易一反常态地在清晨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晨光中,田不易一张圆脸上面色凝重,眉头皱着,看去心事重重的模样。苏茹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来。看他们夫妻二人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是早起,亦或是整夜未眠。
  苏茹此刻面上深有忧色,走出守静堂后,她先是向弟子屋舍那里看了一眼,看到意料之中的安静无人后,她低声道:‘不易,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再商议商议吧!’
  田不易面沉如水,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样子,沉声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从我们去祖师祠堂回来,这几日之中,道玄师兄的情况越来越坏,昨日从通天峰上传下来的消息,听说他竟然对前去劝他的范长老和萧逸才动手了。’
  苏茹一惊,道:‘什么,掌门师兄他怎么会动手的,他们二人怎样,怎么触怒了掌门师兄,受伤了没有?’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他们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看道玄师兄行径古怪,前去劝告的,听说道玄师兄本来还好好的与他们谈话,但不知怎么突然发怒起来,一掌劈下,登时就将范师兄打的重伤,倒是萧逸才那小子却机警的很,竟然被他逃了过去,反而没事。’
  苏茹怔了一下,皱眉道:‘萧逸才居然没事么?’
  田不易负手沉吟了片刻,道:‘他向来聪明,而且又跟随道玄师兄多年,多少都比他人更了解的多一些。多半是事先就发现情况不对,所以掌握先机,这才侥幸逃开的。不过也幸亏他机警,这才有时间将范师兄救出来加以疗伤,否则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
  苏茹默然半晌,面上阴晴不定,许久方道:‘他、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田不易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么?’
  苏茹低声道:‘可是,他……掌门师兄他此刻心魔入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道行如此之高,远胜你我,你此番冒险前去,我只怕,只怕……’
  话说到后面,苏茹的声音越发低了,到最后已是难以听见,显然她自己也不愿说出口。
  田不易叹了口气,回身凝视了苏茹一眼,伸出手轻轻拉住苏茹纤手,柔声道:‘你我一世夫妻,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什么。有你这份心,便是我出了什么事,也不在乎了……’
  苏茹眉头一皱,打断了他,嗔道:‘你胡说什么!’
  田不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你是知道的,诛仙古剑的秘密本是青云门最高机密,本只有掌教一人知晓。只是当年蛮荒一战,我、曾叔常等数人跟随万师兄决战万里黄沙,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个秘密。后来我们数人就是在祖师祠堂之中,当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立下重誓,终此一生,绝不泄露这秘密半点。’
  苏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当初我也在场,也同你们一样发誓的,怎么会不记得?’
  田不易森然道:‘自青叶祖师留下亲笔诫碑,历代祖师无不再三告诫,诛仙古剑不可轻用。青叶祖师诫碑之中,更明言诛仙剑灵乃无上凶灵,持剑人心志不坚、根基不稳,便将堕入魔道。如今道玄师兄这种种异象,岂非正应验了祖师所言!’
  苏茹低下头,默然许久。
  田不易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空,远方处,清晨的山雾尽头,云雾缭绕的地方,巍峨高耸的通天峰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年来,道玄师兄励精图治,将我们青云一门整顿的好生兴旺,到如今傲视天下,领袖天下正道。’田不易的声音听起来,忽然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意,‘我也曾经想过,当年就算当真是万师兄坐了掌教这个位置,只怕也未必能比道玄师兄做的好了。’
  苏茹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叫了一声:‘不易……’只是后面的话,她却似乎欲言又止。
  田不易负着手,面上神情有些惘然,道:‘这许多年间,我虽然还是暗中供奉着万师兄灵位,但对道玄师兄,老实说,我真的越来越佩服,虽然平日里多有口角,但对他为人处事,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是十年前,他用诛仙剑劈老七的时候……’
  ‘不易,别说了!’苏茹突然喊了出来,不知怎么,看着田不易的她,眼眶竟有些红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看去哪有丝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世间最明白我心意的人,便是你了。十年前那一战,我、我……’他长叹一声,道:‘我是真舍不得老七啊!这一群弟子中,虽然那小子看着最不顺眼,但我终究还是……唉!’
  随着他一声长叹,两人都不说话了,直到过了一会,田不易似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道:‘当日事后,我也曾对道玄师兄深怀不满,老七是我养大的,这十数年时光,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有什么事也是我来教他,说不定事情也尚有转圜余地。可是那一剑下去,嘿嘿,老七还没事,先劈死了个碧瑶,这一下倒好,老七不反也得反了。以他那个死心眼的性子,这一生一世,只怕都毁在那一剑之下了。’
  ‘可是,这几年间,我偶尔自省,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我在道玄师兄那个位子上,这一剑,我是斩,还是不斩呢?’
  苏茹凝视着丈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言的轻轻拉住他的手掌,用手轻拍他的掌背,带着一丝安慰。
  田不易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对着苏茹,笑了笑道:‘换了我,只怕也终究还是要劈出那一剑的。’
  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苏茹默默低头,没有说话。
  田不易也沉默了下去,凝视着远方通天峰的方向。
  半晌之后,苏茹忽然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见道玄师兄吧!’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去了,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道玄师兄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和青云门,我不知道也还罢了,可是我既然知晓其中秘密,便断不能坐视不理,总是要去看看是否还有挽救余地。只希望道玄师兄道行深厚,能从那戾气之中惊醒过来。否则的话……’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
  苏茹看着他,忽然间微微一笑,面上忧伤神色顿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心疼心爱的神情,柔声道:‘好了,别说了。’
  田不易与她相处日久,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此时此刻,他凝视苏茹半晌,终究也是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去,宽大袖底,开始闪烁出赤红的光芒。
  眼看他那柄赤焰仙剑即将祭出远行,忽然苏茹在他身后,又唤了一声:‘不易……’那声中语调虽不甚高,但情怀激荡,满腔柔情,竟是都在这短短二字之中了。
  田不易回首,望着妻子,只见苏茹面上尽是不舍之意,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半晌之后,田不易忽然展颜微笑,挥了挥手,嘴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祭出赤焰仙剑,一声呼啸之中,腾空去了。
  那赤红色之光,掠过天际,直插进云雾之中。初时云雾翻涌,纷纷退让,随后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他的身影渐渐淹没不见了。
  只剩下苏茹一人,怔怔望着天际,也不知站了多久,云鬓之上,也不知何时有了少许清晨露珠,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悄然坠落。
第二十集 第三章 足迹
  黑色山峰。
  踏上那座山峰之后,一股浓烈的异味就始终在空气中飘荡着,有点呛人,带着些硫磺的味道。鬼厉和金瓶儿都是修行深厚的人,对这等异味还能忍受,但随着他们逐渐深入这座山峰,渐渐强烈起来的阴风,却渐渐有些让他们皱眉了。
  那是带着透骨冰凉的风,不知怎么,吹拂过脸上的时候,虽然风力并不是如何之大,但阴惨惨却着实令人从心底发寒。加上从前方山峰深处不知哪里发出的幽幽尖啸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似猿猴夜啼,又是猛鬼惨笑,听在耳中也是碜的慌。
  猴子小灰趴在鬼厉肩头,啃完了最后一个野果,随手将果核一扔,三只眼睛张开,四下张望,似乎对它而言,倒是一点不受这些异象的影响。
  金瓶儿眉头越皱越紧,忽然道:“好像有点不对。”
  鬼厉一怔,停下了脚步,道:“怎么了?”
