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本改阵 发友谊改不了什么歌站要等一小时

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098——运气》共144本加9本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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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有些特别之处--故事开始和它以后的发展,简直完全不对头,脱轨得特别。可是确然事态是如此发展,只好说始料不及。
  "气"究竟作何解,人人都可以自己订定,不必一定照传统,更不必听别人的。
  祝各位都有好运气!
  卫斯理&一、恶梦情节&
  先说一个小故事。
  香港有中学会考制度,每年把所有的中学毕业生,集中考核,不限名额,老试,老试五科合格者,就称为"会考合格",作考生升学、就业的依据,很是重要。
  每年,都有出类拔萃的青年人,取得十科优良的惊人成绩,也就成为新闻记者访问的对象。
  一九九二年度会考,有一位少女取得了十科优良的成绩后,记者问她何以致之。
  这位可爱的小姑娘说:"平时用功,再加上运气。"
  记者可能不以为然,紧追了一句:"考试要讲运气的吗?"
  小姑娘反应奇快:"做任何事都要讲运气的哩!"
  记者语塞。
  照记者的意思,世事成功,不应该靠运气,应靠努力或勤恳,甚至"有志者事竟成",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之类的鬼话,几千年来,害人匪浅。
  (把这一类所谓"励志"的话形容为"鬼话",一点也不过分,谁要是相信真的可以把铁杵磨成针,谁就倒了大头霉了。)
  诸葛孔明是世所公认的智者,他曾很感慨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八个字很简单明了地说明了努力和运气之间的关系。一件事要取得成功,努力是一大因素,运气是另一大因素,两者缺一不可。那位少女的话,大具哲理,发问的记者多半立刻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没有话可说。
  这个故事定名为"运气",是不是就讲这方面的事呢?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因为"运气"这两个字,还可以作别解,例如,把"运"和"气"分开来,第一个当动词,后一个当名词,就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气"这个字,可作许多解释,其中较神秘的一个说法,是道家学说中的"气"--人体内的一股真气,这股气可以通过许多奇妙的方法去锻炼,炼成了,张口就可以喷出三味真火来。所以许多持异功能,也统称为"气功"。
  所以。"运气"就有发功的意思,和做事成功要靠运气之意,又大不相同了。
  说来说去,这个故事究竟想说什么呢?
  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老话,故事一定要看全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的。
  我习惯在故事开始之前,说些开场白--各地说书先生,皆有此惯例,也必然,开场白不可太长。
  所以、还是请看故事。
  在情节诡异的小说或电影之中,常见一个情节。
  这个情节的内容是:一个人去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可是,到了第二天,或是在很短暂的时间之后,发现一切全变了,见到的人全变了,环境也不同了,发生的事也没有了见证人等等。身历其境者,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这种"恶梦情节"(我创造的名词),运用得好,颇具悬疑作用,有令人产生要弄叨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和想知道结果的欲望。
  于是,情节的制造者,就成功了。
  等到谜底揭开,可以有各种成因,高手自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庸手不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若要举例,太费事,也没有必要。
  我之所以提及"恶梦情节",是由于这个故事,正是从一个恶梦情节开始的。
  经历这个恶梦情节的人不是我,是一个名叫李远的所谓"行政人员"--一个大机构中,职位在中上级的工作人员。这一类人物,大都有很好的学历,也有一定的处世能力,有识见,属于社会精英。
  我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由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在太匪夷所思,若换了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谁都不会相信,只当他是在梦呓。
  我也根本不认识这个李远,算起来,我和他扯不上关系。可是人际关系很是复杂,牵丝攀藤下来,几乎任何人之间,都可以找出一定的关系来。
