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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本网游小说,主角游戏名叫雾藏刀,职业是个阴阳师,坐骑叫阿笨,宠物叫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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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梗子  夜色如墨,以大地为蜀笺,视众生为狂草;  万里寒霜,将阴阳作丹合,熔万物为素裹!  雨已停,风未住,墨泼浆涂的冰雾把夜色渲染得分外浓稠,一条火龙沿着山脊蜿蜒而上,撕破了漫天寒气,却撕不开天地间的萧瑟悲意。  那数十火把冒雨踏霜直上半山围在一座新坟周遭,齐齐一声喝,各自取出镐头铁锹,发力在坟头上一通乱扒,顿时掀开浮土从里面露出副漆黑的棺桲。棺桲污秽不堪遍生泥垢,那些乡野村民用扁担、抬竿将其从土中拨弄出来,露水一浇洗净棺盖,只瞧得那物棱崭廓新赫然才葬下不久,也不知道如何召来此天外横祸,竟然叫棺中之人死也不得安宁!  人群中走出名蓑衣汉子,挥挥手示意众人噤声——看来这汉子在人中位份极高,那挥手之下村人俱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仅剩潇潇风声拨动树叶缭绕枝头,就连蛙声虫鸣也不曾有得一句!  “下葬已有月余,恩,是这里了!”  蓑衣汉子走近棺桲倾听片刻,似乎有些犹豫,可终究还是靠上了棺桲,缓缓附身贴耳其上——那棺中有种沙沙的细碎声音,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犹若九幽之下地狱的饿鬼,又似混沌之中的幽冥……  突然!  那汉子全身剧颤脚下发抖,挥舞着双手慌乱后退,旁边有人伸手去扶他却置若罔闻,退得两步,脚下一滑已经仰面朝天摔倒在了泥地之上…  众人惊呼一声抢将上来扶起他,但是他已然疯癫魔障,嘴里疯狂的叫嚷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在地上翻滚匍匐几圈…踉跄爬起之时谁也不理,只是甩头披脸的朝山下乱冲乱闯——山野村民们先是一愣,但立刻就反应过来,顿时鬼哭狼嚎乱作一团,东西扔了撒腿就跟着鼠窜而去。  顿时把个孤零零的棺桲留在了这荒山之中。  片刻,天上隐约出现了沉闷之极的雷声,那闪电也一道道的在乌云之间盘曲出现,接着喀嚓喀嚓连着从云层中劈落,似乎老天要毁灭那从九冥地府出来的千怨万魂。就在那一闪即逝的亮光之中,又出现道身影站在棺桲旁边,一边哭着一边奋力撬开了棺材盖!  此人年纪三十上下,明亮的眼睛,笔直挺拔的鼻子,一张脸满是清烁沧桑,只不过两道眉毛稍稍有些黑浓粗重,这一切糅合一起让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柔和好看感——那张脸上满是凄苦愁怨,可偏偏如此,竟然给他增添了种说不出的诱惑!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中了旁边的树丫,顿时破败树枝从那上面掉落在地,燃起了好大一堆野火。  就着野火的光亮,那人清楚的看见棺中旬前下葬的女人眉目如黛脸色苍白,只若安睡,哪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他心中酸楚,一行清泪顺着欷歔的胡渣子滴落到了地上。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泪眼迷离,微颠颠的伸手探向棺中人的俏脸,谁知道手才伸出去,那棺中人的衣裳一拱居然爬出来个白生生的孩子!  只见这孩子生的面色红润白胖可爱,只是一条脐带还连在腹部直直钻进了女人的衣裳之内,见到男子也不啼哭,居然就此伸手作势要他来抱!  那男人呆望半响,泪珠儿断线似的滴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嘴里呢喃道:“你、你、你是我的儿子…做到了,做到了…终究还是生下了我们的孩儿…”  突然一声凄苦长叹从男子身后传来,“苦命的人儿啊!”声音来的好快,短短数十字竟然就逼近了十余丈,“放下罢!”  男子脸色一变,手腕一翻出现把尺许长的解腕尖刀,猛然挥出斩断脐带,随手把孩子用衣衫裹住,也不搭话就朝着山上飞奔而去!  “师傅,师傅…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弟,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他残影未散,已有一人犹如跗骨之蛆般的跟了上去!  虽是疾跑飞奔之中,但那人突自游刃有余的跟在男子身后数米之处,口中不徐不慢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明知阴阳相隔万物有常,竟然还护着这个妖孽……”  那男子奔跑中气喘吁吁道:“师父,他就算不世为人但也是我的孩子,阴胎鬼孽又如何?转冥佛煞又如何?我自有一世福缘化作血器,保佑他无碍无妨…”  闻得此言,他身后之人居然就此一怔停了下来,月色之下见此人长眉垂腮须发皆雪,一身长袍风中飕飕,满脸慈眉善目好似神仙一般。可现在这神仙一般的人物脸上居然多了几分愁苦,呆滞之色更甚一般的贩夫走卒,飘逸脱尘点也不留,显然心中纠结矛盾到了极处。  过了片刻这老人才再度拔足前行,这次他足下毫不留力,只是在草上点了几下就飞奔到了男子身后,手指凌空一点!  他脸上神色毅然萧瑟,赫然这一指下了很大的决心!  一指点出,那男子后背就似被人猛击一锤向前骤然扑倒,孩子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不待那孩子落地,老人已经是高高跃起把孩子捧在了怀里,男子大骇,匍匐地上悲怆呼号:“师傅,求求你!求求你啊…”双手不能动弹垂在地上死命的挠地,居然也抓出来无数条泥痕来。  老人单手托着婴孩,另一只手搭在他面上,口中徐徐诵道: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随着那唱诵歌吟,孩子全身猛然手足先是一阵乱蹬,接着就微颠颠的抽搐起来。  脸色也奔着死人般的青白之色就去了!  紧接着,一股股灰白色的烟气从婴孩的泥丸宫涌出,随着老人的手势在半空中凝聚变幻,头颅、手臂、躯干渐渐出现…隐隐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住手!”一声凄厉的惨嚎在夜空中响起,正是那地上男人——只见他单膝跪地,指甲已经狠狠扎进了自己手掌中,全身无数个细小的伤口嗤嗤喷着血雾,目眶俱裂,血潮如云,一层层从青白的面皮上涌现出来…  头顶以及双肩更是在血光之中出现了隐隐摇摆的火焰,流苏光晕就像要燃烧起来!  老人见状心中大骇,把手中孩子朝地上一放就附身冲了过去,双指指剑飞快的在任脉天突、紫宫、鸠尾、气海四穴上重重一戳,然后翻身督脉神庭、大椎、至阳、命门,一路下来戳了个遍,紧接着取出一枚古钱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胸口!  “四海归元,中神定位,三阳元神,不离不弃——敕!”  话毕,一掌击在胸口钱印之上!  说来也怪,一掌之后那男子脸上的血潮居然就此褪去了,伤口也开始自然收拢——男子扑倒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一丝丝的鲜血随着滴落!  可那男子脸上竟似无睹一般突然凄声大笑起来:  “师傅,你能替我守元一次,两次,三次,但是你无法替我守元百次千次!纵然你神通滔天,但我一心求死你也没有办法…”  “胡闹!”老人勃然大怒,抬手扬掌就要猛扇下来——男子抬起头,硬着脖子嘶声叫道:“打吧!打吧!你打死我!师傅你打死我好了!当没有过这个徒弟!”  “你……”老人的手在半空颤抖连连却始终没有落下…他缓缓低头,和怀中男子四目相对,但见那男子双眼圆瞪,死灰一般的瞳仁死死盯着他,可那眼中没有任何的生气、神彩——犹如死人一般!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人死不可怕,只有心死才最可怕!  心!已经死了!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男子的心已空!  追随而去!  追随母子而去!  人世间已经了无生趣!  最爱的人已死,最亲的人即将离开,活着又有何眷恋?  眼神中的果决求死之心让那老人心中一颠,手悬在半空竟然也开始微微颤抖…他呆立半响,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父三岁送你上山,至今已数旬年,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对你虽不是父子却情胜父子,”老人手从半空落在男子的头上,轻揉了几下竟似幼时一般,“你儿子在阳间八月棺中一月,仅仅九月不足天时而出生,此乃实实在在的鬼孽——它属于天地七阴孽物之一,因你的缘故生于世长于世,若是留在世间对你因果有碍,此事你也明白…我实实在在不愿意你为了它而累受因果,难修来世啊…”  一阵长吁短叹,老眼中也泛起了粼粼泪光唏嘘中闪动不已!  此话说得真切,男子也为之动容,“师傅,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无论阴胎鬼孽还是转冥佛煞,都是我前世造成的,这一切都无法逃避…”他哽咽着恳求道:“但这孩子、孩子,是我和她在人间唯一的纽带,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希望…我必须要这孩子活着、活着…无论今生如何,来世种种,他都要活得好好的!”  老人思索片刻,缓缓问道:  “不惜燃尽三元火焰?”  男子目光如火,一字一顿迸出几个字:  “在所不惜!”  老人点点头把男子重新放在了地上,站在空地上长袖飘飘,毅然道:  “既然你已有此心魔,我多说亦是无益,今日为师就破例一次,送这孩子到那天涯海角自生自灭,也算是了却你的心愿…”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保全鬼孽的因果报应,师傅就与你一同承担了罢!”  男子心中一热,“师傅,您这是何苦呢…”保全这孩子的性命已是师傅天大的恩典,谁知师傅竟然还愿意为他承担鬼孽因果,来世德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说了。  只见老人指如疾风,凌空在婴孩的额头画了几道,残影拖动竟然是个八卦丹羽之形——男子热泪滚落到草地上,哽咽中一时间然无法开口了!  “但是!”老人收势又道:“你这心魔既生必然要除,不可耽搁!回去之后你须得闭关守元,纵然四相生牙、两仪开眼也不能破,非得是魔消障除方能破开封壁——你可能守?”  一听这话男子急了,“那他、他怎么…”言语之中对自己闭关之事居然无睹无怨,只是关心那孩子:“…怎么才好啊?”  老人附身抱起孩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纸扎白鹤,咬破指尖在那纸鹤的双眼一点抛出,那纸鹤居然在空中迎风长大,变成了数尺大小灵动之极的一个活物!  孩子就放在了那纸鹤的背上!  “去吧,千里之外找个地方放下他,让他随波而去了此一生吧!”  说完,那纸鹤嘎嘎连声,腾空直奔那午夜皎月而去,瞬间消失在了苍茫天穹之中!  男子呆望那纸鹤飞去的方向,眼神中一片茫然,突然之间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谁抽走了,眼前无数金星乱飞,头一偏就此昏死过去!  老人也不多说,从怀里取出另一个纸鹤扔出,那纸鹤在半空中转得几圈,径直朝着山下一股脑儿的飞了过去。他不再多说也不管那男子,就此盘膝坐在草丛之中,任由露水雾瘴沾衣润发,径是闭目养神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山道上吵吵杂杂来了一群人,当头正是那蓑衣男子——此刻他狼狈无比的走在最前面,陪着满脸的小心和谄媚对身旁个疤脸老人赔笑道:“是是是!您说的是!是我没用,是我胆小,是我坏了您的大事…”  脸上五指掌印还历历在目清晰无比,看来才被那疤脸老人教训过。  那疤脸老人不理不睬,只是鼻中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喝道:“闭嘴!少给我废话!”抬眼朝前面一指:“这里是…”  没想那一抬眼就看见了草地上躺着的男子,喜道:“就是此处了——掌门师兄,掌门师兄…你在那啊?”  草丛中那老人微微睁眼,“天魁,我在这里——事情已经了结了,你们把人抬着下山吧!”  疤脸老人易天魁呀呀呀几声惊呼,“我派了这么多人一同寻找鬼孽,没想到还是师兄你先我一步,真不愧是掌门师兄,”回头双眼一睖:“你们还不快去把人抬着下山,怎么,要我来请你们动手么?”  蓑衣汉子连忙咋呼着就带人冲了过来,掰下几支粗大的树杈做个架子,把那男子放在上面抬了就走。  两老者跟着众人下山,一路上那疤脸总是不住询问细节,说是关心实则转着弯打听那孩子的去处,前一个老者回答的滴水不漏,每每此时一句‘已然了结’完事!  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措词备答,心中都怀着事情也就一路到了山下…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在那被人遗忘的山腰,撬开的棺材外,突然一只被雨所惊的雪白狐狸飞身从那棺材上面掠过,躲进了旁边的树林中!  它刚刚用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狐狸探头出去一看,只见那打开的棺木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坐了起来……  阴胎现,鬼母变,前后因果今来算;  明王出,千魔乱,三途河边欢喜天!  PS:蜀笺,蜀中一种文章的载体,此处意指纸张;丹合,就是丹鼎,又名‘神室’、‘匮’,指的是丹炉。  书迷群:
