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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五.一六通知」出台
一九六六年四月十九日,国家主席胡服同志及夫人王光美,国务院副总理陈世俊及夫人张茜一行,结束了对友邻巴基斯坦、阿富汗、缅甸的国事访问,回到云南省会昆明。自三月二十六日出访以来,胡服同志离开北京已近一月。在昆明,他向北京发出两封电报:一封给胡必成同志转德胜同志,报告已圆满结束对友邦的访问回到昆明,提出要去西双版纳看看,那里有十几万知识青年在开垦橡胶园,并请示主席后,可否安排一次见面以汇报出访情况;另一封给中央书记处总书记邓希贤,向中央请假一星期去西双版纳等地调查研究、慰问知青。
实则是胡服同志真不想回北京。他离开北京这段时间中央又出了两件大事:揪出了彭、罗、陆、杨,都是他的左臂右膀;成立了「中央文革小组」,全班人马都是德胜同志手下的亲信秀才。他已明显感觉到了,他回北京前程未卜,凶多吉少。云南省委第一书记、昆明部队司令员兼政委阎红彦上将,在多次汇报、交谈中,亦对党中央的激烈斗争状况忧心忡忡,特别是对党内军内紧急传达「彭、罗、陆、杨反党阴谋集团」一事十分反感。阎红彦上将并直言不讳地说:李云鹤凭什么在中央张牙舞爪?既然德胜同志那样讨嫌自己的婆娘,为什么现在又搞「举贤不避亲」,让她坐直升飞机当了「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搞不懂,想不通啊,刘主席,陈老总,老首长。
胡服同志、陈世俊在阎红彦等人的陪同下,乘汽车赴西双版纳。在路上,他收到了北京的两封回电,一封是胡必成同志拍来的,转告德胜同志指示:请胡服同志速回北京主持中央工作,个别见面事另订时间;一封是中央书记处邓希贤拍来的,亦是敦促速返北京,一切面告。从昆明乘汽车赴西双版纳,走滇缅公路,穿越横断山脉,来回路上就要一星期。因之胡服同志、陈世俊回到北京已是四月底。胡必成同志、朱德、邓希贤到机场迎接。在机场休息室,胡服同志听了工作演示文稿:根据德胜同志指示,彭、罗、陆、杨被划为反党阴谋集团。胡服同志连说「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中央书记处一下于少了四名书记怎么办?邓希贤说,主席已初步同意调中南局陶际华同志到中央工作,主持宣传口。
调陶际华进北京,算是德胜同志对刘、邓所做的一点让步。陶际华是湖南老乡,跟101同属黄埔六期,当过101的第四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南下广东后转地方工作,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后又升了中南局第一书记。人年轻,有才能,有政声。今后若胡必成同志不行了,倒是个做总理的材料。关键是他到了中央工作后,会跟了哪一个司令部走。
胡服同志回到北京看到的第一个文件是「中央文革小组」起草并经德胜同志修改过的——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一个措辞激烈、杀气腾腾的可怕「通知」。他跟德胜同志通了电话。毛说不忙见面,先代我主持五月四日开始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吧,我的一些具体意见,会委托康盛在会上传达。关键时刻,胡服同志没能拍案而起,缺乏临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胆识。他又一次犯了「党性修养」的老毛病:大难当头,只图自保。他为了顺从德胜同志,很少保护自己的战友、同事乃至亲信。一九五四年他不保护上海地下党和新四军时期的老同事潘汉年,潘汉年被德胜同志判处无期徒刑而死于湖南米江劳动农场;一九五五年反「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时他不保护自己的新四军老部下饶漱石;一九五八年他不保护胡必成同志、廖云,德胜同志连续十三次公开点名周、陈二人右倾,「离开右派只有五十米远了」,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他不保护彭得华元帅,反而对彭得华落井下石,彭的一大罪名「里通外国」就是他所封赠;一九六二年八月的北戴河会议他不保护自己的爱将习仲勋、邓子恢;一九六五年十一月毛、林诱捕罗其荣大将他不据理力争;现在德胜同志要拿傅懋恭、陆定义、罗其荣、杨尚坤等人开刀祭旗,搞文化大革命,接下来就要向他胡服同志这位「玉皇大帝」下手了,他仍然不能最后一搏,拯救自己。他总是希望能跟德胜同志达成妥协。明眼人当时已经看得出一个即将降临的大悲剧了:胡服同志不保护他人,他人也不会保护他胡服同志。
GT的另一领导人胡必成同志则表现出来跟胡服同志完全不同的作风。周在文革初期的滔天红祸中,拚了老命去死保自己的亲信大将,包括力保贺文常元帅、叶参座元帅、聂荣臻元帅,力保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李富春、谭震林等,继而力保受毛、林派系排斥的将军们、部长们。他很快在自己身边形成一个强力军人集团,来与德胜同志、101的党中央周旋。妙不可言的是,德胜同志也需要胡必成同志的军政集团来牵制势力日益膨胀的101派系!其结果是,胡必成同志保护老部下,老部下保护胡必成同志,使得胡必成同志于权力争斗的残酷夹缝中历尽艰辛得以幸存,此系后话。
一九六六年五月一日,身为GT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兼市长的傅懋恭,第一次没有在北京市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的活动中露面。五月四日,德胜同志仍委托胡服同志在北京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德胜同志却让康盛做代表,在会上正式提出「傅懋恭、罗其荣、陆定义、杨尚坤反革命集团」案。傅懋恭已知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出席中央会议,仍孤注一掷地提出:召开中央全会,集体讨论解决党内纷争。但此时他已被德胜同志「定罪」,他的提议,已无人敢于公开附议。这次被扩大进来参加会议的,除了陈柏达、康盛二人原本就是政治局委员之外,还有狄克、谢富治、李云鹤、王力、关锋、姚文元、戚本禹等毛派斗士。他们以德胜同志指示做后盾,在会上喧宾夺主,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他们誓言「不论资格多老,地位多高,功劳多大,谁反对伟大领袖德胜同志,谁反对战无不胜的德胜同志思想,就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幸而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仍是「老革命」占多数,有贺文常、陈世俊、李富春、李先念、徐向谦、聂荣臻、叶参座等一批元帅、副总理,力主缓和气氛,冷静局面,并敦促中央常委早日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处理党内重大问题。这一来,被德胜同志亲自点名的「彭、罗、陆、杨反革命集团」,除罗其荣已遭投入军队监狱外,傅懋恭、陆定义、杨尚坤三人均暂不逮捕,而责令他们留在各自的府上,反省检查。实际上是被软禁了。
有趣的是,101迟迟不肯返回北京视事。德胜同志两次电话通知他赴北京出席政治局扩大会议,101却留在他苏州的行馆里养补,无意出山。此时德胜同志已经从武昌东湖宾馆移居杭州西子湖畔的刘庄。他不得不委派北京的胡必成同志赴苏州敦请,并让胡必成同志传话:难道还要我亲自到苏州来请你回北京主持工作吗?101得到了德胜同志的承诺,这才由胡必成同志陪同乘专机回了北京。林作为党中央副主席兼国防部长,出现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派勇士们顿时声势大涨,斗争如火如茶。五月十六日,政治局扩大会议仍然由胡服同志主持,在出席者与列席者均拥有同等表决权的情况下,以举手方式通过了由陈柏达、康盛起草的,经德胜同志亲自审定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通知」——简称为「五一六通知」。实为一个GT践踏自己的党章的非法文件。
德胜同志在《通知》上亲笔写下: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理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这些人物,有些已经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的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正睡在我们的身旁……上述《通知》,遵照德胜同志的命令,不再依惯例先由党内层层下达,而直接交由新华社于当天晚上全文播发,并刊登在第二天的全国所有大小报刊上。
德胜同志派军队接管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社等要害单位后,已将新闻舆论工具完全操纵在自己手中。此次会议名义上由胡服同志主持,实际上完全由远在杭州的德胜同志掌控,从五月四日一直开到五月二十四日才结束,其间双方的激烈争吵可想而知。在通过了「五一六通知」之后,紧接着又通过了毛氏的「GT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组成,清一色的毛派人马:陈柏达任组长,康盛任顾问,李云鹤、狄克任副组长,核心成员为谢富治、姚文元、王力、关锋、戚本禹等人。胡必成同志费尽心机,才将陶际华安排进「中央文革」任顾问,王任重任副组长。刘、周、朱、陈、邓等GT元老们还争取到了一项党内项目工作纪律:任何情况下,严禁对党内高级干部严刑逼供,肉体摧残。此项项目工作纪律并得到德胜同志的签署。嗜杀成性的康盛赴杭州向德胜同志汇报时曾表示不满:项目人员可以不对审查对象动刑,但广大革命群众出于无产阶级义愤,对反党黑帮分子动动拳脚,怎么办?德胜同志说,还是要劝止,要文斗,不要武斗。但绝不能给人民群众订框框,泼冷水,束缚群众的手脚。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八日,久病出山的政治权力饿虎101元帅,以德胜同志的最亲密战友、学生、最可靠的革命接班人的姿态,在会上作了一个专谈中外「军事政变、武装夺权」的精彩演讲,讲杀人,讲镇压,你死我活,血流成河,讲得与会者毛骨悚然。讲着讲着,101却也透露了伟大领袖德胜同志的玄机:近几个月来,伟大领袖一直在做一篇大文章,秘密调兵遗将,军事包围北京,以军事手段粉碎了党内外阶级敌人妄图政变的涂谋!亲密战友101无意中揭了德胜同志的老底:在北京地区行军事政变的不是别人,正是德胜同志自己。六月初,德胜同志瞒住北京的胡服同志、邓希贤,悄悄移居他的湖南老家韶山滴水洞宾馆后,读到101的这篇杀气腾腾的讲话稿,当即给自己的夫人李云鹤写下一信,表示了对自己的这位学生、接班人的担忧和不满,以留作历史的存照。也就说明了,毛要打倒胡服同志,不得不借重101,却又从一开始就对新接班人缺乏信任。
