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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红篇 第一部 红都
  烽烟未熄白骨冷,漫漫国土战火纷扰,768年这一年从帝国第一要塞西伯尼瞬间易手开始,紧跟着圣城亚美尔,边城伊月儿,东陆二十四名城尽皆陷落,偌大一个帝国一时间急报不停,噩耗连连,除了战事失利再无别的消息。短短几个月下来,帝国双天日月元帅俱都亡故,十二大开国骑士团尚且能够出战的不到三成。  连帝国皇帝拉加罗七世都要离开首都躲避撒哈拉的铁蹄,帝国建国至今如此惨败可说是从未有过的。  而对于撒哈拉的酋长们来说,或许没能拿到足够的战利品以及部落所受的伤亡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但是对于尚武的撒哈拉战士们而言,这次战争无疑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于是在西伯尼要塞驻扎着的撒哈拉人在得知了拉奇仑塔被攻陷的时候就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  银狐大约留给了列农沙夫三万兵力镇守西伯尼,其中包括了烈焰苍鹰部落的五千长枪手以及不少原本跟着萨拉丁的部落部队。在西伯尼留下重兵固然是考虑到了要塞的重要军事意义,万一后方生变,自己的大军失去补给,被断了退路,将会不战自败。另一方面银狐也是怕驾驭不了萨拉丁的老部下们,特别是老将列侬沙夫,此人是与父亲齐名的撒哈拉四杰之一,论起辈分来还是自己的长辈,这般老练的人物若是带在身边,万一不服起自己的指挥来,反而会动摇了军心,倒不如就此留在西伯尼镇守后方,自己反倒放心。于是真神之盾便被留了下来,与战事开始后陆续退回来的数万伤兵共同留守在了西伯尼。  对于留在这里的撒哈拉士兵来说,虽然前线的战事和荣耀已与他们无缘,但是酒窖中储藏着的美酒却也能暂时为他们解去不甘的烦恼。只可惜了闻名于世的西伯尼酒窖,躲过了上次的陷城之火,却终躲不过撒哈拉人的清洗。  西伯尼酒窖中的酒皆是帝国的上品,就连一向沉稳寡言的列农沙夫这次也没板起脸来,而是在默默地品尝了一杯副官递上的红酒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将军,月拔这次打得帝国如此狼狈,这消息难道不令人振奋吗?”年纪和银狐相仿的副官卡扬此时提起银狐月拔的名字口气之中已经满是敬意了,语音中更是透着兴奋神色,“就连当年也速海元帅也不曾建此大功啊!”  “是啊。”列农沙夫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常年徊荡在帝国边境的苍鹰自然也能看出这红酒确实是酒中的上品。从酒窖中取出一阵之后,酒的颜色已经变得鲜红如血,香味更是沿着酒杯飘散而出,沁人心脾。  “撒哈拉的烈酒相比帝国的红酒来得猛烈得多,大概乍一喝之下,谁都会觉得撒哈拉的酒更浓更醇。但是真要是比起回味悠长却是大大不如了。”  老苍鹰站在高耸的城墙之上,回望着面前热闹无比的要塞,叹了口气对卡扬说道,“这西伯尼不过是帝国的一个边境城市,这些日子以来屡遭战乱,今天却还是如此繁荣,而整个撒哈拉大概除了哈萨满都之外,便再也找不出个如此兴旺的城市了。可是帝国往这里进去直到其首都拉奇伦塔,再往四面看去,比这里好上十倍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这般的厚重国力,便不是撒哈拉的铁骑能相匹敌的。只怕月拔今日的雷霆一击虽猛,日后要慢慢回味的却是我们撒哈拉人了。”  卡扬听到这里,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听了主将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也能觉出他语气之中的忧虑,心中不免为银狐有所不平,便仗着胆子问道,“将军,那日萨拉丁元帅若是打下了西伯尼,难道会丢下西伯尼,驻足不前了吗?”机敏的副官随即又想到了这样的问法语义中隐含着大大的不敬,忙改口道,“将军,卑职一向觉得萨拉丁元帅行事往往另有深意,实非属下能够弄懂的,请将军恕罪。”  “为将者,若是能像月拔那样纵横驰骋于敌人的土地之上,也能算是终生之辛了。卡扬啊,我要是年轻个三十岁,也会像你一样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到前线去。”列农沙夫也觉出了年轻的副官语气之中为银狐的不平,倒也并不见责,温和地说道,“只是如今他是撒哈拉的一国之帅,这种豪情便不能放在第一位了。萨拉丁元帅只领了十万士卒,便常常觉得国力难支,而月拔却一下子整合出三十万大军,若不是外有强援,内有策应,恐怕早就撑不住了。下次再想要拉出如此数目的大军恐怕非需十年生养不可了,希望真神保佑撒哈拉,让帝国需要的时间更久吧。”  列农沙夫停了一停,发现卡扬在专心致志地听着,眼神中似乎仍在等待着自己对于进退西伯尼的回答,于是一改平时不多言语的习惯,接着说了下去,“元帅那日如能拿下西伯尼,大概会将这山城清洗一番,有价值的带走,没价值的毁了,大军便会退去。而如今月拔元帅夺下西伯尼,却是要将这里作为进攻帝国的堡垒,我们如此扼住了帝国的门户,下次再打进去岂不是随心所欲。”  卡扬听到这里,口中虽不敢作声,心里却嘀咕了一句,“那不是更好吗?”  “若是帝国国力大大弱于撒哈拉,那么这样做便能灭了帝国,只是如今虽然形势颠倒,撒哈拉的国力却还远在帝国之后,这便好比是部落中有五十匹骆驼的人和有十匹骆驼的人打架,以前总是一方去捅个不痛不痒之处,给对方的骆驼放点血也罢,偷点草料也罢,而另一方为了颜面,骂过几句之后,自是忙着去照看他的骆驼。而如今却有一方想要弄死对方大半的骆驼,这样搞个你死我活,最后谁更吃亏?”  “可是,将军,若是西伯尼还在帝国人的手中,他们岂不也能乘虚而入,随时置我于不利之地吗?”  “所以西伯尼不能夺下,却也不能让帝国人那么轻松地握在手中,这便是元帅当初的深意啊!只可惜月拔年纪还轻,没能领会元帅的用意!”列农沙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卡扬,你知道为什么帝国占有西伯尼百年以来,只是象征性地讨伐了两次撒哈拉,而且皆是无功而返?”  卡扬听到这里,心下终于明了。他也知道,这西伯尼群山,便如同是贫瘠与富饶的分割线一般,将沃马斯草原与繁荣的帝国土地分了开来。从西伯尼往南走,几百里内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就连青草连天的景色看久了也是单调乏味。帝国若不是因为觉得远征大耗国力,而这地方取了去也是无用,就断不会在这西伯尼群山之间筑起了要塞便止步不前了。  卡扬想到这里,原先积在他心中的不少疑问一下子也都得到了答案。无论是萨拉丁元帅还是老元帅也速海,甚或是再早些的撒哈拉统帅,这数十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进攻西伯尼一次,而帝国人除了固守之外,每次都是耗费巨资,不厌其烦地重新加固他们的要塞,原来这便是双方一种默认的停战。西伯尼虽是一条通往帝国的通路,但也并不是唯一一条,南面塔鲁虽有土著和群山,却也是能绕过去的。撒哈拉众将盯着西伯尼不放,便是要将帝国也钉在西伯尼,花钱花力来维护这处要塞。而百年来撒哈拉对西伯尼的久攻不下,倒也让帝国人几乎彻底放松了警惕,这也是为什么在帝国的东南边境常年来就只有一两支骑士团来回巡游,连东方军团都找了个容易补给的地方远远地驻扎了起来。不过他的心中此时又多出了一个疑问,难道就这样长久下去吗?撒哈拉的土地总是贫瘠,撒哈拉的物产总是稀少,这样的情势并不会改变,难道这样就能与帝国长久相持下去了吗?  卡扬抬起了头,看到老苍鹰也再次陷入了沉默,正在看着夕阳慢慢落下,那血红的光芒一丝丝地下沉,没入了群山之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遮不住列农沙夫脸上的忧虑,难道将军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吗?难道长此以往,撒哈拉就真能和帝国耗下去吗?  驰骋沙场数十载的苍鹰,曾经在他身边战斗过的战友的身影,老元帅然诺,莽撞的奇维斯,勇悍的老狼俄勒冈和他的儿子黑狼柯连木奇,都不会再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吧?而列农沙夫自己的影子也被夕阳拖得硕长,那不注意间微微弓起的后背也因此变得明显了,就连振翅天际的苍鹰也躲不过岁月啊!  “西伯尼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早。”卡扬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知道自己的将军是个能够看着日落,再到日出不发一言的人,自己要是不想办法再找个话头,很可能就要陪着将军一起看夜景了。  “将军,我已经奉您的命令去拜访过柯连木奇将军了。”  “哦?”列农沙夫凝立的身形稍稍转了一下,把目光从半暗半明的群山中挪开,“黑狼怎么样了?”  “柯连木奇将军被人扶着已经可以走动,天气好的时候也能骑马慢行,据说幸亏是摩解罗人的药物,不过他大概此生和战场还是…………….还是无缘了。”  列农沙夫点了点头,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开了口,“撒哈拉的神剑虽然是折断了,但毕竟俄嘞冈还能保住一个儿子。只希望星罗海这次随军远征能够没事吧。好了,卡扬,不要让我把你这个小伙子给拖累了,去吧。”  此时华灯初上,相比白天的全景,夜色中的西伯尼更是透出了生气,卡扬正待离去,看到面前繁华的夜市,忽地想起了一事,转身又向列农沙夫请示,“将军,我们已经按银狐大人的意思以撒哈拉钱币与市民兑换第纳尔,但是这城中大多数人私下里仍在使用第纳尔买卖物品。”  列农沙夫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道,“这西伯尼的城墙虽已在我们的脚下,但是城中的子民却还不是,现在莫说是要他们去想帝国亡国,便是连西伯尼会长久留在撒哈拉人手中的念头都不曾有过。刚开始时还怕了一阵,如今见到我们也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便又自顾自的过起日子来了。”  “将军,您看是不是要下令禁用第纳尔。”  “不用了,倒不如下令屠城来得有用一些。”  卡扬素来知道列农沙夫并不是一位嗜杀的将军,却没料到他今天会说上这么一句,顿时愣在了当场,“这,这”的半刻说不出话来。  苍鹰看到年轻的副官这副样子,也笑了笑说道,“不用做什么了,我只是个带兵之将,做不来这些事情,还是等月拔元帅回来,问问明德拉把那些管事的都关在了什么地方再说。”  “是”卡扬回过了神来,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记得多派些人守着那个帝国人,不过别对他失礼就是了。”  卡扬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走时还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杂碎,倒不如杀了算了。”  而这个如今被称作为杂碎的帝国人就是前帝国中将明德拉,将西伯尼卖给了撒哈拉的男人。  明德拉在拱手交出了要塞之后确实得到了撒哈拉人的最高礼遇,虽然失去了指挥部队的权力,但是无论是财富还是地位都被送到了手边,毕竟这些东西与西伯尼相比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但是明德拉的日子却是依旧不好过,在银狐大军远征的这一个月期间,前后三次暗杀和十几次平民冲到他的屋前大骂他是个无耻之徒,以及尚武的撒哈拉守卫脸上轻蔑的神色都是令人沮丧的。其中有一次,一个十三,四岁大的男孩混进了家中还把唾沫都吐到了自己的脸上。  “基尔.扎伊莫是不会放过你的!没有一个帝国人会放过你的!”  这个小鬼的名字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基尔.扎伊莫,他大声喊话的时候,那张小脸上满是鄙夷,眼神中写满了憎恨。  “明德拉将军,您要不要杀了他?”身边一个会说帝国话的撒哈拉卫兵笑着递上了弯刀,这群卫兵怎么会拦不住这么个小孩,想必对他们来说,是为了看接下来的一场好戏罢了。  “放他走吧。”明德拉也唯有无力地挥了挥手,银狐攻破首都,此刻依然在回来的路上,而他自然也听说了银狐的战况,霜月埃斯曼已死,不少帝国将军,自己的同僚也都捐躯了。但是撒哈拉终究还是没能打下皇宫,更没有彻底击垮帝国。那么接下来呢?  自己是不是应该躲到哈萨曼都这样的地方去?  明德拉反复地问着自己,却给不出一个答案。  他从选择了投降之后,就知道自己从此便再无宁日了,但是他的心中又有着不甘,为什么自己也是个堂堂的中将,却始终没有施展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也开始后悔了,撒哈拉人会弃自己不用,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那么意气用事,竟然看不清楚呢?而自己的往后又会怎样呢?  