    第一章乱世戾匪欲剪径,鬼市天师初现形  夜。  虽然这还是春末夏初的光景,可那夜间已经渐渐有了种闷热的感觉,无数蚊虫更是在山间林中纷飞不已,若是赶路那还好点,一旦停下来就很快被爬的满身满脸都是——当然,这日子谁会子在那些树林中不动弹呢,除非是强盗或者小贼吧?  但天下无巧不成书,这林中真是有一群人躲着等待送上门的肥羊。  带头的汉子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绸袍,那明显短了一截的下摆被塞在腰带中扎着,坐在林中一块石头上,一手杵着把砍柴的长刀,一手在脸上噼噼啪啪拍个不停。拍的一阵,这汉子不由心中烦了,咒骂道:  “娘的,什么鬼天气啊,好好的窑姐儿搂不成在这里喂蚊子,他妈的真是自己找罪受——喂,麻三,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要是今天扑空了,老子非要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旁边有个麻脸汉子正在一手搓着脖子上的泥垢一手扇着风,一听带头老大喊了,连忙坐直身子应道:“倒儿爷,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我分明看那暴眼子老头掏出一袋子沉甸甸的现大洋,从龟儿子的杂货铺买了一大车的东西,那钱还没用完…”  “那他妈的这么半夜了咋个还没到啊?”被称为倒儿爷的带头汉子烦躁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问另外一个人:“陈皮子,你是本地人应该熟悉这边地形了,你给老子算算,那买东西的暴眼子老头到这里要好久,是不是走了其他路了?”  那叫陈皮子的本地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精明,比着手算了半天,很肯定的说道:“倒儿爷,你看,那暴眼子老头吃了杂碎汤喝了老黄酒,赶车的时候多半要慢点,加上本来就是匹老驴在拉车,估计再咋个到这里也得四个时辰嘛——你老别心慌,稳到,估计再有一会就差不多了。”  “这老狗日的倒是吃好喝好了,弄我们在这里挨蚊子咬!”倒儿爷听陈皮子的话也算是比较满意,但是依旧满心怒火,想了想,他发了个狠道:“妈哦!老子今天心头硬是不巴适,算他倒霉,一会东西拿了以后把心肝子给老子掏出来,回切熬碗醒酒汤泄下火气!”  “要得!”几个满脸凶相的汉子低低叫了声好,看上去个个都对这人肉心肝汤馋得不行,更有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了句:“安逸!”  正在说话,那草丛中突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一群人顿时都跳了起来,不多会草丛中钻出个瘦弱的半大小子,满嘴口涎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满脸的兴奋:“倒儿爷,人、人来了。”  “咻咻~”一群汉子顿时都叫了起来,也不需要谁招呼,提着手边的刀啊斧子啊就冲了出去——本来嘛,半夜三更对付个赶车的老头,若不是怕东西搬不走根本不用这么多人出来,现在人既然到了还担心什么呢,只需要冲出去杀掉那暴眼子老头,这车货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一群土匪冲出小树林,居高临下在那土坡上一看,果然远远的有辆老驴车摇摇晃晃的过来了,那车最上面盖着稻草也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满满实实小山坡似的确实不少。赶车的老头悠哉悠哉半躺在那些东西上面已经睡着了,只是由着驴子自己慢悠悠的朝前赶路,车轴不住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  这些家伙眼睛顿时红了,顿时嗷嗷怪叫着就冲了下去,手中的武器在头上高高的挥舞着,显然没把这老头子当回事!  那本地人陈皮子原本也是跟着冲的,但是没两步他突然瞄见了车位的一杆小旗,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死灰色——这货死死拉着身边倒儿爷的衣裳,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  “不、不好了!倒儿爷,这个、这个车子不能抢啊!”  那倒儿爷被这货一拉倒也顿了顿,可身边的人都纷纷朝着下面冲去自己又没看见多大危险,那还顾得上陈皮子在说什么,随手把这家伙一巴掌甩开大步冲到了前面。  这群人阻拦不住哗啦啦全部冲下了土坡,陈皮子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左右瞅了瞅居然转身就跑。谁知道他刚刚迈步不知怎么双腿骤然一软就此坐到了地上,这货嘴角抽搐了几下竟此嚎了起来——那眼睛盯着那车后的小旗哭得那个伤心啊,前些年死了娘老子都没见这货如此过,一边哭还一边抽自己耳光,“我错了,饶命啊!我错了,饶命啊…”  这究竟是一面什么样的旗子啊?  放眼看去,这旗子不过尺许见方,黑底上有个旗杆模样的图案,上面有几个大大的篆字:  阴司鬼集!  听见身后陈皮子嚎也曾有两三个家伙回头望了望,但其他人都说那货是第一次出来做买卖吓着了,于是没管,只是随着倒儿爷一起把这车子团团围住叫喊:“喂,老头子,起来了!”  驴车被这么多人一围自然停了,一群人敲车板子的敲车板子,踹车轴的踹车轴,那麻三还伸着手用棍子去捅那躺在顶上的老头。  才两下,那暴眼子老头睁开个惺忪的双眼醒了,见到这么多人居然也是不惊不惧的,坐起来扣扣眼屎露出满口的黄板牙,说道:  “你们这是干啥呀?围着我一个老头子,”老头子说着把手从后面伸进裤裆里抓了两把,“你们是强盗麻匪吧?就算是和我也别折腾啊,我这啥都没有,你们抢起来完全莫意思嘛!”  那倒儿爷恶狠狠的用砍刀在手中摇了摇,张狂的叫道:“格老子的,龟儿子话还多嘞!都说你们这边的哈儿多、胆子大硬是不假,这个样子居然点都不虚火!”说到这,他手中的刀在车板上猛然一剁,吩咐道:“来啊,把这个老龟儿子给我绑起来!”  几个汉字齐齐一声喊,拥来就想把老头从那小山也似的东西上拖下来,谁知道这老头两手一摆:“别啊!各位,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经不起你们折腾,还是自己下来好了!”说着话就从那车板上顺着溜了下来,双手朝后面一背,露出个猥琐而讨好的笑容:  “诸位悠着点,请千万悠着点…”  “哼!”倒儿爷手一挥,那麻三立刻冲了上去,两三下把老头邦得是粽子样,别说个暴眼子老头,就算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别想挣得开来——他满意的看了一眼,嘴里嘀咕两句:“陈皮子这怂货说什么不能抢,干你娘,我还以为有啥子陷阱诡计哦,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弄完了…”也不再管那老头,伸手就把稻草扯下来一把:“看哈这里面有些啥子东西。”  这帮家伙顿时围了上来,伸长脖子探着头看…但是几把稻草扯落,这些家伙居然脸色全变了!  这车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什么粮食细软、吃穿用度,居然全部是死人用的玩意儿!  正中两口棺材一大一小就不说了,旁边堆着的是纸人纸马、花轿挽联、白花马扎、寿衣寿枕、冥钱元宝、香烛灵牌,更有白纸灯笼、灵棚花圈、供桌哭丧棒,种种不一品样繁多,简直就像个移动的长生铺子!  估计唯一看起来正常点的就是最后那两个酒缸子了。  倒儿爷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时就有种毛爪爪的感觉爬上了身!平日里这些家伙虽然说是胆子贼大,杀人越货毫不手软,可是越是这种人越是相信鬼神之说,白天就算出门遇见送丧的队伍都要吐两口唾沫跺三下脚,嘴里还念叨大吉大利之类的,没想到今天居然熬到半夜抢了个这种玩意儿!  “真他妈晦气!”“太锤子邪门了吧!”……  顿时一片嘀咕声在倒儿爷的身后就响了起来。  倒儿爷这家伙毕竟是穿过三省逃窜的老匪子了,手上粘的人命官司也不是一起两起,自然明白现在穿省越界过来在这里首次出市就冷了兄弟们的心会有什么后果,人散了倒还是小事,就怕自己的威信一落千丈,于是当下沉着脸堆起两腮横肉,转过身就给那嚷着最大声的麻三一记嘴巴!  麻三正嚷呢,这莫名其妙的一记耳光扇得他当即就蒙了。  倒儿爷抽了还不算,指着那家伙的鼻子杀气腾腾的开骂:“我操尼玛的麻三!**不是给老子说是一车子粮食布匹嘛,咋他妈都变成了这些劳什子?老子给你说,今天你小子不给老子讲清楚,现在就把你娃的卵蛋给取了,信不信?”  倒儿爷这么一发火,旁边的汉子一下子都虚了,正好又有麻三这家伙扛包,顿时心中那股火气就找到了宣泄口,全部都嚷了起来:  “麻三,**是想给爷们找晦气是吧,弄死算球!”  “龟儿子装神嗦,先把腿杆打断再说!”  “你个胎神娃娃,今天眼睛遭球日瞎了安?”  吼得兴起,倒儿爷一手就把麻三给拎了起来,冲着他鼻子吼道:“闷到!闷到你以为就跑的落了安?不给老子开腔马上捏爆你的龟蛋,你给老子信不信?!”  “我、我、我…”麻三裤子直接尿了——遇见这事儿本身就邪门的紧,又加上倒儿爷凶神恶煞说要切卵蛋,你说他怎么不害怕?可是现在这事情分明不是这样啊…他嘴里嘟囔两句,突然眼见瞄见了坐在一旁面带笑容的暴眼子老头,顿时嚎了起来:  “都是他搞的鬼,都是他搞的鬼!明明是粮食的,不知道咋个变成这些东西的——倒儿爷,倒儿爷,都是他!是他啊!”拼命扭着头朝旁边偏,声嘶力竭的叫:“哥佬官些,是他!是他搞得鬼!”  倒儿爷把麻三朝旁边一甩,直直朝老头就走了过去,紧握砍刀的手指骨都有些发白了,看样子也不准备说啥就要这么一刀下去!  “龟儿子的老狗日的!”  随着倒儿爷那声暴喝出口,砍刀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雪亮的刀光,不偏不倚的朝老头劈了下来。这暴眼子老头张着个嘴不躲不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腕,竟似已经傻了!  这一刀是又快不准,那麻匪汉子们齐齐喝了起来:“好啊~”特别是那麻三,坐在地上还没起身就已经鼓足吃奶的劲儿讨好起来,声音煞是嘹亮。  眼看刀已经到了头顶老头就要血溅三尺,这电光火石之间……刀竟、竟突然停顿了!  像是被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倒儿爷的手腕,就这样把刀给挡了下来!  