  金瓶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前次跟踪过来此处,并未有这些满山遍野的鬼哭狼嚎和阴风阵阵,只是后来到了镇魔古洞那里,似乎才有一些。怎的过了一些时日,这里却和幽冥鬼狱一般了?”
  鬼厉向远处看了看,淡淡道:“也许这里乃是兽妖巢穴,戾气太重,本该如此。当日你过来时他才刚刚复生,当然没有近日气象了。”
  金瓶儿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解释了。当日在青云山头,兽神与诛仙剑阵血战一场,重创于诛仙古剑之下,任谁都看得出那一剑之威乃是何等之大。不过就算是在诛仙剑阵之下,兽神仍然可以遁逃而走,他这份修行,却已经是足以震骇天下了。
  金瓶儿眼波流动,忽然道:“你说,万一我们果然在镇魔古洞中找到兽神,虽然他已经负伤了,但我们二人,真的对付得了他么?”
  鬼厉摇了摇头,道:“我怎知道?”
  金瓶儿看着他,忽然笑道:“看你的样子,只怕是没几分把握吧!既然如此,你还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望着鬼厉,似笑非笑道:“你可别忘了,狐岐山中,可还有个碧瑶等着你去救她呢!若你死在这里,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么?”
  鬼厉哼了一声,向前走去,道:“此事是她父亲令我所做的,我负碧瑶太多,多少总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倒是你,”他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万一不幸死在此处,只怕才是死不瞑目吧?”
  金瓶儿娇媚一笑,对着他的背影笑道:“哎呀!你这个人可真是好生见外,只要我们一起死了,莫说是这兽妖巢穴,便是猪圈牛栏,那也是好的。”
  鬼厉在前头嘿嘿冷笑两声,显然对金瓶儿这等话语半分也不相信,更不用说有丝毫感动的表现了,只是径直走去。倒是他肩头的猴子转过头来,对着金瓶儿,居然难得之极的裂开嘴笑了笑,看去似乎心情不错。
  与鬼厉以前交往的几个女子不同,小灰对金瓶儿并不像当日和小白、小环两个女子一般的亲热,数日下来,这般咧嘴开心的笑,倒还是第一次。
  金瓶儿多少有些意外,但总不是坏事,倒也有些高兴,笑意盎然正要走上前去逗逗猴子,不料猴子裂着嘴刚笑了片刻,忽地嘴巴一张,却是吐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速度极快,直向金瓶儿站立处飞来。
  金瓶儿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不是常人,并不慌乱,脚下微旋用力,身子硬生生向旁边让开了几分,将那个怪异东西让了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低响,那东西掉在了地上,居然没有弹起来,而是直接砸进了地上。金瓶儿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野果果核,不知小灰什么时候嘴巴里还剩下一个的,啧啧尝着滋味,此刻却拿来戏耍她。
  金瓶儿被一只猴子戏弄,心头微怒,俏脸也白了几分,横眼看去,却只见那灰毛猴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子反坐在鬼厉肩头,面对着金瓶儿,双手抱在胸口*交叉,两只脚荡来荡去,三眼望天,满脸尽是一副骄横之色,大有传说中的流氓气概,就连长长的尾巴也在身后晃来晃去,一副我就是欺负你了,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模样。
  金瓶儿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紧走几步追上鬼厉,怒道:“你这只猴子怎么这么没教养,随便拿果核吐人你知道么?”
  鬼厉慢慢转过头来,看着金瓶儿,面上神色有些奇怪,半晌道:“你是在骂它么?”说着指了指小灰。
  金瓶儿点头。
  小灰登时怒了,一下子从鬼厉肩头跳了起来,吱吱乱叫,三眼圆睁,双手紧握成拳,不住比划,看样子是怒火中烧,要和告状的金瓶儿打一场,气势逼人。
  金瓶儿倒没想到这只灰毛猴子居然通人性到了这种地步,怔了一下,退后了一步,随后不去理它,向鬼厉大声道:“我便是在骂它,这畜生也实在太可恶了,你养了它就要把它教好……”
  “你啊!”突然,鬼厉少有的大声开口,冲着小灰喝了一句,同时也把金瓶儿的话给打断了。
  小灰吓了一跳,停顿了下来,金瓶儿也是吃了一惊,看着鬼厉。
  只见鬼厉皱着双眉,面色严肃,对着小灰喝道:“我早跟你说了,要多多读书,知书才能达理,你就是不听。上次教你的那本《神魔志异》,你为什么不学?回头给我抄它三百篇再来见我!”
  小灰三只眼睛一起瞪大,眨呀眨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抓了抓,再摸了摸,显然有些发呆。
  不过另一边金瓶儿也没好到哪去,吃了一惊之后,忍不住冷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猴子就算再通人性,也从来没听说过会读书写字的!”
  鬼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似这才醒悟,淡淡道:“既然如此,连你也这么说的话,这猴子没有教养就不是我的错了。天生万物,奈何猴子不能读书,奈何,奈何?”
  他望着金瓶儿,毫无诚意地叹息了一声,更不多话,回头又向前走去了。
  金瓶儿为之气结,脸色都白了。
  前头猴子小灰扑通一声,从鬼厉肩头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却不见它有什么疼痛样子,反而大声尖叫,手舞足蹈,狂笑不已,时而捧腹,时而捶地,更有四肢朝天,尾巴挥舞的,总之笑的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金瓶儿越看越怒,正要发作,小灰却突然跳了起来,“吱吱吱”冲着金瓶儿怪叫,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随即四肢着地,嗖嗖两下窜了回去,几下跳上了鬼厉肩头,这才重新趴了下来,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回头看着金瓶儿,又是一个鬼脸。
  金瓶儿怒上加怒,连身子都似乎有些发抖起来,贝齿一咬,就抬起手欲向前挥去,暖暖阳光之下,她手掌边缘泛起了淡紫色的光芒,诡异之极。
  只是那手掌抬到一半,却是停顿在了半空,前方那个男人的身影下,似乎手边也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辉。
  金瓶儿瞳孔收缩。
  半晌,她忽然一顿足,随即放下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胸膛起伏了几次之后,她的脸色已回复了平时模样。而前方鬼厉手边的青辉,也缓缓消失,至于他的身影,也已经在灰毛三眼猴子刺耳的怪笑声中,慢慢走的远了。
  金瓶儿定了定神,心下仍有几分微怒,但同时不知怎么,面上却有几分微热。她向来颠倒众生,以玩弄人心为长事,怎知今日竟被一只猴子给戏耍如此了……
  她哼了一声,将这些事撇开不想,正欲前行,忽地她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子慢慢走了回来。不多时,她已经走到了小灰刚才挑衅吐出的那只果核落地之处。
  果核乃是这里普通的山间野果果核,并无奇怪之处,但此时的那个果核,竟然是整个陷入了地上,只露出几分硬壳在外面。而这座焦黑怪异的山峰上,并不像十万大山其他处,有松软的泥土,到处都是坚硬的岩石。
  小灰一吐之力,竟是将果核击入了硬石之中。
  金瓶儿眉头缓缓皱起,慢慢站起身子,向着鬼厉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阴风阵阵,风中似乎依然还有猴子小灰刺耳的怪笑声音。
  低低的,彷彿是她轻声自语:“怎么连这只猴子,竟也有这等道行,精进的如此之快,这个人究竟是……”
  广袤的黑色森林,又迎来了新的拜访者。只不过这一次的客人,人数上远比以前来的多。多达十数人的队伍,穿行在丛林之中,在枝叶繁茂的巨树和藤蔓丛生的荆棘中前行着。
  只是,这一段路程,除了竟没有预料中的猛兽袭击外,走得有些出乎意料的顺畅。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都不是寻常人物,陆雪琪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话,但曾书书却已经忍不住对李洵说道:“李师兄,这、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李洵停下了脚步,向着周围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了曾书书,沉吟片刻,回头对焚香谷众弟子大声道:“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待会我们继续赶路。”
  众人轰然答应,显然走这么一段路,对谁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安顿好其他人,李洵、曾书书走到稍前一点的地方,同时靠近陆雪琪,陆雪琪眉头皱了皱,却是退了一步。
  李洵面色一沉,曾书书何等机灵,立刻开口打岔了过去,道:“李师兄,你也发现了吧?”