  768年5月15日  这一天,正是长刀海努尔率领着银狐大军的前锋先行回到了西伯尼的日子,也是在上次西伯尼城陷时死去的泰德.扎伊莫的长子,基尔.扎伊莫被一群高大的撒哈拉士兵拎出明德拉府邸的日子。  为首的那个士兵将基尔往地上一扔,举起弯刀做了个欲砍之势,为的是要让这倔强的帝国少年出出丑,吓唬吓唬他,也引得身后的那帮士兵一阵哄笑。  谁知这少年年纪虽小,身形却异常灵活,脚下一借力,身子一扭竟是硬生生地给站住了。他回过头来怒目瞪了那军士一眼,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于是那些撒哈拉人中又起了一阵哄笑,只把为首的那个士兵的胡子都给气歪了,提着刀便要冲上来。  基尔眼见这阵势,知道那士兵要来真的了,心中大喊一声不妙,转身拔腿便跑。谁知他刚迈开步子,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当下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原来刚才身后来了一行三人,自己心急转身,没有瞧见,跟为首的那个矮小男子撞了个正着。基尔正待爬起,却见面前寒光一闪,便已有一个古怪的钢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那环的外缘异常锋利,还布着倒刃,自己要是再敢动一动,只怕喉咙便会被立刻切断。  基尔一时受制,不敢乱动,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身前的这三人,除了刚才那个跟自己相撞的矮小男人之外,另一个更为矮小的男子此时正手握钢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身后还有一人,不仅跟他长得一摸一样,而且连穿着打扮都是一样,想来是孪生的兄弟。这一行三人长得极为古怪,既不象撒哈拉人,也不象帝国人,身形瘦小,皮肤黝黑,黑发之下都是一对极大的眼睛,但是那里面棕色的眼珠子却不大,整个眼睛倒有三分之二是眼白,双目圆睁,咋看之下,极为吓人。基尔长到这十几岁,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由得到抽了一口冷气,再以眼角瞄了一下身后,却见刚才或是穷凶极恶,或是嘻笑的撒哈拉士兵此时都是一声不吭地垂手站在了那里。  基尔这时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想着这身前的双煞和带头的怪人必是大有来头,如今落入了他们的手里,真不知要遭什么罪了,早知如此,今日便不来大骂明德拉了,刚才那口唾沫不吐也罢。先前全是一股莽撞勇气,如今到有些后怕起来,自己万一出个什么事,家中的母亲和五岁的弟弟可怎么个活法。  那个为首的男子这时也站起了身来,叽里咕噜地数落了一通这对孪生兄弟,他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在场的没人能懂,只是基尔看到那对兄弟中有一个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眼神中竟露出了杀意。  突然间,街边有人开口大叫了起来,“抓贼啊,有人偷瓜啊!。”紧跟着风声骤起,双煞当下不敢怠慢,各自挺环而出,将基尔扔在了一边。  只听“啪啪”两声响,那驾风而来的两团黑影碰到了锋利的钢环,各自炸了开来,一时间红的,绿的,白的,黑的,布满了空中,然后落得到处都是。饶是双煞身手敏捷,一碰之下觉得有异便迅即跳开,却没料到还是被汁水瓜籽溅了一身,当下落地站稳,好不狼狈。  坐在地上的基尔见到几个西瓜便将这两个恶煞整得如此狼狈,童心一起,也就忘了眼下自己仍然身处险境,正要“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觉得胳膊被人一拉,这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有人出手相救,当即腾身而起,被人拉着,撒腿逃走了。  这时街边却是已经一阵哄笑声起,连刚才收敛起来的撒哈拉卫兵们也早已忍不住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这双煞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当下又气又恼,眼中杀气大盛,拔腿便要追赶,却被那个领头的喝了一声给阻住了,只得转身跟着急急走进了明德拉的府邸。  明德拉正一个人坐在房中发愣,刚才吐在脸上的唾沫虽然早已被洗去了,但是那孩子眼中的鄙夷和憎恨却一直都没有从脑海中褪去。  “明德拉将军,有人要见您。”贴身的老仆人走进来通报到。  明德拉正待发问来者是何人,如若不认识便要打发了走,却瞥见房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人径直走了进来。  明德拉虽知撒哈拉人缺乏礼数,但是像今天这样硬闯却是头一遭。况且银狐进城之后便立即履行了当初的诺言,如今自己在撒哈拉的军中虽无实权,地位却相当于帝国的上将,尚且不在银狐四杰之下。撒哈拉人对自己虽不存武人的敬意,却也不敢当面无礼。  于是他当即让老仆退下,又打量了一下进来的人,却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撒哈拉人。  走进来的是两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子,身上一般的打扮之下连相貌也是一摸一样,竟是一对孪生的兄弟。两个人几乎都是光着上身,胳膊上套着大大小小的铁环,外环面闪着寒光,一看便知锋利无比,上面又附有倒刺,让人觉得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划伤到携带它们的人。  明德拉正惊讶于面前这对既像护卫,又像刺客的异客是何许人也,便有又一个矮小的男子慢步踱了进来,面上满是微笑,显得十分和气。明德拉倒是见过此人一面,因其形象太过怪异倒是还不曾忘记,知道这人便是常在银狐身边走动的摩解罗人阿育那。  “明德拉将军,这些日子您过得还好吗?这些士兵都是粗鲁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见谅。”这阿育那一开口居然是一口帝国语,口音虽然极重,但遣词用字竟大多正确,实在是个颇有语言天赋之人,明德拉在心中暗暗赞叹,又听对方继续说道,“我一直跟元帅说让您搬去哈萨曼都享福,那里多的是各方佳丽,四海珍宝,岂不快活。”  阿育那说得眉飞色舞,明德拉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将单手放到胸前,学着撒哈拉人般行了个礼说道,“阿育那先生,还是请你转告月拔元帅,明德拉早没了什么贪欲,但求能赐给我一片薄地,让我找个地方安置家人,了此残生也就是了。”  明德拉这几句话说得大是消沉,丝毫没有帝国将军的气概,连那两个双胞胎听了都是微微撇了撇嘴,只是碍于主人的面还不敢讥笑出声。  “明德拉将军,你可知道,今日帝国又有刺客意图杀你全家以示报复?”阿育那看着垂头丧气的明德拉微微一笑,向着身后的双煞示意了一下。  只见这两个矮小汉子快步走上前来,各自将背上的包袱解下在身前打开,顿时有四,五个人头从中滚落出来。那些人头一看便知是帝国人的,个个横眉立目,面目狰狞。明德拉虽然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看了也不免在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心里明白帝国已经恨自己入骨,只欲杀之而后快了,  “将军可知,这次帝国刺客并非只是要带你的人头回去。”阿育那是摩解罗的大使,来到撒哈拉后又是被银狐派去专门负责笼络酋长,王公的人物,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即刻便看出了明德拉的惧意,趁势便要再威吓这位帝国将军两句,接着说道,“他们这次得了命令是要将您的全家悉数杀死,以儆效尤,若不是我这两个手下在这里日夜守着,只怕真会出点什么事也不一定。”  这几句话说得明德拉背脊发寒,一时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阿育那见自己只几句话就把这位帝国大将,西伯尼的前城主吓成了这幅德行,心里觉得好笑,神情中倒还是不露声色,继续说道,“明德拉将军,你何不依我所言移居哈萨曼都,那里是撒哈拉的首都,防卫严密,一定可以护得你全家的周全的。”  明德拉颓然坐在自己那把宽大的圆椅之中,身子陷得颇深,脸上没有半点精神。他知道阿育那的这番话无非是为了要让自己离开西伯尼。但是他也明白这摩解罗人说得不错,帝国人一旦缓过劲来,定然会拼力夺回西伯尼,而为了给城中人做一个警示,杀了自己,甚或是自己的全家倒也是个策略,而这些撒哈拉的守卫只是在门口作作样子,自己家人的死活与他们自然无关,反正他们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今天就让一个小鬼冲了进来,等着要看好戏,想来哪日真要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也说不定就袖手旁观了。  明德拉想到这里便有些心动,抬起头来就想要出言允诺,但他忽然注意到了阿育那的嘴角轻扬,神色间有些得意,不禁又起了疑心。  明德拉本来也不是个机警人物,只是自打投降之后,原本一个武将整日里疑神疑鬼,心惊胆战的,虽然变得孤僻了不少,但也同时学会了耍些心机。  “我乃百死之身,帝国恨我如此之甚,也是我自取而已,若是在重兵把守的西伯尼都逃不过,那么天下也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将军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还有些我们神教琉璃真言所说的恨火皆业报,喜缘出善心的意思。”阿育那这时在心里骂了句兔崽子,面上倒是显得大为赞许,“只不过将军应该知道,这西伯尼群山之中尚有密道无数,帝国若是得人指路,要取西伯尼虽为难事,要绝断撒哈拉的粮食却是简单。而要塞的存粮据我所知也在去年被您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所以西伯尼要塞看似坚固,实为险地啊。”  阿育那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偷眼看去,见到明德拉的面色果然有些难看,心下也知道了这位帝国降将实在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想来此刻内心之中大概早已举棋不定了。  “我知道将军是觉得撒哈拉首都气候炎热,实非善养之地,不过我家主子以及不少王公大臣都很愿意结交将军,所以如果您愿意移居到哈萨曼都,日后彼此拜访也容易得多啊。”  这几句话说得则有些意味深长,明德拉听的似懂非懂,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黑矮子问道,“阿育那先生,你是说贵国国王也想认识我吗?我此刻实乃区区一名降敌之将,又有什么好认识的?难道你们摩解罗人没见过帝国人,要拿我当个异物来观赏吗?”  阿育那听后哈哈一笑道,“将军说笑了,我们只是想接触一下哈瓦那帝国的人物,所以明德拉将军若是知道帝国有什么人愿意去见见沃阿育那,也望不吝告知。我等定当感激不尽。”  阿育那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好像是要通过明德拉来结交朋友,认识几个闲人一般。但是明德拉在脑中转动念头,面色也随之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脑中忽然闪过了这么个念头,原来这摩解罗人也并非单为帮助撒哈拉人而来,所图之事只怕更大!  “阿育那先生,你这话要是万一传了出去,不怕……………”  “明德拉将军,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出我的嘴,入你的耳,再听见的就只有这两个仆人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将军自己也该知道撒哈拉人必然会轻视于你,虽然此刻礼遇不减,但是万一有个什么事端,他们是决计顾不过来的。”阿育那还是从容一笑,接着说道,“摩解罗虽然愿意支持银狐,但若是两者实力相差悬殊,那么我们也不愿意徒自损折太多。好了,将军您好好考虑一下,我等就先行告退了。”  于是阿育那行了一礼,带着双胞胎护卫匆匆走了出去,只扔下了仍在那里发呆的明德拉。  “刚才没有人在外面吧?”  “我们一直在留心着,请主人放心吧。”  阿育那点了点头,看着天边的夕阳此刻几乎已完全没入了西伯尼的群山之中,天色也顿时变得昏黑一片,若有感触地说道。  “明德拉意志不坚,是个不见大利或不见大难便不肯下决心的人,我们倒是等不得了,你们找个机会杀他家里个什么人,吓他一下,别杀太紧要的,也别露了馅。”  “是的,主人。”  而黑夜也终于来到了。  
  曾经是西伯尼守将的明德拉.诺亚在看着阿育那主仆三人离去之后,慌忙召集齐了自己的仆人。自然这些仆人并非是普通的佣人,其中大半都是明德拉手下的亲兵。这位降将在献城之后,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用心已经不得而知,但是特意让一些忠于自己的部下改装成为仆人,守护在自己的家中。眼下明德拉将手下召齐,还特意让人去找来他的两个儿子米德和赛斯特,实是如临大敌一般。想到自己如今过得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说不得在这时要先向儿子嘱咐了家事,心中不禁一阵凄楚。  过不多时,仆人急匆匆地带着米德过来。  “将军,”仆人的神色大是紧张,吞吞吐吐的说道,“将军,我等已经找遍了全宅,还是找不到塞斯特少爷。”  这仆人自然是士兵出身,往常叫惯了将军,此时惶急也改不过口。  明德拉听了这话之后,心里不禁一阵气恼,气得是这数月来自己早就再三告诫过家人切勿随意出门,偏偏这个小儿子总是不听,而更糟得是刚才听那摩解罗人阿育那那么一说,眼下自己也生怕赛斯特会遇到什么不测。当下连连跺脚说道,“拜斯腾,你去把那个不晓事的小子给我带回来,我要把他给锁起来。”  那仆人赶紧应了一声是,匆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心急火燎的明德拉和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米德。  就当前西伯尼的最高长官在气急败坏的当口,基尔随着帮自己逃走的人左拐右绕急急跑出了几条街之后,才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处停了下来。刚才一路之上基尔偷眼打量,那个带自己逃跑的人竟是个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少年。此时两人以手支膝,弯着腰在那里呼呼喘气,抬头相视又见对方的那幅比自己更不如的狼狈样子,顿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笑片刻间收止不住,一时间喘气声,咳嗽声,大笑声,倒也热闹。  过了好一阵子,基尔才算缓过口气来,对着那陌生的少年问道。  “多谢你刚才帮了我,我叫基尔,你叫什么?”  那少年还在兀自笑个不停,又过了会儿才气喘吁吁地答道,“哦,我叫赛斯特……,”说到这里,少年略顿了一顿,稍稍咳嗽了两声,又笑着对基尔说道,“你叫基尔是吧,你的勇气和运气大概都是非凡了,你大概不知道那两个怪物可是真敢动手杀人的,我昨天还撞见了,和那些士兵们杀人也好,强盗们杀人也好,完全不一样,他们就好像是在取乐,真是恶魔般的人!”  “那你还敢救我?”基尔原先觉得这少年人不知为什么说话有些文绉绉的,很是奇怪,听到最后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却也更加感激对方的搭救。  “值得付出勇气的应该是对等的勇气吧?其实你敢大声对着撒哈拉人说的话才是令人佩服的,而我愿为佩服的人效劳,也愿和这样的人为朋友!”  少年人的话语很是真诚,仿佛骑士手握长剑跪在圣殿之前的誓言一般,充满着荣誉和勇气。  基尔听到这番话,记起了自己那个箍桶匠父亲常闲下常爱对他说的那些朋友间患难与共,生死相交的故事,胸中一下子热血沸腾,既而又想到了威武强壮却又异常疼爱自己和弟弟的父亲已经死去了一年多了,又不禁勾起了满腹的伤感。  赛斯特见到基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阴晴不定,以为他还在害怕那对孪生兄弟会追来。便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一个隐秘的所在,到那里躲一躲,西伯尼这么大,他们找一阵找不到,也就放弃了。”  两名少年又跑了几个街口,来到了一处更僻静的地方。这里一片断檐残壁,原先的房屋似乎烧毁了已经有一段时日,那可能都是去年西伯尼城破之时的事情了,。基尔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城中到处走动,整个西伯尼城里又有哪处是他不认识的,这地方他虽不曾确切记得,却也还是看出这应该就在明德拉住处的附近。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以前就很隐蔽,现在没了住户,就更不怕有人知道了。”先前说话一直注重着礼节的赛斯特此刻倒有些得意,笑着向自己新结识的朋友做起了介绍。  谁知话音未落,便有一个身影从两人身前的瓦砾堆后面闪了出来。  这一下着实让两个少年都吓了一跳。基尔一眼看出来者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虽然穿着仆人的打扮举止却更像个军人,不过显见是个帝国人,正要松口气却看见身边的赛斯特神色颇为尴尬。  “拜斯腾,你怎么来了?”  那中年男子行了个礼,叹了口气“赛斯特少爷,老爷已经在家里发怒了,急着要见你呢。”  赛斯特听到这里,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古怪,“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见我不见如今还能怎样,连西伯尼都是撒哈拉人的了………….”  “少爷还是跟我回去吧,免得让老爷担心。更何况今天来的三个异客很是古怪,其中两个还是双胞胎般的人物,样子很是凶狠,恐怕不是….”  他一句话说到这里,突然间双眉一蹙,一伸手便将面前的赛斯特大力推开,自己紧跟着也闪到了一旁,  赛斯特一个踉跄,向后坐倒在了地上。他在后退之时瞥见一道银光一闪即逝。再抬头看去,却见拜斯腾的面前正站着个矮小的黝黑男子,手中银光闪闪握着两个钢环,而在不远处的矮墙上,还立着个一般模样的男子,双手抱胸在冷冷地笑着。正是白日里的那对双胞胎煞星古比特和桑吉。  这时拜斯腾的右手之中也已多出一把短剑,但是胳膊上却是多了一道血痕,想来是被刚才那飞环所伤。总算他机警过人,及时避开,否则这条手臂说不定也保不住了。这拜斯腾原先是明德拉手下的侍卫队长,身手也很是了得,因为将军对他不薄,西伯尼易手后,还跟在明德拉身边做了个仆人保护着他。  赛斯特知道他剑术了得,到也并不担心,却见到拜斯腾将短剑交到了左手,对着自己大喝了一声,“少爷,你快走!”  话音未落,便举起短剑直往在矮墙上的那个扑了过去。  拜斯腾自己心知眼下他的右臂不觉痛楚,只是一阵麻木,推想敌人飞环之上只怕淬着剧毒,看来自己也但求能撑住一会儿,以一己之身,拼死缠住对方,以求能让少爷脱身了。谁知对方也好像也料到他心思一般,墙上的桑吉一跃过来迎战,而古比特灵巧一闪,让过拜斯腾,向赛斯特直扑了过去。  赛斯特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明白拜斯腾意欲舍死相救,他是武将之子知道此刻片刻也是不能耽误,双手在地上一抓,猛地朝着迎面冲来的古比特掷去。  那古比特先前曾吃过一次亏,这次加倍的小心地,脚下略停了一停,却发现眼前竟是什么也没有,又气又恼,“嗷”地叫了声,又扑了上去。  赛斯特阻了古比特一阻,一转身正要逃跑,就看见基尔正躲在一堵矮墙之后,向自己招手,当下便奔那边过去。  古比特也紧跟了过来,却不料耳边突然传来“啪啪”几声响,就见那矮墙夹带着的几根烧焦的横梁,劈头盖脑地便向自己打了下来。当下只得一边急退,一边舞起双环,护住身上紧要的部位。待到那矮墙轰然倒地,再想去追之时,却已没了那两个少年的踪影。  这一次却是基尔带着赛斯特在西伯尼城中来回穿行了许久,到了黄昏时分才终于跑到了一处简陋的宅子门口。没等基尔敲门,老旧的木门便被打开了。  金色的夕阳随之撒入了原本昏黑简陋的屋中,将里面的一切都变得金壁辉煌。阳光也落在了一个形容憔悴中年妇女的脸上,遮不住的是她脸上清楚写出的担忧神色。  开门的是娜塔丽.波严金.扎伊莫,在去年西伯尼一役中失去了丈夫和一个孩子的妻子和母亲。此刻则正在担心着自己另一个儿子的安危。她在听到了门外的响动之后便急着过来打开了门,不过那原本准备好的对儿子晚归的数落却在瞧见儿子气喘吁吁,失魂落魄的样子之后而没来得急用上,取而代之的是赶快让进了儿子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年,在门口小心的张望了一下,便急急地把门给关上了。  “妈,这是我的朋友赛斯特。”  面对母亲的训斥和询问,基尔的回答只是那简单的一句,如果不是妇人再三的追问,说不定这一天前前后后如此惊险的经历他都会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了。当然基尔并不知道这三个怪人的来历。这些都是曾经见过银狐和阿育那的赛斯特补充的。不过赛斯特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个煞星为何要追杀他们俩个,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得到什么。  娜塔丽在听到这些凶徒是撒哈拉元帅的手下,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起身就进了里间的屋子,弄得基尔也不知所措。  她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包袱,眼眶红红的,基尔一看便知母亲又哭过了,想到都是自己闯祸惹得母亲伤心,心里也不禁一酸。  