    他们才刚刚喊出这声音场中情景突然骤变,那声‘好’生生憋着就卡在嗓子眼里面了——这些家伙相互看看,背后都嗖嗖的升起了股寒意!  倒儿爷先是一愣,随即变成双手握住了刀柄死死把那砍刀朝下压,眼眶俱裂腮帮高高鼓起,牙齿咬得是格格直响,可这刀子就像是卡在石头中似的半分也无法挪动!  这货涨得是满脸通红,突然他把手一松蹭蹭蹭的退回来几步,定神这么一看——那重达好几斤的生铁砍刀居然就像个做饭时热气带起的麦草灰悬在了半空中,动也不动!  夜静无声,那陈皮子抽自己耳光的啪啪声更加清晰,这么一幕情景、这狠命抽脸的声音、满车的冥器,最后还有把悬在半空的砍刀交错在一起…一群人都呆住了!  这里面唯一还有动作的就是那暴眼子老头了,只见他伸手从腰间扯下个旱烟杆子,摸索着用洋火点燃美美的吸了口,然后咧开嘴嘎嘎嘎的笑了起来,活像只被人捏着脖子的公鸭子。  绳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倒儿爷走南闯北多年也算有些见识,此时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伸手从脖子上扯下个不知那里抢来的玉观音坠子。坠子入手他似乎胆子又壮了点,指着老头喝道:“究竟你是人是鬼,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就用玉坠砸你了!”  乡野有个传说,鬼要是被玉石所雕的观音、菩萨、神兽坠子打中,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所以当时外面的很多麻匪都戴着这东西,为的是有朝一日被自己所杀的冤魂什么的找上门来可以挡一挡——倒儿爷这一声似乎提醒了众人,那群汉子也连忙从身上取下各式各样辟邪的东西,有五铢钱、桃木观音、石刻佛头、千咒书…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只不过看起来那价值就差多了。  感情把这暴眼子老头当鬼了?  老头吧嗒吧嗒两口旱烟,这才斜着眼睛问了:“平时杀人越货的事情你们也做的不少了,怎么现在怕起鬼来了?”说完他摇了摇头:“可惜你们搞错了,鬼么?…嘿嘿嘿…”他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乐不可支,也不多说,只是眼中闪烁着诡异无比的深意的伸手那么一指!  随着他这一指,似乎整个季节顿时变了!  原来的炎炎夏日消失无踪,整个世界在片刻之间就进入了三九寒冬。麻匪们清晰的看见身边草叶上面吱吱响着起了白毛霜,呼出的气也是道道的白烟,那股寒冷顺着脖子、手腕一直爬进了衣服里面,直透骨髓——饶是这群家伙平时胆大妄为,可在这一刻居然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胆小的麻三之流甚至裤裆都湿了!  因为他们几乎同时看见了无数团白色的烟雾在眼前出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把车子团团围在了当中,那些烟雾不断的变幻翻滚,露出一张张清晰可见的五官和面容来。  “铛!”  不知道谁开始第一个扔下了刀,反正这立刻像是瘟病迅速蔓延开来,一群汉子丢下武器爬在了地上,开始求饶起来:  “大爷饶命啊…”“我家还有老有小…”“我是被逼来的…”  反正叫什么的都有,一时间这里喊声哭声一片,叫得是一个比一个惨,哭得是一个比一个凶!  暴眼子老头也不看他们,只是朝着远处招招手:“你,是你认出了我们鬼市旗的吧?就你!过来。”  那扇自己耳光的陈皮子一直盯着这里在看,见老头招手点都没有耽搁,连滚带爬的就跑过来跪在他的面前:“我没有动手,大师,我没有动手,没有动手…”嚎了几声不见老头说话,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狠狠一脚踹在后面麻三的脸上踢了个仰面朝天,骂道:“是他!大师是他!抢你的车子是他的主意,也是他踩得点,都是他干的…”  骂了两句这火气也上来了,对着麻三又扑了过去,那拳打脚踢真叫一个狠,怕是巴不得把他就那么活活给打死——这麻三竟然也不敢还手,只是用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嗷嗷的叫唤声音跟杀猪似的。  老头对那一幕是不理不睬,只顾抽着自己的旱烟,等到好不容易把旱烟吧嗒够过了瘾,他这才把烟锅子在车板上磕了几下:“住手吧,别一会打死了。”  听到这话那陈皮子心中一喜,但是不敢让老头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立刻又跪下来了,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裤裆中:“大师饶命啊,饶命啊!”他听老头话中的意思似乎不愿意自己把麻三打死,那么就是说可能会饶了他们,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也有活路了?  那声音顿时就少了几分恐惧,多了点底气。  没想到老头把烟袋锅子插到后腰居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我是谁吧?来,给他们说说!”  “你是雀儿山城隍庙的大师!”陈皮子像是回答老头又像是给其他人解释,抬眼看了看倒儿爷立刻又伏下脸来:“你们都是高人,是神仙,是菩萨!平时使唤鬼啊妖怪啊跟使唤家里牲口似的,我知道……”  “呵呵呵,”老头一下子乐了,摆摆手:“那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啊?我们不过就是一群和孤魂野鬼做买卖的人罢了,平日里能和他们说个话聊个天,还有就是出门的时候请他们帮个忙罢了——算不得什么高人。”  这话看起来像是谦虚安慰,结果说出来顿时又把几汉子给吓尿了——没事和鬼聊个天说个话?这一句就能把普通人给吓死!  老头看面前捣蒜一样的匪帮汉子,朝前踱了几步:“对了,你干嘛刚才趴在地下扇自己耳光?这是个什么意思?”面对着那帮磕头的家伙也不理睬,只是从口袋中抽出把线香看似随意的一根根的扔出去。说也奇怪,那细小的线香随风飘出没什么力道,但落地之时居然立刻就直直插进了坚实的泥土中——旗杆一样直立而坚挺,微微抖动。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我……”陈皮子被那问题搞得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嘴里支吾嘟囔,声音又小又模糊,根本没人听得清楚是什么。  “哼!”  暴眼子老头两三下把线香全部扔完出去,拍了拍手,见这货依旧满嘴的唧唧歪歪不由心中烦了,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陈皮子立刻全身一个哆嗦嚎了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就是我们隔壁村子的王大头说的,他晚上赶夜路看见了大师你们的旗子,于是就跪在地上磕头,还扇自己耳光,然后就保住了命,所以…所以…”  “所以你也照做了?”暴眼子老头哈哈两声笑,又想起了上次自己进货时候遇见的那个乡民,也许这就是陈皮子嘴里的王大头了——不错,那家伙的头确实有点大!  老头子心里很清楚,王大头之所以保住了性命,并不是像传言所说是跪在地上磕头还有扇耳光,而是因为那人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身后并没有冤魂野鬼跟着,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这年头兵荒马乱世风日下,盗贼麻匪多如牛毛,平日老实人也可能临时起意客串一回强盗,说句难听的,谁背后没几条人命呢?  自己所在鬼市的这群人都有几分本事,但大家都是为了避世而到这里来混日子的,谁也不会当什么救世主出去管闲事——可真遇上了那种穷凶极恶的家伙,随手料理了也不奇怪。  ……就像今天!  暴眼子老头长长吐出口气,伸手捏了个轮印起手式道:“王大头这人能保住性命,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痛苦:“…因为他没有杀过人,所以没有冤魂恶鬼索命!”  “啊?!!”  “你们自求多福吧!”老头的两手开始飞快翻动起来,十轮、千叶、三密加持源源不断施展开来,“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那帮子家伙一直注意着老头和陈皮子的交谈,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倒儿爷第一个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一帮汉子接二连三的爬了起来,眼中满是恐惧的盯着老头——‘逃啊!’也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  那帮人顿时像群炸窝的野狗一样四散就冲了出去!  “逃得掉么?”老头喃喃的念叨一声,手上快速的翻动起来:  “降!三世三昧耶会!九言之临!”手中不动明王印结出怒吼一声:“临!”  顿时那扔出的线香全部冒出了一股冲天火焰,火焰把十八只线香瞬间烧成了飞灰,飞扬半空之中——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空中接住了这些香灰,瞬间,就在瞬间,无数声音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赐我法力,赐我现形,因果宿怨,今日得消——拜谢阴阳大师让我等报仇!”  那些最初悬浮的白烟变成了一个个残缺不全兇厉无比的人形,凌空朝着暴眼子老头一拜,然后尖声嘶叫着就朝那群土匪追了过去!  这些鬼魂都是被麻匪剜心、剖腹、取肝、断首的冤死鬼,一直跟着却无法报仇,现在得到了机会那滔天怒火立刻就倾泻了出来,冲过去之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只是听的荒原之中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顿时响彻天际!  “冤有头债有主,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你们报仇之后心愿了结就各自轮回去吧!”暴眼子老头再次叹了口气,用半唱半念的声音吟道:  “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请地府鬼差拘卒,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收服孤魂野鬼,前往三途轮来生,消除业障偿因果!”  唱完那夜色下的惨叫呻吟还未完全平息,他也不再多看,只是随手扔出一把冥钞纸钱,点燃三支线香插在纸钱堆中,至此就坐上了车子,用烟锅子敲敲:“走吧。”  再不管那背后荒野变成的修罗屠场,百鬼雪恨的浮屠地狱!  吱嘎、吱嘎、吱嘎…  老驴又不紧不慢的挪动了步子。  