第二十六节 邓拓、田家英自杀
「五一六通知」发布后,全国上下即开始了极左疯狂与红色恐怖。德胜同志虽然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但他要一举推翻胡服同志、邓希贤等人牢牢掌控着的党务系统,仍感到相当棘手。他也明白,党内的广大干部,尤其是中高级干部,包括中央委员会的绝大多数委员,对他贸然发动文化大革命运动并无好感,会想方设法予以对抗、抵制,一旦危及到各级官员的切身安全,即有曝发全国内战的可能。对于爆发内战,德胜同志已有思想准备。他已横下一条心:与其到时候让内战自发性爆发,不如自己主动发起一场革命性内战……
另说面临灭顶之灾的傅懋恭等人,倒是做到了「不自杀叛党」。罗其荣大将则早于三月十八日深夜,从住所楼顶跳下未死,只跌断左腿骨,被送进医院截掉左腿,弄成残废,投入监串。后曾被红卫兵及军内造反派以箩筐装了,抬着四处游斗;第二名自杀的GT高干傅懋恭的爱将、北京市委文教书记邓拓。时间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十七日深夜,亦即德胜同志强令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五一六通知」的第二天。邓拓眼看彭、罗、陆、杨等中央领导人被打成「反革命集团」,康盛、李云鹤、陈柏达、狄克一伙成为暴君德胜同志的咬人狂犬,觉得自己再活下去,必定落入恶魔康盛手中,人格凌辱不说,更会遭受严刑逼供。邓拓对康盛当年在延安秉承德胜同志旨意,大搞「抢救运动」残酷拷打无数无辜性命,记忆犹新。他不能担保自己一介书生报人,在历经日夜吊打、皮开肉绽之后,咬得住牙关,不交代出一九六二年那半途而废的「畅观楼」事件。那一来,自己所敬重的中央领导人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自己一死,一切就断线,无从查起。
士可杀,不可辱。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书香世家出生的邓拓,满腹诗书,文章锦绣,追随共产党革命三十几年,没想到会这样自相杀戮……当晚,邓拓写下两封绝命书。他的一支名满神州的生花妙笔。已毫无文彩。一封给GT北京市委,相当长,为自己的《燕山夜话》和《三家村札记》做最后的申辩,并写下了「共产党万岁」、「德胜同志万岁」等口号,十足类似古代的谏臣被暴君降旨推出午门斩首之时,还要面北跪下,三呼皇上赐死之恩,以求减缓株连九族之灾。邓拓此时三呼「万岁」,正是为的力图减缓自己带给爱妻及子女们的罪孽。邓拓的另一封绝命书很短,是写给爱妻的,流露的是他的血泪真情:「……你们永远不要想起我,永远忘掉我吧。我害得你们够苦了,今后你们永远解除了我所给予你们的精神创伤。永别了,亲爱的。」邓拓是在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以剃须刀割断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大量出血而身亡。
「五一六通知」后的另一位著名自杀者为GT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德胜同志的政治秘书田家英。田家英自一九四八年起到毛身边工作,青年才俊,正直忠诚,博学强记,文笔简洁迅疾,深获毛的器重。德胜同志于五十年代的大量著作,大多出自田的手笔,毛只是稍作修改审订而已。一九五九年的庐山会议上,田家英对于德胜同志不管天下苍生死活,为一己私欲而大发淫威,倒行逆施将为民请命的彭得华元帅打成反党集团,即已有过痛不欲生的愤懑。会后曾向毛提出「下基层锻炼」的要求,不获批准。三年大饥荒时期,田家英多次率中央工作组到安徽、河南、山东等重灾区调查研究,目睹了农村饿殍载道、尸骨盈野的惨状。田家英每次返回北京,均向德胜同志作出如实汇报,并协助胡服同志、邓希贤等人说服德胜同志在经济路线上作出重大调整,如跟说毛同意胡服同志、邓子恢等人提出的在农村允许包产到户、责任到田等单干性质的紧急措施。可是到了一九六二年,大饥荒一结束,德胜同志就过河拆桥,翻脸下认账,在中央全会上大批邓子恢的「右倾翻案风」,大谈阶段斗争和两条道路斗争。由于长期在德胜同志身边工作,田家英亲眼目睹了「伟大领袖」如何玩弄权谋,玩弄美女而且在疯狂制造「自我神话」、「自我崇拜」的愚民运动的同时,处心积虑地一步一步为胡服同志、邓希贤、傅懋恭们设下陷阱,令其上当落井。一九六三年后,德胜同志对田家英的「不健康情绪再次发作」有所警觉,但仍不准其「下放基层工作」的请求,原因很简单,田家英知道的黑幕太多,奥秘太多。一九六四年德胜同志决心以军事手段铲除刘、邓系统之后,将田家英降为生活秘书。田家英仍挂名为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实际上毛命其管理一件十足羞辱他人格的事:德胜同志每玩过一名美女,即由田家英支给一笔服务费用,并负责该名美女回单位后的提级提薪,入团入党!
田家英自杀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德胜同志已秘密移居老家湖南韶山滴水洞。他每天在滴水洞旁的小水库里游泳,锻炼体魄,养精蓄锐,准备返回他久违了的、也是军事政变成功了的北京,去召开中央全会,去补办一个手续,给予胡服同志、邓希贤们政治上致命一击!对于在他身边工作过整整十八个年头的田家英的自杀,他说:死了?小叛徒一个!只要那个「玉皇大帝」这时刻不畏罪自杀就行,我还需他来表演连场好戏。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五月二十五日,聂元梓等七人联名贴出了那张后来被德胜同志誉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胡必成同志不知就里,闻讯后感到事关重大,于当天晚上派人到北大进行调查,重申中央关于贴大字报要内外有别的规定,并严厉批评了聂元梓等人无视党纪的行为。
第二十七节& 陷井
对于胡必成同志的出面干预,做为德胜同志在北京的政治联络员的康盛,不能不认真对付。他立即派专人将聂元梓的大字报底稿火速呈送给仍在武昌东湖宾馆的德胜同志。六月一日下午,德胜同志从武昌打电话给北京的康盛,让康盛转告胡必成同志,说他同意把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向全国广播。德胜同志的电话,无疑给了胡必成同志当头一棒。胡必成同志无法抗拒,一面电话向德胜同志认错,一面让康盛去通知新华社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于当天晚上将聂元梓等人炮打北大党委和北京市委的大字报向全国广播。
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德胜同志电令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柏达,在原三十八军军事管制小组的配合下,接管了党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社的行政、编辑业务,由陈柏达本人兼任报社社长、总编辑二项职务。这样,GT中央的最高「喉舌」,便直接掌控在毛派手中了。六月一日晚上,康盛传达德胜同志的紧急指示,命令《人民日报》于六月二日的头版,以「大字报揭穿一个大阴谋」的通栏标题,全文刊登出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并同时刊出陈柏达、王力、关锋三人连夜赶写出来的评论员文章:「欢呼第一张大字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时间,北京地区的五十五所大专院校和一百多所中等专业学校、普通中学里,那些早被德胜同志的极左思潮所煽动起来而唯恐天下不乱的狂热青年们,纷纷高唱德胜同志的「造反有理」语录歌曲,奋而造反,掀起揪斗学校校长、书记和出身不好的教师们的风潮,称为「读德胜同志的书。听德胜同志的话,紧跟德胜同志革命造反」,「深揭反革命黑线,狠斗反革命黑帮」,「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整个教育系统局势大乱,失去控制。许多学校出现了学生群殴校长、教师事件,多名中学校长被活活打死……
胡服、邓希贤家里的就读北大、清华、师大附中的孩子们,带回了学校里的恐怖信息,其中打人最凶的,又是那些平日恨上课、恨考试的高干子女。如任其发展下去,局面将不堪设想。此时,德胜同志已经从武昌东湖宾馆移居杭州西子湖畔的刘庄。六月四日晚,胡服同志、邓希贤终于获得德胜同志的同意,乘专机飞往杭州,向德胜同志请示、汇报工作。刘、邓向毛报告了北京大中学校的乱象及多名校长被打死、被迫自杀的情况,建议立即向各大、中学校派驻工作组,以恢复校园里的正常秩序。德胜同志却玩世不恭地说:学生娃娃们刚解放了几天,造了造师道尊严的反,我看形势好得很,不是糟得很嘛,无非是死了几个人嘛,何必匆匆忙忙派什幺工作组,去指手划脚呢?对于德胜同志的高论,胡服同志连连点头,但仍坚持着派工作组,否则工作实在难以做下去;邓希贤则比胡服同志直截了当些,他请德胜同志回北京主持工作。德胜同志将两人打量了一会,才说:还在治病,没法子返回北京。北京的事,还是有劳二位相机处理。一定要派工作组,你们回去开会研究嘛,我也不是一定就反对。胡服同志、邓希贤二人以为是德胜同志松了口,认可了他们的提议。却不知这正是德胜同志替他们设下的新陷井:派工作组镇压学生运动。
当刘、邓继续汇报关于召开十一中全会统一全党对文化革命的思想认识时,德胜同志却突然以严厉的口气,指出胡必成同志于五月二十五日晚上,派人到北京大学「威胁革命左派聂元梓,妄图扼杀第一张大字报」的问题:北大出了一张大字报,他这个国务院总理为什幺那样敏感?手脚又是那样的快?胡必成同志是既要保卒,也是保帅。保卒是为保帅。此人不同凡响啦,老牌右倾机会主义,历史上是国际派红人,王明路线的推行者。德胜同志要求胡服同志、邓希贤回北京后,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中央文革成员全部出席,批评帮助胡必成同志。不破不立,不塞不流,周是几十年的老问题了,能不能解决?对于德胜同志整肃胡必成同志的授意,刘、邓二人倒是十分清醒,无非是离间彼此关系,之俊各个击破。眼下GT元老们已经人人自危,他们不再顺从德胜同志一意孤行整人了。他们二人于当晚赶回北京后,将毛的这项「最新指示」按下不表。邓希贤对胡服同志表示的更明确:又要整胡必成,还等主席回北京后亲自来主持吧。
六月五日,经过整夜奔波归来的胡服同志在北京主持召开了有中央各部委负责人参加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绝大多数的与会者主张立即向所有大专院校派驻工作组,以控制住目前校园内的恶劣局面。会议结束后,胡服同志即把会议的决定以电报传真方式报告给杭州的德胜同志,德胜同志回复同意。于是从六月五日当天晚上起,在短短半个月内,即以北京新市委的名义,向北京地区所有大学、中学派驻了工作组,代行各学校的领导职能。胡服同志为了掌握运动的第一手材料,派自己的夫人王光美以工作组组员身分,进驻清华大学校园。在这同时,刘、邓、周还颁发出一个工作文件——「GT中央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的指示」,共为八条,具体规定了:大字报不要上街,运动应内外有别;开会要在校园内开,不要在街上开;不要上街,不要游行示威,不要搞大规模的声讨会。此份GT中央文件,胡服同志亦曾紧急呈报给杭州的德胜同志,德胜同志以红铅笔划了一个圆圈,并没有表示异议。