  李洵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三人所站的脚下,茂密的荆棘丛中,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荆棘被折断后,有人踩踏过的模糊印子。
  “有人在我们之前,而且肯定不是很久以前,也从这片森林里走过。”他肯定地道,同时面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一丝忧色。
  曾书书沉吟道:“会不会是李师兄你的同门……”
  李洵摇头道:“不可能的,焚香谷只有我们这一队深入十万大山,谷中年轻一代的精英,大都在此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的。”
  曾书书皱了皱眉头,道:“那就奇怪了,按照当日云谷主说的,这个消息本来不该外泄才是啊!难道是其他门派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进入了十万大山?”
  李洵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首先此事的确还在保密,只有我们两派知晓,”他轻轻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兽神才是浩劫罪魁,若是其他人落井下石,拣了便宜,我们两派在青云山头血战的,岂非是……”
  曾书书一伸手,满面笑容,拍了拍李洵肩膀,笑道:“李师兄所言正合我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呵呵,呵呵呵……”
  他这里二人相视而笑,旁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乃是出自陆雪琪之口,两人都是一怔,转眼看去。
  曾书书低声问道:“陆师姐,你怎么了,莫非我们说错话了么?”
  陆雪琪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去,口中冷笑道:“面目可憎!”
  曾书书一呆,一时弄不清楚陆雪琪这句话的意思,不知她是骂自己还是李洵,亦或乾脆是两个都骂。他转头看向李洵,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之后,毕竟曾书书脸皮更厚,打了个哈哈,装作什么都没听过一般,对李洵道:“李师兄,既然消息并未外泄,又不是你们焚香谷其他弟子,那这里竟有这样的痕迹,只怕是其中大有古怪了啊!”
  李洵皱眉,显然也是苦于思索不得,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前边刚转过身子去的陆雪琪,冷冷的又说了一句:“兽神!”
  曾书书与李洵身子都是一震,面上露出愕然神色。
  过了一会,曾书书慢慢点头,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道:“这个……陆师姐说的虽然比较……异想天开,但细想下来,还真是大有可能啊!”
  李洵面上神情却与曾书书不大一样,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继续走下去再看看吧,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用。”
  说着,他向二人又道:“你们也歇息一下,我回去看看那些师弟们。”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李师兄请便吧!”
  李洵又嘱咐了两句小心一类的话,转身向后走去。
  待李洵走的远了,曾书书这才转过头,向着陆雪琪的背影,忽地微笑道:“陆师姐,刚才你莫非是在骂我么?”
  陆雪琪冷哼一声,既不承认却也不否认,看那意思,倒是默认的意思多一些。
  曾书书苦笑一声,沉吟片刻,缓缓走到陆雪琪身旁,却是压低了声音,道:“陆师姐,我有件事要问你一下。”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微怔了一下,只见曾书书此刻面色居然十分严肃正经,与平常大为不同,当下道:“什么?”
  曾书书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随后低声道:“陆师姐,你老实跟我说,本门的诛仙古剑,当真是损毁了么?”
  陆雪琪面色刷的一白,眼中精光一闪,盯着曾书书,就连她手中的天琊神剑,那秋水般的淡蓝光辉,也似发出无形的嗡嗡之声,瞬间伸展,然后缓缓又收了回去。
  曾书书面色微变,只感觉面前这个白衣女子前一刻似冰,这一刻却似乎瞬间成了尖锐之极可怖的针,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低声苦笑道:“陆师姐,不用这样吧!”
  陆雪琪冷冷盯着他,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曾书书微微一笑,道:“怎么说我也是青云弟子,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关心呢?文敏师姐她临时回山,只怕就是为了向诸位师长回报此事吧?”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好了好了,陆师姐,你看,我并非恶意,只是此间有些事大是可疑,一路上少有机会,正好现在与你说一说。”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曾书书咳嗽一声,低声道:“你觉得焚香谷谷主云易岚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雪琪眉头一皱,道:“你什么意思?”
  曾书书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吧,你觉得云谷主他是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呢?要不或者是一个疾恶如仇,以天下正道为己任,对同为正道的青云弟子就一点没有防备的人呢?”
  陆雪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脸上不屑之意溢于言表,显然对曾书书这些问题完全是否定的意思。
  曾书书也不生气,看来早就知道了陆雪琪会有这种反应,接着又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云谷主他不是这种古道热肠或者头脑简单的人,那他当日在山河殿上贸然向我们三人问出了诛仙损毁这句话,不是很奇怪么?”
  陆雪琪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看着曾书书。
  曾书书有些尴尬,道:“好吧!我知道背后这么说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你看,这些事细想起来,真的有些奇怪……”
  “没有什么不妥的。”陆雪琪清冷声音截然道,似乎根本懒得管曾书书微微张大的嘴巴,冷冷道:“说便说了,有什么好顾忌的,从青云山到现在,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呃……”曾书书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陆雪琪居然比自己更出格,径直就将蔑视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话说了出来。不过回头想想,这位清丽无双的绝色女子,与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有他的门下弟子之间,似乎还真是有不少的过节啊!
  看着陆雪琪的脸色,曾书书不知怎么脖子后面有些发凉,直觉上暗想,难道无意中捅了马蜂窝?当下咳嗽一声,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个,呃,唔,我们先不管他的人品了,我是说,这件事上,云谷主至少有几个大异平常的地方……”
  “他是如何知道诛仙古剑损毁的消息的,这是其一。”陆雪琪截话道,面上神情不变,但眼神之中却透出一丝亮光,如耀眼的水晶一般,“其二,他知道之后,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他明明知道这个消息从他口中说出来,我们必然要回报给青云门诸位师长,那么焚香谷与青云门之间,岂非立刻就要生变?”
  曾书书连连点头,道:“我就知道以陆师姐之聪慧,绝不能发现不了这其中紧要干系。”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照此细想,则云谷主不外乎两种情况,第一,青云门有给他通风报信的奸细,这个连我这样的青云弟子都瞒得严严实实的消息,他竟然知道了,可见这奸细身分地位不可小觑。但他这么一说,岂非是有可能反而暴露了那奸细身分?”
  陆雪琪哼了一声,道:“第二,他告诉我们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提醒青云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是警告诸位师长,焚香谷已经不再惧怕青云门了?”
  曾书书深深看了陆雪琪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心中所想,原来你也早想到了,枉我还想提醒你的。不过想想也对,当日你让文敏师姐临时转回青云,就是将这些事禀告诸位长辈吧!”
  陆雪琪默然,点了点头。
  曾书书嘴角动了动,忽的一声长叹,声音中竟是十分感慨。
  陆雪琪微怔,道:“你怎么了?”