    驴车顺着密林中的山路一直朝半山而去,在经过数道盘旋和蜿蜒之后终于开始慢慢朝着个山坳下行。就在天边浮起鱼肚白的时候,驴车终于到达了河边——顺着小河的方向朝下游看去,不远处就是城隍庙高挑的纂字旗,不过天色渐亮它的世界已经远去,一切渐渐恢复到了沉寂之中。  夜晚,才属于它的繁荣昌盛!  驴车刚刚走上桥,那躺在车上的小寐的暴眼子老头突然睁开了眼,随手在那车板上一拍,驴车顿时就停了下来。他翻身坐起,眯着眼朝那河的上游望去——  极目远眺,那河上似乎有个木盆悠悠荡荡的过来了!  这本来是个普通的木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头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安,于是他很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滴液体抹在了眼上——那是百慧柳汁、九独牛泪、佛前香灰、百里砂等等诸多东西混合的液体,能够使人暂时打开天眼看到一些东西。  暴眼子老头原本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看看会有什么情况,但没想到这一眼望去居然看见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  千冥缭云,百鬼化孽!  顿时就把他给惊呆了!  鬼市中的诸多人等都有点来历,这老头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他原名王八月,是阴阳师一脉个旁支弟子,当年出师之后由于年轻不懂事,在阳间捉鬼降妖毫无顾忌,结果给自己结下了极重的因果,导致一世无后——他到也算看得开了,隐居到了雀儿山城隍庙鬼市之中,和一群法门人物避祸消灾准备了此一生,那知道都七老八十了居然看见了这么个事儿!  阴胎鬼孽!  鬼孽又名鬼胎、阴子、地养童等等,指的是怀胎妇人因故去世入土后孩子在尸体内中足月诞生的孩子,而且出世之后三魂七魄俱全说话行走与常人无异,老人们把这孩子当做是鬼魂所养所生的孩子就有了这个称呼。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怀孕的妇女被葬在养尸地中变成了僵尸,所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僵尸全无魂魄;要不然就是死后魂魄不散,在棺材中把孩子生下来养着的变成了食尸鬼;再不然就是尸身被什么精怪妖邪占据,然后借着那胎儿的躯壳拖世成人,最终也是妖魔鬼怪之流…但是若那孩子出生之后魂魄齐备、三火养德、业果障因丝毫不少,那就是这万中无一的鬼孽了。  鬼魂原本就是阴邪、不详、悲苦、仇怨、病痛、障恶、苦难、晦霉八种天地间最最倒霉的集合大成,受到这个影响而诞生的孩子更是在这点上变本加厉,沾染上一星半点就让人冤魂缠身、病痛灾祸、厄运当头、永衰永晦——甚至说杀他的人都会倒霉个十年八年,房子起火老婆被拐,父母子嗣灾祸连连…这孩子也该是这种情况被人扔进了河里,可是偏偏天命使然被王八月给看见了。  用现代话来说这就一潘多拉魔盒,谁沾手谁就一生一世倒霉还连累下辈子!  相对那万千灾祸,鬼孽在恶鬼眼中犹如明灯的体质倒是其次了。  他看着那木盆在水浪中起起伏伏,心中也犹如河水一般荡漾不止:本身因果已然极重了,要是在收养这么一个鬼孽,那这晚年等于是数九寒天脱棉袄就难捱了;更不用说养育鬼孽的过程中教导他向善积德,万一行差踏错还有无数的业障要算到自己身上,一切都会需要来生再还…  他这么心思涌动可水流不等人,片刻之间那木盆已经漂到了眼前,盆中的男孩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勾勾把他盯着,他当即就有种心意相通,被人看个通亮的感觉…可这不能啊!  王八月猛然跺了下脚硬起心肠,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不是我不要啊,确实是我也自身难保,希望你大吉大利找个好人家…”念着念着就听见后面传来‘噗通’这么一声——  盆里面居然空了!  按理说那孩子此刻掉水里倒是应了命数中的厄运,也算是圆满今生进入了轮回之中,王八月只要是离开也就没了这个故事了——可那孩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是反复在他面前晃悠,搞得心里七上八下,就像三更小鬼来招魂怎么也摆脱不了!  “真是、真是冤孽啊!”王八月啪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没出息,知道不该去还他妈忍不住…罢了罢了,就拿今生阴德善果来救救这孩子吧,谁叫他和我有缘呢?”话音未落,一几十岁的老头竟然比兔子还矫健的噗通钻进了水里……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那车轴又吱嘎吱嘎的响了起来,车顶上王八月也不知道哪里去扯了件破衣烂衫出来就把这孩子裹了抱在怀里,虽然还是满脸的愁苦,可眼中居然有几分喜色——孩子除了呛了几口水也无大碍,救起之后不哭不闹恬静乖觉,现在吮吸着指头睡得极为香甜。  城隍庙说是位于雀儿山的山腰,其实不然,准确的位置应该是雀儿山的山脚:背后雀儿山的前露山峦呈宝象,后面翠林古松遮云霞,加上左边二十四虎伏栾的一片正阳山峰,右边雀儿河九盘三拐一回旋,端得是活脱脱一个聚宝散叶的‘童子坐莲穴’,若不是那雀儿山半中的雀儿眼位置有个巨大的山洞直通山阴山阳破了格,早就被人占了。  不过如此也好,这样个风水破格不但把宝穴变成了破穴,还增加了这里的阴汇鬼道,成为十里八乡阴气最盛的所在,人烟稀少的同时也成为了鬼市的绝佳场所。  城隍庙很简单就是个一进三出的小庙而已,可是旁边这两排瓦房倒还是庙里的产业,那老庙祝顺理成章把这些房子租给了王八月这种做鬼买卖的家伙,收点房钱作为庙里开支和吃穿用度,偶尔节余一二也可以修缮泥水砖瓦。  这里房子不多店也就只有那么几家,左手第一间就是王八月的纸扎香果铺,里面一应俱全该有的都有,房子大些不说后面还有个小院,那老驴也就常年被养在那里;店子外面搭着个茅草棚,下面歪七竖八张桌椅板凳,还有些个缺了腿,泥垢厚得最里面的一张都长出了青苔,看上去真是和本人一样邋遢猥亵;棚子下面挂了半耷拉木招牌,只是依稀还有个‘八’字留着还看得清楚,于是这里也就顺着名儿的谐音给他了一个称呼——‘八爷’。  呃,别喊全了,全了就成‘王八爷’了。  八家店子以城隍庙为中心甩出个扇面半圆,围着个空地全部铺了青砖石板,正当中个泥塑石刻的八角化宝鼎,整个一块儿倒是干净得紧。  雀儿山距离最近的镇黄梁岗也是七八十里路,平时这里的人不怎么出门,一个月一次轮着敢驴车去趟镇上也就把八户人家的东西都买齐了——八爷的驴车还隔着老远,那端着稀饭碗坐在门口的罗二妮已经嚷了起来:  “八叔,八叔!”两下把嘴里的稀粥咽进肚里,接着喊:“嗨!八叔回来了,八叔回来了!”  换做平日大家早睡了,可是今天是进货的大日子,那成三、鲁胖子、苟大爷几个为了帮忙卸货却就没睡,正围在老槐树下面喝五吆六的推着牌九——听到喊声那鲁胖子先把桌子一拍:  “等到起,都莫给我跑了,先把这把牌开了再切下东西。先说清楚,哦,要是跑了就算输,等会少给我旋皮搭脸的扯把子!”  成三啥话都没说,倒是苟大爷脸上一红吼了起来:“你硬是批话多呐,那个要赖你的钱嘛——还不晓得哪个死到哪个手头哦!”  说着话他把自己手中的牌慢慢拿到眼前,独眼眯着缝朝手心一瞅,脸上顿时露出副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揉揉眼睛再看了一眼,不由得放声大笑把牌猛然朝桌上啪的一拍:  “双天至尊宝!通杀!”那一张脸犹如秋风吹干的橘子皮,红晕透着那黄黑色的老脸皮直接涂上了额头:“鲁胖子,鲁胖子,你是要笑死我哦!”他指着牌有些声嘶力竭:“看下子,你给我看下子…安?看到没?双天至尊!哎哟哟,我跑?!我看你才要跑哦!”  鲁胖子看完牌满眯起了眼睛,听苟大爷在旁边闹他也不说话,只有脸上肥肉抖个不停,等到那边稍稍消停点了他才把手上的牌朝桌上一扔,轻轻吐出三个字:“三花六!打走!”  苟大爷顿时眼睛鼓得铜铃那么大,瞪着那牌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居然、居然是…”他嘴里‘是’了半天也没‘是’出个究竟,末了才嚎着反应过来,“咋个那么倒霉哦,好不容易的双天至尊宝,咋个遇到个三花六了嘛…”他哭丧着脸盯着鲁胖子把扔出来的钱揣回口袋,想了想才伸手去地门拿成三扔出来的赌资,嘟囔着:“大的都跑了,只剩点苍蝇吃了…”  “等等,”成三抬起头来把自己面前的牌轻轻翻开:“我是三花十,不好意思,也是打走!”整副牌九里面就两个牌型可以不管别人多大自己不算输赢的,一个三花六一个三花十,一把居然全部出来叫苟大爷撞端了!  他那脸瞬间就由红转绿变了色儿——你说不会是把苦胆气爆了吧?  赶路的八爷正想着自己的事,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狼似的的嚎叫,“至尊宝啊,我的双天至尊宝,居然这个样子着废了!天老爷哦,苍蝇都没给我吃到一只……”后面传来鲁胖子和成三嘻嘻哈哈的笑声混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还叫了点嘛,但是这两句话让他猛地下定了决心:  “回来就是至尊宝加上双三花,看来这孩子未必会是祸啊——不想了,收养他收定了!”  