一九六六年六月上旬,胡服同志还坚持以中央名义发出通知,让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中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作好各项相关安排,准备到北京来出席八届十一中全会,讨论研究有关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问题,时间暂定六月下旬。这是胡服同志、邓希贤为牵制德胜同志的文革疯狂,力挽危局所作的最后努力。他们相信,一百多名党中央委员及候补委员的绝大多数,亦即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中央机关各部委第一把手,连同人民解放军的主要将领们,都不会同意德胜同志的大乱全党、大乱全国的搞法,期望能以中央全会绝大多数人的集体意志,来制止德胜同志主席一意推行的红色狂澜。惜乎刘、邓均无勇气破釜沈舟,向全党全国人民公布一九五八年毛氏大跃进导致三年大饥荒饿死人口数千万的真相,来警策即将降临的新一轮大灾难。
再说北京的所有大学、中学校园,经工作组进驻、宣讲中央文件后,混乱局面本可以控制住了;没想到德胜同志却利用他的亲信们——中央文革小组的康盛、陈柏达、李云鹤、王力、关锋、戚本禹等人,分头潜入几所名牌大学摄风点火,传达德胜同志的各项最新指示,提出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直至鼓动部分头脑简单、思想偏激的狂热青年去驱逐刘、邓中央派驻的工作组。于是在所有校园内,很快形成了两大派学生组织的对立,一派要坚决保卫工作组,保卫工作组就是保卫党中央;另一派则认定工作组反文革、反德胜同志思想,镇压学生运动,应当被赶出校园。许多学校的两大派学生开始动嘴辩论,继而动手打群架。校际之间出现串联活动。但保卫工作组的一派学生平日多为品学兼优,中规中矩,即便打群架也知自我约束。而造反一派学生则多为平日顽皮捣蛋、痛恨课堂试卷者,因之革命造反打群架正是投其所好,表现最顽强,最具战斗力,最要誓死捍卫德胜同志。毛派大员们背着胡服同志、邓希贤、胡必成同在大学校园内大肆掮风点火的结果,导致六月二十日前后,即有三十九所大专院校的工作组被赶出了校园,局势愈趋混乱激烈。胡服同志的夫人王光美亦被迫卷入清华大学校园内两大派学生势力的争斗之中。当时的明眼人已经不难看出:北京地区所有大、中学校内两派势力的激烈争斗,实际上是为刘邓党中央与毛林党中央的又一次大对决,亦可称为一场代理人之间的战争。
第二十八节 滴水洞
一九六六年六月下旬,北京校园战争的总导演德胜同志,悄悄离开他的杭州行宫——刘庄,乘专列火车移居至他的湖南老家湘潭韶山冲滴水洞宾馆。这是一个十分神秘静僻的所在,四面环山,远离村镇,林木森森,德胜同志称为「西方的一个山洞」。据传此地为一条龙脉所在,毛的父母即葬于附近坡地。德胜同志实际上是个甚讲风水迷信之人。一九二七年九月他发动湖南农民秋收暴动,是从这里出发而后上了井岗山、延安,去夺得全国政权的;这次,他要进行生平的第二次革命,也要从这「龙脉」之地出发,去一步一步打倒坐镇北京中南海的胡服同志和邓希贤。更何况,德胜同志需要不时变换各地的妙龄女子,来松弛他长年紧张的大脑神经,来辅助治疗他日益严重的失眠症。湘女多情,温柔似水,且柔中有刚,跟那吴侬软语、娇艳欲滴的苏杭美人儿又别是一种风情。还有湖北美女——他笑称为「武昌鱼」,鲜嫩中带有辣味……连少不经事的贴身护士张毓凤都提醒他:南方女子身子燥热,多了会伤身子,不像东北女子从小受山参地气养育,能滋补男人。什么话?女子也,同志也。床上床下都是平等的,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即胜即完。称为杯水主义也好,游击战术也罢,左右就那么回事。本主席浪漫气息,渔猎美色而下痴迷美色。好色而不昏庸,绝不教区区男女之事误了政权兵权党权这社稷大事的。
滴水洞宾馆不远处有座小水库。德胜同志好泳。GT湖南省委和湘潭地委早些年即已揣摸好了「上意」,在水库的坡沿上铺下了一层厚厚的细沙及鹅卵石,以免伟大领袖下水时涉足污泥。德胜同志此时一改多年诸病缠身的形象,每天下午在冰凉的小水库里畅游两小时,有美人兮在水之湄!谈笑赋诗,指点古今,意气扬扬。他告诉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次是「临时隐居」,不再让北京的同事们知道他的行踪,又来汇报工作,逼他表态。他却掌握着北京的动态,知道大、中学校已经天下大乱,几十所学校的刘、邓工作组已被赶跑,死了一些校长、教师,有的是畏罪自杀。放手让学生娃娃们革命造反,造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反,能不有一些过火行为?能不死掉一些人?哪次革命不死掉一些人?有什么奇怪的?听说刘、邓已经着手反击,部署工作组在校园里抓黑手,抓反革命,抓反动学生。全国各地的大专院校的情形也大致上如此。谢天谢地,刘、邓这回是闯进马蜂窝去了,镇压学生运动,从来没有好下常。到时候一声号召,全国的学生娃娃们都来造他们的反,革他们的命,痛打落水狗。
德胜同志「隐居」韶山滴水洞,北京的刘、邓遍寻不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要玩猫藏耗子式游戏。这些年来德胜同志经常行踪诡密,在北京日理万机的刘、周、邓们常常十天半月的不知他身居何地。中央文革小组却每天有专机抵达长沙军用机场,或是送材料,或是送人,再由机场直接以专车送往滴水洞宾馆。对于跟刘邓的这场斗争,德胜同志并没有丝毫的轻敌麻痹。他最担心的仍然是被刘邓牢牢控制着的党务系统。召开中央全会的事一直被他拖着,但终归是要召开的。一旦自己的文革主张被中央委员会的多数人所否决,那就只有打内战一途可供选择。因之德胜同志亦作了最坏的打算,多次召来湖南省委的几位亲信书记谈话,交代形势:如果发生内战,你们就先去湘东山区搞根据地,准备打游击,到时候我来当政委,我们重新拉队伍,建红军。再来一次农村包围城市!德胜同志此言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九六六年七月中旬湖南省委的华国锋、李瑞山、于明涛等人。的确去了湘东北平江县的连云山区住了些天,白白胖胖的身体忍受了山沟黑蚊叮咬,准备了「认清形势、紧跟主席、重新游击」来的。德胜同志瞒着北京的刘、邓「隐居」诏山滴水洞二十来天,却独独让胡必成同志知道他的行踪。你胡服同志、邓希贤不是拒绝召开中央常委扩大会议整胡必成同志吗?那好了,本人就再给胡必成同志一个机会,一次考验。若是胡必成同志不将本人的隐密行踪透给刘、邓,就证明周尚未跟刘邓结为同伙,周就还可以被争娶教育、使用。用胡必成同志代表本人去整胡服同志,一着妙棋也。如果胡必成同志此次将本人的隐秘行踪透给了刘邓,那就证明了他们是一个集团,到时候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将刘邓周一网打尽,决不姑息。
此时的德胜同志,在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的同时,也颇有点「赴汤蹈火、一往无前」的悲壮情怀。为备不测,他于一九六六年七月八日深夜,给自己的那位年长色衰、爱哭爱闹却也忠心耿耿的夫人李云鹤,写下一封长信,大有留作「政治遗嘱」之意。他写道:本人身上兼有虎、猴二气,虎气为主,猴气为辅……我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事物总是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准备跌得粉身碎骨的。这有什么要紧,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全世界有一百多个党,大多数党不信马列主义了。马克思、列宁都被他们搞得粉碎,何况我们呢?
我们再来看看北京的胡服同志和邓希贤。一九六六年六月下旬,一些在外地任省委书记的中央委员,已经惶惶不安地来到北京,准备着出席即将召开的八届十一中全会。这是胡服同志赖以跟德胜同志会议对决的最后机会。会议却未能如期举行。说是在这关键时刻,作为中央书记处总书记的邓希贤,已经看穿了德胜同志的不良用心,十足悲观绝
望,又工作消极起来,觉得德胜同志早已动用部队对北京实施了军事管制,康盛、陈柏达一伙又如同毛手下的吃人狼犬,青年学生们更是一个个飞天娱蚣似的唯恐天下下乱,在这种情势下,即使是开成了一次党主席拒绝出席也拒绝认可的中央全会,还有什么用处和意义?毛林兵权在握,说不定一声令下,就把擅自召集会议的人统统抓起来,以反党叛国论处。伟大领袖动用军队搞的是武斗,刘邓只能开会搞文斗,怎么是对手?因之,邓总书记属下的中央书记处和中央办公厅,迟迟未能发出召开全会的正式通知。
还有一说,是德胜同志及时给了邓希贤严厉警告:悬崖勒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就是后来的港台书刊称邓希贤在一九六六年的关键时刻背叛、出卖了胡服同志的由来。相信此时的胡服同志,已完全明白了他的险恶处境。北京的大学生们其所以敢于为所欲为地赶走党中央派去的工作组,敢于惨无人性地打死自己的校长、老师,完全是受到康盛、陈柏达、李云鹤等中央文革小组一伙人的幕后怂恿,而康、陈、江等人的背后,正是那位不肯返北京的德胜同志了。事已至此,胡服同志倒是表现出来一种义无反顾,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气概。他除了派自己亲爱的夫人王光美参加清华大学工作组,去跟造反学生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甚至允许自己那就读北京师范大学附中的女儿也当了学校文革委员会成员。胡服同志并对北大工作组、清华工作组均有具体的批示:「说工作组是黑帮的大宇报,是右派打着红旗反红旗……敌人出洞了,这个蛇出洞了,你们消灭他就容易了。北大工作组处理乱斗现象的办法是正确的,及时的。」胡服同志还把自己的上述批示,以工作演示文稿形式转发全国,以期制止全国性揪斗「黑帮分子」的狂潮。这一来,全国各地的工作组在当地党委支持下,开始「反干扰」,抓反动学生,使得两派势力之间的争权斗争,愈演愈烈。
七月十二日,从华中重镇武汉市传来石破天惊的消息:隐居韶山滴水洞二十来天的德胜同志,也是「诸病缠身」了十余年,多次宣称自己快要去见马克思了的德胜同志,十二日午后在湖北游泳健儿的陪同下,于武昌岸边下水,一举畅游长江三十里!上岸后,德胜同志豪情万丈地对随侍左右的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等人说:人说长江很大,大并不可怕。美帝国主义不是也很大吗?我们顶了他一下,也没有啥!