这之后母亲又对自己说了点什么连基尔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是自己再次出门时连回头看一看扶在门口的母亲的勇气都没了。要不是赛斯特生怕再出意外拉着自己一阵狂奔,基尔连自己是否会有迈步离开的力气都不知道。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月光被云层遮住,只在空中留下了淡淡的一片痕迹,却已够不到大地。  趁着夜色,赛斯特带着基尔不一会儿来到了西伯尼的西门,叫基尔先在暗处等着,一个人便往城门口径直走去。  基尔知道这西伯尼的城门从来都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正在想着赛斯特有什么办法能把自己送出去,不一会儿就看到赛斯特轻手轻脚地牵了一匹黑马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基尔,那两个魔头来头很大,你还是尽早离开西伯尼才好。伯母让你到拉奇伦塔去找人,我这儿还有一些第纳尔,这些钱再加上这匹马应该能帮你到那里。从这里出去穿过乌纱德森林的小路,便不会碰到撒哈拉人。一路上多加小心!”  “那你怎么办?”  赛斯特看着基尔,天色太黑,看不清隐在暗处的脸,但是少年的心中却能感到同伴脸上的真挚的感激和歉意。  “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我是西伯尼大将明德拉的儿子,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动我的。我知道你恨我父亲的所为,所以……”  黑暗中一只手坚定地伸了出来,紧紧地拽住了赛斯特的手腕。  “我不在乎你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赛斯特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仅此而已!”两个少年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在西门守卫的西伯尼士兵瞒着撒哈拉人,把基尔放了出去。赛斯特目睹着基尔消失在夜幕下,突然想起了生死未卜的拜斯腾,便赶紧折回家去。谁知正行至途中一个僻静之处,夜色之中突然闪出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便将他给堵在了中间。  赛斯特一看到面前的身影,一颗心便直沉了下去。这截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日间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摩解罗孪生兄弟。  面前那人也不言语,手握钢环直扑了上来,赛斯特再想躲开,只觉身后寒风已骤起,自己的生路已经全被封死了!  赛斯特终究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见这情形,想到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一时间心中除了恐惧之外,便什么都不剩了,腿就是一软,眼见着那寒光便要没入自己的咽喉之中了。  若不是斜刺里猛一声喝,和一道刀光,只怕也真是如此了。  “长刀海努尔在此,什么人敢胡来!”  
  哈萨曼都,沙漠中的绿洲,有着沙漠生命线之称的安息法纳河在这里折了个弯,转向南行穿越过整个撒哈拉王国境内,直通往南陆的大海,而这条河流也孕育了整个撒哈拉的文明。  撒哈拉首都真神圣地的神坛上终年供奉的拉兰圣经记载着关于天境的描述,那里满是鲜花绿草,一条长河悠悠流过,河水清澈甘甜,永不止息。  而撒哈拉贤王拿海德经过哈萨曼都的时候据说就曾经下马跪拜上天,感谢真神将这传说中的天境降在人间,并赐给了撒哈拉人。所以日后贤王再往南行大约三十里之后发现的旺浦路斯水域一带就有了拉法叶的称号,在撒哈拉古语中意为天境中的圣地。当然那个时候整支军队人困马乏,再也无力前行的事实就被有意隐去了。  安息法纳河和另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多伦普河就汇聚在拉法叶,形成了刚贝塔湖。这里气候宜人,纵是酷暑依有凉风,即使是寒冬也会有暖阳。而拉法叶城就坐落于湖旁,临湖沿岸百预座圆形白顶大屋就是撒哈拉王公,酋长们避暑的最佳胜地了。  世人好逸而恶劳,畏难而喜功,这一点大概是连传说中有着神般智慧的贤王拿海德也无法改变的。  撒哈拉首席元帅萨拉丁远赴北部山区,探望儿子冥利木至今未归,无疑使得调动粮食,增派援兵等等的繁琐杂务全落到了亚亲亲王的头上。亚亲原本倒也就是主管后勤的能手,但这前所未有三十万大军的勤务却也着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几乎让他无暇赶到拉法叶城避暑,不过自从选王失败之后便不见众人的那岩亲王的突然邀请还是使得他不得不动身了。  那岩意欲何为?在看了如今也是王爷身份的二王子那份语焉不详的邀请函之后,亚亲的心中不由也泛起了嘀咕,撒哈拉的酋长,王公都有自己的领地和部落,对于王国的忠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利益和血缘关系,以及在世国王的威信。所以在撒哈拉的史书上,叛乱和逆臣这两个词屡见不鲜,而原之蝶的名字也因此一直活跃在历史的记录之中。而那岩该不会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而决定铤而走险了吧?  饶是撒哈拉王族,王国重臣的亚亲到了这时也觉得头上开始冒汗了。幸好萨拉丁被自己支到了王国北部,可以不必来淌这趟浑水了。亚亲想到这里才稍稍安心,毕竟萨拉丁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劝告,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王爷,拉法叶到了!”侍从的一声呼唤,将亚亲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亲王抬头望去,便见湖光水色映照中一片白色胜景浮现于眼前,那水波荡漾,银光粼粼,使得亚亲原本烦躁的心情立时好了几分。一阵凉风轻轻拂过,透过宽大的袍子流转周身,就好像情人的柔弱玉手轻抚,又似被摩解罗送来的芳香精油撒满全身,令亚亲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通透舒畅。  愿为无名氏,常归化外民。亚亲的心里忽然想起了撒哈拉哲人罕默尔德的简句,觉得心中大有戚戚,正出神间,只见几匹骆驼缓缓行过,清脆驼铃声传来之处,出现了一群女子。但见那些女子一个个以紫色面纱蒙面,穿一身长袍将手脚系数遮住,虽看不出模样,却能隐隐辨出个个都是体形婀娜的丽人儿。亚亲正自纳闷间,那驼队便径直来到了自己面前,为首的女子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亚亲王爷,那岩主人正在等候您,宴席就要开始了。”  这声音听来便如夜莺姣啼,但是咬音却不甚准确,亚亲一听便猜出她该是银狐送来的坦坦女奴了。  “那就请为我带路。”  刚贝塔湖畔的圆顶白屋在盛日的照耀之下亮得刺人眼睛。轻风拂过,湖上凌波荡漾,湖边棕榈摇曳,一同映得白墙之上光影陆离。  这些白屋大多分为两层,圆顶下面的那层非常矮小,容不下一人的身高,而墙壁之上整齐地开着一列碗口大的小洞,这些便是凿来纳入空气的。原来这一层之内既不住人,也不用来摆放杂物,而是为了冷却降温造的。从里面看,这一层与圆顶相连,内部极为宽敞,正中有个风口直通下面住人的所在,平日里这风口的四周就蓄满了清水。烈日下的干热空气从小洞进入,经水冷却,变得清凉湿润,顺着风口就沉入了下层,而屋里积聚的热气上升,顺着风口升到顶部,在就着圆顶向四面爬下,便成了个循环。这简单的设计在白日酷热之下降温,在晚间寒冷之时散热,端的是撒哈拉工匠智慧的结晶,也成了王国有钱人身份的象征。  而位于湖畔的那岩亲王的大屋就更胜过了其他白屋一筹,远远望去,除了撒哈拉王的行宫,便是这里最为显眼不过了。  亚亲跟着走进了那岩的大屋。虽然是大白日,这屋中却拉上了各色的窗纱,点起了摩解罗送来的高红蜡烛,满屋飘散着的异香,被屋顶上凉风带过,沁入鼻中,侵体凝神,人竟会不觉自己尚在风沙尘世之间,轻飘飘地就好像来到天界极乐之地一般。  大屋的正中正有几名舞女轻纱曼舞,选的都是身材极好的,透过轻纱看去,但见浑身无一块赘肉。音乐一起,这些舞女的身子好似没动,颈项,肩胛关节处却都扭动起来,怪异中散发着魅力,野性中充满了诱惑。亚亲看了到也一愣,随即心中明白了这是摩解罗的舞蹈。再朝四周看去,见到先前迎接他的那个女子正依偎到一个白衣男子的身边,长袍被抛在了一边,里面竟也是轻纱般的装束。那女子正在和一个男子轻声言笑,看上去甚是亲密。  而那男子正是撒哈拉的王爷,急急找自己前来的那岩亲王。亚亲再看四周,便见散乱地坐着一两位平日多有牢骚的酋长和几个不得意的大臣,个个也都是身在温柔乡中,情迷意醉不知年月了。  “那岩,许久未见了。”亚亲走到近前,看着这位以往向来温文有礼的王子,如今的亲王,自己的侄儿,一时间有许多话语却又无从说起,只是点了点头,客套了一句。  “叔父,你也来了!来,快上好酒,把歌舞奏起来,米丝密去陪我的叔父,娜花儿你却过来陪我!”身穿宽大白袍的那岩倒是精神不错,清秀脸庞红润得很,一见亚亲到来便大呼大叫了起来,手中端着个满满的酒杯似乎是要敬亚亲,却是站不起身来,挣了几下,依旧是不行,索性便把那杯酒全倒进了嘴中,接着还在含糊地说着什么,却是没人听得清楚了。  亚亲眉头一皱,正想说话,突然间耳边短笛声响起,跟着又有两三声手鼓敲打,和那马尾弦做的琴咿咿呀呀地拉了起来。诺大的屋子中再也听不见别的,只有那欢快的曲子。先前的那几个舞女已经退了下去,又换上几个,依旧是身上唯有紧要处才覆着彩色缎带,手足上挂满了金色铃铛,随着轻快的琴声手舞足蹈了起来,一时间缤纷夺目,满屋的秀色。  美酒佳肴陆续地被捧了上来,酋长也好,大臣也好,女奴也好,舞女也好,尽是欢声笑语。  “那岩,这大半年来你倒是胖了。”亚亲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机会,挤到那岩的身旁,看着这个未能成为国王的拿海德.木斯穆子孙,叹了口气才开始说道,“齐栗让你在拉法叶看守,确实是委屈你了。”  “无用之人能够保全性命,又有什么好埋怨的,来,来,来,大家再喝一杯!”那岩却不理会叔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不等众人举杯,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这一下似乎是喝得猛了,那岩突然咳嗽了起来,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他却似乎全然不觉疼痛,犹自在那里大叫大嚷,好一阵子才渐没了声响,再过片刻,屋中鼾声突起,原来他竟是醉了。  众人见此情形,知道今日的酒席便是如此了,却也并不觉得扫兴,知道明日必然还有欢宴,于是便纷纷告辞,也都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亚亲见众人离去,也想要走,却发现那岩在摔倒之时,压在了自己的长袍之上,他抽了两下,长袍却是不动,想要招呼奴隶,这才发现大屋之中一会儿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却是连一个人都没了。  “叔父,侄儿失礼了。”那岩突然翻身而起,脸上虽然还是红红的,说话倒是变得不再语音发颤,清楚了好多。  “你不曾喝醉?”  “沙漠男儿哪个不能豪饮,那岩虽然文静,也还是能喝酒的汉子!”  亚亲点了点头,已然明白了那岩的用意,“你沉溺声色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那么你所图的又是什么?”  “叔父想来已经知道了,银狐月拔劳师动众,耗费钱粮,终究还是没能打下拉奇仑塔。”  “拉奇仑塔是被攻破了的,他只是未能取下帝国的皇宫,而且银狐还夺下了西伯尼要塞,动摇了帝国根本,已经是不世的大功了。”亚亲看着那岩眼中露出了异样光芒,心中顿时有了不祥预感,想了想又说,“何况这次击杀帝国霜月元帅埃斯曼,而引得红日介奈珥惊吓致死,都是绝大的功劳啊!”  “哼!不过是两个老朽罢了。”那岩重重地哼了一声,面上的神情竟开始变得有些肃杀起来。  亚亲偷眼打量,见好一阵还是不见半个女奴出现,知道那岩早有安排,这次自己是难以脱身了,正在为难寻思着如何应对,忽见那岩手中抓起一把弯刀,在空中比划着,“银狐好大喜功,责打酋长将士,又是无功而返,齐栗整日斗鸡走狗,威信也是大大不如之前。实不相瞒,我有谋士仁拜顿,召集了两百敢死之士,等到下月齐栗前来避暑的时候!”  那岩拿着弯刀在空中舞了一下,比划了个手势。  亚亲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惊惧之色,一个没坐稳,竟是向后跌倒,却被那岩一把抓住了,“叔父!我还联络了红花部落的阿刺骨和北边寒鸦部落的安达真,这件事情,只要到时候你严令首都部队不得擅动,便绝对可成!”  “就算成了,桑达姆和月拔也都不会答应的。这是叛乱啊!不成的,断断不成的!”亚亲猛地挣脱了那岩的手,双手直晃,不等爬起来,忙不迭的向后退,猛地身子撞在了墙上,他大是一惊,又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还在说着,“万一,万一原之蝶要是知道了,这可是灭门的罪啊!”  “月拔远在西伯尼,就算反对又能怎样,一旦断了他的粮食供应,他就完了!桑达姆日暮西山,根本成不了气候。至于原之蝶!我这一百勇士杀齐栗足以,另有一百勇士一不做二不休,连那个雅戈泊也不放过!”那岩此时的神色之中更见戾气,想来这段时间在拉法叶韬光养晦,着实把他憋得苦了,更加上他身边这些不得意的弄臣鼓动,这心底恨怨化作煞气一旦爆发出来,着实惊人,只把一个温和的王子变作拉兰经中索军坦恶魔般的化身。  亚亲却还在拼命地摇头,“不成的,定是不成的!”  那岩见此情形,猛地扑倒在地,双手前伏,拿头狠狠地击打着地面,直发出怦怦声响,却不说话。  “怎么?那岩,你这是干什么!?”亚亲见状大惊,心里猜到那岩的用意,但是彼此终究是亲戚,而且那岩的母亲又是亚亲正室的姊妹,这孩子打小是亚亲看着长大的,心中终是不忍,忙着想要拉他起来,却是拉不动分毫。  “叔父,齐栗这次前来要让我出使摩解罗,那里天远地偏,路途之上多为不毛之地,想撒哈拉四杰的黑狼俄嘞冈何等人物,都是一去再无音讯,我若是去了,定然再无生机,叔父您要救我啊!先王向来宠爱大哥,视我等如同无物,那岩从小便把您当作亲父无二,难道如今您就真要见死不救了吗?!”  那岩这几句话说得声泪俱下,甚是可怜,亚亲也自然忆起了那岩小时候的种种。自己素来喜欢这个侄子,要不然推选新王的时候,亚亲也不会那样大力支持那岩。而眼前这侄儿俯首顿足,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更是情真意切,亚亲实在是答不出个不字。  而那岩终究年轻,此番虽下了狠心,但终究不是个果敢之人,自己若是不帮他,那么以那岩的本领大概是必败无疑的了。而撒哈拉王国对待逆臣的刑法向来只有一条,除死无他。  “那岩,你要答应我,你不可以杀了齐栗啊!他毕竟是你弟弟,我不忍见你客死他乡,却也不忍见你伐害兄弟啊!”亚亲长叹了一声,使劲一拉那岩,这次倒是拉动了。亚亲低头看去,见那岩此时的脸上满是喜色,正在忙不迭地点头,心里也知道这侄子刚才未见得是诚心,但是此刻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  “叔父,让我把计划详细告知于你,我这两百人分成两队…………”那岩此时来了精神,脸上先前的悲戚神色一扫而光,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的计划。  亚亲一边听着,一边皱着眉头,这到不是他能说出这计划具体有何不好,只是亚亲深知以自己之所长,来做这等惊天动地的举动实在是力所不及。  要是萨拉丁在这里,大概一定会立刻看出不足之处,甚或能够说服那岩就此放弃了吧?  亚亲想到这里,心中暗自苦笑,大力主张萨拉丁远离首都,避开是非的不就是自己吗?万万没想到的是倒是让萨拉丁避开了这些是非,却让自己陷入了这么个泥潭,再想安然抽身可就难了。  正思索间,外面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奴隶喊了起来。  亚亲和那岩俱是一惊,两人此刻都有些杯弓蛇影,一个慌忙站起,另一个忙不迭又抓起弯刀,惊疑间才算听清楚了外面人说的话。  “亚亲老爷!俄嘞冈老爷回来了!派了人到处找您呢,说是再有一阵就到拉法叶了!”  屋中两人都是一愣,各自心想这人倒是先前才说到过的,此刻就这样冒了出来。  亚亲忽的念头一转又向那岩那边望去,见这年轻的王爷脸上神色颇为镇定,并不为之所动,知道劝也是没用,硬生生把几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亚亲,你们在搞什么?翻遍了哈萨曼都都找不到萨拉丁,找你,你又跑到了拉法叶,桑达姆那个混蛋就知道陪着国王斗狗,我要是有个两百人现在都把首都给抢下来了!”撒哈拉的老黑狼俄嘞冈,虽然因出使摩解罗长久未出现在撒哈拉,此时大马金刀地来到亚亲面前依旧是那股武人的豪气,连说话都让人觉得嗡嗡的。  不过他最后那句笑话说得却着实吓人,亚亲刚告辞了那岩匆匆赶来,咋一听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说道。“俄嘞冈,草原上的老狼,你终于回来了。”  亚亲伸出双手拍了拍俄嘞冈的双肩表示欢迎,随即便想拉着这老朋友去自己的避暑别墅,却被俄嘞冈给一把拽住了。  “不急,先见识下我从摩解罗带回来的东西吧!”老黑狼拉住了亚亲,又冲着身后的两个仆人示意着。  就见那两名仆人利索地从马上跳下,一个抖开一幅宽大白巾扑在地上,另一个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个个餐盘,茶壶,甚至还有糕饼,奶酪什么的,摆放了起来。  “来。咱们席地而坐,看看我这两个仆人从摩解罗学来的手段。”老黑狼大笑着拉着不明就里的亚亲坐下,看着仆人开始生火,烧水,忙碌了起来。没一阵功夫,那水噗噗地开了。于是仆人将水冲入茶壶之中。四下里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弥漫了开来,闻起来和摩解罗人送来的燃香倒有些相似,不过这味道中间更夹杂着一股怪味,饶是亚亲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味道是如何而来。  再看下去亚亲便更觉惊奇,但见那仆人把茶倒进杯中,却并不是撒哈拉人平日喝惯了的酥油奶茶,而是黑黑的,浓得深不见底的茶水。那个仆人倒不闲着,又像变魔术一般接二连三地拿出几个小罐子,打开了头一个里面尽是琥珀色的液体,看起来晶莹剔透,闻着味儿香煞,又见他打开第二个罐子,里面却是盛着红色颗粒,比上撒哈拉人惯用的两位佐料盐和胡椒大出许多,看上去也有些透明。只见那仆人十分小心,分拿两个小勺各挑出些许放入茶中。这两样东西遇到了水慢慢化开,随着汤匙搅动就不见了、可是这香气就弥散了出来,虽然是在户外,拢鼻子一闻真是沁人心脾,只不过那股子怪味却还是挥之不去,倒有些煞了风景。  俄嘞冈见亚亲此时满脸好奇,却还持着身份按耐住不问,觉得好笑,便开口说到,“亚亲,撒哈拉哪个人不知道最聪明的是萨拉丁,最博学的却是亚亲,来,你告诉我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这前面的一种凝脂如浆,虽然没见过,但是那气味和蜂蜜相似,想来是蜂蜜之浆了。”说到这里亚亲偷眼看去,见俄嘞冈满是讶异,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于是继续说道,“这红色的事物我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是摩解罗的何物,这些日子听说摩解罗人饮食之中爱用咖喱一物。据说味道各种不一而足,不知道是不是?”  “咖喱?!”俄嘞冈这下笑出声来,随即忿忿骂了几句,“摩解落人确实古怪,顿顿都爱吃那种东西!加上那里天气又着实热得吓人。这撒哈拉虽然白日里热得人不敢走动,但是到了晚间却是凉快的紧。谁想到那摩解罗倒像个火炉一般,不管白日黑夜,俱是酷热湿闷,到了盛夏之时常有路人倒毙。为此,摩解罗男子多赤身,又爱食辛辣,这咖喱刚吃下去倒也没什么,只是时日一久,身上就有一股子怪味。我回到撒哈拉这么多日怎么冲洗却还是去不掉,直是气死人!”  亚亲听得这话,顿时明白了这股怪味是从何而来的了,仔细一闻,确实嗅到俄嘞冈和他的两个仆人身上都有一股子辛辣味道,想来就是常食咖喱所致的了。  “那么那红色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是糖,因其颜色朱红,所以被叫做红糖,是摩解罗人饮茶时添加的佐味,来,尝尝味道怎样。”俄嘞冈先是端起一个杯子递给了亚亲,自己又拿起一杯慢慢品味了起来,还不时赞叹地点点头,亚亲见往日粗鲁的老黑狼这副样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便跟着把这茶放到近前,低头一看,见到黑黝黝的茶水,不免心中发毛,勉强试了一口,先觉得味中略略有些发涩,但也有甘甜芳香,过得片刻等那涩味渐去,再回味起来竟是越来越香,越来越来醇,那甘味四下里散了开去,一时间从舌尖到喉咙,从齿颊到口中处处留香,直是无穷尽了。  “这便是摩解罗人喝的茶了。”俄嘞冈见亚亲神色之中甚是赞赏,便解释了一句。  亚亲点了点头,“拉兰圣经之中常说世间无尽大,唯心只向神,这世间也真是奇妙,想不到那些摩解罗人倒有这等稀奇事物。”  “哈!摩解罗人的古怪地方还多着呢,他们个子都不高,也都是黑黝黝的一般样子,但其实是宗族林立,各自的神坻俱是不同,有的不食猪,有的不食牛,像我这等外乡人去了,有时竟是什么也吃不到,只能喝茶了。而且同族之中又分好几等人,彼此不得通婚,究竟为何,我直到离开时也搞不清楚。”  亚亲听了不由眉头一皱,问道,“摩解罗若是如此,那这国家岂不早就四分五裂,怎么还能打败坦坦人?”  俄嘞冈点了点头道,“亚亲果然有见识,数十年前的摩解罗也正是如你所料的,只不过现下摩解罗的两位国王却都是大有本事的人物。”  “两位国王?”  “不错,摩解罗的规矩很是奇怪,若是兄弟几个便一起称王,不分大小,共同议事。”  亚亲听得更是一愣,心想若是十几个兄弟都是国王,岂不也乱了套?不过他随之心念一动,想着若是撒哈拉也能如此,眼下也就不会有那岩之祸了。  俄嘞冈却不知道亚亲此时心中的念头,还在说着,“眼下这两位国王中一个叫做孔雀智慧王,另一个叫做宝树武功王,一文一武大有本事,摩解罗周遭还有数十个小国尽皆臣服,更有极东面的一位圣德王子相辅佐。撒哈拉人相赠的弩箭据说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了。”  “哦?那是个何等人物?”  “那人倒是极为神秘,我在那里一年,受国宾款待,却还是不曾见到过他,只听说那人并非摩解罗人,而是极东一个的大国中落难的王子。我让那个记性极好的文官山达夫留在了那里,慢慢打听。”  “就是那个司仪官吧?他是运气不佳,能留在摩解罗也好。不过这摩解罗国王倒也好运,兄弟两个如此和睦,不必争什么王位。”  “哈!亚亲你未免想得简单了,摩解罗上一代有十六位王子,只不过这个孔雀智慧王着实厉害,除了与自己同父母的弟弟之外,剩下的一个不留全都杀了,他还有个别名叫赤血修罗王,意思是人中杀神,端的是不好惹的人物!”  亚亲听了这话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愣了半晌,才说道,“俄嘞冈,天色已暗,外面冷,去我的别墅说话吧。想来你还不知道银狐月拔这次大军远征的详情吧?”  俄嘞冈毕竟是武人出身,听了这话立刻便来了精神。  “小银狐这一仗打得不赖,帝国人这么多军队竟是挡不住他,还让他杀进了帝国首都,真是不赖,不愧是老狐狸的儿子。智取西伯尼,大败东方军团,还杀了埃斯曼,我可是在回来的路上就陆续听说了,没得说,这小子确实好运,也真有点本事。”  “是啊,银狐这一次虽然没能攻破皇宫,但是就武勋来说一时间撒哈拉实在是无人能比了。”  “不过,我还听说银狐联络了帝国大将阿流斯煽动塔鲁造反牵制帝国大军,只是阿流斯忒没本事,被一个无名后辈在拉比利亚山坡给打败了。”  亚亲神秘一笑,“老黑狼,这就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撒哈拉的亲王不再说话,引着俄嘞冈来到了另一座白色圆顶大屋,这屋中挂着不少狼皮和大弓,自有一副武人的派头。不一会儿,便有奴隶端上酥油奶茶,准备上了羊肉脯。  俄嘞冈也不客气大把抓起羊肉开始吃了起来,嘴上还不忘了问上一句,“亚亲你又知道什么秘闻?”  “塔鲁人原本已经臣服,南方军团利普上将派了自己的儿子前去安抚,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为儿子在军中驻地树立点威望,同时也有搜刮一番的意思。不想他的独子却死在了一个部落之中,引得利普顿时大开杀戒,塔鲁人也就不得不反了。”亚亲慢慢地说着,还一边喝着酥油奶茶,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是想起了先前那摩解罗的黑茶。  “这些我大致也听说了,搞不懂那群塔鲁人是怎么想的,既然要投降,干吗又去惹那些事端。”  “你大概不知道,杀死利普上将之子,搅动塔鲁的,正是月拔的手下阿育那派去的奸细吧?”  “什么!?”  “月拔扎兵在尼伯龙根的半年可没闲着,他派出无数细作搅乱塔鲁,联络帝国极北的忽山人,可说是大有一举击败帝国的架势。不过他终究是把自己看得高了,须知帝国也有的是厉害人物,他这谋划始终是不成的。”  “你说的是帝国霜月埃斯曼,这人确实了不起,听说他用了六万人就将月拔大军阻于沙冈,真是了得。”俄嘞冈双掌击拍,显得大是赞赏,“只恨我老了,不能带领一军去迎击霜月!”  亚亲笑了一下,心想这个俄嘞冈倒是豪迈,不过大概就算他真地去了,银狐也未见得愿意用他,事实上撒哈拉众臣之中也有不少指责银狐不带苍鹰部落的猎鹰和登山能手导致沙冈一战受挫的说法。  “我说的却是那个无名之辈了,眼下的帝国上将,红日的孙子,红袍李萨斯了。”  这句话一出,倒是引得俄嘞冈很好奇,连忙问道,“那是个什么人物,有什么了不得的,老夫怎么没听说过?”  “此人我原先也不曾听说过,只知道他是红日的孙子,在塔鲁打过一仗。听说他打仗时很是勇猛,拿面大旗做了红袍来鼓舞士兵,不过那一仗后来还是输了,而且他还成了个俘虏。”亚亲稍微顿了顿,见俄嘞冈脸上果然有了不屑神色,也不去理会他,继续说道,“不过在拉比利亚山坡的那一战,听说阿流斯带领着近二十万的大军和李萨斯五万精锐一场恶战,最后却是大败亏输了。”  俄嘞冈听到这句话便愣在那里,手上抓着的羊肉好半天没动,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难道阿流斯这么多年都是名不副实,这么多人居然输了?”  亚亲也是沉思不语,过了一阵才接着说道,“听说帝国的西方军团从海上运兵偷袭塔鲁人的后方,而南方军团的败兵也迂回过去夹击阿流斯。但是这两支部队应该都是在阿流斯的意料之中的,究竟他为什么会败,消息还不确切,我也就不知了。不过阿流斯一败,再加上帝国皇帝和忽山人达成协议,帝国南北两路大军汇合,却是让银狐不得不退了。”  这几句话说完,俄嘞冈双手一晒,骂了句,“亚亲,你这不是如同没说一般,还以为你有点什么新鲜消息。好了。萨拉丁跑到北边迪蒙拉人住的地方去了,你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萨拉丁还不会回来,他…………”亚亲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心里转过一个念头,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俄嘞冈,不如你去找萨拉丁一次吧?”  “什么?”  “我有两个儿子,都没有见过高山大川,你要是能带他们去北边走一遭,亚亲必当感激不尽!”  俄嘞冈愣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亚亲,却不开口。  那双眼睛极是犀利,看得亚亲竟有些发毛。  “亚亲王爷,木斯穆王族之中如今数你的身份最高,你又是萨拉丁元帅的叔父,凡事要慎重啊!”老黑狼此刻说话极是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待到说完之后又一伸手阻住了亚亲,不待他说话,便站起身来说道,“王爷,我休息一日,明天就回哈萨曼都去,然后出发,届时请将两位王子送过来。眼下就请恕我告辞了。”  俄嘞冈竟是不等亚亲再说半句话,认真地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曾再回过。  亚亲呆呆地看着俄嘞冈离去,心中有百般滋味又辨不出个所以,也不知道这老酋长是不是猜出了什么,一个人静坐了好久,才吩咐手下道,“准备一下,我们今夜就赶回哈萨曼都去,这天境圣地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于是撒哈拉亲王一行星夜离开拉法叶回到了哈萨曼都。  
  768年5月10日。  沉重的铠甲落在地上,金色的流苏散落在两旁。两柄银色狮纹长剑一把平躺在地上,另一把则斜倚在墙边。  仆人们在忙乱地收拾着房间,准备着晚餐,还要看顾又在楼上哼哼不停的老爷。所有的人都乱作了一团。  这座西墙残破,不少屋子的墙壁还有些焦黑的大宅子,正是已故帝国第一元帅红日介奈珥在海莱尔大道上的寓所,也曾是帝国数十万大军指挥调动命令发出的实际所在。  只是如今这里的老主人已经故去,而曾经掌管着这座大宅子的女主人也已亡故。  就在邻居们还在私下里悄悄议论着有关这家人盛衰败落的消息时,这座大宅子却已经迎来了新主人,如今在哈瓦那帝国无人胆敢轻视,皇帝陛下亲自加封的红袍上将,帝国最富饶的领地龙泽拉斯草原的代理领主,李萨斯.达达伦。这位在不久之前还不被帝国老将们放在眼里,令不少贵族仍旧心存狐疑的年轻人。  而如今,只过了短短的一个多月,这个年轻人就已经代表着达达伦家族,代表着整个红日一派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这个被上天所眷顾的年轻人甚至可能将巨木派都纳入掌中。  也就是在昨天,李萨斯与农务大臣索尔之女,倾国美女苏菲亚订婚的消息才在拉奇伦塔传开,今日里就有风声说他们的婚礼将在三日后举行。  是什么促成了如此闪电般的结合,是什么让这位年轻的达达伦公子,在自己的爷爷,叔公尸骨未寒,杀害他们的凶手尚未查明之际,就急匆匆地定下了这场婚事,并且还要赶在拉加罗七世为阵亡将士举行祭奠落葬仪式之前举行婚礼。这些问题,已经成为了整个拉奇伦塔之中无人不在议论的话题了。  虽然在首都的贵族之中,这对帝国金童玉女将会结合在一起的说法早在半年之前就有了,但这个消息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而且时间上的过于仓促,以及在如今满目苍夷的拉奇伦塔根本找不出块像样的地方来举办婚礼,也使很多人仍然不相信这个消息会是真的。  不过今天一大早,原本在农务大臣索尔府上服侍的一批仆人已经先行住进了达达伦家,正在为即将来到的女主人四下忙碌着。  而这么大的一个宅子中自从失去了原先的女主人弋丝黛后,竟然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也使得新来的仆人们一个个牢骚满肚,不满着这里的混乱无序。  李萨斯并非不在这宅子里,只是此刻的他又怎能顾得了这些呢。这位帝国众人眼中的风云人物此刻正站在自己父亲的床榻之前,紧紧握着仍旧昏着的老父的手,眼中满是泪水。  这个急急赶回首都,一路上听闻家中传来的种种噩耗,在部下面前却始终未动声色的红袍将军,此刻却哭了。  李萨斯已经是个毫不畏死的男人了,他也曾拔出长剑对着自己的爷爷说过永不相见,但是他还是有泪。他放眼望去,父亲的这间屋子原来竟是这样地昏暗难视,自己以前从不曾注意,只是此刻猛然察觉到,却也同时发现原来除了面前这个瘫痪在床的男子,自己竟然什么都不剩下了。  就在红日派系的元老,黑火骑士团团长塞纳班带领着众将亲自向他行礼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他已经成了红日派的精神支柱了。他只是没想到,如今的自己剩下的却是这么少,当他凝立在父亲孔方斯的房间中时,他已经浑然感受不到自己了。  “爷爷死了,卡捷利爷爷也死了,父亲,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又怎么能够担当这样的重任呢?!我只是一名骑士,一名想为帝国效忠的骑士而已。我不是红日,也永远成不了红日,我不要身边的人都为我死去,为什么?为什么连弋丝黛都没放过,她实在是个不紧要的女孩,她实在是个不紧要的女孩!”  晚风轻击窗框,年轻骑士在低泣着。  核桃木雕的小偶零落散在窗台,仿佛知道主人再不回来。  夜色依旧会褪去,红日却再不升起。  北风散,风翼折,世人不能永生,仇恨的火却会代代相传。  “李萨斯,我的儿子,你回来了。”孔方斯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这个瘫倒了的男人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虽然他的日子早已经没了晨昏,早已经不知岁月。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只有我。”  “介奈珥是怎么死的?”孔方斯的头并不能如何转动,而他的神情和眼光也早就习惯深深地藏在阴影之中了。  在听到父亲醒来后努力想使自己恢复镇定的李萨斯并没有成功,此刻他又完全沉浸在了伤痛之中,丝毫没有听出父亲语音中的寒意,“爷爷是被人毒杀的。弋丝黛也是。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  “毒死了,被人毒死了,毒死的,毒死了。”孔方斯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自己的话语,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那语音渐渐变得尖利起来,里面竟满是恨意。“他毕竟死了,他不能动的时候,我就想说不定这次他会死了,结果他就死了!还是被人毒死的,只可惜不是我,只可惜没轮到我啊!”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萨斯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几欲疯狂的样子大是惊慌地问到,“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萨斯,我的儿子,我的乖儿子。真像你母亲,你的鼻子和眼睛都很像她,那样秀气。你的性格也是那样,那么听话,那么听话。列菲尔就是太像我了,太像我了。”孔方斯因为一直以来很少说话,这时已经有些脸红气喘,但是李萨斯几乎从未听父亲谈起过母亲的事情,只是继续握着父亲毫无感觉的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红日介奈珥也是会死的,他太狠了,太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他一个都没放过,但他还是逃不过今天,哈哈,终究是逃不过这天啊!他总是说手绝对不能软,他总是这么说,也总是这么做的!可是哪能杀得光啊!哪能啊!总有活下来的?总有的?我不也活下来了嘛!我!堂堂的帝国伯爵,帝国上将,我的五匹马有十二名仆人轮流照料,十二个啊!谁会知道那天我会用哪批马?谁会知道?除了他还有谁!”  “什么!怎么可能!爷爷怎么会要杀您?