  我和李远之间的关系,首先得从小郭数起。小郭的妻子姓唐--就是那位曾使一个日本老人一了她,就惊怖到昏过去的美丽的旅行社职员。
  郭太太生性内向,和我们的大开大合作风不相合,所以平常甚少往来。小郭和我,一起从事许多活动,除了那次小郭在一幢大厦之中,进了电梯之后,一直向上不停地升,神秘失踪的事件之外;也从来不让他的妻子参与。所以我对她可以说是又熟又不熟。
  正由于如此,所以当她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一些事要和我商量时,我感到意外,而且一口答应,她随时可以来。
  她带来了李远,李远的妻子,是郭夫人在孤儿院时的同学。
  好了,人物关系初步介绍完了。但那只是人物关系之一--还有人物的关系之二,索性提前介绍,可以使使古怪的恶梦情节,在简单叙述下,容易明白。
  第二部分的人物关系,全和李远有关。
  李远是大机构一个部分的经理,和他的经历发生直接关系的是这个大商业机构的总裁,姓关,一个已过六十,但是仍然精力充沛的典型大亨;以及总裁夫人,我们城市公认的美人,但不知是总裁的第几任妻子--这两个人在社会也都赫赫有名。李远一提到他们,我就点头,表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自然,关总裁的财势虽大,但是比起超级豪富陶启泉来,还是相去甚远。若是豪富可以排等级,陶启泉是第一级,关老板大约是第六七级。
  还有一个人,是李远的同事,大机构的秘书,是总裁的左右手、亲信,常跟着老板出入的。这个人注名金儿,国籍不详,是个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体育健将型的翩翩美男子。
  这个美男子常伴关总裁的身边,以致有一个时期,流言甚盛,相关总裁有龙阳之癖,直到关总裁又娶了年轻貌美的新夫人,谣言才止。由此可知,健美先生金儿,和老板之间,关系密切,非同等闲。
  好了,人物关系之二,也已大致完成了。
  却说郭夫人带李远来见我的时候,她本身仍然是一贯地淡静,李远却面色灰败、沮丧,一望便知道他正陷入极度的精神困扰之中,正在崩溃的边缘。
  他一见了我,也顾不得第一次见面的礼仪,双手一起抓住了我的手臂,颤声道:"求求你,救救我,卫先生,求求你救我!"
  我还没回答他,只是向郭夫人望了一眼。郭夫人是聪明人,立即知道了我的意思,也不会来麻烦卫先生。
  郭大侦探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的本领,不在我之下,我奇怪何以郭夫人来找我,这时才有了答案。
  郭夫人又很适当地奉承我:"不过,发生在李先生身上的事很怪,就算小郭在,只怕也要营驾卫先生出马才行。"
  李远则显然对我更有信心,连声道:"对!对!一定要卫先生出马才行。"
  我大大地斟了一杯酒,递给了李远,让他先从极度的恐谎之中,松弛一下。
  不过看来作用不大,因为他在接过了酒杯之后,双手一直在发抖,要不是我不时伸手去按住了付出的手,那杯酒,只怕要有,一半洒了出来。
  看到李远的情况如此之差,我忙加以言语-的安慰:"别慌张,天下事,大多数可以解决,真要无法解决,那就急也没有用处!"
  人到了一定垢年纪,对事情的态度就会不一样。我要是有年轻的时候,一定豪气干云,说"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但现在的说法,大有保留,因为人生的阅历丰富了,就可以知道,有许多事,确然是人力无法解决的,像原振侠医生,成了宇宙的迷失者,连他身处何地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他回到地球上来呢?
  我的安慰话,起的作用也不大,郭夫人提议:"李先生,你还是先把你的经历说一说吧。"
  于是,李远就开始叙述他的经历。
  在才一开始的时候,他简直语不成句,说一句话,要停下好几次,脸上流露出恐惧惊疑的神情。我没有催促他,任由他自己去发挥。
  有的地方,他说得很是详细,有的地方,又过于简单,在我有不明白之处,我就发问。总的来说,他的叙述,拖泥带水之处极多,而且有的与怪事无关,全是他所在的大机构中的琐事,乏味之至。
  所以,我把他的经历,整理了一下,再转述出来--这是我的故事一贯的复述方法,大家自然都已熟悉的了。
  事情的一开始,是李远在他的办公室中,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李远是地位相当高的行政人员,他有许多具电话,这天早上,响起来的那一具,是专供给比他更高级的人员和他联络之用的。
  所以,电话一响,李远就有点紧张,先把两个职员支开去,以防谈话的内容如果涉及秘密,会泄漏出去。
  然后,他按下制扭,就听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金儿的声音:"李经理,请联结电脑办声仪,总裁要亲自对你说话!"
  李远的心中又是一凛。关总载三天前到了巴哈马群岛的拿骚,出席一个重要的国际金融会议,在万里之外,会有什么指示?
  他熟悉地操纵着电脑。
  当他说到这里时,他略停了一停,向我望来。我知道他是在问我,知不知道是"电脑办声仪",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有一个特殊的频率,无人相同,比人的指纹还要独特。所以有利用声音去打开的锁,只有这个人的声音才打得开的。
  一些大组织,为了防止有人在电话中假冒上司、伪造命令,所以,高级人员都存有电脑声音频率的档案,电话中有声音传出,交给电脑去检查,说话者是否本人,一查就知,这是一种很先进实用的新科技装置。
  操作了片刻,李远大声道:"联结完毕!"