德胜同志龙威猛虎畅游长江的消息及上述豪壮之语,配上毛的游泳照片,第二天一早即出现在全国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立时,德胜同志出山,虎啸龙吟,威震全国。北京的胡服同志们是闻风丧胆,谈虎色变了。说是胡服同志的孩子们回到中南海家中偷偷议论:毛伯伯装病装了十多年,他装得真的象……胡服同志本人苦于无法跟德胜同志电话联系上,想祝贺德胜同志身体康复都不成。自六月四日晚上在杭州的那次工作汇报后,德胜同志已经刻意回避着他胡服同志了。
第二十九节 德胜同志回北京
一九六六年七月十八日下午,德胜同志的专列火车突然驶进北京火车站。也就是说,他确信他手下的亲信部队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北京地区,无人能劫持他,软禁他,暗害他;而胡服同志已成了笼中鸟,瓮中鳖。这是自一九六五年十月德胜同志南巡整整九个月之后,终于回来了。被蒙在鼓里的胡服同志,闻讯后立即赶往北京火车站迎接。但德胜同志已经进了车站的特设休息室,拒绝见到胡服同志。这是GT的党中央主席德胜同志,第一次当着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们的面,也是当着身边的工作人员的面,刻意冷落贵为国家主席的胡服同志。
当天晚上,在中南海内跟德胜同志比邻而居的胡服同志,步行到德胜同志的丰泽园菊香书屋门前,去求见德胜同志。但见门前停着多辆轿车,显然是德胜同志正在跟人谈话。警卫人员却早已接获命令,告诉他这位国家主席和党中央第一副主席:主席刚回,很累,已经休息。德胜同志再次拒见,使胡服同志空前紧张。他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苦思良久,感到自己实在是清廉动勉,辛辛苦苦,问心无愧……他请自己的夫人王光美给胡必成同志挂去一个电话。胡必成同志却是刚从德胜同志的住处回到家里,接到王光美的电话。倒是说出了真情:刚才在主席那里开了常委碰头会,有康盛、陈柏达、李云鹤三位列席,我还奇怪胡服同志怎么没到,原来是没有通知……光美呀,请照顾好胡服同志,请胡服同志保重!王光美含着泪声说了一句:总理也要保重!对方再无声音,她只好放下话筒。
六月十九日下午,德胜同志终于在自己的书房里会见胡服同志、邓希贤,有胡必成同志等人陪同。稍事寒喧之后,德胜同志即毫不客气地斥责说:「派工作组是错误的!工作组起了阻碍运动的作用。工作组阻碍革命,势必变成反革命……昨天回到北京后,感到很难过,运动搞得冶冷清清。有的学校大门都是关起来的。甚至有些学校镇压学生运动。谁去镇压学生运动?只有北洋军阀。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运动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赶快扭转,把一切框框打个稀巴烂!」德胜同志并进一步严厉指出:「谁反对文化大革命?美帝、苏修、日修、反动派。共产党怕学生运动是反动的。有人天天说走群众路线,为人民服务,而实际上是走资产阶级路线,为资产阶级服务。」德胜同志一顿劈头盖脑的斥责,使得胡服同志、邓希贤、胡必成同志惊惧不已,哑口无言。他们又一次面临着德胜同志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他自己高高在上,在外地优哉乐哉,不做实际工作,专事遥控,指手划脚。一出了问题,却把责任推给辛辛苦苦从事实际工作的人。真是养病的管着卖命的。德胜同志却正在气头上,瞪圆了眼睛问:怎么都不讲话?胡服、希贤不是早就要求开全会来解决党内纷争吗?胡服同志终于忍无可忍,无所畏惧地看着德胜同志,这位自己在延安时代力排众议一手扶上去的「伟大领袖」,说:派工作组一事,我和希贤六月四日晚上到杭州,向主席汇报过,主席是讲过不要怕乱,不要匆匆忙忙派什么工作组,叫我们回北京开会做决定。六月五日回来召开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大多数人怕乱,赞同派工作组,做出了决议。当天晚上我用电话报告了主席,主席回复了同意。现在运动出了方向、路线问题,责任在我,我应当检讨,请求处分。再不行,可以把我撤职查办,可以把我下放回老家去种地!对于胡服同志的这顽强态度,德胜同志也颇为吃惊了,真不能低估了这个对手。他眼睛瞇缝了好一会,才从胡服同志身上移开了,转向邓希贤说:胡服把我端出来了,揭了老底……看来,各位都是饱受委屈的了。总书记,下通知吧!本月底,全体中央委员、候补委员来北京集中,开十一中全会。我们到会上把各人的观点摊开来,也搞一回大鸣大放大字报,热闹热闹,如何?
当天下午的会见,不欢而散。德胜同志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留老同事共进晚餐。刘、邓、周三位心里彤云密布。中南海上空雷声隆隆,胡服同志对于自己直言冒犯德胜同志,甚感后悔。回家跟王光美一说,光美也吃惊,批评他不冷静,不过话讲了就讲了,也不要后悔,反正眼下的事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当天晚上,胡服同志却仍坚持着,才又跟德胜同志通了电话,表明这几个月来主席一直在南方,他确是尽力在揣摹着主席的意图,按党的传统方式在北京主持工作的。土改运动派了工作组,合作化、反右、公社化,三年困难时期整风整社,都派了工作组,四清运动也派了工作组。这回,派工作组出了问题,是自己适应下了新形势……同时也担心,如果不派工作组,任由学生娃娃们闹下去,局势大乱,主席一旦返回北京,自己没法子交代的……对于胡服同志的委婉解释,德胜同志在电话里不计前嫌,笑呵呵的:胡服呀,老革命遇上新问题啰。文化大革命、反修防修,对你我,对大家都是个新考验,犯些错误是难免的。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错了就改,改了就好。我们共事几十年,还要共事下去埃。德胜同志认定胡服同志是在对他施缓兵之计,他就将计就计,也回敬胡服同志一个缓兵之计。他并认定了胡服同志这位老朋友的特性:怯于明争,长于暗斗。看来刘克思是想在工作组问题上搞主动退却,想让他的工作组体体面面地退出各所大专院校。可世上的事,也总不是由得你刘克思一人神机妙算的。你的工作组是天马行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先教学生娃娃们批倒批臭了。威风扫地了,再赶走!对不起,现在是你刘克思通过工作组镇压革命左派,做下坏事,覆水难收。本主席就是要派中央文革小组的人马分赴北大、清华、师大、人大,发动左派造反,召开大会小会揪斗各学校的工作组,把工作组问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揪住了工作组,就是揪住了胡服同志、邓希贤。对了,康盛、陈柏达不是刚提议采用一个理论新名词?叫做:刘、邓推行的是一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妙极。旗帜鲜明,画龙点晴。湖南乡下人说的,打蛇打七寸。
第三十节&& 李云鹤耍雌风
七月二十四日下午,德胜同志亲自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正式讨论胡服同志、邓希贤在派工作组问题上所犯下的「方向路线错误」。德胜同志像上几次会议那样,未跟其它的政治局常委打招呼,就私自通知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都来列席会议,并且有发言权。会议一开始,德胜同志就指示胡服同志先做检查,谈认识。胡服同志闷头吸着香烟,表示没有思想准备,想先听听大家的批评,而后发言。出席会议的政治局委员们都愁眉苦脸,闷不吭声。会场气氛压抑而沉重,简直令人窒息。德胜同志见自己的意图受阻,开始显得焦躁不安,向列席会议的中央文革成员们瞪了两眼。
突然,新上任「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毛夫人李云鹤,一个箭步冲到了胡服同志面前,手指着胡服同志的鼻尖,厉声训斥起来:「胡服,你的威风哪里去了?你派工作组残酷镇压革命小将,不是很得意吗?还有你的王光美当你的得力打手!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你必须亲自去向受迫害的革命小将赔礼道歉!还有王光美,代表你在清华大学蹲的什么点?迫害了多少革命左派?」说着,李云鹤转过身来,肆无忌惮地逼视着坐在会议桌两边的十几位政治局常委和委员,元帅和大将们——这些老家伙,大部分都是一九三八年反对她和德胜同志结合,后来又以政治局决议名义给他们约法三章的那批人,她再也按捺不住压抑了,三十年来的恶浊怨气,尖声叫喊道:「我认为,胡服同志必须到清华、北大去检讨,必须到清华、北大听取革命小将的控诉和批判!我强烈要求主席批准这个革命要求!」李云鹤大发泼声,大耍雌风。会场里鸦雀无声。一位位党和国家领导人仿佛被李云鹤的尖厉的喊叫声镇住了。他们看一眼主持会议的德胜同志,又都赶忙移开了各自的视线,面面相觑,像在相互询问:这是在哪里?开的什么会议?这叫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还是中央文革小组的造反批斗会?李云鹤凭着什么,竟然冲着党的副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胡服同志颐指气使、吆三暍四?
胡服同志脸色凝重,不理会李云鹤,只将目光投向德胜同志,仿佛在等着德胜同志表态,等着德胜同志像往年一样喝斥李云鹤:「放屁!不知天高地厚,你给我滚出去!」德胜同志对李云鹤的这类喝斥,胡服同志、朱德、胡必成同志诸位几乎每年都能听到一、两次。偏偏这一次,德胜同志没有理会胡服同志,也没有理会朱德和胡必成同志。德胜同志吸着烟,微微笑笑,安之若素。很明显,他放任李云鹤当着大家的面攻击胡服同志。坐在离胡服同志不远处的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世俊,这时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直颤。为了克制住情绪,他伸手向旁边的叶参座元帅要了一支烟,手上的打火机「咔嚓、咔嚓」响了好几下,烟才点着。他深深吸下一口,再烟雾和着心中的愤怒一齐吐出。
仍然没有人开口。李云鹤仍然肆无忌惮地一一逼视着政治局委员们。邓希贤、廖云在一角闭目养神,李富春、李先念低着头看着各自的布鞋尖,徐向谦、叶参座、聂荣臻目光平直,仿佛什么都不看。谭震林副总理满不在乎地抬头仰望天花板。只有陈柏达、康盛、谢富治和中央文革成员以敬佩的目光坚定地支持鼓励着李云鹤。李云鹤的目光恶狠狠地落在了副总理贺文常元帅身上。贺文常毫无畏惧地回敬她以威猛强悍的对视,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却被胡必成同志以一声轻咳提醒、制止,李云鹤面露得意,一时身上焕发出种「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女统领气概,倒也没有忘记她的主攻目标,气焰更为张狂地逼问:「胡服同志,你为什么不表态?你是不是害怕群众?」胡服同志只是冷冷地回敬了一句:「我先听听大家的嘛,今天是开政治局委员扩大会……」「你谁的都听,就是不肯听德胜同志的,是不是?」坐在德胜同志一旁的陈柏达发话了。「李云鹤代表德胜同志」?座中,不知谁压低声音冒出来一句。声音虽小,却很清晰,大家都听到了。陈世俊终于忍不住了。他手指在烟灰碟里一拧,拧灭了手中的大半支香烟,猛地站起来,盯住李云鹤,问:「你们要胡服同志去清华园作检查,要是下不了台怎幺办?回不来怎幺办?后果你们想了没有?有错误可以批评,就在这里批评嘛,为什幺非让他去清华大学作检查?!」陈世俊说毕坐下。朱德点点头。胡必成同志先摇摇头,再又点点头。与会的大多数政治局委员都以敬佩、赞赏的眼光看了看陈世俊。政治斗争,言多必失,沈默是金。但毕竟需要陈老总这号敢于面折庭争的人。