    既然定心,八爷也就不再多想了,把驴车赶到庙门口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那二不挂五的猥琐笑容,直瞪着三人开喊:“看什么看什么,还不快点过来给我卸东西啊——我老胳膊老腿儿的,把你们店里的东西摔了可不管啊。”  树下等着的三人瞬间结成了攻守同盟,齐齐嘲弄起来:“瞧你那德行!”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过来,走得几步,旁边罗二妮子已经碎步小跑着冲了过去,把俩馍馍朝他怀里一塞:“八叔,我姐叫给你拿过来的…”  那刚出炉的馍馍滚烫热乎,一塞倒是把王八月弄了个手忙脚乱,连忙扯着衣服的下摆裹着:“当心当心,烫!嘿,真烫…”嚷着烫嘴还是把这馍馍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边嚼边连声吸气:“哇,好吃…舒服…好烫…安逸的很…”  “那你吃着呗,”罗二妮走到驴车边:“我和叔他们先把东西卸地上,然后再分…”伸手刚要去解开那遮雨布的绳子,突然看见驴车后面露出截黑乎乎的小臂出来!  那小臂弯着从车板下伸出来,直接伸进了后面那两个酒瓮之中……当然,要是静心下来一听还有轻轻咕咚、咕咚的声音。  “啊!”二妮扯着王八月的衣服就喊了起来:“八叔,八叔!臭道士又来偷酒喝了!”  听这话急的是倒不是王八月,反而是那开酒肆的鲁胖子——原本不徐不慢的胖子咋呼起来,抖着全身的厚膘吭哧吭哧朝驴车猛冲,“刘老头,你个臭不要脸的死道士,不准偷我的酒喝!把酒葫芦给我放下!”  那黑乎乎的手猛然从酒瓮中缩回了车底,然后只看见一道灰扑扑的人影从那驴车前面的车板下钻了出来,一阵风似的就冲了庙里,然后‘哐当’一声把大门给摔过来牢牢关上了。  鲁胖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驴车旁边还那里抓的住人,只得站在那地界上破口大骂:“刘辟云,你个死不要脸的臭道士!你说你偷酒喝就算了,好歹也洗洗手吧?现在你那破泥爪子在酒瓮里这么一挠,叫我们怎么喝…”  说得太急一口气接不过来,鲁胖子停下重重喘了口气,再开口已经换了个人骂:“还有你啊王老头,你说你怎么也不给我盯着点啊,到地方就不管了是吧?吃馍馍就忘了是吧?你说叫我这瓮酒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王八月鼓着腮帮子睖了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货的习惯,哪次买货回来不来偷上几口?偏偏自己还在后面拖三拉四的不搞紧,”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  “嘿!”鲁胖子傻眼了:“我不是合着这时辰还早那家伙没起床嘛——按你们说的,这事儿还怪我自个了哈?”  “必须的!”几人异口同声:“你自己傻呀!”  “就是就是!”说着话那城隍庙墙头冒出个脑袋:“我这都等一宿了,闹半天你没瞧见是吧?只顾着赚钱是吧?——该!”那人穿着个玄色长袍,看起来倒是上好的水布料子,可那上面油污泥垢早已经涂得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脸上、手上发黑全是泥,头上草窝一样的头发胡乱挽个鬓团,插上根粗香当做发鬏。  这家伙坐上了墙头,拿着个酒葫芦伸手在怀里搓啊搓,两三下就摸出个泥丸子来弹掉,还假模假样:“下次记住自己多长个心眼,干什么事也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为蝇头小利迷惑本性啊…”贫几句之后灌了口酒,恬着脸继续:“这次呢,算是本道爷给你受业解惑了,怎么着?弄上俩小菜一壶酒谢我回?”  “噗!你这臭不要脸的,我这只有一瓮酒了,那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鲁胖子这倒是气乐了:“老刘头,你说你年纪也这么大了怎么就搞成个老不修了呢,也不怕丢了你们师门的脸?”  那庙祝刘辟云嘿嘿笑上几句,继续嬉皮笑脸:“我们家的面子不劳你费心,该丢的早几十年前我就丢干净了,丁点儿都没落下——我这人好伺候得紧,就那瓮我伸手进去的就行,又不嫌弃,是吧…”  “行啊!”鲁胖子眼珠子一转顿时笑了:“这翁我送你,你把下个月房租给我免了就行…”刘老道一听这话,嗖一声从墙上就溜进去了,那动作简直比猴儿还麻溜…  旁边王八月把最后一口馍塞进嘴里,在鲁胖子肩上一拍:“别叨叨个没完了!你想叫这家伙免房租又不是没试过,哪一次能成?他鬼精鬼精的能上你这山梁子去架火烤——赶快来给我搭把手卸货,我还有事呢…”  这边还说话那罗二妮已经动手了,伸手把那遮雨布一拉就看见下面个衣衫裹着的娃娃,她先是一愣,随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  “啊——”  罗二妮猫一样的跳开几步,突然感觉自己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脸上一红,指着那婴孩结巴道:“有、有个、有个孩子…八叔带回来个孩子…也没什么,就是个孩子而已…”  “啊?”鲁胖子之流一听全部围了上来,大眼瞪小眼半响,突然那苟大爷扯着破锣嗓子嚎了起来:  “八月带了个孩子回来,大家出来看啊——”顿时,整个城隍庙热闹起来了!  ※  城隍庙的人店铺不多不少只有八家,左右两边各四间:  左手第一间是王八月的店铺不必多说,挨着八爷的是个棺材铺,当家的就是刚才牌九摸到三花十的成三,四十多岁一东北壮汉,生就了两膀子百十斤的气力,沉默寡言极为本分。平日除了做做棺材之外,但凡有什么出力气的活计,抬棺、迁坟、背尸、挖骨…甚至说垒坟刻碑都做,不为别的,只是忙乎那每顿填肚子的两斤糙米饭而已。  不过人糙活儿不糙,成三那手艺还真不含糊,特别套子棺桲做得是极好,四条贯通槽扣吻合内外棺材,把那内棺套进去以后纹丝合拍,轻易的取都取不出来。  庙左手第三家不是个店,看上去倒更像是个家里供奉的地藏菩萨佛堂,这里平日也不做什么买卖,瞎子老板崔德元唯一会的就是:下阴走冥。  在后面个店挂着厚厚的帘子,轻易不揭透着股子阴森那第四家,那是算命扶鸾的‘狐婆’,老太婆本名好像是叫什么‘琥珀’,可惜在这乡下地方谁也不认识,三闹两闹到了现在就成了这个名字——不过也好,什么黄大仙之流的最是引得乡野村妇瞎传胡说,狐婆这算命铺子倒是雀儿山城隍庙最出名的。  右手边的店子显然要乱些,都是外面搭着草棚那种:  独眼苟大爷的馄炖店卖着汤圆、馄炖、鸡蛋,兼着糖果子、油葫芦、三大炮零碎,一个人又当老板又当伙计,平日里也算是温饱无忧;  罗寡妇和她妹妹罗二妮的寿衣店一应俱全的寿衣鞋袜,还定制入棺进土时候的寿袍寿枕上帷下褥,无论是死了多久的人给她看上一眼,那做出来的衣服件件合身——怎么说呢,死了都要穿得舒舒服服不是?  巫麻杆的旧货铺挨着寡妇寿衣店,也是鬼市的一部分,有卖也有买,都是些什么老瓶古书、绸缎罐子的,年生都不可考,究竟有没有古旧的玩意儿那是谁也说不准。  鲁胖子的烧酒馆子平日里卖些烧鸡烧鹅、腊肉咸鱼,也有汾酒老白干,三五张摆在外面老槐树下的桌子就是整个堂子,白天上面落满了树叶飞灰,可每天卖的东西都极为新鲜,平日里鬼市的人坐着喝两壶也就不挑了,带不带自家的菜都行,反正桌子随便用。  加上庙祝刘辟云这里整整八家店铺十个大活人,就是鬼市一整全部了!  ※  苟大爷那嗓子一嚎整个鬼市都闹腾起来了,本该已经上床休息的众人全部都从自己店里钻了出来,围着孩子——可是只看得一眼,众人已经对这孩子心中了然,尽皆沉默不语低头帮忙卸货,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八爷既然带回了这个孩子自然是有了打算,何必去招惹他不痛苦啊呢?可这孩子毕竟是鬼孽之身,要是开口把孩子留下…  事情太大,谁也不想担这个干系!  突然!  笃!笃!笃!……  这声音听起来无比阴森,就像拿着棍子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简直要把人的魂都要敲散了!  随着那声音的出现,小屋门口的厚帘被轻轻掀开,慢慢出现了一条人影。  此人把自己裹在件黑布袍里,身上还披着块厚厚的毡毯,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她佝偻身子几乎要趴在地上,手中杵着两根粗木拐杖,每一次挪动都费了老大的劲!  无论谁看到这人,心里难免要冒出一股寒气。  不过,这群人似乎都没什么感觉,不理不睬甚至头都没人回过去——只有巫麻杆皱了皱眉,呢喃道:“每次都要这样,你说你能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他们好似已经司空见惯一般。  只听这人阴森森的说道:“怕了么?哼哼,平日里都胆挺大的,这次怎么被个小小婴孩吓成了这副模样…”  “嘿,你当然这么说了,你又不…”鲁胖子开口反驳半截,突然想起了忌讳立刻停下来笑着改口:“…别的不说,这孩子阴胎鬼孽谁留着都是祸害,究竟如何,我们须得从长计较。”  “商量什么的就不用了!”王八月脸色如水淡淡道:“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当然也由我收养!与人无关与人无尤,自然也不需要你们来决定他的去留!”他环眼众人,脸色少有的肃然:“鲁胖子,你可是有什么意见?”  鬼市中虽然人人都吃这碗阴阳饭,可那本事也有大有小,王八月来这里的时间最长年纪最大,那本事也隐隐居于众人之首,除了平时嬉皮笑脸的庙祝刘辟云和狐婆子,剩下众人与他差距岂止一星半点——  他既然说了这话,众人自然就把目光投向了鲁胖子,这厮连忙堆起满脸的横肉赔笑:“哪有,哪有意见?老哥哥你决定的事情我从来没二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一下,试探着道:“但是,老哥哥你可要知道,这是鬼胎,别到时候妨着你就不太好了…”  王八月知道鲁胖子也不算个坏人,那话还真是为了自己打算。他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鬼胎的厉害?但既然遇到了,我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横死?相逢即是天意,我又何必去揣摩天意究竟如何,只待到那一天就知道了——大不了,拿我这三世阴德去换他的今生安乐罢!”  话音未落,听得有人抚掌大笑起来:  “好个‘大不了’!王老头,光是凭你这句话我就得帮你一帮了!”笑声中庙祝老刘头打开了大门,手中拿着个黑乎乎的铅丸抛啊抛,“狐婆子,你如何看?”  狐婆微颠颠的抬起头,阴森森的笑道:“刘大哥既然开口,我自然愿助你一臂之力!”  