您是他的儿子啊!”李萨斯骇然放开了孔方斯的手,满脸都是惊惧,“父亲,你疯了!你疯了!”  “他当然想要杀我,他当然会那么想,他对所有人都会那么想的。”孔方斯突然冷笑了起来,半边的脸不能动弹,另半边的脸却在努力地抽搐着,先前血红的脸色此刻一下子青了起来,令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我和颇伦吉里外联手,只是要让他退役,就等颇伦吉一战功成回来了!嘿嘿,嘿嘿,想不到我们两个傻瓜自以为万事俱备,颇伦吉好端端的援军全都慢了两天,我从马上摔了个半死,再醒过来三个月后,成了个废人,一个终生的废人!我只是想让他退下去,他却是要杀我啊!杀我!”  “难道是颇伦吉的后人干的?”李萨斯咋闻这些惊人的消息,此刻说话已经不知所云,全然忘了当年将星颇伦吉死后,全家遭劫尽灭,半个都不曾留下。  “嘿嘿,要是颇伦吉有后,武神在天之灵也会让他的后人手刃介奈珥的,只是他一个都不放过,一个都不留下!”  “那还会有谁?”  “那还会有谁?!”孔方斯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突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没笑几下,那笑声就变成了急促的咳嗽声,还是李萨斯上前扶起了父亲,在孔方斯背上捶了几下才将之止住。  “你知道老头子干嘛从不下来看我吗?他不敢啊!他要是敢来的话。”这时,孔方斯另一只放在被子里的手,猛然递了出来,那上面有着一根长针,一端抓在自己手中,一端朝着外面,闪着蓝光,“我这么多年来藏着这只手不用,这样受的罪,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我一个废人,天天还想着要杀他!别人怎么会不想?别人怎么会忘记!”  昏黑的小屋中又没了声响,只剩下两个人浓重的喘着粗气。  “所以你要记着,你现在就是他了,你就是他。你的敌人也很多,新的,旧的,有脸面的,没脸面的。他们也想杀你,杀得干干净净。你怎么办?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  “你也要杀啊!手不能软的,手不能软的!要杀到别人怕!杀到别人怕得连那样的念头都不敢转,连你挥刀过去,他除了伸出脖子再不敢干别的,你懂吗?李萨斯,你不能再像你母亲了,你不能再像我!你要像他!像他那样!”孔方斯这几句话说得已经很是吃力,脖子上面的青色筋脉条条浮现了出来,“记着,把敌人挨个找出来,找出来,就杀了!”  “父亲………..”李萨斯此时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无比,他呆呆地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孔方斯,望着这昏暗地小屋,忽然间,他不再觉得这屋子是黑色的了,在他的眼中,这间屋子已经变得通红,无论是墙上,还是床上,就连父亲的身上都是通红的,鲜血一样的红。他不仅看到了,还闻到了,尝到了,血腥的气味已经在屋中弥散了开来,连自己的喉头都有了甜涩的味道,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血气中,整个人都沾满了血污。  “主人!巴克图爵爷,黑斯庭先生和客人们都到了,在等着您呢!”房间外面一个仆人的声音响起,才将李萨斯从那血海幻境中拉了回来。  年轻人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走到了父亲的床前单膝跪了下来,“达达伦家是帝国的望族,孩儿并不畏死,也不惧杀,我一定要让家徽不坠,哪怕前路是杀机重重,但是李萨斯决不会是爷爷那般,帝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红日了,今日之誓,武神可鉴!”  李萨斯再次站了起来。此刻他身上穿得不是盔甲,腰中也没有悬着宝剑,但脸上的神情不怒自威,从暗影中望去,在孔方斯的眼中竟真有了三分介奈珥的味道。  “我的儿子,今后的路,该是你自己走的,但在你走之前,你还要杀了我!我就是你眼前红日的敌人!你要是想领袖红日一派,就先杀了我!”  李萨斯原本已经转过身准备出去,听得这话身形又是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平静地说到,“我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父亲。父亲大人,您休息吧,我告退了。”  “那么杀害你母亲的人呢!?,你会不会杀?”  “什么?”  “那时候我和颇伦吉的密谋相当小心,除了我和他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不过你母亲却是知道的。她胆小怕事,居然告诉了介奈珥,以为我们父子必然可以调和,却没想到介奈珥心狠手辣,一下就下了杀手。后来等我醒来,她才告诉了我这一切。”  “母亲只是无心之失,我听仆人们说她那时候日日以泪洗面。”  “我也知道她是无心的,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听话。但是我那时候意气风发,被她害得如此之惨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气来!只可惜,只可惜杀了她,让老头子起了疑,就再没有了机会!”  “不要说了!”李萨斯只听得浑身发颤,想到自己和大哥这么多年来无母无父虽难说清到底是爷爷还是父亲的错,但却全是因他们而起。一时间连向来温和的李萨斯的眼中都露出了凶光。  “怎么了?你终于还是恨了,你大可过来杀了我,若是连这点恨心都下不了,你又凭什么做红日,凭什么撑起达达伦家族?”孔方斯倒是全然不惧,轻蔑一笑,还是半边的脸扭曲着,“难道一个瘫死在床上的人,你还杀不死吗?”  李萨斯却并没上前,在门口沉默了一阵,好像是强自忍住了怒气,才缓缓说到,“父亲大人,你心中积聚怨毒,恨尽世人,其实生早不如死了。但是达达伦家已经连遭惨祸,而儿子加害于父亲的罪行就更是为人不齿了,我要挑起达达伦家的大业,所以也有所不为。您好好休息吧,您的儿子后天就要结婚了,届时我会带着新娘来看您的。请您努力装着像个父亲,我也会像个儿子的。”  李萨斯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孔方斯呆呆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瞪着天花板,半晌眼泪流出,却是双目都是。  
  红日之孙,帝国上将李萨斯只身回到首都晋见皇帝陛下的消息,如果不是因为拉加罗七世特意昭告天下,加封李萨斯为帝国一级上将,并给了他红袍上将这个帝国从未有过的头衔的话。大概费南多是不会听说这件事的。   当然今年才二十二岁,个子赢弱的费南多其实也并不关心这件事情,带着小提琴和一百个第纳尔银币只身来到首都的他更关心的是怎么让人在听完自己创作的曲子之后扔下几个第纳尔,这首叫做拉波米亚的曲子可算是自己最钟爱的作品,连在家乡西陆的拉波米亚当了一生乐师的父亲听了之后也都一改平日里不屑一顾的态度,硬让自己把谱子拿给他看,逼着自己改这改那儿的。   “儿子啊,这样改了以后,这就成了真正的好曲子了,明天我带着你去见莫里森老爷,他一定会赏识的。”父亲铺开了谱子,双手作起了拉琴的姿势,眼中放着异彩。这位年过半百,饱经风霜却仍不出名的老乐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出头之日,看到了自己坐在莫里森爵爷首席乐师的位子上穿着上等的礼服优雅地演奏着,看到了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们在他面前说笑,并时不时地示意仆人去拿来一袋一袋的第纳尔银币作为赏赐。   可是费南多的脑海里却有着更为辉煌的场面,金壁辉煌的宫殿取代了莫里森的府邸,王公大臣们取代了拉波米亚的乡绅们,而那一袋一袋的银币则变成了拉加罗七世皇帝陛下对着自己会心地点头微笑。   费南多的老父亲如果当时知道了儿子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被气得手脚冰凉,就像他第二天一大早发现儿子带着乐谱离家出走时的那种样子。不过,他要是知道了现在儿子已经把他所做的修改一丝不剩地全给删了的话,那这位老乐师非得活活给气死不可。   费南多也并没有傻到幻想自己一入首都就能得到贵族们的青睐和皇帝的召见的地步,所以他还是带了钱的,只是他却没有料到撒哈拉人,如果不是因为撒哈拉人大举入侵,攻陷拉奇伦塔的话,或许到现在费南多虽然不会很宽裕,但是也不至于落到眼下的局面。首都的黑面包已经是二十个第纳尔一块的价钱了,一天不到就会被吃完。而前些天还在大街上到处派发的救济,如今却要凭着首都居民的证明才能领到,也许这样做就是为了要赶走象费南多一样的人来减轻首都的压力。可是费南多已经身无分文了,他已经不能准确记得自己到底有几天没吃东西,不过他却能时刻感受到肚中那种饥饿的感觉,那已经不再是能简单地用胃蠕动的时候撞到了前后皮肤产生的疼痛来形容的了。   “嗨!小子,你会拉琴是不是?”费南多拖着提琴想要找个能够招徕更多听众的地方,突然就被被迎面而来的一群士兵拦住了,为首的那个一边打量着费南多德的琴盒一边发问,那声音听起来很是粗鲁,而问话之人的相貌也是,那人身上更是有股浓烈的啤酒味道劈面直冲了过来。费南多突然就觉得一阵晕眩,一时却分不清到底是被饿的,还是被那股酒味给熏的。   “我………我不是很会………”来自小镇拉波米亚的年轻人害怕了,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赶快躲开才是。于是一边害怕地回答道,一边还退了一步。但是他那瘦弱的肩膀却被那个汉子有力的手给一把抓住了,那个人不是很高,手上却非常有力,胳膊粗得都快比得上费南多的腰了。   “你现在被临时征召了!等下让你退伍,跟我走!”那人拽着费南多迈开大步就走,就好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边上的士兵们都哄笑了起来,笑声传到了费南多的耳朵里嗡嗡发震,他正在慌乱间,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颇为冷峻威严,“庞贝隆,不要胡闹,到时候别人会责怪禁卫军乱来的!”   军人之中冒出了一个瘦长个子的男人。这人的鼻子有些鹰钩,目光也很冷峻,但眼神中倒是没什么恶意。相反,他还很客气地给费南多整了整衣服,用温和的语气说到,“武神神庙那边要加封骑士,但是乐师今早被倒塌的房子砸断了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去演奏一下,随便什么曲子,轻快的那种就可以了,我会给你钱的。”说到这里,这个男人顿了一顿,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就二十个第纳尔好了,怎么样?”   二十个第纳尔并不多,特别是在今日的拉奇伦塔,但却总比什么也没有来得好,何况如今的拉奇伦塔还有谁会给那么多钱来听演奏呢。费南多立刻就动了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胆地说了一句,“先付一半定金!”   随着那个长相凶狠的矮个男人的一阵怪笑声,那瘦长个的男子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就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检视着里面的银币,看了好久才挑出了两个五块的银币递给了费南多,又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快走吧,别让黑斯庭久等了。”   一矮一高两个男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士兵拥着费南多就向着神庙走去,就听见那个叫庞贝隆的人大声地说着,“博尔忻,你又拿劣质银币给别人是不是?”   