德胜同志干咳了一声,终于打破沉默,表示要开口说话了。他知道,他再不出声,就可能出现两派人马当着他的面激烈争吵的局面,那一来就会陷他于被动,陷江清与中央文革于被动。他今天倒是很欣赏李云鹤的表现,虽然还谈不上「穆桂英挂帅」,但敢闯敢冲,确有一股革命造反的气派。过去她只会在丰泽园家中耍泼,令他厌恶;今日她到政治局会议来打头阵,到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不错不错……看来这中央政治局,包括政治局常务委员会,确有必要进行一次改组,补充进一批新鲜血液。否则,仍然依靠这批德高望重的老同事、老朋友,什么事都干不成。德胜同志说:现在确有一点小将上阵,老帅归隐的味道了。「五一六通知」,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谁在冲锋陷阵?谁在打开局面?是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们。这段时间,我们中央好多干部,没有做多少好事,文革小组却做不少好事,名声很大。胡服、希贤派出那幺多工作组,起坏作用,阻碍运动,应当允许革命师生统统驱逐之……德胜同志讲了一个多小时,稳住了中央文革小组的阵脚,再无人提出反驳。
七月二十六日,德胜同志背着其它的政治局常委,单独接见中央文革小组全体成员时,更进一步指出:全国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组犯了方向路线错误,你们去发动革命师生驱逐工作组,去动员千百万个小孙猴子,一齐来造玉皇大帝的反!七月二十八日,北京市委奉命作出关于撤销大、中学校工作组的决定。七月二十九日,中央文革小组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北京市大专院校文化革命积极分子大会」,几乎所有被工作组批判过的问题学生都成为文革积极分子出席。会上,胡服同志、邓希贤、胡必成同志被迫在派工作组问题上作检讨,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胡服同志在检讨发言时,话里有话地说:「至于怎样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你们不大清楚,不大知道。你们问我们,我老实回答你们,我也不晓得。我想党中央其它同志、工作组成员也不晓得。」胡服同志此言,有着很强的隐喻性,隐喻他和党中央的大多数领导人,被蒙在了鼓里,落入了人家预设的政治陷阱。在大会快要结束时,德胜同志突然出现了,由一位年轻美貌的女护士搀扶着,前来接见革命师生们,前来接受经久不息的掌声、万岁声。胡必成同志则适时地站上一张椅子打拍子,指挥全体与会者高唱歌颂德胜同志的名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德胜同志在颂歌声中,龙行虎步,向革命师生频频招手。相形之下,刚刚作过检讨的胡服同志和邓希贤,一下子成了狂热的革命师生们的眼中钉了。
第三十一节 &德胜同志炮打胡服同志
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GT高干阶层期望已久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终于在北京举行。党主席德胜同志已经做下手脚,未经政治局讨论。竟然以砸烂框框条条为名,擅自决定中央文革小组全体成员和北京市大专院校革命师生代表一百来人列席会议!而且许多「革命师生代表」连普通党员身分都不具备。德胜同志是替自己邀来了一批极左派政治打手和吶喊助威者。他的这一明目张瞻,史无前例的践踏章程的行径,完全显露出了其乡村流氓赌棍的凶悍本质。会场内外皆由德胜同志的卫队严密把守。面对此情此景,大多数为GT打来江山,戎马一生的中央委员们,个个面无人色,无所适从。也无人敢于站出来表示异议。事情明摆着:他们这些来自中央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区党委的「诸侯们」,在会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列席会议」的革命师生代表们严密监视,都会很快被大字报、小字报、传单各种方式公布出来,传回他们各自的机关单位去,传回各省市自治区的所在地去,而成为各地造反学生的活靶子,揪斗打倒的对象!堂堂中央全会,只剩下一条赤裸裸的「真理」:谁反对德胜同志的文革主张,谁就是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派,谁就会下地狱;谁拥护德胜同志的文革疯狂,谁就是革命左派,无产阶级接班人,谁就能升官掌权。
会议一开始,德胜同志和胡服同志就公开了彼此的分歧,为各自的观点进行辩护。胡服同志是豁出去了,趁着德胜同志还不能一下子取消他的发言权,他争取多次发言机会。他表示自己的无辜,他不是要反对德胜同志,而是领会错了毛的意图。毛长期离开北京,中央的工作一直是由他和希贤等同志在做。他自问工作动勉,夜以继日,顾及的是全党全局的利益。工作做得越多,错误也犯得越多,思想右倾,求稳怕乱。他不敢苟同越乱越好,越乱越革命……胡服同志在替自己辩解的过程中,仍有许多顾忌,他不敢将德胜同志这些年来玩党和国家于掌股之上及个人生活腐败的老底和盘托出,更不敢提及三年大饥荒中,他和邓希贤、胡必成同志、廖云们如何帮助德胜同志度过难关,保住了德胜同志的最高领袖的权位,事后德胜同志却过河拆桥,恩将仇报……胡服同志明白,那一来他和他的一家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德胜同志在全会上的讲话,却仍如他在延安时的名言:老子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他从诠释自己的反修防修、阶级和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入手,列数出胡服同志自一九四九年进北京以来的一系列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特别是近一段在派工作组问题上的方向路线错误。错误的根源早在胡服同志于一九三九年发表的并被尊为全党教材的著作——《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就存在了,胡服同志在书中只谈阶级斗争,不谈无产阶级专政,是半个马克思主义,亦即修正主义。只有既讲斗争,又讲专政,才是完全的马克思主义……德胜同志的确英明,要动摇和铲除胡服同志在党内的基础,必须从否定他的著作入手。当然,他为了自圆其说,也是为着争取到中央委员中的多数,他并不要一下子置胡服同志于死地。他仍坚持着自己的「割猪肉战术」,一刀一刀来割。他每次讲话,仍一口一声胡服同志,希贤同志,苦口婆心,要求胡服、希贤承认错误,检讨错误。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做工作,能不出错?要给犯错误的同志改正的机会,还是三不主义,不打棍子,不揪鞭子,不戴帽子。要给出路,让犯过方向路线错误的同志能继续为党为人民工作。妙舌莲花,德胜同志说得入情入理。但他的这一套说词已经不能打动在座的中央委员们。伟大领袖总是好话说尽,说过就变,翻脸不认。但德胜同志仍有斩获,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七名常委中,他已经争取到了朱德、胡必成同志两票,加上他自己和101,占了四票,凑成了勉强的多数。胡服同志、邓希贤、廖云三人成为少数。廖云多半还会请病假,以沉默来对抗。那也很好,只剩下刘、邓。但在二十名中央政治局委员和一百余名中央委员及候补委员中,他仍无把握争得多数。且开了三、四天会,政治局委员中的多数,中央委员中的绝大多数,仍然保持着令他难堪的沉默。批判刘、邓,一时竟缺乏热烈响应。那些请来的「列席代表」早一个个摩拳擦掌要按捺不住了。德胜同志及时让康盛、陈柏达去做了工作,宁安勿躁,过早「声援」,易生反感,反误大事。德胜同志决定挟自己的党主席重威,重拳出击,先在会上造成声势,再从组织人事方面动一次大手术——重新改选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把自己的两大炮手康盛、陈柏达安排进去,就可以一当十,形成自己的绝对优势。
八月五日,德胜同志在中南海大院里贴出了他亲自书写的一张大字报,题为《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他写道: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连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省吗?
德胜同志的书法,剽学唐人怀素、张颠,笔走龙蛇,甚为可观。德胜同志的大字报,是一道针对胡服同志、邓希贤下的战表,亦是给了胡服同志作出的政治路线宣判书。中央文革小组立即把德胜同志的墨宝影印出来,分发给出席全会的所有人员,同时还交由北大、清华业已出现的「红卫兵」组织,去全国范围内广为铅印散发。
德胜同志亲自炮打刘、邓司令部。仅此一举,德胜同志即令胡服同志、邓希贤在全会上被孤立起来,再无人敢于走近他们。八月六日、七日两天,十一中全会的会议内容变成讨论学习德胜同志的大字报,由101、胡必成同志、朱德三位轮流主持,要求每位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对德胜同志的《炮打司令部》谈感想,谈认识、谈觉悟,思想跟不上、想不通的,要跑步跟上,赶紧搞通。101的发言最彻底:德胜同志的大字报,是精神原子弹,一句顶一万句,思想不通也得通,谁也阻挡不住。
八月八日,德胜同志出席全会并亲自主持。他让大会工作人员宣读一份早就由康盛陈柏达起草、他本人精心修改过的会议文件:《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亦即后来通称的《十六条》)。工作人员宣读完毕之后,康盛随即起立,提议对这份具历史性意义的战略文件,进行举手表决。康盛的提议,立即获得那些列席会议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们和首都革命师生代表们的热烈掌声。德胜同志没有想到的是,此时还坐在台上的胡服同志竟然挺身起立,以他一贯沉静而拗口的宁乡口音提议说:遵照党章和历届全会惯例,全会的决议文件,应以无记名投票方式付予表决。台下的中央委员中有人鼓掌。可是立即遭到列席会议的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们和革命师生代表们的嘘声和鼓噪,并且有人领头呼喊起了口号:「谁反对德胜同志,我们就打倒谁!」「坚决跟资反路线血战到底!」「誓死捍卫德胜同志!誓死捍卫文化大革命!」「德胜同志万岁、万万岁!」真是流氓加无赖,喊起口号来了。德胜同志大约也觉得不大象话,便装神弄鬼的。站起身子来平息列席者们的鼓噪声和口号声。他和颜悦色地询问台下的中央委员们:现在有两种表决方式的提议,大家看看,到底采用那一种。问毕坐下。可是台下一片沉寂,无人回答。坐在一旁的胡服同志面带得色,邓希贤、廖云则闭目养神。连平日开会表现最活跃的智多星胡必成同志,此时都闷不吭声。唯有也是久病出山的101元帅虎视眈眈,望着台下的数位元帅、将军。场面甚是尴尬。这时,倒是老好人朱德忍不住了,附在德胜同志耳边说了句什么……德胜同志算找到了台阶,也是孤注一掷地对着麦克风说:好,玉阶兄言之成理。本人赞同总司令的,也是胡服他们所坚持的,对决议案采用无记名投票表决。同时,本主席也要裁定:由中央文革小组和革命师生代表,各出两人,负责监票、点票!
德胜同志一言九鼎,干纲独断,使出了撒手锏,中央委员们还能不识相?事后,一位老将在私下里赌咒:哪里是在投票?在那班王八蛋的监视下,就像在递投降书,请罪书,是在当俘虏!排队投票,就像一支给人送葬的队伍!由「列席人员」点票验票的结果,送交德胜同志过目。德胜同志想了想,交由胡必成同志去予以宣布:除弃权票与废票外,赞成票多出反对票,文件通过!