    庙祝老刘头手上拿出那铅丸还真不是个普通玩意儿,外面丹汞融铅里面封了一道丹箓,据说是得至天师葛玄的古遗——丹箓就是炼就而成的玄丹,无根之水化开之后用文武阳笔点分任脉,文武阴笔线分督脉,就能封印人体的一切福缘、天赐、阴晦、厄运…鬼孽也能封印起来,永远不被人看见!  说起来这就是丸解阴阳,无论多好多坏都被这一笔勾销归于混沌,要是有天赐福缘之类的自然亏死,可换做个鬼孽却又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了。  若是没有这丹丸,那这孩子一生都牵连厄运晦气,别说见着他要杀之人众多,能不能带大都还是一说——可见老刘头那‘帮你一帮’说得轻巧其实贵重无比,饶是如此,八月心中还是疑云重重嘀咕了一句:  “呃,老刘头,你这东西可得是真的才好,别到时候…”意思明白了,不相信!  鬼市最忌讳的就是打听他人长短,八月一直怀疑老刘头也属于阴阳师脉别之人,可这铅封鸾丹却明明白白是属于道教众阁派的东西,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问,可这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老刘头一脸的懒怠,斜眼道:“哎呀!你说你这人真是可憎之极,拿个宝贝给你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说三道四的…咳!合着今儿个我也算是当了回吕祖,”他撇着嘴把东西塞进口袋里:“难得同情次人,居然一来就被狗咬了…”  转身就走!  “打住!”王八月连忙作揖道:“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当我狗嘴吐不出象牙行不?——刘老道,帮帮我,帮帮我呗!”躬得两下看老刘头丝毫没有再拿出来的意思,骤然之间福由心生嚷了起来:“鲁胖子,赶紧的,弄俩小菜几壶酒,给我们刘大爷备着——弄完了我们就过去吃着!”  嗖嗖~  铅丸变戏法似的又出现了……  这鸾丹珍贵至极,可使用更是艰难,至少按照老刘头的说法还需要鬼箓一道才行,就像是药引镇住心脉一般,若是没有,那到时候阴阳之气相冲相激又岂是这孩子受得住的?  接下来自然是把驴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然后准备着晚上开市——要找鬼箓就得找到鬼魂,可那有比鬼市更多魂魄聚集的地方呢?  三天之后,就是鬼市开市的日子了。  夜幕降临,孩子在喝下一碗浓浓的米汤之后已然熟睡,众人都从自家店铺中钻了出来,就像瞬间整个鬼市活络起来一般。  众人手中拿着笤帚,从自己店铺到化宝葫芦鼎之间的青石板细细的扫了一遍,笤帚过后,那青石上出现一道浅浅的沟壑,他们从手中布袋里捏出一把把的粉末洒进沟内,然后再把香油灌了进去。  此刻庙祝抱着一大捧的元宝冥帛走了出来,一股脑扔进化宝葫芦鼎中,熊熊火焰立刻卷着青烟就升了起来。他嘴里念念有词,把一张张的冥帛扔进去,那火焰随着他口中所诵而跳跃不已,愈来愈多愈来愈快——  嘭!  突然之间,那鼎中火焰骤然炸开了!  几点火星从鼎中飞出,落在地上沟壑中,那里面立刻燃起了火焰,但这火焰燃烧只是一刻,瞬间尽数变成了豆丁大小的蓝色火苗!  一股浓重、潮湿、阴冷的雾气不知从那何而来,把整个城隍庙全部笼罩在其中,无数人影在期间晃动摇摆,模模糊糊只有个轮廓。庙祝把剩下的冥币扔进鼎中,然后取出只手臂长的粗香点燃插在上面,咳嗽两声:  “好了,开始吧!”  立刻,那雾气中的人影全部聚集到了宝鼎处,然后沿着地上那蓝汪汪的火苗奔向了各家店铺。  鬼市从古至今已经数千年时间,阴阳之间唯一能够联系彼此进行交易的地方,同时也是地府给予鬼魂使用陪葬品进行交易的地点。这里虽然是和鬼打交道进行买卖,但是获利也是数十倍甚至百倍于其他生意,所以不乏有些为了谋生的人走上此道——只要你八字纯阴,命中因果低于常人,三火弱得几不可见,再加上机缘巧合就能进入鬼市之中。  乱世之中人比鬼恶,这鬼市也就愈加繁荣起来。  ※  老庙祝刘辟云与王八月早已经坐在了鲁胖子的酒馆中,桌上摆着一碗红鸡蛋、一碟豆干、半捧花生,加上一海碗辣椒炒的油渣和盘野味——可他俩谁也不曾动筷,似乎还在等着什么人。  就连那桌上装满米酒的酒壶也没人伸手去碰上一下。  看上去王八月焦躁了些,不时探头朝外望去,不过倒是不曾望向自己由罗二妮代为照看的铺子,反倒是一直瞅着宝鼎的位置。不多一会,那宝鼎突然啪啪啪脆响几声,他那老脸顿时舒展开了:  “老刘头,老刘头…”  才喊两声,那闭目养神的庙祝刘老头子打断了他:“别慌,别慌!一切有我在呢,好说好商量是吧…”  正说话,化宝鼎中一股冷刺骨髓的凄风嗖嗖响着刮了进来,风中有个声音笑道:  “哟!今天这是什么大日子啊,两位居然备下了这么丰盛的一桌子酒菜,”一个人影刷一下出现在对面:“平日你们可没这么好啊…看你们这架势,是有事想找我办吧?”  朦胧之中只见来人一身便衣,腰间挂着个牌子上书‘第二殿’字样,肩上挽着漆黑锁链,手上还有把铁尺。坐定之后此人身子一摇顿时清晰了起来,就像是透过琉璃看人而今又把琉璃瓦片抽走了一样。  空气要是还有一丝残留的热气也顿时被带走了,整个酒馆唰唰就冷了下来,犹若冰窟!  他虽然一脸的笑意,嘴角、眼睛、眉毛都在笑,可整个人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阴冷味道,让人怎么也跟着笑不起来!  这个鬼魂一出现,旁边桌的空气立刻水波一样的荡漾不止,油灯下模模糊糊的几团影子迅速显出个人形,陪着笑和他打了个招呼,扔下块十足的金疙瘩马上消失了。  来人满不在乎点点头算是回应,伸手抓起筷子夹了块野味放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顿时那块肉就以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颜色也暗淡了许多——他吧嗒吧嗒几下嘴赞道:“不错,还是那么好的味道…鲁胖子这家伙手艺真不错啊!”  “那是!”庙祝刘辟云咳咳两声,殷勤的劝道:“要不再试试这红蛋,味道也不差哦。”  这句话一出口,那人却一下子把筷子给放下了!  他斜眼看看庙祝再瞅瞅王八月,突然笑了起来:“怪不得今天出门之前师傅说了句‘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搞半天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有事说事,别藏着掖着的,不然我这饭吃着也没味道啊。”  刘辟云嘿嘿嘿赔笑两声:“既然这样我也不耽搁了,确实是有事想找你帮忙——鬼箓搞一张给我行吧?”  鬼箓又名勾魂箓,也就是在勾取将死之人魂魄的时候所下的文书,阴司查到此人的生辰八字,再用判官笔书写在特定阴箓上面,生死簿上没出现名字之前要想拿到某人的勾魂箓,非特定的鬼差不可!  一听说是鬼箓,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追问出那孩子的情况还不算,非得自己亲眼去看了看,然后取出自己的铁尺量了量那婴孩的三火长度。  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王八月猜索要鬼箓多半是不成了,正说和刘辟云商量下面如何,谁知道那人却突然走到后面取出个簸箕放在桌上,朝他们一偏头:“等等,我通知他们送鬼箓上来。”  居然答应了!  他从水缸中舀了一葫芦瓢清水,朝着那簸箕中一倒,清水粼粼荡漾一滴也没有从簸箕眼中漏出。等到清水注满簸箕,他用手凌空在水面一划,清水就此一分为二徐徐退开,下面露出个水雾缭绕的冰块来。  他俯脸对这那冰块低语几句,然后又倾听片刻,点点头再说了点什么……  刘辟云两人静静等候着,直到那簸箕突然哗啦一声清水泄露满地,抬头之时看见那人已经重新坐回了桌边:“我已经说好了,等他们查找到八字就写好送来。”  “谢谢,谢谢…”俩人莫口子的道谢,那人却站起来抱拳道:“好了,此事算是给你们办好了。时候不早,师傅那边叫我也准备回去了。——两位切记,这孩子千万不要走上邪道,到时候你俩的因果可洗不掉了!”  说话中身子已经渐渐淡去,等到最后一个字出口,已经化作了隐隐约约的一团白烟,嗤的声消失了。  片刻之后,那化宝葫芦鼎爆出几点蓝色火星,一道黑烟从中冒出,在半空盘旋几圈径直飞到了鲁胖子的酒馆来。  黑烟在半空凝聚翻滚露出个狰狞的人头,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刘辟云咧嘴发笑,等到看清楚他俩的面目,一张灰白的符箓从烟雾中飘飘荡荡的飞到了桌上,正是所需的那张鬼箓。  再抬头准备道谢的时候,那黑烟已经散了。  两人也不怠慢,急急就朝着城隍庙奔去,路上有熟悉的鬼魂和他俩打招呼也来不及回应。等到进入庙中,刘辟云取出个三足蛇抱乾坤山河鼎,揭开盖子把那鸾丹就放了进去。  随后刘辟云吩咐八月前去把孩子抱来,自己则是分别在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财神司、注寿司、功过司八司前面炉中点燃线香,依次祝告——等最后把线香插到城隍爷面前的时候,那鼎里面已经突突突的开始跳动了,盖子也被撞得咔咔作响,就似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一般。  婴孩抱来的时候已经熟睡,王八月把孩子放在神龛前面,依次从八司面前取来香沫残梗,加以艾草灰、柳根屑、猫粪等物递给刘辟云,然后再把那鬼箓轻轻的粘在婴孩额头。  那鬼箓就像是沼泽上面的东西,不动声色慢慢融进了他身子里面。  顿时就看孩子面孔浮现了层青绿色的微芒,一道淡淡的影子从他身上逐渐浮了出来,渐行渐高,也不需要谁来牵引,影子自己就从他身上剥落出来躺在了旁边。  “好!”刘辟云见状连忙取来铜鼎,把雨水灌了进去,揭开盖子之时一股浓稠无比的白雾从那鼎内飞了起来,如蛇似的直直钻进孩子的鼻孔中去了。  稍顷,这没有灵魂的身体居然抽搐起来!  身子抽搐这灵魂也没闲着,居然也是一抽一抽的开蹦,到了最后和身子的节奏正好相反,吻合得是严丝合缝如同训练过一般。  八月连忙一手按着孩子的身体,另一只手捏个金刚手印虚按在那魂魄上面,口中诵着《定魂咒》,但是唱诵之下丝毫没有好转,反倒孩子是抽搐的越来越厉害,原本青白的脸孔也出现了股死灰状的黑色斑纹……  八月额上渐渐渗出了汗珠,转头吼道:“老刘头,你看这怎么办啊?”  谁知道一回头看见庙祝刘辟云正好深深的朝着城隍爷一躬,面前有个什么东西刚刚燃完,“请城隍庙老爷帮助我等,渡这孩子一劫!”  话音未落,隐约中就见那泥胎佛像突然动了一动!  骤然之间,佛像身上出现了股淡淡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照射在佛龛之上把婴孩全然笼罩在了里面!  那孩子抽搐得越来越厉害,这光芒也随着越演越烈,两相纠缠不已,那孩子的魂魄就此淡淡融了下去!  “不好!”庙祝大叫一声:“这阴司除秽祛邪,那孩子的魂魄似乎扛不住了——来,你封涌泉、会阴***我守泥丸,把这孩子的魂魄灌回去,不然我怕他双映双消,就此了了!”  说动就动,两人任由那金光和孩子的命数纠结,自己则是紧赶慢赶把孩子的魂魄给塞了回去——可也奇怪,就在那孩子魂魄归位的瞬间,一切突然都消停了!  屋里光芒消失两人还不适应,等了一等,细细查看之下不由大骇:  婴孩的鬼孽命数已然全部被封住了,但是那孩子的三火、三火也不见了!从此以后,这孩子的命数已经脱离了生死簿了!  