  他话才一出口,就听到了关总裁的声音:"立即到拿骚来,专机已在等候,立即出发!"
  在他听到声音的同时,电脑荧屏之上,不住地闪出关总裁的名字,以证明这项命令,确然是关总裁亲口所发。
  李远连愕然的时间都没有,他一手抹了抹额上由于两沁出来的汗,一手提起了公事包,就离开了办公室,直赴机场。
  他知道,关总裁如果说是"立即",那就是真正的"立即",并不是说你还可以抽一分钟打个电话回家,或者上厕所去小便一下。
  他到了机场,果然已有专机在等候,上了机,他听到机师在作报告,报告他上机的时间,他庆幸自己以第一时间赶到。
  等到飞机起飞之后,他定了定神,才要求打一个电话给妻子,说明突有要务,同时,在喝了一杯酒之后,想起了总裁突如其来的命令--而且亲口吩咐,可知必然重要之至。一个大机构的中上级人员,能得到总裁的如此重视,通常都是受器重和有升级希望的征兆。所以李远那十来小时的航程,心情很是兴奋,甚至无法入眠。
  到了目的地,一下机,就有金色的豪华大房车,奉总裁之命来接他,车子在半小时之后,驶进一幢极大洋房的花园,然后,直达洋房之前,他看到高大俊美的金儿正站在门口。
  其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漫天红霞,映着金儿挺拔身型,益见俊销。李远虽然和他不是十分合拍,但也不禁暗中喝了一声彩:好一表人材。
  李远一下车,走上石阶,金儿并没有迎下来,这使李远有点不自在--在大机构呆得久了,人会就变得敏感,会去计较一些小节,并且耿耿于怀。
  李远和金儿握手,金儿道:"老板说和你一起进晚餐,你且先去休息。"
  李远心中纳闷,又急于想知道总裁十万火急打自己来有什么事,可是他明知金儿不说,自己问也是白问,反倒自讨没趣。金儿话一说完,已自顾自走了开去,自有管家、女仆把李远带到房间之中。
  那洋房极大,房间中的陈设,不消说,也豪华之至。应有尽有。李远若不是心中有个闷葫芦,不消说,也豪华之至。应有尽有。李远若不是心中有个闷葫芦,不能放松心情,单是在阳台上,远眺晚霞下的大西洋,已是赏心悦目之至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却一直没有人再来理会他--他召来了总管,问什么时候进晚餐,总管却说要等主人的吩咐。主人就是总裁,却又一直未有露面。
  李远这时,已经隐隐感到事有蹊跷了。可是这时,就算他把头榨扁了,也不会想到后来事情会演变得如此荒诞和离奇。
  李远没有什么可做的,除了等待之外,他不住在房间中踱步,直到天色全黑,将近八时半,才有人敲门,女仆来请他到饭厅去。
  饭厅在楼下(他的房间在二楼)。美伦美奂之至,李远一离去,一张长得出奇的餐桌,两端坐着总裁和总裁夫人。
  夫人盛装,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肤之上,配着一条鲜红夺目的红宝石项链,更是显得诱人之极。
  而金儿则坐在长桌的中间,李远一进来,自然先向总裁行礼,再向夫人打招呼。
  总裁只是略点了点头,作了一个手势,指着金儿对面的位置,连"请坐"也没有说,脸上神情漠然,别说不知道何以忽然召自己来,李远连他是喜是怒,他看不出来。
  接着,各级仆役,轮流上莱、换酒,说不尽的富丽堂皇,吃的也说不尽是山珍海味,可是李远却连入口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晚餐的气氛,怪异莫名,总裁、夫人和金儿,非但一言不发,而且连表情也没有,李远有一个短暂的时间,感到遍体生寒,他感到自己像是和三个死人一起进食。
  她几次,李远先咳嗽一下,打算说些什么,但始终由于气氛太僵,所以他也变得一个字都没有说。
  好不容易,到了饭后甜品,夫人却一推面前的碟子,带起一股香风,盈盈站起,转身向上走了出去。
  夫人走了之后,总裁一直用餐巾抹嘴,抹了足有两分钟之久,放了餐巾,他也走了。
  李远到了这时候,当真是忍无可忍之至,他瞪视着金儿,想得到答案,可是金儿却十分专注地享受着他的甜品。
  李远终于问出了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远怒意勃发,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可是他还未丧失理智,知道金儿在机构中的重要位置,不能得罪,所以他的满腔怒电,都只表现在他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上。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才又道:"总裁那么紧急地召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儿仍然连望也不望李远,空气冰冷,绝不友善:"是总裁召你来的,你该去问总裁!"