《十六条》作为中央全会决议通过后,胡服同志失去了最后希图自救的机会。原先大多数对毛氏文革绝无好感的中央委员们,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立尝观点,纷纷向文革派靠拢,重新强调各自对德胜同志的忠诚。但德胜同志和文革派大员们并不十分看重这些人。因为这些散布于中央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区党政部门的当权人物,在即将深入开展的群众造反运动中,必然成为革命运动的对象与阻力,他们必然利用手中的权力,千方百计阻碍运动,如组织各种保皇势力来保他们自己、挑动群众斗群众,打内战,甚至动用专政手段对造反群众施行镇压。
六月九日,德胜同志向全会提出了一份改选并扩大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委员的候选人名单。德胜同志又让在党内军内广结善缘的胡必成同志出面,作出说明:这次重选中常委,旨在加强中央领导层的集体智能,发挥集体领导的作用,采用只进不出的原则,以利全局,以利团结。德胜同志还通过胡必成同志向中央委员们许诺:文化大革命,大乱三个月,十月一日国庆节后进入斗、批、改阶段,之后结束运动,通过大乱达到大治,把全国办成一所红彤彤的德胜同志思想的大学校。
德胜同志是妙舌莲花,胡必成同志是自欺欺人。新常委候选人名单的次序为:德胜同志、101、胡必成同志、陶际华、陈柏达、邓希贤、康盛、胡服、朱德、李富春、廖云。此项排名,101高升至第二位,是中央委员们意料中事。但对于长期主持党中央工作的「国家主席」胡服同志,竟然一下子降到第八位,排名情报头目康盛之后,不少人仍感到不是滋味。改选以举手表决方式进行,再无人表示异议。德胜同志亲自站立在主席台上数数点票,结果是人人举手,一致通过。需要顺带提到的是,在选举的前一天,新调进北京任中央书记处书记兼中宣部长的陶际华(原中南局第一书记兼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高居第四,排在胡必成同志之后,甚觉不妥,连夜让自己的夫人曾志出面,去找主席「老乡」德胜同志,要求把名字挪后。毛问挪到那里?曾答挪至廖云之后。毛不准;中常委一人一票,不存在谁前谁后,贵在谁左谁右谁修。毛强烈暗示出来,陶际华年轻有才干有文采,好好帮同文革派干,日后是接替胡必成同志任国务院总理的人选…可是当惯了「南天王」的陶际华却不辨风向,身兼中央文革顾问,竟不把毛夫人李云鹤放在眼里,而跟着胡必成同志保护老干部,保贺文常、保陈世俊、保邓希贤,甚至不赞成打倒党内最大的走资派胡服同志!几个月后,即被德胜同志斥为「反革命两面派」,下令逮捕入狱,很快折磨致死——此是后话。
八月十一日,胡服同志、邓希贤正式在中央全会上作出检讨,承认在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以来,辜负了德胜同志的信任,违背了德胜同志思想,推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犯了严重错误。刘、邓检讨之后,德胜同志作了即席讲话。他热情肯定了胡服、希贤二位的态度是好的,认识也是诚恳的,当然还需要深入批评、教育。他重申,不要把犯错误的同志一棒子打死,要立足于拉,而不是推。要给犯错误的同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总之一句话:是给出路,欢迎胡服、希贤回到正确路线上来。
第三十二节& 捉放贺文常元帅
在打倒胡服同志、邓希贤一事上,德胜同志是稳操胜券了。他的「不把人一棒子打死」,实为「不把人一次性打死」,而是分阶段、分步骤地一刀一刀来「割猪肉」。因为胡服同志毕竟是党内的「庞然大物」,几乎跟所有的党政军领导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对刘、邓也要有所区别。
邓希贤在井岗山上跟自己一起挨过国际派的整,被打过毛、邓四人小帮派,还是到了陕北后,自己才一步一步将邓提拔起来的。邓希贤是庐山会议之后才跟了胡服同志跑,但也不是跟得很紧。可以考虑把邓希贤树成一个知错能改的典型……至于胡服同志,是肯定要处理掉的了,是你死我活、有我无他的问题。若念及老朋友交情留下他,本人身后刘肯定会当赫鲁晓夫。对本人鞭尸。德胜同志甚至设想好了,不要下令逮捕胡服同志,更不用送他去秦城,就在中南海他家里划地为牢,接受批斗。七斗八斗,让他病死。谁都不担处死胡服同志的名分。
斯大林一九三七年下令处死了苏共的那么多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其中也包括他的几位格鲁吉亚老乡,就做得很蠢。一九五六年被赫鲁晓夫一个秘密报告揭发出来,举世震惊。德胜同志发动中国文化大革命,肯定也要送一批老战友、老同事去见阎罗王,但德胜同志不会下令格杀任何一个人,只是让他们一个个被革命左派出于无产阶级的革命义愤而斗死、打死、伤病折磨死,或是他们自己叛党自杀。条条道路通罗马,通北京。政敌死亡是目的,达到目的的手段则有高下优劣之分。即便是多年后,中国党内再出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很可能出),不肖徒孙来翻他德胜同志的档案,那就公布档案吧!德胜同志并无任何处死党内同志的文字依据。德胜同志的确要比他的外国老师斯大林辈、中国宗师秦始皇辈高明一百倍、一千倍。不信?德胜同志早在一九五八年的八届五中全会上发出过豪言壮语:秦始皇算什么?我们比秦始皇高明一百倍,一千倍。
但八届十一中全会之后的胡服同志,对于老朋友德胜同志究竟会如何对付他,发落他,仍不摸底,也仍存幻想。他相信,自己从未与德胜同志闹下过私人冤仇,也从没有计算过德胜同志的最高权位——确曾有过机会,也不乏人进言,但胡服同志顾及大局和个人名节而未下手;自己跟德胜同志有的只是工作分歧、路线观点分歧。德胜同志好大喜功,自己比较脚踏实地,德胜同志凡事轰轰烈烈,自己遇事求稳怕乱;德胜同志讨嫌框框条条,自己偏好规章制度;德胜同志主张用战争方式搞经济建设,外行领导,自己强调和平时期尊重计画经济,内行管理……两人之间,理想、主义、道路、路线,其实并无本质区别。而且每逢跟德胜同志萌生工作分歧,他总是客客气气,尽力退让,总是给了德胜同志面子和台阶。他都甚至没有像彭得华元帅那样当众顶撞过德胜同志。只是大饥荒的一九六0年十一月要求德胜同志作检讨那次,自己讲了重话:润之公共食堂已经吃得饿殍载道,河南、安徽都出现了无人村;你还要坚持吃下去,肯定亡党亡国!老百姓会送我们上断头台!但自己第二天就向他表示了歉意,说了和气话,他都流了眼泪。撤销公共食堂的事他却不肯松口。后来还是总书记邓希贤拍了板:顾不得他的面子了,救农民要紧,下文件解散!为这事,后来在广州开会讨论人民公社六十条,德胜同志还对邓希贤大发雷霆……还有就是一九六五年一月讨论「二十三条」那次,也是自己作了检讨,给了德胜同志面子…按胡服同志的最坏的设想,德胜同志对自己,会信守在中央全会上多次作出的诺言:给出路,包括政治出路和生活出路。就像德胜同志五九年庐山会议后对彭得华元帅那样:政治批判从严,生活处理从宽,仍然当个挂名的中央委员甚至政治局委员,但每逢中央开会,就自动告假,不出席,不露面,不惹德胜同志生气。
一九六六年八月十日晚上,八届十一中全会刚刚通过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纲领性文件《十六条》,德胜同志即出现在中央文革群众接待站,接见前来庆贺、欢呼的数万名大专院校革命师生——红卫兵小将。德胜同志发出号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他并号召全国大专学生进行革命大串联,北上、南下、东征、西进!去刮文化大革命的风,去点文化大革命的火!去揪党内走资派,去挖社会上的牛鬼蛇神!他指令国务院发布紧急通知:对于外出革命串联的大专学校师生,全国所有铁路、公路交通一律免费,所有旅馆亦下收取宿费!各省级地级城市,并应立即成立「革命师生串联接待站」,免费提供食宿。德胜同志师承古典小说《水浒》上描述过的法术,打开魔瓶瓶口,把数千万「小魔王」统统释放出去,去大乱天下,大乱中华。一时间,红色中国数千万大专院校师生和中学生,离开课堂校园,如同蝗虫般铺天盖地,从一座城市涌向另一座城市,从一个省分涌向另一个省分,称为「德胜同志的红卫兵走遍全国」。德胜同志为着在全国范围内掀起对他本人的个人迷信、领袖崇拜高潮,自八月十八日起,更是亲自身着草绿色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于短短两个月之内,在北京八次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小将,总人数超过一千二百万。德胜同志为一己私欲,不惜国计民生,令整个一代年轻人疯狂地免费大游走,大旅行。
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五日,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贺文常元帅,在自己家中突然被捕。前来逮捕他的军人没有出示任何文件批示,只称是执行中南海保卫局任务。贺文常坚持来人应说出个起码的理由,对方才指贺参与了「二月兵变」阴谋。这回是元帅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
贺文常跟101长期不和。贺文常北伐战争时期已是国民革命军的一名军长,101只是贺文常军中的一名排长。但即使是如今101高居为党的第二把手,德胜同志的最可靠的接班人,逮捕贺文常元帅这样级别的开国元勋,也一定要经过德胜同志的批准。明显的,是德胜同志仍害怕有人搞政变暗杀他。毛怀疑贺最具可能性,因之要先下手清除隐患。依据只是101老婆叶群的一次揭发,指贺文常爱玩各式手枪,身上也常藏手枪,还送过一支手枪给某元老的女儿,妄图将枪混入政治局会议暗杀德胜同志……
自从德胜同志带头贴出大字报,中南海内也是大字报、小字报满天飞,各种捕风捉影的可怕流言纷纷当成严肃事实披露出来,使得这GT中央机关和国务院机关要地,越发鬼气森森,人心惶惶,杀机四起。
贺文常被捕的事,震惊了胡必成同志。贺文常、陈世俊两位元帅,是胡必成同志在中南海内的左臂右膀。胡必成同志立即派人对贺文常预谋政变一事做出调查,查无实据。周将调查结果报告101和德胜同志,并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保,将贺文常保了出来。为了安全,胡必成同志把贺文常夫妇接到自己的西华厅家中居住,德胜同志才又装神弄鬼地对贺文常表示安慰,找贺文常谈话,说自己也是「保贺老总的肮。实则是德胜同志玩的擒纵之术,对贺文常的这一抓一放,为的警告GT军中的大人物们,若有不轨举动,他德胜同志决不手软,定会断然处置。再者,德胜同志为了控制胡必成同志,终归是要处理掉贺文常的。毛认定贺文常「匪性难改」,是最具反叛性的一位帅。
第三十三节「祝展开全国全面内战!」