费南多听了大是一惊,连忙捧起手中的银币仔细地端详着,却怎么也看不出个两样来。   位于中央城区西侧的法鲁耶大圣堂,这个一直以来为最有荣耀的骑士册封的圣洁之地,如今只留下了一片废墟。撒哈拉人带来了灾难和破坏,也带走了财富和生命。   几个神官和小童在努力地打扫出一块空地,一个衣着华贵,却手脚哆嗦的高级神官站在那里,嘴角还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艾森格大神官是因为老友介奈珥大人的死而伤心过度的吗?”   “我看是因为大主教一职被新来的卡斯特轻易抢走了,气得不行了吧?谁让他钻营了那么多年,却没什么实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呢。”   前面的两个男人还大声议论着,好像并不在意别人是否会听见,而那些士兵们则跟在后面嬉笑吵闹着站在那里,毫无秩序可言。这里的一切除了不像是一个骑士受封的仪式之外,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或者说是近日来拉奇伦塔正常的混乱。   一匹马从圣爱广场的方向飞驰而来,在神庙废墟之前嘎然而止。骑马者一跃而下,身形矫健。黑色短发之下,却是一张俊美的脸庞。   “这个人好是年轻英俊啊!”费南多在心里暗赞到。   只见这俊美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向着神官微微一恭,含笑说道,“艾森格大人,李萨斯将军的婚礼定在今天,我们等下要赶去,就请让我先开始吧,不等别的人了。”   “这个………这个……….”大神官的头上冒汗了。他原本就站在那里打晃,也看不清现在是不是更加不稳了。他那双老花的眼睛看了看面前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努力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勉强挤出了一句,“那就开始吧!”   “黑斯庭.修道尔,你愿意以谦卑…………………”艾森格此时说话大是缓慢,往日背熟的词句也念得颠三倒四,含糊不清,手里拿着的橄榄枝更是晃晃悠悠总点不到黑斯庭的肩头。   清扬的提琴声在寂寞地飘荡着,周围的士兵嘻嘻哈哈谁也不曾在意这琴声,甚至也没人去理会那艾森格在说些什么,就连那俊美的年轻人也开始皱起了眉头。突然间,他猛地伸出手去把艾森格手中的橄榄枝夺了过来,随意地在自己的肩上点了几下,又抓过了边上神官手中捧着的长剑,站起身来。   “所以我已经是帝国的骑士了?是吧?”   “这!这!”艾森格神官张大了嘴,看着满前这个俊美男子满脸的不耐,才无奈地点了点头,“黑斯庭.修道尔,武神赐予我的权利,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就是哈瓦那帝国荣耀的骑士了!”   “嗯,我会彰显武神荣耀的。我们走吧!李萨斯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年轻人看都没看另一个神官递过来的圣水一眼,转身对着博尔忻说了一句,大步便走,就在这时,士兵之后突然冒出了一个结实的男子,急匆匆朝着刚受封的骑士走了过去,口中喊着,“黑斯庭,谢天谢地这么快就完了,我有急事要找你呢!”   “怎么了,连亚,你不需要去为李萨斯大人帮忙吗?将军的婚礼是不可以怠慢的!”   “可是乐师实在是太少了,这几天找遍了首都,不是没乐器的,就是受了伤的。皇帝陛下本来要派出宫廷乐师的,但是将军他觉得那样做太过逾越了,会惹人非议的。”   “是啊,将军想得很周到。”骑士点了点头说道。   那个高个子突然在旁边插话道,“黑斯庭,我们刚才抓来的那小子琴拉得不错,就把他也带去吧。   “好,也只能如此了,再迟就赶不上婚礼了,我们走!”   一声令下,这一队禁卫军便如狂风席卷般地离去。而费南多也被簇拥在其间,一时间也没机会再去问那个高个子拿剩下的十个第纳尔了。   法鲁耶大圣堂,路易昂大教堂,麦琪宫大戏院,这些原本都是贵族们举行盛大婚礼时常用的场所,如今都变成了一处处的废墟。所以帝国红袍上将李萨斯和帝国农务大臣的千金苏菲亚的婚礼就选在了圣爱广场。   禁卫军和李萨斯手下的骑士们将整个广场封锁了起来,而首都眼下能够聚集的贵族们也都纷纷赶来。毕竟红日的孙子,帝国一级上将李萨斯和巨木派元老索尔的爱女婚礼,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信号,帝国的新贵就此诞生了。   而当费南多来到了这个乱哄哄的广场上的时候,带着小提琴的他无疑是受人重视的。因为这里的人大多能将一把宝剑使得虎虎生风,或者能品尝出帝国建国至今每个年份的红酒,但是能拿着一个木制盒子和几根马尾绞制的琴弦演奏出动人心弦乐曲的却实在不多。   撒哈拉人虽然并没有刻意去杀害帝国的乐师,不过能够连人带乐器躲过这一劫的也确实不多,以至于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几个。   所以费南多也被专人引到了临时搭建起的礼台后侧。此刻已经胡乱吃了点东西的他,变得有精神了好多。而首次见到这种显贵婚礼场面的他也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起了众人来。   最先进入他目光的无疑是另一个年轻人。相比先前那位叫作黑斯庭的新骑士,这个年轻人的相貌中少了些俊美,却多了几分英武,那方正的脸庞上神色刚毅,似乎满是风尘和战火的洗礼。这个年轻人的打扮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一身拖地的红袍镂着金边,那猩红色的丝绒料子一看就满是皇家气派。费南多看到这个年轻人在礼台边上不停地迎接着来到的贵族们,便猜到他就是这次的新郎,红袍上将李萨斯。但费南多也在心里暗暗叫奇,为何在那华贵的红袍之下,新郎竟还是一身戎装,而在本该是他一生中最为幸福的这个时刻,为何这年轻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费南多正自疑惑不解之时,就看到刚才那个俊美的骑士忽然走上前去,认真地向着红袍将军行了个礼说道,“李萨斯,我的朋友,没想到你会回来得这么快,而我又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拖着,连为你接风都来不及。”   “是没想到我会回来吧?阿流斯是帝国名将,而我却只是个无名后辈罢了。”   “如今谁还不知道你是帝国第一将呢。”那名骑士笑了起来,这是费南多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笑,刚才在受封为骑士的时候他都不曾笑过,而眼下他却笑得那么随意,那么自然。   “那只是爷爷调度有方罢了,虽然上天不再眷顾于他,不过我总是觉得他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红袍将军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抚摸着自己腰畔的长剑,眼神之中竟露出了无限的怅茫。   “这不是你的那把剑吗?”俊美的骑士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语音之中露出了惊讶,“这把剑不是被那个女人给拿走了吗?”   “或许又被我拿了回来。黑斯庭,我以后再告诉你吧,你看,婚礼就要开始了。”红袍将军叹了口气,似乎没了说话的意思。   费南多的视线也随着众人望了过去。   不一会儿,刚才还四散的众人都已站在了早就安排好了的位置之上,其中的顺序也自然与各人的爵位身价紧紧相关。一时间广场之上一片肃静,零零散散的几个乐师正在卖力地演奏着婚礼进行曲,无奈少了这个那个的,那些乐师连个像样的和声都凑不出来,而从乐器下流出的曲子是那么地不协调,在这宽阔的圣爱广场之上听来竟是如此的轻微零落,众人中一下子有不少的贵族都皱起了眉头,但是更多的人却并没有在意,只是站在那儿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新娘的到来。那就是帝国的第一美人,传说中美色可以倾国的苏菲亚.贝斯。   白色的栀子花代表着欢乐,蓝色的矢车菊代表着希望,紫色的紫罗兰代表着忠贞,桔红色的风信子代表着不渝,淡红色的康乃馨代表这无尽的爱慕,而鲜红色的风之舞则代表着对幸福永远的希冀。   在各色缤纷的鲜花的簇拥之下,穿着一身洁白礼服的新娘终于出现在了焦急等待着的众人面前,一席薄薄的白纱遮住了新娘美艳的容貌,却又让她脸上浅浅的笑意不经意地露了出来。这圣洁的女子在一名衣着华贵的老人搀扶之下,从人群之中缓缓行过,婀娜的身材,尽伏在洁白的婚纱之下,轻盈的体态,便如同行步于云端之上。长长的白色裙摆就像是流云一般,随着只有女神才能走出的端庄步姿,缓缓地向前流动,跟着它的是四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此时这些三,四岁的小孩子,却如同小大人一般脸上一本正经,手里各自提着裙摆的一角,端的是憨态可鞠。   白云流过,却留下阵阵清香,顺着这香味看去,原来是来自新娘如瀑般坠下的华发之上洁白的百合花和淡紫色的兰花编织而成的花环,花香幽雅清新,弥散在空中,预示着这将是一次幸运与美丽的结合。   红袍将军大步迎了上去,新娘身边的老人看到这个年轻的将军走过来,满意地笑了一下说道,“李萨斯,现在我就将我的女儿交给你,我老了,不中用了,帝国就拜托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红袍将军躬身行了一礼,从老人手中接过了他女儿的右手,将新娘领到自己的左侧,双双登上了礼台。   费南多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这礼台之上已经有了一位相貌威严的神官在等候着。而这位长相庄严,一身白衣的男人,费南多总觉得在哪里曾经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小提琴师还在自顾自得在印象中找着,而那位白衣圣者已经开始了神圣的婚礼仪式,他在礼台上传达着神灵对这对新人的祝福,眼神之中也尽是对神语的虔诚,只是费南多看了半天却是连一点欢喜的神色都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到,最后还是在新郎给新娘带上戒指的那一瞬间,这白衣神官眼神中的寒光一闪,才提醒了小提琴师。这不就是几天前,在哈瓦那神庙前,为拉奇伦塔做弥撒祷告,分发食物的卡斯特大主教吗?为什么这位虔诚的神的仆人的眼中,却总是有那么多的寒意。   戒指被带在了中指上,白色的面纱终于被掀开了,新郎将新娘拥在怀中,轻轻一吻,整个广场便又沸腾了起来。只有站在近处的费南多才在不经意间留意到了那美丽的新娘原本脸上的红晕之色却在急速退去。   “吻住新娘子不要放,对啊!就这样!”不知哪个人起哄似地喊了一声,众人也都哄笑了起来,吵吵闹闹地叫喊着,那高脚的杯子被高高地举起,晶莹剔透的酒水在杯中摇晃,时不时飞溅而出,各色的糖果,花瓣,彩带,和象征着婚后生活富足美满的米粒被抛到了半空,又洒了下来。   “让我们为李萨斯将军干杯吧!”   “对,为红袍上将干杯,红袍上将万岁!”不知道哪个人这样大喊了起来,紧跟着无数的将军,贵族也跟着喊了起来,一名士兵在身后推了费南多一下,“快跟着喊!快!”   “李萨斯红袍上将万岁!”费南多也喊了一声,然后那个俊美的骑士也转过了身,冲着他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拉个曲子吧,艺术家,欢快点的。”   费南多点了点头,他正想拉一个传统的婚礼乐曲,但是想到了刚才那糟糕的合奏,突然就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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