  一句话把李远堵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脸色由红而白,要用力插了摇头,才明白自己这时的处境,古怪之极。金儿说得有理,应该去问总裁。可是从晚饭时那种僵硬的气氛看来,分明有一些古怪的事发生了,总裁离开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心情当然不会好,李远再想打破闷葫芦,这时也不敢去问总裁。
  他也忍受不了金儿的那种冷淡的态度,霍然起身,也离开了饭厅。
  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大是气闷,于是就喝闷酒,他酒量不是很好,一瓶白兰地没喝完,人已醉倒在沙发之上睡着了。
  这一个情节,很是重要,因为李远若不是醉倒在沙发上,以后的情形,就可能大不相同。
  因为房间是套房,沙发在外间,连着阳台,通向阳台的门又开着。而如果李远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入睡的,他应该睡在里间的床上,那样的话,外面有声音,他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听得见而被吵醒了。
  是的,李远睡到半夜,是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他才醒来,由于醉酒,头痛欲裂,想站起来,竟然难以站得稳。
  可是他仍可以听得出,在争吵的,是一男一女,而且,他更进一步地听出,那一男一女,正是总裁和他美丽的夫人。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可以扶持的任何东西,摇摇晃晃,走到了阳台上。
  由于后来发生的事很古怪,所以我对这一细节很注意。我指出:"李先生,你当时虽然醒了,可是全身还处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之中,你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产生幻觉,是很正常的现象!"
  李远的反应是神情苦涩:"我知道当时我还不是十分清醒,可是到了第二天,我虽然还头昏脑胀,但已没有了酒意,那时所发生的一切,和当晚的事,都可以衔接起来,那足以证明我当时所见并不是幻觉。"
  我接受了他的说法。
  当时,李远好不容易来到了阳台上,循争吵声传来处看去,看到了总裁和夫人。要特别指出的是,两人吵架时所用的语言,李远听不懂,不知是法文、意大利文,还是西班牙文。但是侮辱对方的身体语言,却是全人类通用的。李远一限看到夫人向总裁所作的手势,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日风情万种,雍容华贵,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充满了大家风范,典型淑女的总裁夫人,这时接连所作的手势,增加上她美丽的脸庞上那种扭曲了的神情,简直是最泼最滥的女流氓!
  若不是她还穿着晚饭时的那件礼服,李远根本不敢认她--而那礼服,下半截也被扯去了,露出了一双粉光精致的玉腿,虽然在跳骂之中,但是看来仍然诱人美丽。
  总裁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平日道貌岸然,整天板着脸的绅士,这时也和流氓泼皮无异。而且他努力想抓住夫人,只是夫人的动作,比他灵活得多,他根本抓不住她,至多只是抓住她的衣服--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在争吵、动作之中,夫人身上的衣服,逐片逐片减少,渐渐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了。
  李远在阳台上看了大约三分钟,或许更久,由于当时,他实在太惊愕了,所以说不上正确的时间来。
  他仍然头痛,可是却陡然想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来,是多年在社会上打滚的人情世故,使他想起这个问题来的。
  他想到,不论总裁夫人是由于什么原因在吵架,两人此际的情形,可以说是丑态百出,那是绝对见不得人的事,却偏偏让自己见到了!
  那等于是窥破了总裁和夫人的隐私--通常来说,那不是好事,对自己的处境不利,总裁必然不乐意自己的隐私掌握在手下职员的手中!
  一想到了这一点,李远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肯定在争吵的两人并没有发现他,他还有机会补救,所以,他立即连跌带爬,离开了阳台。&二、杀人,或自杀&
  他并且立刻把阳台的门关上,门一关上之后,争吵声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他喘着气,留意外面的动静,又过了三四分钟,外面音响寂然,争吵显然结束了。
  李远并没有看到争吵是怎么结束的,他在心中祈祷,保佑总裁夫妇没有看到他,而他也决定把看到的一切,完全忘掉,只当那是自己酒醉后的恶梦。
  (若以为李远的"恶梦情节"就此为止,那就大错特错了,且再看下去。)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再喝酒,但由于刚才目睹的一切实在太可怖,所以他又喝了一小口酒。他坐了下来,心中想。总裁夫妇之间争吵得如此剧烈,一定有大事发生,所以总裁才暂时把他来到的事,搁到了一边。
  这样一想,他心中释然,走进了房中,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床上躺了下来,正欲朦胧睡去,忽然传来了急速的敲门声。
  李远又撑着了床去开门,开门处,站在门口的,赫然就是关总裁!