    夜幕来临,整个鬼市恢复了喧嚣与吵闹,化宝鼎重燃,鬼门关洞开,无数游魂野鬼穿梭在铺面之间,选其需,索其欲,整个一片繁荣昌盛。  忽忽然已经过去八年,那鬼市面貌虽然依旧,可众人脸上额头也毅然多出了些许皱纹,头上银丝矗立,只是精神还烁烁昂然,忙乎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店铺中时不时有鬼魂显出身来朝铺子的钱箱扔下金饰银器,也有些什么小件的古物钱币,但现在通用的鹰洋却没看见几个——每每这个时候老板也不计较,任由它扔了便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东西的价值那是绝对不会低于本来价格的…  和鬼打交道,图的也就是这个。  就在一群游魂野鬼之中,有个七八岁的娃娃蹦蹦跳跳在其中穿梭,说也奇怪,群鬼不但没有丝毫的避讳、躲让,反倒不以为然的擦肩侧身而过。更有甚者,还拉着他小声的说着话,一会功夫就从怀里摸出些小玩意儿塞在他手上,笑着摸头捏脸蛋熟络得紧,倒似他也是鬼魂一般。  当然,那孩子也不推辞,收下东西以后嘴里喊着叔叔伯伯阿姨大娘,声音又甜又腻,往往少不了勾得这些鬼魂又一阵亲昵。  孩子正是八年前那婴儿,他在王八月的收养下已经长大了,那场不知名的变化之中,这孩子失去了自己作为人所拥有的一些东西:三火、阴德、阳气、生死簿上面的名字…可以这么说,他虽然还像人一样能够在阳间存活,但却没有了人所拥有的特质!  行走在阴阳界之间,存在于生和死的夹缝中,一个不生不死、无垢无净、无福无罪的存在!  半人半鬼!  这孩子带回鬼市的时候正好出现了牌九中的‘丁三配二四至尊宝’,于是这孩子的名字也就叫做了——  至尊宝!  至尊宝在鬼魂堆里钻来钻去,那庙祝刘辟云烧完纸扎正好在鲁胖子的酒馆中小酌,这么一抬头恰恰就看见了,于是叫了起来:“小宝,你那是干嘛呢?”  “没干嘛,做点小生意而已!”孩子脆生生的应道:“您老先喝着,我买卖完了之后过来陪你…要不先加个豆干算我账上?”活脱脱一副大人的口吻,要是只听声不见人,那就完全是王八月这家伙的腔调了。  ”嘿,这孩子!”刘辟云哧溜就从桌子上站起来追了过去:“买卖?嘛买卖?!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你晚上得睡觉,少跟我们搀和这些玩意儿,屁好处没有——过来,别折腾了!”  至尊宝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边跑边把些小玩意儿朝怀里塞嘴上还嚷嚷:“哎!我这不是为了你们的生意着想么?地府的孤魂野鬼上来一次不容易,找不着地方人家急啊,我这为你们出力了又赚点小钱多好…就连那点小钱,赶明儿也是买成好酒孝敬您老人家!”  这话一出口,庙祝倒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突然旁边有人击掌笑道:“好!好!好!真不愧是我八爷的儿子,又有脑子又有孝心,真绝了!”也不用人请就径直坐到了刘辟云对面,拿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王八月还真是不客气。  “哎哎哎!满了满了…”庙祝顿时急眼,劈手把酒壶夺下来叫道:“差不多了吧,你个老东西又喝不出来酒味儿,别糟蹋了这壶好酒…”看他面前杯中酒光荡漾,心疼得啧啧连声,取出自己的酒葫芦就把剩下的倒了个精光!  “嗨,你这老小子也太小气了吧!”王八月摇头不屑道:“喝你壶酒居然就这德行,你说你哪有点大师的风度神韵啊!算了算了,看来只能是自己管自己才好了——鲁胖子,给我来壶酒,多加盘胡豆!”  鲁胖子远远应了一声,很快就把胡豆和酒送了上来,王八月把凳子一拍:“宝儿,过来陪老子喝一杯。”至尊宝眉开眼笑,顿时手足并用的爬到了桌子上,酒壶拿起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  当然,庙祝刘辟云也点都没有客气……  至尊宝自从八年前被王八月收养以后一直留在鬼市,平日里靠着一群人的招抚倒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闲暇时八月把自己阴阳师五轮宗的术法也传授于他。五轮宗最擅长的是通冥、下阴、走鬼途,没想这孩子一学就通,加上本身半人半鬼的体质,竟然在鬼市中和群老鬼混的是熟络无比。  当然,平日里刘辟云倒也是宠爱有加,暗地里教了他不少本事——就连酒量都没落下,全部练出来了……  两大一小仨正喝着,突然那东北汉子成三突突突跑了过来,一进门就嚷:“老刘头,八爷,出事了!”说完话捏着酒壶对口咕噜噜一通灌,顿时就见了底!  “怎么了?”俩立刻就叫了起来。  成三等酒下肚匀匀呼吸,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雀儿山城隍庙位于山坳密林深处,沿着旁边的雀儿河逆流而上七八十里便是平日里鬼市众人常去采买的黄粱镇,那里也常常接到一些其他的生意。从黄粱镇再朝东而行,百里之外有个大大的城市叫做蓉城,正好在雀儿河汇入柳江的入口,是个重要的码头。  那蓉城处于水、陆两处交通要道之上,表明上繁荣昌盛,背地里却龙蛇混杂肮脏污秽,无数行者、商贾、混混、赌徒、***都把自己的尸骨埋在了后山的荒地里!  两天前以前成三接了个移骨的活计,正是从蓉城后山荒地找到具尸骸送回黄粱镇安葬,在葬完之后黄粱镇里睡觉的时候,那归家的幽魂出来给他道谢顺便聊了聊…这一聊就说到起了雀儿山鬼市那地儿,说到了城隍庙,结果这时候那鬼魂想起一事来:  原来那蓉城有个黑帮叫做袍哥会,帮里生意遍布整个蓉城,基本所有的赌档、妓院都属于他们,特别是控制了整个省份的木帆船水手、纤夫和水运。袍哥会的头排大哥人称洛大胡子,以前也曾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虽说现在年纪大了点可豪迈依旧,跺跺脚那蓉城地皮还是要颠几颠的。  洛大胡子老婆死得早,留下来一儿一女,儿子洛子涵在洋学堂读书回来以后从了军,乱世中凭借聪明才智和老爹暗中的帮衬,手中也攒下了一支嫡系;女儿洛雨涵去年才送去读书,结果不知道怎么居然和个男学生纠缠不清,后来想不开竟然悬梁了!  女儿这一死不打紧,倒把那洛大胡子搞的是伤心欲绝,儿子自然派人去找那男学生算账去,他自己把女儿的尸体接回来料理后事。  尸骨拢家的时候整个袍哥会又是一通伤心,这时候就有人出主意了,说是一定要找个风水宝地,不能让二小姐在下面受苦受委屈,舒舒服服等着轮回顺便还能庇护一下他大哥,保洛子涵平安——洛大胡子一听这话上了心,立刻赶着就派人去办了。  袍哥会势力也算不小,头排大哥发话出去,几个挂名士绅俗称绅夹皮的立刻就从大老远请来了个当代有名的道士、宿土派的地师,号称‘观天居士’的风水名士。  观天居士也算是颇有本事,四里八乡这么一走,几天时间就找到了最佳的风水宝穴——正是那雀儿山鬼市所在的‘童子坐莲穴’!他找出此穴之后断言道:  “此穴虽然已经破势格局,可是那位置对于死者来说却是极佳,满足了第一个条件;此外,若是能够把整个雀儿山切掉山巅,使得雀儿眼位置的空洞变成平台,再加上个两丈八分高、一丈二分宽的石雕福禄佛像,那自然就能祭告死者,让她保佑洛子涵…”  成三说到这里这里众人尽皆明白,就是说城隍庙这块地被人看上了——不过,当时连同至尊宝在内的仨都已经醉了,除了王八月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强撑,那俩已经趴在了桌上打着呼睡着了。  八月老头显然也喝高了,眯缝着眼直嚷:“谁爱看上谁看上,但是话说到这里,看上就能把庙子给拆了?当我们吃白饭的吧?噢,十里八乡就这一鬼市,你拆了叫那些游魂野鬼到处晃荡去?还嫌这世道不够乱吧?”他重重的呼出口气:“成三啊,要我说你这是多心了,完全没有的事搞得跟天塌地陷似的…”  成三反驳道:“这事情不能这么说吧?鬼市能不能存在,这地究竟卖不卖可得问问…问问那个谁…哎!老刘头,这事儿你怎么说?”  两人一起朝老庙祝望去,正好看见他的头耷拉在桌子上,一条长长的口涎顺着嘴角淌到桌面,再滴答、滴答的滴到地面…还什么话都没说,老庙祝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摆了摆,再从那瘫在桌上的嘴里挤出句话:  “我卖、卖他娘个**!老子就指着埋那鼎下的三尺地儿呢!”他打个酒嗝傻笑道:“到时候从地府回来喝酒,可不是方便得紧么?”  八月老头立刻得意起来,“你看我说嘛,你看我说嘛?都给你说了没事还瞎几巴担心,真把个屁当成天上打闷雷了…”  成三自己也乐了,解嘲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地方卖不卖那不是老刘头一句话的事儿么——咳,鲁胖子,再给我弄两壶好酒几叠小菜,今天我赶了几十里路真累够呛,也得好好喝两口了!”  话一出口就听见有人叫了起来:“对啊对啊!该喝该喝!赶紧的,把酒送过来!”  刘辟云和至尊宝嚷着嚷着还一起又坐直了!  
    这酒一直喝到天色发白,众人鸟兽散的时候八月老头已经动不了了,干脆就扔在鲁胖子酒馆里面,至尊宝则是叫老刘头扛肩膀上带回了庙里照看着。  等到天色大亮鬼市一干人等都已经睡了,整个城隍庙除了鸟鸣风嘶之外一片寂静——这才是属于它的夜晚,没有鬼魂没有人迹,安静得一如坟墓。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黄泥路上突然传来一片熙攘之声,几个青衣汉子带着两架大车急急赶到了庙前。到了地方,前面的车上下来个穿土布衣衫的精瘦老头,四周扫了扫,直接从身后个半大孩子手上取过来个古色古香的罗经开始辨方识位。  后面车子紧接着下来个水绸衫的胖子,一下来就跑到了精瘦老头的面前,“怎么样?这个地方和大师你算出来的相符吧?位置没错吧?”  精瘦老头点头道:“大致看起来没错了,但这是个利于魂魄的鬼穴,我还得用其他办法量量才能确定——三才、四德,拿着东西跟为师来布局。”说完,这精瘦老者自顾自量着步子朝前走去,身后的徒弟急忙从车上抱下一捧蜡杆紧紧跟随其后,量出一个方位,就在那青岩缝里插上根蜡杆。  这老头很快在地上量出了三十六个点,三才四德也在点上插了三十六根蜡杆,随后他俩紧着就取出根红绳把蜡杆头一根根的连起来,根根丝丝,续续连连,居然形成了个隐约的莲花图案来……  那老头也没闲着,从箱中取出三十六个银盏碗碟,叫人取来河水倒进碗里,等到那红绳接完以后,吩咐徒弟把它们分别顶到蜡杆的顶部,自己则是取出线香点燃,一只只的插在了那些蜡杆的下面。  此时城隍庙内庙祝老刘头正带着至尊宝从缝里朝外瞅,“看准了,这就是宿土的定穴之术,和我教你的区别很大,主要是靠着阴脉缝隙所泄冷霾来定,我们则是五行之中的相生相克来定——看看,马上就要使用弹指凝珠了…”  至尊宝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反正那头点得跟个轱轳鼓似的!  果不出他所言,只见那精瘦老头在阵中走着走着,突然伸手轻轻捏着根红绳一拉、一弹……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震动水波样荡漾出去,红绳一根接一根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带动蜡杆开始颠动,那些银盏随着摆动起来发出突突的响声,有快有慢有急有缓,有的打着转有的微微颤抖,有的泰山巍峨任下面摇摆……就像突然之间有了生命一般,毫无规则的开始动了!  动归动抖归抖,可那银盏就像黏在了杆顶般始终没有掉下来!  “这是…?”至尊宝刚刚开口想问,庙祝伸手一拦:“嘘!别说那些没用的!未时三刻已到,若是我没有猜错,马上就该有变化了!”他指指那些银盏:“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东西来?”  至尊宝朝着银盏望去,只见那些银盏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异常,只是外面有点粼粼反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刘大爷,难道这就是你教我的‘引得三分阴冥气,只化一刻阴阳水’?”  刘辟云黔首道:“不错,这种方法首先是通过蜡杆感受阴阳变化,通过特制银盏把阴冥之气吸收放大,那变化再影响外界形成冰雾,这冰雾滴落下来使得线香的速度…”  他话音未落,那精瘦老头看着手中罗经海底的阴影变化,抬手把红绳给捏住了!  顿时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  滴答……就从银盏下面滴落下来了几粒水珠,打在线香头上!  滴答滴答连声响起,所有的线香全部熄灭了!  那未时三刻的太阳从半空投下光芒,线香那长短不一的投影和蜡杆纠结,地上顿时出现了片黑漆漆的影子,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亭台楼阁一般!  最奇的那片影子楼阁中有个隐约的通道,入口的位置正好就照射那化宝鼎前一尺三分的位置,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  精瘦老头取出个红木桩子,走到影子的门廊位置深深插进土里,“好!就是这里了!”然后他想了想对水绸衫胖子道:“穴位已经找出来了,现在只要三排堂哥你把这地买下来就成了——你这边先谈着,我回去盯着下面人把东西给备齐了,总不能让这事马虎了!”  “那是!那是!”被称为三排堂哥的胖子连声答应,“这边的事情本来也该我管,就不麻烦大师你了…您先回去歇着,我把事情谈妥了就回来陪您把物件给置办了!”说完吩咐左右:“你们把大师送回去,然后陪着去某处某处把东西看看…”  等到那观天居士带着小徒坐马车离开了,三排堂哥这才整理一下衣服,方方正正的走到城隍庙前准备敲门。  