  曾书书苦笑了一声,道:“我、我是为本门那柄诛仙古剑而叹的,老实说,这几日我虽然想到这里,但心中却还是万分不情愿是真的,宁可自己猜错了。”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默默转过了头,望着前方。密林深处,幽幽暗暗,前途竟是没有半分光亮。
  曾书书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算了,反正再想也没有什么法子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要看看,那位云谷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陆雪琪没有回答,目光不经意间转到刚才发现的那个模糊痕迹上。
  曾书书在一旁低声说道:“其实你说的兽神虽然也有可能,但我总觉得应该不是他。”
  陆雪琪道:“那你以为是什么人?”
  曾书书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果那个李洵说的都是真的,果然不是他们焚香谷其他弟子的话,我只怕这些痕迹,多半乃是魔教那边的余孽留下的。”
  陆雪琪身子一震,转过头来,一向清冷的美丽容颜上第一次动容,道:“你为何如此说?”
  曾书书指着那个痕迹,道:“你看,这个痕迹虽然模糊,但显然乃是人类经过此地留下的痕迹。焚香谷既然没来过,那么天下正道之中更没有其他门派比他们更熟悉十万大山了,也很难想像会追查到此处。但是魔教就不同了,当年正邪大战之后,魔教被正道逐出中土,似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只怕他们也会来过。所以说是他们,我觉得大有可能。”
  “你说呢!陆师姐?”曾书书转头问道,但看着陆雪琪的面色,却是不由自主的一怔。
  那美丽女子,怔怔看着那个脚印痕迹,面色微微显得有些苍白,却意外的有隐隐腮红,从肌肤深处幽幽透出着。在这荒僻幽冷的古老森林中,她幽幽而立,竟彷彿是陷入了一场异样的梦境之中,再也听不到旁边人的话了。
第二十集 第四章 旧地
  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祠堂。
  青翠的树林还是和从前一样,茂密而生机勃勃的生长着,淡淡的晨雾正飘荡在树林之中,到处都可以看到树叶枝头,草丛野花叶瓣之上,有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远处,密林深处里还有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传来,听在耳中,更是令人身心为之一清,如临仙境一般。
  在这个人间胜地,道家仙境,林中的小径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正是田不易。
  与周围的美景似乎有些不协调的,田不易面上神色有些凝重,双眼直视前方,脸上表情显得心事重重。而此刻在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也显得有些怪异,田不易虽然身为大竹峰首座,乃是青云门最重要的数人之一,但以他的身分私自来到长门通天峰后山重地祖师祠堂,显然也有些奇怪。
  山路之上,并无青云门弟子看守,一路走来,悄无人声。在微风鸟鸣声中,田不易转过那道着名的三岔口,逐渐看到了密林深处那气势雄伟的飞檐。
  “当……”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钟鼓轻声,从前山方向传来,回荡在青云山头。
  那一片空空荡荡、飘飘扬扬的回音,让田不易默然停下了脚步,回首,眺望。
  天地苍穹,天正是蔚蓝无限!
  千万年间,彷彿都不曾改变。
  田不易面色渐渐沉静下来,默然伫立了一会,随即再度回身,向着祖师祠堂里走去。
  那片空阔的石阶展现在他的面前,祖师祠堂还是没有改变,如一座沉眠的巨兽,轻轻沉睡,躺在森林的怀抱。祠堂的大门依旧开着,里面昏暗依然,甚至是那黑暗深处的点点香烛,彷彿也在沉眠一般,一切,都这么安静。
  只是,在这座祖师祠堂之外,石阶之下,此刻竟然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背向田不易站着。田不易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听到了脚步声,那年轻男子似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连忙转过身来。
  田不易与那男子一对面,二人都是怔了一下,那年轻男子正是林惊羽。
  田不易随即想起,过往也曾听门下弟子说过林惊羽一直守在这祖师祠堂里,听说是为了某人守灵,不过那“某人”是谁,却似乎并没有人知道。不过,田不易此刻自然也是没有心情去想这个。他与林惊羽二人关系也不是甚好,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立刻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林惊羽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田师叔,你怎么这么早来到这里了?”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却又移到了祖师祠堂里面那层昏暗中,道:“我来找人。你一大清早的,站在祠堂外面做什么?”
  林惊羽面色微微一变,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苦笑,向着祖师祠堂里看了一眼,却没有回答。
  田不易淡淡道:“有人在里面么,是不是掌门师兄?”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是,掌门师伯正在大殿之上……他命我在外面守候,没有他的传唤,通天峰上弟子一个也不许进去。”
  田不易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记得你乃是龙首峰门下弟子,怎的却跑到长门通天峰这里,替道玄师兄看管起门户来了?”
  林惊羽脸色一白,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田不易不再理他,抬腿迈步,踏上了石阶。
  旁边林惊羽一怔,走上一步,道:“田师叔,你做什么?”
  田不易淡淡道:“我来到这里,自然是要进去的,我要找掌门师兄说些事情。”
  林惊羽眉头皱起,道:“田师叔,掌门师伯说过了,谁都不想见,没有他的允许传唤,通天峰门下所有……”
  “我不是通天峰门下弟子!”田不易冷冷打断了林惊羽的话。
  林惊羽一窒,一时被田不易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田不易更不多言,走上了石阶,向着祠堂里走去。
  林惊羽身形一动,似乎还想阻止,但随即又停了下来,看着田不易那矮胖的身躯,他眼中精光闪烁。
  迈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槛,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顿时迎面而来,巨大的阴影从殿堂深处轻轻涌出,将刚才还存在的光亮,轻轻拦在了祖师祠堂的外头。
  田不易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缓缓向里面深处走了进去。随着脚步声缓缓起落,他脸上的神情,似乎也在慢慢变化。
  一根根巨大的、漆着红漆的柱子,错落有致的立在大殿之中,支撑着雄伟的殿堂。从天花板穹顶上垂下的黄色布幔,安静地挂垂在柱子身旁,其中的许多看去已经有些破旧了,看在眼中,彷彿正是一股沧桑,从那渐渐老去的黄色中透露出来。
  过往的光阴,彷彿在这里凝固了。
  祠堂里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田不易踏出的脚步,回荡在周围寂静的阴影中。
  远处巨大的供桌后,无数的香火点点明亮,悄悄燃烧,恰如一只只神秘而怪异的眼眸,注视着穿梭在殿堂阴影中的那个身影。
  转过了殿堂上最粗大的那根柱子,从低垂的黄幔后走过,田不易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块空地,地上摆着三排蒲团,每排七个,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蒲团上,赫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在蒲团的前面,放着一张极大的供桌,供奉的水果祭品摆满了桌子,正中的是一个大香炉,里面却很奇怪的,只插了三根细香,袅袅轻烟,缓缓飘起。
  透过烟雾袅绕的供桌,在桌子后面的那沉沉黑暗里,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的灵牌,每一个上面似乎都有字迹,端端正正地放在阴影之中的灵位之上。
  田不易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而带着一丝恭敬,面对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他的目光先是在那个曾经熟悉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默默走了上去。
  道玄真人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田不易缓步走到了供桌之前,看了看笼罩在阴影中的那无数个灵位,深深吸气,随后从香炉旁边的香袋之中,抽了三根细香出来,小心地在旁边烛火上点了,退后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处,恭恭敬敬捧香拜了三拜。
  道玄真人所坐蒲团之处,离供桌不过六尺,但前方那点微光,似乎已经不能照及他的所在了。在昏暗的阴影中,他缓缓抬头,田不易的身影,赫然背对着站在他的身前。
  那黑暗深处,突然,如幽冥深处的鬼火,“忽”的一声腾起,两道精光瞬间闪亮。也几乎就是同时,如一声无形鬼啸声波掠过大殿,所有的香烛灯火,除了田不易手中所握三根细香之外,全部亮了起来。
  田不易此刻参拜已毕,踏上一步正要将细香插进香炉,但身子却陡然间停顿了下来,就连拿着香的手,也停顿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身影,一站一坐,都彷彿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黄色布幔,不知怎么,彷彿大殿上有微风吹过,轻轻飘动了几下,又缓缓静止下来。
  祖师祠堂之外,林惊羽正紧皱着眉头沉思着,但突然间若有所觉,猛然抬头,向着那座沉静而昏暗的祠堂深处看了过去,面上隐隐出现讶色。
  恍惚中,曾经是安静沉眠的这座殿堂,却如同一只苏醒的怪兽,冷冷地,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玄真人眼中神秘的鬼火忽然又消失了下去,来得突然,去的竟也是快速。随着那诡异的眼眸缓缓合上,原本肃杀的大殿顿时也缓和了下来,周围的烛火,也渐渐失去了亮度,回复了原先的点点微光。
  田不易手中的细香,依旧袅袅地点燃着,三点微细的香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是细香颤动间,却是有白絮一般的香灰轻轻掉了下来,落在了田不易的手上。
  田不易脸色漠然,冷冷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香灰,默然伫立片刻,将手轻轻抖了抖,抖掉了那些香灰,随即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根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六根细香,同时在香炉里点着,轻烟飘荡,袅袅升起。
  田不易一言不发,又对着灵位拜了三拜,然后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了端坐于地面蒲团之上的那个人影。
  “道玄师兄,”他深深望着那个人,眼中不知怎么,又是惊讶,又是悲愤,更隐隐有些痛楚,慢慢地道:“我们又见面了!”