一九六六年九月,胡服同志、邓希贤继续在中央工作会议上作检讨,德胜同志继续在刘、邓的书面检讨上作出正面批示。肯定刘、邓认错态度好,有进步。九月下旬,在筹办十月一日的「建国」十七周年活动时,已经晋升为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国务院常务副总理兼中宣部长的陶际华,犯下了触犯德胜同志的大错:他依惯例,仍指示新华社发出两张「主席标准像」。一为党主席德胜同志,一为国家主席胡服同志;为了保护副总理兼外长陈世俊元帅,还同意对一张新闻照片做了「换头术」,让陈世俊出现在德胜同志身边。相信陶际华的这些举措,都事先请示过胡必成同志。但陶铸却惹下了牢狱之灾,此系后话。
正是这一年的秋冬之季,全国学生大串连,全国揪斗走资派,全国大大小小机关、学校大闹夺权、反夺权文化革命的狂暴风雨席卷神州大地……几乎所有地方都出现了两大派群众组织的争斗,且从文斗很快发展成武斗。每派群众组织又各有其强大的后台,如湖北的「工人造反总司令部」的后台为湖北省省军区,「百万产业工人革命大军」(简称「百万雄师」》的后台为武汉部队,四川省的「产业军」的后台为四川省军区,「红色造反总部」的后台为成都部队等等。一般而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和省军区支持一派,是为所谓的「保皇派」;各省地的野战部队则直接听命于毛、林及中央文革,支持另外一派,是为「造反派」。两大派组织都从各自的后台那儿获得枪枝弹药,而大打出手。而最为荒谬的是两大派组织都宣称自己是真正的革命左派,为的「誓死捍卫德胜同志」,面对全国交通瘫痪、工厂停工、矿山罢工、两派组织大打出手,德胜同志却感到亿万群众被真正发动起来了,文化大革命运动不再冷冷清清,「形势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而是一派大好!」德胜同志要印证他的信念:人民群众在翻天覆地的大动荡中数天内所能接受的观念改变,要超过平静年代里的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因之大乱天下,越乱越好。乱透了,才能彻底清除刘、邓路线及其社会基础,才能砸烂旧的国家机器,改朝换代,重建党团组织,重建政权。正于101所言,把全党、全军、全国都办成为一所红彤彤的德胜同志思想的大学校。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为德胜同志的七十三岁生日。虽说德胜同志早于五0年代建政之初,就明文规定,禁止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祝寿、摆酒。毛本人却年年在自己生日这天设宴庆寿。一九六六年底的这次生日宴会,自然不会有他的老同事、老战友如胡服同志、邓希贤等人出席了,他请的是中央文革的左派悍将们,包括康盛、陈柏达、狄克、姚文元、关锋、王力、戚本禹等,李云鹤则以女主人身分说说笑笑。好不得意。GT元老一辈中,仅有胡必成同志和朱德。席间,擅长应付这类场面的胡必成同志,带领中央文革的秀才们,围站在德胜同志座前,齐齐地举着酒杯,唱歌也似的连呼三遍「祝德胜同志万寿无疆」!德胜同志对众人祝福他「万寿无疆」并无多大兴趣,也不起立,只是举了举杯子致答,说出一句气贯长虹、山河失色的话:「祝展开全国全面内战!」中央文革的左派悍将们一听这道圣旨,竟也都惊讶不已!接着便都欢欣鼓舞地热烈鼓掌。胡必成同志也跟着鼓了鼓掌,并当即嘱咐陈伯达、康盛等人,要把德胜同志的最新指示的精神实质,写进「两报一刊」一九六七年元旦社论里,作为新一年里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指导方针的新内容。
「两报一刊」为《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的简称。文化大革命以来,德胜同志及其麾下的文革小组即利用「两报一刊」发号施令,凡德胜同志有了新的政治意图,「最高最新指示」,都由文革小组的悍将们舞文弄墨,写出「两报一刊」社论,向全国发布。一九六七年元旦社论本已由陈柏达、康盛主持写成,内容亦已够凶狠,杀气腾腾,连「万炮齐轰」、「刺刀见红」、「砸他个稀巴烂」、「打他个片甲不留」等词句都用上了。李云鹤提出,就以德胜同志的这句最新指示「祝展开全国全面内战」做元旦社论的标题。又响亮又大气魄。康盛表示赞同。校样出来后,胡必成同志却要滑头,不示可否。周的那句「要把主席的这个最新指示的精神实质写进元旦社论去」的话,本是用来讨好、应付德胜同志的,而且机巧地用了「精神实质」一词,并没有要引用原话的意思。倒是身为文革小组组长的陈伯达——这位最受德胜同志倚重的马列主义理论家提出来:做标题,太凶。军队里那批跟我们唱对台戏的老家伙,更要借题发挥,指我们中央文革公开号召打内战了……陈柏达这一说,其它的文革悍将们也都有点泄气。唯毛夫人李云鹤对陈柏达十分光火:老夫子,您连主席的最新指示都不敢用?是不是思想上有点右?老狐狸陈柏达立即顺水推舟:你是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由你出面去请示一下主席,不是更方便些?如何?李云鹤白了眼,因为她也摸不清毛的底,只知道为了把文革进行到底,毛是不惜打内战的。可是若以此话做元旦社论的标题,等于公开号召打内战,出于策略上的考虑,未必肯同意。说不定还会受到一顿严厉喝斥,自讨没趣。且毛经常骂她的一句话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九六七年「两报一刊」元旦社论用的仍是原标题——《向走资派和牛鬼蛇神展开总攻击的一年》。这样,就连中央文革小组那批极左派打手们,也未敢在社论中引用德胜同志的那句名言。一九六七年,却确是全国武斗高潮的一年。几乎全国所有省市自治区都分裂成两大派组织大打出手。四川境内的武斗出动重型坦克与火箭炮,广西、湖南的两大派武斗则使用了「援越武器」——一种见血封喉的陆军刺刀。这种刺刀的锋刃经过特殊药物处理,本是用在越南战场上杀美国士兵的,只要刺破了敌人的皮肤,刺刀尖上的剧毒药物即会通过血液迅速蔓延,可在几分钟内导致死亡。皆因各省区的两大派组织均各有军队做后台,暗中提供武器弹药。虽有胡必成同志等人以「GT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四家的名义联合发出红头文告,三令五申禁止武斗,但全国各省区两派组织间的大规模内战,从一九六七年直打到一九六八年,整两年时间才基本停息。而浙江省金华地区、河北省保定地区的两派组织武斗,枪枪炮炮一直延续到一九七五年才被制止祝文革期间,德胜同志的各类最高最新指示满天飞,唯对全国武斗,他从没有明确表示过反对。
一九六七年年初起,德胜同志、101对全国实施军事管制,所有机关、学校、厂矿企业的领导班子都瘫痪了,打倒了,只好由军事接管小组执掌权力。一九六七年春天、夏天,德胜同志由狄克、谢富治、王力等人陪同出巡华北、华东、中南等省区,而沿途各地新上台的「革命委员会」主任《多为军人》都向他汇报:由于全面武斗,学校不上课,工厂不开工,矿山闹罢工,公路、铁路、航运交通都中断了。德胜同志却笑呵呵地说:形势大好,不通的反面就是通!当有人汇报:城里的工人下乡搞武斗,乡下的农民也进城搞武斗,背了梭标、鸟铣大打出手,有人给他们一天一块钱做工资。德胜同志听了很高兴:农村包围城市?好得很!农民平时要种田,没有功夫进城,如今农民也可以进城了嘛,一人一天一块钱,比他们的工分收入高,划得来;当有人汇报,许多机关单位的食堂,因大师傅们也闹造反,不起伙不开饭时,德胜同志更是哈哈大笑:还是大师傅最厉害,惹不起!你们这些人不革命,当然不要给你们开饭……如此种种,德胜同志充满风趣而又玩世不恭的「最高最新指示」,均由随行的狄克等人纪录整理,形成文件,以贴布告的方式,层层下达,贴满全国城乡,直接鼓舞着全国范围的大武斗。面对全国大武斗,德胜同志的「视密战友、最可靠的革命接班人」101元帅也一再表示:「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群众组织之间打派战,无非是几种情况:一种是好人打坏人,应该;一种是坏人打坏人,活该;一种是坏人打好人,镇压!」
最为惨烈的武斗事件发生在云南、四川、贵州、河南、山西、安徽、广西等省区。广西壮族自治区首府南宁市。武斗中处于守势的「四二二」革命造反派,最后退守进了南宁市地下的战略防空地道;而处于攻势的「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指挥总部」,则在省军区部队的直接支持下,掘开堤防水淹地道,一举淹死地道内的数千人,使得汇流广东珠江的数百里河道,浮尸满江,一直飘流到珠江的出海口。
第三十四节& 智擒王光美
我们再来看看被软禁在北京中南海福禄居里的胡服同志。胡服同志的那位老邻居德胜同志,则早于一九六六年的秋天即搬出了中南海,先到西郊香山别墅住了些日子,怀疑房间里有毒气,年底又搬进城。在中南海对面的人民大会堂浙江厅临时居住,这占地广大的人民大会堂内,除了可容八千人的大剧尝大宴会厅以及二楼小剧场之外,还有三十座相对独立的省区级厅堂,如北京厅、新疆厅、浙江厅、云南厅等等。德胜同志搬离中南海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的方便中南海内的造反队随时批斗胡服同志、邓希贤。他却要两耳清静。亦免得有人代为求情。他还具体指示过:可以批斗胡服同志,但不宜拉出中南海,亦不要送去秦城监狱。秦城已经关押着从四川成都揪回来的彭得华,以及在北京被捕的罗其荣、傅懋恭、陆定义、杨尚坤等一批大人物,但不要用来关押胡服同志。胡服同志的待遇应当特殊些。至于邓希贤,应当与胡服同志有所区别,要立足于一帮二拉,教育挽救。坚持文斗,触及灵魂,而不要伤及皮肉,以观后效……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德胜同志背着中央政治局,背着胡服同志本人,授意中央文革成立「胡服同志王光美专案审查小组」,并指定由自己的夫人李云鹤着手从精神上袭击胡服同志夫妇。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毛夫人李云鹤率领康盛、谢富治等人,亲自赴清华大学找到胡服同志与前妻王前所生的女儿刘涛,以党中央、德胜同志的名义,要求刘涛揭发自己的生父,而且威胁说这是跟她的反动父亲划清界线的最后机会。年轻的刘涛见德胜同志的夫人亲自出面找她,陪同来的又是中央文革顾问康盛和公安部长谢富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几经迟疑之后,于一九六七年一月一日去探望了自己的生母王前。王前因患精神病长期住医院治疗,最痛恨的就是当年胡服同志背弃她另结新欢王光美。王前向女儿「揭发了胡服同志在白区工作时期将党费兑换成金圈金戒指戴在身上」等「行径」。于是刘涛根据母亲提供的「罪行材料」,拉着同母所生的弟弟刘允真,一起写下了揭发生父胡服同志的大字报……可怜胡服同志的九名子女,最大的一儿一女下放新疆当知青,七名留北京的子女则都在各自的学校被革命师生揪斗凌辱,代父受过。因之刘涛及其弟弟刘允真为着减轻自身政治压力,而揭发生父的「罪行」以划清界线,在那个举国丧失理性的疯狂年代里,是毫不足怪的了。