他们那一番动静自然没能瞒过鬼市众人,只不过见庙祝老头没出来吭气大家也就各自在店里冷眼看着而已,现在见他准备去敲门,关切之下也都纷纷从自己店中走了出来。  三排堂哥刚走到门口一抬手,庙门居然赫然洞开,里面个七倒八歪的道人猛然冲出撞在他肚子上!  避无可避,三排堂哥在鼻子中嗅到那股子酒臭酸腐之气的同时人仰马翻摔了出去!“哥佬倌!哥佬倌!”几个袍哥兄弟连忙叫着伸手去扶,可这已然来不及了——就见这一胖肉蛋子咕噜咕噜从庙门梯上滚了下去!  几个袍哥大眼瞪小眼顿时傻了!  那庙里冲出来的家伙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等那些袍哥回过神来他已经拍着屁股嚎了起来:“哎呀妈呀,这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杵我门口,你说是人是鬼啊,是人好歹吭个气吧,看把我酒葫芦都摔了…可惜我这一葫好酒啊,一口都还没动过呢…”哭得悲天跄地手足乱摔,可就只打雷不下雨点眼泪没有!  旁边真是有个摔成两半的葫芦,地上还有滩酒渍。  那三排堂哥也算是老江湖了,被人搀起来之后不但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还把俩想要上去责怪道士的袍哥给拦了下来——他摆摆手让手下不忙着掸土,自己堆起了一张笑脸施礼道:“哟,那还真是我今儿个毛躁了,对不住啊!该多少您吭个气,我照价陪您可好?”  “真的?”听这话庙祝刘辟云立刻就从地上窜了起来:“哎,你知道我这是什么酒啊?你知道我这酒值多少吗…?”越说越冲,手指都快戳到那三排堂哥的脸上了!  “等等!”胖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拿手指头蘸了点地上的残酒鼻子下闻闻,立刻就赞道:“不错,天益老号出产的烧刀子,至少已经窖藏十年以上了,气味芳香纯正,入口绵甜爽净。不过这酒也不算是什么太难得的东西,仨啊,你立刻回去给我取一缸给道爷,算是我给道爷赔礼压惊了!”  立刻就有人答应一声转身骑马而去,胖子这才笑着道:“刘道爷,你看这样可好?”他这样处理得有凭有据也不输理,那一时间其他人居然都愣住了——刘辟云原本想胡搅蛮缠把这事情就了了,居然到现在自己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是老刘头太想当然,袍哥会中的三排堂哥主管钱粮、掌管一社经济及经营的产业,眼线和社会关系极为复杂,那见识也超过了一般人,这点酒、茶、赌上面的玩意儿还真难不倒他。  “呃,那好那好…”老刘头几个‘那好’一说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刘的?”  这时三排堂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刘道爷,既然您说到这事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头排大哥想买下你手里的这块地,就是城隍庙这块,”他脸上颇有得色:“既然要买地,那我自然也调查过一些情况——土地的地契在您手里已经几十年了,这事儿上您可别打马虎眼!”  “行啊!”事到如今老刘头自然也就不装了,他转身就坐在那台阶上:“既然你调查过这块地,那我也就不含糊了——城隍庙这地方祖上传下来已经几百年了,也不是一个人看过这地方的风水,可是这穴位不适合葬人,仅仅只能养阴蓄鬼、滋长冥力,并且还有个鬼门在此处。若是没有城隍庙镇守,那恐怕方圆数百里的冤鬼孽魂横行起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所以城隍庙断然不能迁移,地也不能出卖,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我知道,我知道!”三排堂哥那胖子道:“其实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算是了解,但是我们头排大哥说了,只要你肯卖地给我,后面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我们在蓉城给你找个好营生,再给你拿上一大笔钱,到时候你舒舒服服守着租子就能过活了,怎么也好过在这里守着个破庙不是……”  他还欲再说的时候刘辟云已经打断了他:“等等!我的营生不用你们操心劳神,这我自由安排,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处理这鬼门关?”他冷笑一声:“要是你们想靠着刚才那人给弄点什么东西来制住,那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是鬼门关,怕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把戏能对付得了的吧!”  听得刘辟云此言,那三排堂哥叫人就从马车上取下一卷马粪纸来,摊开指给庙祝看:“我们只不过在这里修个坟而已,也没什么大事,后面再准备弄上两排石佛,届时什么鬼门关不鬼门关的都能镇住…”他嘿嘿两声:“那些骗人的把戏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也就是为了钱——行啊,我就给你出个实价,一千大洋,怎么样,够了吧?”  要说鬼市传说方圆百里倒是都知道,可极少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些人更当做是乡野传说、骗人的把戏,这三排堂哥估计也就这么认为了,当下嘴里含糊几句就开出了价,可那刘辟云一见这图心中已有了计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我就不废话了——这地方不卖,你们请回吧!”  说完也不吭气,转身进庙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三排堂哥被扔在门口好不尴尬,脸色自然也难看起来,可他在这种时候却不动声色把事情前后思量了一遍,待到所有事情都计划妥当之后又喊了一声:“刘道爷,刘道爷!出来我们再谈谈,价格还有商量…”  等了半响,见那庙里却始终没人应声,脸上也就渐渐浮现出几分狰狞和狠辣。他猛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臭道士,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好言好语听不懂的背时玩意儿,非要他妈的寻死!算了,既然这样也就怪不得老子,躺尸板板老子就送一副给你了!”  几步下来给手下叮嘱几句,正要上车看见了旁边那些站在店铺门口的闲人,脸上一沉臭骂道:“看!看!看你娘的球啊!砍脑壳、挨千刀的灾舅子!他妈的,到时候叫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滚蛋!仙人板板的!”  这么一通骂心头似乎舒服了,也不管那些人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的上车吩咐道:“走,去找红旗五哥!”  
    这天剩下的时间都风平浪静渡过了,众人围上来聊得几句也各自散了,忙乎着自己的事儿——每个月鬼门开的日子就那么几天,各家的买卖接到手上总要花点时间去办不是?  像是苟大爷、鲁胖子这些吃食买卖,自然得把鬼消受过的饮食该埋埋、该烧烧,而其他那些人则是把鬼魂所购的东西给送到地头然后烧给买主——成三帮着八月老头把些纸扎、香蜡送出去,罗寡妇、巫麻杆等人也各自奔走,城隍庙就剩了八月老头和老庙祝又喝起了花酒。  花酒者,花生佐酒是也——倒也算得上惬意舒坦!  ※  至尊宝醒来的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饿得狠了——他趴在窗户上朝外望去一片漆黑,心中知道惯例也就不再多想,转身从床上爬起来,路过神龛的时候随手拿了个供果,然后再把盘子里面略略挪动一下…  “恩,这就看不出来了!”  走到后面茅房稀里哗啦的放完水,顺带着啃完供果把那核朝着后面粪坑一扔,刚准备再去鲁胖子大叔的酒肆找到师傅八月吃点酒食,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看见那庙背后的荒坡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至尊宝平日里打交道的鬼多于人,那胆子自然大得非比寻常,现在见到稀奇古怪的事物怎会错过呢?于是他肚子也不觉得饿了,师傅八月老头也不急着找了,一溜子小跑就朝着山上而去。  至尊宝跑到半坡正准备上山,突然听见前方有着呼呼的风声,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飞快的向前飘动,好似逃命一般,后面跟着个有个白生生的影子,边追还边咻咻怪笑。  他知道逃得奇怪的那个必然是鬼,后面追逐他的也是鬼,心中觉得好笑,一时间没忍住‘嗤’的就笑出了声!  白影朝这边看了一眼,虽然没见到他的面目,但是原本戏耍的脸色顿时换做了一副凶相,缩腹抬颚,嘴一张吐出条老长的舌头来——但见的那舌头猩红欲滴,长已及胸,在这夜色中整个人说不出的可怕!  “唉…”  没有多看至尊宝一眼,他已经把手中的铁牌给扔了出去!  那铁牌后面带着条链子,扔出去在半空呼呼一个转身,飞回来正好打在黑影的身上,然后白影手腕一抖,那铁牌再次飞起哗啦一声在他身上绕了两转。  黑影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摔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堆,那铁链缠绕身上的地方嗤嗤朝外冒着黑烟,就像烙铁搁在块肥肉上一般。白影对此哀嚎似乎早已习惯,径直走上前去踩在他的胸口:  “生死富贵早有命,来去何时已然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何老财,就算你家财万贯,在我等眼中也不过就是蝼蚁一般,没想到你居然妄图藏身养尸地,借僵尸之变再到人间,可真叫我好找啊!”  说完高高举起右手的白色棍子,啪啪啪就敲在了黑影头上,任由那鬼魂哀嚎恳求只是不理,突自口中道:“去了罢!”  几棍子下来,那黑影骤然变小、变细,直直被棍端吸了进去!  白影把铁牌拿在手中,双手一晃,不知怎地那手中棍子铁牌就被收了进去,看也看不着了。  至尊宝啪啪拍着手从草堆跳了出来,叫嚷道:“哇!厉害啊,大叔好厉害啊,这般凶狠的家伙您玩也似的就收拾了,真有本事!”歪着头盯着白影瞅瞅,再跳了起来:“你这舌头好漂亮好长,比那些吊死鬼的好看多了……”  小手一伸居然准备去摸!  这白影正是赫赫有名的阴间无常之一谢必安,阳间人称白无常是也。平日里常人若是见了,怕早就吓得浑身哆嗦晕死过去,谁知道今天遇见个孩童,不但不怕,还赞他的舌头好看,顿时搞得他是哭笑不得,见手伸过来连忙朝后一退,退得猛了,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白无常摆手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见我怎地不怕?”  至尊宝嘻嘻笑着:“我住在那边…”手朝着城隍庙远远一指:“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只有个师傅叫八月老头儿。”  白无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这才知道自己一路玩耍着追出了数百里地已经到了雀儿山的范围,再听他提及王八月,知道是阴阳师五轮宗的门人心中这才了解:  “哦,原来是阴阳师的弟子,怪不得不怕了!”  既然事情明白了他也不愿意耽搁,于是伸手在至尊宝头上拍拍:“我手中还有公务要忙,那我就…”手摸到孩子的头上,突然就发觉了不同之处!  入手处冰冷刺骨、寒意阵阵,居然和鬼魂一模一样!  人未死之前,那魂魄有三火滋养、命绳羁绊,总是个温热湿润的感觉,又名阳魂;而死去之后脱离皮囊,由于强留在人间要抵御六道之力,很快就变得阴冷起来,名曰阴魂。  阴魂阳魂不同,阴魂出入人间诸多地方都要受到伤害,而阳魂则是不然,它等于活人一般能出入佛堂、道观、庙宇,遇见钟馗老爷、关二爷等神灵也不会被斩杀——但这孩子明明白白有这皮囊肉身,内中却是一副阴魂!  白无常手腕一动,那刚刚收回去的勾魂牌又出现在了掌中,他举起勾魂牌对着孩子的泥丸念动咒语: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鎗殊刀杀,跳水悬绳…令!彰命数,现三生,汝生汝死历历分明!”  按说咒完那勾魂牌的背后就会显示如此字样:某某某,生于何年何月,幼年如何成年如何,享寿多少多少年,猝于多少多少年…  但这次念咒完毕居然没有这行字迹!  那…似乎是代表这孩子已经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了?  白无常心中一凛,正准备把这孩子的魂魄拘回地府审审,就看那勾魂牌后面突然云雾缭绕起来,云雾过后在牌上毅然出现三个大字:  “楚江王!”  既然知道是第二殿阎罗王楚江王插手的事情,白无常也就不便于此时处理,只准备回去问问再来——他给至尊宝露出个恐怖之极的笑容,摆摆手,整个人化作一阵清风就此不见了。  至尊宝那知道自己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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