  道玄真人大半个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对着田不易的说话声,他却似乎充耳不闻,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那般安静地坐着。
  田不易站着看了他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神情,却是越发沉重了。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迈开脚步,却是走到了道玄真人的身旁,在距离他身边不到三尺之远的另一个蒲团上,也坐了下去。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南疆,十万大山,焦黑山峰。
  一路之上,阴森的鬼嚎越来越盛,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也是呜呜叫个不停,吹在人身上如刀子一般,若不是鬼厉与金瓶儿都是道行深厚,光是这鬼哭狼嚎与寒冷的阴风,只怕就足以令人发狂了。
  周围阴森之气愈来愈是浓烈,他们二人也越发小心戒备,但直到他们走到山谷之下,已经到了远远可以望见那个镇魔古洞幽深漆黑的洞口的地方,竟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危险与伏击。这满山遍野几如鬼域一般的地方,竟然安静的不可思议,别说没有凶猛的兽妖,便是自从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处处可见的毒虫猛兽,竟然也踪影全无。
  这阴森的地方,竟彷彿倒是十万大山这穷山恶水之地中,最安全的所在了……
  鬼厉与金瓶儿站在一个小丘之上,远远眺望那个古老幽深的洞穴,隐约还可以看见,那洞口伫立的石像。
  二人的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到了此时此地,意外的平静,带给他们的却是更大的担忧。
  金瓶儿向那洞穴口指了一下,道:“那里便是镇魔古洞了,我当初追踪那个黑衣人来到此处的时候,便是亲眼看见兽神从这个洞穴之中复生而出的。”
  鬼厉微微点头,随即又向那洞穴四周看去,只见除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外,洞穴四周便都是垂直的悬崖绝壁,怪石狰狞,而洞穴上方十数丈之高处,紧靠着石壁有一层厚厚黑云,缓缓在半空中流动,如水云一般。看那浓黑之色,不问可知,必定是剧毒之物。一眼看去,寻常人决然是无处可走的,乃是一处死地。
  收回目光,鬼厉沉吟了片刻,道:“我们进去?”
  金瓶儿却是微显迟疑,沉默了好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都来到这里了,又怎能退缩不前,我们走吧!”
  鬼厉看了她一眼,只见金瓶儿脸上神情有些异样,脸色也显得有些微白,显然对那神秘洞穴多少仍有几分顾忌。其实又何止是她,便是连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此刻似乎也改了脾气,显得特别安静。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金瓶儿转头过来,看向鬼厉,忽地微笑起来,露出一口秀丽皓齿,微笑道:“我不妨事的,过去吧!”
  鬼厉点了点头,当先走去。金瓶儿跟在他的身后,向着那个镇魔古洞缓缓走去。
  脚步踩在坚硬的焦黑岩块上的声音,在呼啸不停的阴风中迅速被淹没了,越是走近那个古洞洞口,凛冽的阴风就越是强劲,风中所蕴含的阴森寒气,就越是冰冷。
  此刻两人都已经发现,这满山遍野凛冽的阴风源头,赫然就是从那个古洞之中吹出的。
  离那个洞口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光亮竟似乎也逐渐黯淡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光辉,都被接近镇魔古洞洞口上方的黑云所遮挡住了,彷彿这样一个地方,是不容许光亮进去的。
  而伫立在幽深洞口,面对洞穴深处的那个石像,也终于渐渐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一段路,并不算很漫长,但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却彷彿走了很久很久,当他们终于站在了镇魔古洞洞口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不久之前还暖洋洋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在黑云上方了。
  鬼厉慢慢转到了洞口,站到了那个女子石像的面前。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千万年的风霜,将最初柔和美丽的光滑,缓缓雕刻成了粗糙,沧海桑田变幻的光阴中,又有多少眼眸,曾这般淡淡安静的凝视你的容颜。
  时光如长河中的水滔滔向前,从不曾停留半分,最初的感动,最初的记忆,那无数曾深深镂刻心间的丝丝缕缕,原来,终究还是要被人遗忘。
  只留下那传说中残存的一丝半点,在悠远的光阴后,被后人不经意的说起。
  你曾经的美丽,曾经的壮烈,在光阴面前,灰飞烟散。
  冰冷的风,掠过了衣襟吹在了身上,千万年间的凝眸,或许,竟终究比不上,一念间的追悔!
  柔软的手,轻轻拍在肩头,猴子小灰吱吱的叫声,在耳边响了起来,鬼厉的身躯微微一震,猛然退后了一步,随即惊醒,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在凝视这尊年轻女子石像时,沉迷了过去。
  一念及此,鬼厉背上如被针刺了一般,心头微微震骇。以他此时的修行道行,心志之坚,在面对这尊玲珑巫女石像的时候,竟然还会在不觉之中着道,这石像所蕴含之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
  鬼厉定了定神,随即转头向金瓶儿看去,刚才若不是金瓶儿从旁提醒了他,真不知面对这尊石像,自己还要沉迷多久。但金瓶儿又怎么会对这神不知鬼不觉的石像有提防呢?莫非这个女子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还有隐藏实力不成么?
  鬼厉转头看去,却是不禁一怔,只见金瓶儿虽然站在他的身边,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整个身躯,却是与鬼厉所站方向相反,面对镇魔古洞的洞口,背对石像,根本不去看石像的面容。
  鬼厉皱了皱眉,道:“你做什么?”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这个石像很厉害的,我没跟你说过么?”