一九六六年一月一日清晨六时,中南海的造反队就给胡服同志的朱所福禄居来了个「开门红」:两位造反斗士叫开了院门,在院墙上贴下多幅大标语,又在院内甬道上以排笔浓墨刷下两条大口号「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胡服同志!」「谁反对德胜同志思想绝没有好下场!」这是在毛夫人李云鹤怂恿下,中南海造反队对刘少俞家中的第一次突然袭击。胡服同志一家所住的福禄居,隔墙就是德胜同志所住的菊香书屋,均属前清王室别院丰泽园的一部分。福禄居为一长方形宫院建筑,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前院为胡服同志的书房、办公室、会客室,中院为厨房、餐室和几个孩子的宿舍,后院为胡服同志夫妇的卧室、保健休息室。后院和中院均各有一道侧门通向院外,但平日很少启用。全家大小包括工作人员在内一律从前院大门出入。胡服同志、王光美起床后。才到前院看到了标语口号,脸都气白了。在堂堂中南海内,如果无人主使,谁会使出这一套呢?而他还挂名为党中央常委兼国家主席!胡服同志当即让王光美打电话给胡必成同志总理,谈了情况,并提到刘将辞掉「国家主席」等职务的事。胡必成同志立即要求中央办公厅派人清理掉刘家院子里的标语口号,但对刘欲辞「国家主席」职务事,则说:「这不行,不行埃这有个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问题。」周并要求他们夫妇,今后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要离开中南海。胡必成同志很明白,刘胡服夫妇一旦离开中南海,情况更难以控制,可能于混乱中遭到暗算。
胡必成同志还意图维护国家法统。此时的德胜同志和夫人李云鹤,以及他手下的101、康盛、陈柏达们,早就不把什么「国家主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之类放在眼里了。一九六七年一月三日,受李云鹤「个别谈话」所启发的胡服同志前妻的女儿刘涛、儿子刘允真,在中南海职工食堂大门口贴出了「揭发党内最大走资派胡服同志」的大字报。立时引来中南海内的大群干部战士围观并奔走相告。大字报于当天即被传出中南海。形形色色的红卫兵组织再又迅速将它传送到全国各地。毛夫人李云鹤的目的达到了。一向被誉为「中南海模范家庭」的胡服同志家里爆发父子革命!出自胡服同志亲生儿女的大字报,谁又不感兴趣?最具曝炸力,也最能从思想感情上给胡服同志夫妇以狠狠一击。一箭何止双鹏?无形中还给了中南海造反队的斗士们以莫大的鼓舞。
中南海造反队由GT中央办公厅属下的秘书局、机要室、警卫局、电话局、生活服务局、政策研究室等单位一批思想激进的干部职工所组成,直接听命于中办主任汪主任及其汪主任上面的谢富治、康生和李云鹤。一月三日晚饭后,中南海造反队的二十余人闯进福禄居前院,勒令胡服同志和王光美站在走廊上接受批斗,造反队员们又呼口号又唱语录歌,胡服同志夫妇的四个末成年的孩子吓得躲缩在走廊墙角里发抖。其间造反队员还强令胡服同志背诵《德胜同志语录》书中某一页某一条,胡服同志背诵不出,造反队员们群起哄笑嘲骂,并当着胡服同志的面高呼「打倒党内最大的定资派胡服同志!」「胡服同志不老实,死路一条!」
三天后的一月六日,德胜同志夫人李云鹤更直接导演出了一掣智擒王光美」的丑剧。当天傍晚,王光美在家里突然接到读中学的女儿亭亭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说姐姐平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汽车压断了腿,需要截肢,正在人民医院急诊室等候家长签字。王光美急得面无人色。胡服同志做为父亲,本能地作出反应:「我们马上到医院去!」王光美记起了胡必成同志总理的多次忠告——要求他们夫妇不要离开中南海,因而有些迟疑。胡服同志却顾不得许多了,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这么小的孩子为了我挨斗,受难……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胡服同志、王光美驱车赶胡服也出现了,要不要一起抓走?李云鹤同志没有部署……王光美一见红卫兵人多势众,情况不好,为了自己的两名孩子,更主要的是为了胡服同志能安全返回中南海,便当机立断地对那群红卫兵说:「好了!我随你们去清华园,不是王光美的统统走!」胡服同志领着儿子刘源和女儿刘亭亭以及几名工作人员回到中南海家里。倒数第三小的女儿平平已经守候在门口。胡服同志忙问:「平平,你的腿……」平平扑到了父亲怀里:「我的腿没事,他们把我扣留在学校里,为的是把妈妈骗出去抓走……」饱受屈辱的平平和亭亭抱住父亲放声大哭了起来。胡服同志却欲哭无声。他所能明白的是,那只如来佛式的巨手正在玩弄着他的命运,操纵着他的生死。他所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伟大领袖也要学封建帝王大搞株连?为什么要把罪孽强加到自己的几名年幼无辜的子女身上?都是一起从生死战场上走过来的战友、同事和邻居啊,都是亲眼看着他们出生、长大、上学的啊,平日都是「毛伯伯」、「江阿姨」的叫得又甜又亮的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胡服同志怎么都想不透,想不通……
此时的胡服同志,大约仍然没有想起,自从共产党执掌政权以来,年复一年人为地进行阶级斗争,煽动阶级复仇,全中国数以千万计的地、富、反、坏、右、资产阶级的无辜子女,已经因为他们父母的「罪孽」,被株连迫害了整整十七年了,成千上万的「反革命后代」尚未成年,就成为共产党政治祭坛下的牺牲品……如今的情况是,以德胜同志为首的GT领导集团,年复一年地奉行阶级专政、暴力万能,越斗越上瘾,斗得血红了眼睛,斗得丧心病狂,从中南海外斗进了中南海内,才祸及到了无辜的高干子女、革命后代。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按胡服同志的生活习惯,每天的深夜,他总是由王光美陪着,走出福禄居,到中海与南海交汇一带的湖堤上散步,以松弛疲累了一天的头脑,舒展紧张了一天的筋骨。人都知道,中南海里数他和胡必成同志两人工作最繁重,也最辛苦……。这天深夜,胡服同志照例出来散步,却没有了王光美,只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平平、源源、亭亭紧随着他。家里还有最小的女儿小小(潇潇),是胡服同志的掌上明珠。一月的北京,田寒地冻,湖水已结成厚冰。亭亭拉着父亲的手,又哭泣起来了,她这些天一直被「造反派」关押在学校里,今天早上被迫在全北京市中学生联合批斗大会上做检查,下午又被押去平平姐的学校陪平平姐挨批斗。后又和源源哥一起被押往医院当人质,在清华红卫兵的拳头、皮带的威逼下给家里打了那个骗妈妈的电话,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被清华大学的红卫兵抓走……爸爸!我们家到底犯了什么罪?人家为什么这样斗我们?隔壁的毛伯伯哪里去了?他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清华大学抓妈妈的人,说是江阿姨叫他们干的……,是不是毛伯伯要害我们一家……小亭亭声音不高,像在自言自语。后面的源源回头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监护着他们的卫兵,伸出巴掌想捂平平的嘴巴。胡服同志像一株枯树站在路灯下,没有制止女儿的哭诉……寒风呼啸,繁星闪烁,冻彻肌肤,仿佛有一阵一阵的腥风血雨扑面。胡服同志牵着三个孩子,无声地在湖堤上走着。这哪里是金碧辉煌的中南海啊,哪里是庄严肃穆的党中央、国务院首脑机关的所在地,分明是个遍地圈套的迷魂阵,人鬼杂居的阴阳界,机关密布的生死场埃迎着刘胡服和他的孩子们的,是那无边无涯的黑暗。经过胡必成同志的出面干预,王光美在清华大学挨了整夜的批判斗争之后,总算回到了中南海家中,回到了胡服同志和儿女们身边。德胜同志和李云鹤也初步达成了目标,利用摧残胡服同志夫妇跟儿女们的亲密感情,来摧毁胡服同志健全而清醒的大脑神经。说是德胜同志在人民大会堂的临时居所内听了「智擒王光美」的汇报,哈哈大笑:妙妙妙!过去是王光美抓左派学生。如今是左派学生抓王光美,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并即兴吟哦:清华小将出奇兵,调虎离山把敌擒……
一月六日「智擒王光美」的丑剧刚刚演过,一月七日,毛夫人李云鹤下令逮捕了胡服同志的另一名儿子刘允若。德胜同志说自己无后,一个儿子被打死在朝鲜战场,一个儿子是神经病,两个女儿迟早要嫁人,生下后代也不是毛家的人。而胡服同志却有九名发育正常、聪明懂事的子女,还年年被耸为「中南海机关模范家庭」!单凭这一点,李云鹤早就切齿忌恨,毛也心里极不平衡。却说这刘允若小名毛毛,在胡服同志的子女中排行老三。因他在批斗会上不肯承认父亲是「中国的赫鲁晓夫」、「老反革命分子」,骂李云鹤才是真正的黑帮、反革命,而被关入公安部监狱。胡服迟迟未获悉他这个儿子被捕的事,就算获悉了,他也已经救不了自己的亲骨肉了。现在的情况是,胡服同志及其大多数的GT元老们,已经分不清谁是李云鹤谁是德胜同志了。李云鹤每逢公众场合,各种大会小会,必定宣称她代表德胜同志,代表中央文革。很明显的,她已获得了德胜同志百分之百的授权。正如李云鹤本人后来说的那样:「我是德胜同志跟前的一条狗,主席叫我去咬谁,我就去咬谁。」
更奇怪的是,胡服同志作为国家主席,并长时间担任党的第二号领导人物,他的住所本是受到中央警卫局、八三四一部队(中南海警卫部队之番号)的特级保护,一天二十四小时均有卫队执勤的。可是自一九六七年元旦那天起,卫队不知受到哪一级领导人的指示,不再阻挡中南海造反队的人马闯入福禄居,无论是深夜还是凌晨。总是大门一拍就开了。卫队的职能变成对胡服同志夫妇的监管。深知中央政治保卫系统奥秘的胡服同志,心里自然明白,若是没有德胜同志本人的命令,八三四一部队政委兼中央办公厅主任的汪主任等人,是不可能对他采取此项曾经用来对付过高岗、饶漱石、习仲勋、彭得华、傅懋恭、罗其荣等人的非常措施的。
一场以摧毁胡服同志、邓希贤在人民群众中的领导人形象为目的的运动,继续有计画、有步骤地进行着。一九六七年一月十日,北京市新华书店总店和北京市运输公司的革命左派采取联合行动,将书店中所存的有关胡服同志、邓希贤的画像和书刊,统统运送到天安门广场当众焚烧,引来数万名革命造反派和红卫兵小将围观、欢呼,配以乐队敲锣打鼓,之后还举行了庆祝游行,呼喊「打倒胡服同志!」「保卫德胜同志!」北京市新华书店并就此向全国各省市新华书店发出革命通报,推广造反经验。于是全国各地纷纷效仿,也都当众焚烧了「中国头号走资派」胡服同志和「第二号走资派」邓希贤的画像、书刊。不久后,更有湖南宁乡县的红卫兵,四川广安县的红卫兵,分头采取革命行动,掘了胡服同志和邓希贤两家的祖坟,以向伟大领袖德胜同志和101副主席表忠心。
第三十五节德胜同志游戏胡服同志
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三日深夜,胡服同志正在福禄居前院的书房里写检查,德胜同志却派秘书乘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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