  总裁已换上了睡袍,门一开,他极不礼貌地把李远推开,大踏走了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李远忙关上门--在这之前,他向门外看了看,长长的走廊上,并没有他人。
  总裁的脸色很难看,李远来到了他面前,也坐了下来,才一坐下,便又站起,斟了一杯酒给总裁,总裁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并且示意再要一杯。
  连尽了三杯,总裁才道:"你全看见了?"
  李远心中一凛,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表情十足,反问:"看到什么了?"
  总裁盯着他:"没看到什么,总听到些什么吧?"
  李远摇头:"我不知道该听到什么,我喝多了,若不是你来拍门,我怕会一直睡到天亮。对了总裁,你把我召来,有什么吩咐?"
  总裁发了一会怔,才道:"本来是有些事要你做,但现在已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下来发生的事,李远怎么也想不到。
  总裁的神情,变得严肃之至,他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如果你完成得好,我保证在三年之内,将你提升到副总裁的位置!"
  一听得总裁这样说,李远的一颗心,几乎从口中跳将出来--副总裁!这是整个机构之中,上万职工每个人的梦。由总裁亲口保证,那三年之后,这个极高的职位,必然会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李远也知道,总裁作了这种非比寻常的许诺,当然也有非同小可的事要他去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总裁作进一步的吩咐。
  总裁先动作,后说话。他一挥手,自睡袍的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枪来。
  那手枪相当大,一望而知有强大的杀伤力,可是却精致之极,象牙为柄,甚至还镶了各色宝石。
  李远一看到总裁取枪在手,便已经傻了眼。接着,他又看到总裁自另一个袋中,取出了长长的管状灭音器,装在枪管之上。
  李远惊愕得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说他此际,呆若水鸡,那是最好的形容了。
  总裁装妥了灭音器,把手枪放在面前的几上,李远预料到有极不寻常的事发生,他用近乎乞怜的目光望定了总裁,希望总裁会大发慈悲之心,把一切事都取消,他宁愿三年之后,不要升职了!
  可是总裁却还是铁青着脸,把他的要求说了出来。
  在总裁未曾说出要求之前,李远心跳剧烈,心中慌张之极,可是总裁一说了出来之后,他知道自己万万不会答应,反倒镇静了下来--这种情形很正常,大祸临头之前,会惊惶失措,但等到这事已生,人就反倒要集中精神去应付了。
  总裁一字一顿地下达着他的命令:"用这柄枪,去杀一个人!"
  李远吸了一口气,一个"不"字,还未曾出口,总裁又已咬牙切齿地补充:"杀那个贱人。她不配做我的妻子,不配活着!"
  这时,李远已更镇定。他甚至不是简单地说一个"不"字,而竟然是相当花俏地道:"对不起,这种事我无法代劳?"
  总裁这时睁大了眼:"你听清楚了刚才我的许诺?"
  李远只觉得事情荒谬绝伦:"我听得很清楚,但是我认为,我杀了'那贱人',坐电椅的机会,比当副总裁更高!所以我说'不'!"
  总裁缓缓摇着头:"太可惜了,你应该知道,像如今面临的机会,一生之中,可能再不重现!"
  李远十分沉着:"很好,我根本不希望重现。"
  他已经审度形势,知道自己和总裁之间,再了没有转圆的余地了,所以不必再客气了。
  他打了一个呵欠,声音强硬:"如果没有别的事,请收起你的枪离去,我要休息了--以便明天一早就离去。你会收到我的辞职信。同时,我也劝你不可再找别人,或是亲自动手,因为尊夫人有了意外,我一定会把今晚的事说出来。"
  总裁并没有打岔,一直到李远说完,他才摇头:"太可惜了,你今年才四十岁出头,就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下半生!"
  李远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这下半句话的意思,他冷冷地道:"只有杀人者,或指使人杀人者,才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下半生!"
  总裁笑得很是阴森:"照你这样说,世上就没有'冤狱'这回事了?"
  李远心中陡然一凛,他已感到,一个陷阱已设好,一张网已张开,而他正是陷阱和网对待着的猎物!一个可怕而又卑鄙的阴谋,正针对着他在开展!