  鬼厉眉头又是一皱,哼了一声,深深吸气。这时一直趴在他肩头的小灰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猴子尾巴晃了晃,忽地一下从鬼厉的肩膀跳了出去,一下子跳到了那尊石像之上,攀爬了几下之后,最后却是坐在了石像的头顶上。
  鬼厉面色一变,忽地沉声道:“小灰,过来。”
  猴子看了看鬼厉,伸手抓了一下脑袋,吱吱叫了两声,但终究还是从石像上又跳回了鬼厉肩头。
  金瓶儿在旁边轻笑道:“你吓唬猴子做什么,它不过是好玩……”
  一句话还未说完,金瓶儿却是微露讶色,眼看着鬼厉端正面色,整理衣衫,竟是颇为恭敬地向着这尊石像,行了一礼。
  金瓶儿讶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鬼厉脸色漠然,却没有回答,只是向着那尊石像深深凝视一眼,一拱手,随即转身,淡淡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古洞幽深,阴风阵阵,正是在他们面前。
  金瓶儿跟在鬼厉身后,看了看正显得有些无聊的猴子小灰,随后目光落在鬼厉身上,道:“你刚才为什么对石像行礼?”
  鬼厉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口中淡然道:“前人风范,纵然早已湮灭,但人心之中,总是有值得尊敬之处。”
  金瓶儿眉头大皱,显然对鬼厉这如同打哑谜似的话语大为不解,正想追问,鬼厉却已经走近了那个洞口。
  金瓶儿连忙追了过去,皱眉道:“喂,我正跟你说话呢!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可是有一个凶灵的,虽然后来多半被那个兽神除掉了,但是这个洞口多半……”
  话说到这里,金瓶儿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几乎是在同时,鬼厉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站在离那个镇魔古洞洞口数尺之外的地方,看着那阴森黑暗的洞穴中,缓缓腾起了一股白色的冷气,在凛冽阴风的劲吹下,却没有丝毫消散的样子。
  眼看着那股白气越聚越多,体积越来越大,最后更逐渐凝聚成形,隐隐约约在白气中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吼声沉沉,咆哮阵阵,混合在阴风呼啸之中,更增威势,直如猛鬼天神一般。
  金瓶儿看着那股白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好吧,现在你看到了,这里是有一个厉害而脾气很坏的凶灵的!”
第二十集 第五章 功德
  阴风吹的越发猛烈了,刮的鬼厉与金瓶儿两人的衣服猎猎作响。他们站在镇魔古洞的洞穴入口,看着前方渐渐现出巨大而身形诡异的凶灵。
  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珠,在白气中猛然睁开,隐隐有血红色光芒透出,凶灵巨大的身影笼罩了过来,目光落在了站在身下的那两个凡人。
  “什么人,胆敢来到此地?”
  凶灵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雄浑震耳,彷彿周围的山壁都为之震动。
  然而片刻之后,凶灵似乎发现了什么,怔了一下,目光却是转到了站在鬼厉身旁稍微靠后的金瓶儿身上:“又是你?”
  金瓶儿微微一笑,娇媚无限,道:“是啊!就是我,我们又见面了。”
  凶灵怒啸一声,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彷彿在他身后那个幽深古洞里也远远的回荡着他的啸声:“你为何又来此地,还嫌上次惊扰娘娘神像不够么?”
  金瓶儿心下正自盘算该如何对付这个凶灵,从当日情况看来,这个守护镇魔古洞的凶灵决然是不好对付的。只是她心下思忖,但脸上神色依然还是微笑着。
  金瓶儿正要说话,忽然间听见身旁鬼厉道:“你可O当年追随玲珑巫女,深入十万大山之南疆七英雄中的黑虎?”
  金瓶儿愕然,转身向鬼厉看去,却只见鬼厉面色漠然,看着那个凶灵巨大的身影。
  也几乎是在鬼厉问出此话的同时,那个凶灵竟也是不由自主的呆了一下,彷彿“黑虎”这个名字,如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了他深心某处。
  就算是化身厉鬼凶灵,就算为世间所弃,千万年孤苦守候,却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回忆,深藏于心中吧……
  “你……是谁?”那个凶灵雄浑的声音,似突然嘶哑了一般,与适才出现的情景,完全变了个样子。
  鬼厉望着那个被阴森鬼气环绕的声音,眼中闪烁过复杂难明的光芒,缓缓道:“当年追随玲珑巫女七人之中,最后回去五人,随后建立今日之南疆五族。还剩下二人,则是当年追随玲珑巫女时间最长的两位亲兄弟,黑虎与黑木,却没有回来。古老巫族传说,长兄黑虎忠心勇猛,二弟黑木坚忍执着,我看你对这神像恭谨异常,千万年来坚韧如此,化身凶灵而不悔,便猜你是黑虎了,可对?”
  那凶灵默然许久,目光凝视鬼厉,鬼厉在那凶厉目光之下,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正眼与之相望。
  慢慢的,那凶灵周围的阴白鬼气缓缓涌动,凶灵眼眸之中的血红之色,更是越来越浓,就连本来就阴寒刺骨的这个镇魔古洞入口处,气温彷彿也越发的冷了。
  趴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似也有些不安,低低叫唤了两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知道巫族往事?”那凶灵原本愤怒的声音似乎突然变了样子,声调中有说不出的冰冷。
  鬼厉却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看着那个巨大的阴影,道:“世间人多半都是记不得太久之前的事的,只是终究还是会有传说,一点一滴流传下来。”
  他望着那个凶灵,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南疆,巫族之后裔,还依然有人记得你们的!”
  那凶灵的眼睛闭上了,许久也不曾睁开。
  金瓶儿站在后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了看那个凶灵,又看了看身旁的鬼厉,这些所谓古老巫族玲珑神像一类的传说,她一点也不知晓,但看那凶灵的反应,显然鬼厉说的竟然都是实情。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魔教之中更无人能比她对这十万大山中种种异事知晓的更多了,不料这鬼厉竟彷彿还有隐藏而不为人知的事。
  她望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心中微微凛然,目光却似更冷了。
  良久,阴风还在冷冷地吹着。头顶之上,黑云无声翻涌,冷风萧瑟,一片凄凉景色。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忽地,那凶灵黑虎猛然抬头,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彷彿有数不清的沧桑往事,尽在这一啸之中。当那啸声还在远山隐隐回荡之时,他已回过头来,隆隆之声,彷彿正是情怀激荡,却又终究是压抑了下去。
  “多谢!”
  那凶灵凝视鬼厉许久,忽地微微低头,这般说道。
  鬼厉面无表情,慢慢向后退了半步,合眼微欠身,算是还了礼。
  凶灵点了点头,声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道:“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记得娘娘与我们,嘿,不过我们当初追随巫女娘娘深入这十万大山的时候,又哪里想到过什么千古流芳?”
  凶灵的眼神,慢慢转到了镇魔古洞洞口处,那尊伫立的玲珑巫女神像之上,他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温和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似乎也轻了许多:“不过你们来到这里,想必不是特意前来对我这个人不是人、鬼不似鬼的东西说这几句话的吧?”
  鬼厉默然片刻,道:“是,我来此之前,虽然也曾听闻过玲珑巫女与你们七人的传说,但并不知晓你现下的情形,也不知晓你会在这里……”
  他抬头,望向凶灵,缓缓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洞穴之中的那个兽神。”
  凶灵巨大的身影震了一震,那个名字竟彷彿连他也为之感到畏惧。
  只是,凶灵的目光并没有传过来,还是停留在那尊神像之上,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鬼厉淡淡道:“我们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那凶灵猛然回头,盯着鬼厉,慢慢道:“就凭你们二人?”
  鬼厉缓缓点头,道:“是。”
  凶灵周身的白色鬼气转动的速度似乎突然快了起来,看上去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了,半晌,只听他冷冷说道:“不错,兽神的确就在这镇魔古洞之中。”
  金瓶儿身子一震,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喜色。鬼厉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还是望着那个凶灵。
  那凶灵也正看着他,忽然道:“我看你的衣着服饰,应该不是南疆土人,当是由中土来的吧?”
  鬼厉点了点头,道:“正是。”
  凶灵沉吟片刻,阴森鬼气之中,彷彿见他神情变化不定,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守护此洞口之前?”
  鬼厉道:“不知。”
  凶灵道:“我自然是为了守护娘娘神像,但除此之外,我在此守卫,一来是不容外力复活此妖孽,二来也不欲无知之人进入送死,你可明白?”
  鬼厉点了点头。
  那凶灵惨然一笑,道:“可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当年娘娘重托,被……被那个畜生所骗,铸成大错,妖孽复生,天下生灵涂炭……”话说到后边,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凶灵似定了定神,又道:“我本已绝望,想来世间更无人可以阻挡这妖孽祸害苍生,不料前一段日子,他竟然是重伤而回,中土人杰地灵,竟然还有高人可以重创于他,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鬼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太在意,兽神虽然败了,但击败他的人,也未必便好的到哪里去!”
  凶灵微微一怔,不知鬼厉此言是何含义,但此刻也懒得深究,道:“能除去此妖孽,自然最好,我有此心不下数千年了,只恨纵然他当日尚未苏醒之际,我也一样奈何不得他。你们来自中土,或许能做到也未可知。若当真成功……”
  那凶灵周身鬼气霍然一收,瞪大了巨眼,大声道:“我当替娘娘在此谢过你们!”
  说罢,他缓缓移动身子,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他身后那幽深而不见底的古洞。
  鬼厉向那洞穴深处凝视一眼,转过眼去,向那凶灵深深看了一眼,那凶灵也正凝视着他。
  鬼厉缓缓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慢慢走了进去。路过凶灵身边的时候,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忽然抬起头,有些好奇的向着凶灵那个巨大的身躯看去,三只眼睛一眨不眨。
  那个凶灵忽然对着鬼厉的背影大声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当心。当日兽神并非单独一人回来,除了他身旁恶兽饕餮之外,还有一只妖孽,道行极高,你千万小心。”
  鬼厉脚步停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他手下十三妖兽,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凶灵摇头道:“不是那十三妖兽之一,在此之前,连我也从未见过那只妖孽,你一定要小心。”
  鬼厉缓缓点头,向着古洞深处继续走了下去。
  随后,金瓶儿也慢慢跟了上来,两人一猴的身影,慢慢的溶入黑暗之中,在阴影深处摇晃着前行,缓缓的,却终于是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凶灵的身躯鬼气,也渐渐模糊起来,但他的巨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洞穴深处的黑暗。忽地,他向着那最深黑暗之地,发出了一声如惊雷般的巨吼,那狂呼如洪涛排山倒海一般轰然而出,甚至连那凛冽阴风竟也为之倒流而回,坚硬之极的岩壁轰然作响,如天崩地裂!
  那一片狂啸声中,凶灵巨大的身躯,缓缓隐没于黑暗里……
  只是,在凶灵消失的同时,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在镇魔古洞之外,那尊神像的背后,隐隐闪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是当日策动南疆五族内乱,抢回了五族圣器,将兽神复生的黑木。
  黑色而宽大的长袍如往日一样,笼罩住了黑木的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却是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那镇魔古洞的深处。当那个凶灵也是他曾经的大哥消失之后,他才慢慢收回了眼神,重新的,却是落在他身旁那尊玲珑巫女的神像之上。
  瑟瑟阴风里,他似也在低语:“娘娘……”
  与此同时,镇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远处,那片广袤的黑森林下,慢慢走出了一队十几人的队伍。当先一人,却是身着白衣若雪,容颜绝美的女子,手中一柄蓝色天琊仙剑,面若清霜,眼中却似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愁与沧桑,默默的,向这远处焦黑色的山峰眺望……
  中土,河阳城外三十里。
  大道之上,过了这么久,逃难的难民们大都已经回到了南方家乡,此处位于青云山脚下不远的地方,却还是不时能够看到衣衫褴褛的百姓艰难跋涉。不过其间已经多了些来往的小商小贩,比起数月之前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仙人指点,看你半生命数啊……”忽地,一声响亮吆喝在大路上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显得十分刺耳。
  “财运、官运,姻缘、行踪;风水、面相,测字、摸骨,无所不精,无所不通,来来来,一位只需五两银子啊!便宜了啊……”
  周一仙手持“仙人指路”之招牌竹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一路吆喝,路人无不侧目。
  跟在他后面的野狗道人没有说话,和往常一样拎着全部的行李。
  倒是在他背后的小环似乎是怔了一下,从一路过来一直细细观看的手中一本黑皮无字封面的书上抬起头来,有些愕然道:“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几两银子一位?”
  周一仙回过头,呵呵一笑,道骨仙风的如天降仙人一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郑重其事道:“五两银子。”
  小环眉头皱起,道:“可是昨天你才叫的是三两银子啊!还有,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三日前我们还是好好的和往日一样,每位看相的客人收五钱银子,可是你倒好,这几日你蹦着跳着往上涨,五钱涨到了一两,过了一日变成了二两,前一天就成了三两,今天倒好,你乾脆直接叫了五两了……”
  小环走到周一仙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周一仙一番,周一仙被她看的有些发毛,退后了一步乾咳一声,道:“你个小丫头又看什么?”
  小环不去理会他,伸手却是探向周一仙的额头,周一仙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让了过去,道:“你神神道道的做什么?”
  小环“呸”了一声,道:“你才是神神道道的呢!我是看你有没有发热,脑子烧糊涂了!”
  说着,她转头向跟在身后的野狗道人问道:“道长,你说我爷爷他最近是不是有些糊涂了啊?”
  因为此时正是白日,野狗道人同往常一样脸上围着布条,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十分明亮,此刻被小环一问,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立刻点头道:“他,呃,我是说前辈年纪大了,难免有些……”
  “放屁!”
  周一仙在前边跳了起来,大怒。
  小环白了他一眼,道:“爷爷,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就觉得道长说的很有道理,看你这几天那个样子,只怕还真的有些老糊涂了。”
  周一仙似乎特别听不得“老糊涂”三字,更是恼怒,怒道:“你们两个家伙知道什么,你们才多少年纪,知道多少人情世故,我这还不是……”
  小环抢道:“是么,那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拚命涨价?”
  周一仙哼了一声,手中仙人指路竹竿一挥,向着周围稀稀拉拉那些行人指了一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还有我们一路过来遇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逃难的人?”
  小环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家都是啊!包括我们也是。”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微一红,随即当作没听到的样子。
  小环又道:“既然他们都是逃难的人,离乡背井的,我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想着看相这回事,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该减价才对,可是爷爷你倒好,拚命的抬价。”
  周一仙双手一背,将竹竿置于身后,冷笑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倒是错了,可是你看这几日,找我们看相的人是少了还是多了?”
  小环怔了一下,皱了皱眉,野狗道人却在旁边插了口,道:“说起来,似乎这几日看相的人的确多了一些啊!”
  周一仙又是哼了一声,面上有得意之色,对小环道:“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吧,本来说大难之下,人人背井离乡,是未必有看相之意的。但此番则大为不同,浩劫之大,万年罕见,天下苍生涂炭,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在此异象之下,有我这仙人般为他们指点迷津,岂非是人人趋之若鹜?”
  小环低头沉思,良久之后,缓缓摇头叹息,面上却有一丝惘然。
  野狗道人却是还有些迷惑,忍不住就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提高看相价码呢?”
  周一仙怪眼一翻,道:“这等高深学问,我岂能教你!”
  野狗道人碰了个钉子,呐呐缩了回来,却只听身旁小环叹了口气,道:“这个我现在多少明白一点了。”
  野狗道人与周一仙都是吃了一惊,周一仙道:“哦,你倒说说看?”
  小环耸了耸肩膀,淡淡道:“不外乎是你料到天下人人心惶惶,对自身性命都顾之不及,又有多少人怜惜身外财物?相反,你银两提的越高,寻常百姓反以为此人道行高深,不同凡响吧……这些我本来都是不信的,本想此等小伎俩,便是白痴也看的出来了,不料、不料竟还有这许多人看不出的。”
  周一仙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小环。”
  小环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道:“你前面说得都对,只是最后一句,却并非他们这些人看不出,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开罢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听得糊涂,道:“什么看不开?”
  周一仙向着周围那些蹒跚行走的人们看了一眼,道:“天下苍生,又岂能尽是愚钝之辈,只是生死关头,却不知有多少人不肯相信自己,宁愿听听旁人安慰也好。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所言所语,多半都是谈及日后半生,将比今日之处境好上许多。有此言在,他们付出银两,便也安心了。”
  小环忽然道:“爷爷,你是真的从相术上说的,还是对他们胡乱说的?”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是胡乱说的。”
  小环与野狗道人对望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仰首望天,看着那悠悠苍穹,注视许久,悠然道:“如此浩劫,可一却不可二,否则天道亦不容之。”
  说到这里,他回头笑道:“既然如此,这将来日子自然是要比现在不知生死的日子要好上太多了,我也不算说谎骗人的吧!相反,老夫一路过来,安慰劝告了无数颠沛流离的百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话下,重诞生机,死灰复燃,此番功德,又岂是那些和尚道士整日缩在寺庙之中颂经念佛可以做到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环的头,一脸仙气,正义凛然,大有老夫悲天悯人救世之情怀,独下地狱挽救苍生之悲壮,便是收了这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大义之所在,不收不足以救人、收了更是大慈大悲之所为的正气沧桑。
  他接着叹息道:“人生,真是寂寞啊……”
  一时悄无人声,四下竟是一片静默。
  周一仙皱了皱眉,将眼光从高高在上的天际苍穹收了回来,低头向四周看了看。
  “喂,你们两个,走那么快干什么……”
第二十集 第六章 真怒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上,往昔庄严肃穆的情景,在这一日却似乎发生了变化,纷乱的脚步在玉清殿内外响个不停,压抑却带着慌乱的窃窃私语彷彿如水波般在这里蔓延开去。远处,似乎还有吵闹的声音,这在过往是不能想像竟然会公开发生在通天峰上的,而此刻听去,那吵闹之声似乎还越来越大,而且正不住的往玉清殿这里接近。
  玉清殿地势极高,耸立于云海之上,就算是过了虹桥,从碧水潭边的石阶向上,也得走上一会,但听这声音大小,多半却是已过了石阶一半。
  闻讯赶来的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几个师弟的簇拥下疾步走进了玉清殿,英俊的脸庞上不知为何,竟然流露出几分疲倦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位道行高深的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如此费神费心。
  不过虽然面有倦意,但萧逸才走进大殿之上,仍然是面色肃然,眉头皱起,微怒道:“怎么回事?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在此喧哗!”
  旁边,守在大殿门口的几个年轻弟子连忙走了过来。道玄真人自从与兽神大战之后闭关已久,而且脾气不可思议的变得古怪,通天峰长门大小事务,多已由这位深孚众望的大师兄打理,众年轻弟子眼中,对萧逸才也多有敬畏。
  只是此刻嘈杂之声仍然越来越大,但众年轻弟子脸上却大都有古怪之色,其中一人凑到萧逸才跟前,压低声音道:“萧师兄,是大竹峰的苏师叔来了。”
  萧逸才一怔,愕然道:“苏茹苏师叔?”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
  萧逸才讶道:“她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来了,怎的又没有通报,还搞出这般喧哗出来……”
  话未说完,只听玉清殿外那阵喧哗声突然提高,似乎是某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远远传过来一声清啸,如凤鸣一般,悠然而起。
  萧逸才脸色一变,急忙向玉清殿大门快步走去,口中道:“糟了,快走……等等,曹师弟、徐师弟,你们立刻去后院,请几位师叔过来劝阻苏师叔,我们都是后辈,不好说话,快去!”
  旁边两个年轻弟子连忙点头,转身就向玉清殿后殿跑去。
  萧逸才大步向玉清殿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大门,那阵清啸之声忽地传为急促,发出尖锐之声。
  萧逸才脸色白了一白,身形一闪已向门口飘去,同时提气沉声喊道:“苏师叔,有事我们好说,切莫……”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哎呀、哎哟……”之声陡然传来,萧逸才身形一窒,硬生生顿住了身子。
  只见玉清殿巨大的殿门口处,在远方温和澈蓝的青天背影下,扑通扑通从殿外摔了十几个人影进来,无一人可以站稳立足,个个身子转个不停,片刻之后哗啦啦倒在地上一片。
  玉清殿上一片哗然。
  “嘿!”
  一声冷哼,只见一个苗条纤细身影,俏生生出现在玉清殿大殿门上,正是苏茹。
  这一声,瞬间震慑全场,偌大的玉清殿上,更无一点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突然发威的女子身上。
  乌黑发亮的秀发盘着髻,斜插着一支红玉点睛黄金凤凰展翅钗,凤口叼垂三分琉璃翡翠铃,轻轻摇晃。两道柳叶眉,冷中带着艳,清里更有媚;红唇紧闭,双颊若雪,一双眼眸清亮无比,更带着三分怒气。平日里一直穿着的宽松衣服不见了,此刻的苏茹一身素服,紧裹身子,少了一份妩媚,多了几分热烈;同时手边更抓着一把带鞘墨绿仙剑,剑光耀耀,虽有剑鞘在外,但层层剑气,无形而弥漫开来,竟让人有种这柄仙剑有灵,似欲自己跃出大肆挥舞的感觉。
  萧逸才眼角连着跳了几跳,下意识的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苏茹面色如霜,目光冰冷,向着玉清殿上诸人扫了过去,那一瞥之下,虽容颜美丽,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萧逸才眼角余光向此刻那些口中呻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弟子看去,只见他们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所受的都不过是些皮外轻伤,别说伤筋动骨,便是见血的都少见。
  这一看,登时他心中安定了不少,看来这位苏茹苏师叔虽然不知怎么,突然发这雷霆之威,但终究还是顾念同门之情,没有下狠手,否则以过往那些长老口中闲谈时说到的“那个女人当真厉害”的说法,这些同门师弟只怕还有更大的苦头吃了。
  只是饶是如此,萧逸才忽地眼前一凉,却是苏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逸才乾笑一声,走上了一步,拱手行了个礼,同时偷偷瞄了一眼苏茹手中那柄墨绿仙剑,道:“这个……苏师叔怎么今日这么有空,来了我们通天峰了。”
  苏茹冷冷看着萧逸才,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萧逸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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