  他愤怒无比,但是也吃惊之极,他身子开始颤抖,却又全身冰凉,想说什么,由于口唇剧烈的发抖,竟难以成句,只是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声音。
  他更感到总裁的目光越来越阴森,声音也越来越刺耳:"你想一想,那贱人若是被杀,这里众口一词,都说是你下的手,你有多少成把握可以为自己洗脱罪名?"
  李远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之内,他全身冷汗直冒,以致人像是浸到了稠腻的液浆之中。
  他要竭力挣扎,才能哑着嗓子叫出来:"无耻!你太卑鄙了!别人不会像你一样!"
  我作了一个手势,让他继续说下去。
  李远在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心境不再那么紧张,也没有那么紊乱了,他取起了那枝枪,发现枪很是沉重,像是用特种金属铸成的。
  他用外衣掩藏着枪,走出了房间。一出房间,就看到走廊上,金儿正倚在一扇门前,见了他,就向另一扇门,似有意无意地指了一指。
  李远知道,金儿是在告诉他夫人的所在。李远在心骂了一连串粗话,他可以肯定,总裁的阴谋,来自金儿的设计。
  同时,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快意,因总裁和金儿,一定料不到他已有了这样大胆的反抗,逃脱陷阱的计划!自己的行动,必然会令阴谋者大惊失色!
  他照金儿所指的那扇门走去,到了门前,伸手扣了扣门,就立刻听到夫人的咒骂声--仍然听不懂是什么语言,可是一听就知道是刻毒的咒骂。
  李远不理会,去推门,门锁着,回头看金儿,金儿却已不知去向。
  李远只好再敲门,同时道:"夫人,是我,李远,我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他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一连串的咒骂。
  李远在这时候,又作出了一个决定,他取枪对准了门锁,连开两枪,击毁了门锁,推门而入!
  一进门,是一间很大的房间,他一下子就了夫人,不由得呆了一呆。
  因为情景很是奇特,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绮年玉貌的夫人,缩成了一团,她身上几乎已没有衣服,所以身子虽然缩着,可是雪也似的胴体,也都暴露在外。
  李远从来都未曾见过如此晶莹动人的女体,而且她的身体蜷缩着,形成一种奇特的姿态,所表现的曲线,也优美诱人之至。
  李远一步跨了进来之后,就被夫人那种香艳绝伦的形态所吸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夫人俏丽的笑容,很是哀切,也像是曾经哭过,楚楚可怜,益增妩媚。她的一双大眼睛,眼波如春水,在李远身上略一流转,就道:"老家伙叫你来杀我?"
  李远一怔,定过神来。夫人开门见山就这样问,事情反倒好办了!他反关上了门,收起了手枪,走近夫人:"是!不过我绝不会那么做!"
  夫人用闪耀的眼光望向他,李远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勇救美人的英雄,他又走近了一步,由于离得美人更近,他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夫人仰头看着他,他俯下身,于是,一股发自美女身上的幽香,又令他迷醉。他勉强定了定神,才道:"你身处险境,就算我不下手,也会有别人来杀你,所以,你要立刻离开这里,或者,要求警方协助你脱险!"
  李远说得十分认真,夫人也听得很用心,在她俏丽的脸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哀,她慢慢地"打开"自己的身子。
  (李远在叙事的时候,用了"打开身子"这样的句子,听来又是很顺耳,但想想夫人本来是蟋缩着的,忽然伸直,也就很传神。)
  这一来,李远更是神为之夺、目为之眩,对于眼前艳光四射的女体,既想看,又不敢看。
  他吸了一口气,神情焦虑:"夫人,你要早些作决定,不能再迟疑了!"
  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声,忽然向一个大相指了一指:"你打开这柜门看一看!"
  李远苦笑,不明白夫人何以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这样好整以暇,要自己做这种事。他匆匆走过去,用力打开了柜门。
  门才一打开,就有许多人的身体,自柜中一起跌了出来--这种情形,出乎意料之至,李远忙不迭向后退去,但是还是迟了,有一个体,跌向他,他伸手扶住了那个人体。这时,他才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跌出来的人体,不是真人,而是软胶制成的,大小和真人一样,有男有女,全部裸体,制造得逼真之极,几乎完全和真人一样。
  李远连说了几遍"几乎和真人一样",我要求他作进一步的说明。他道:"就是和真人一样,甚至在触觉上,也像是遇上了真人。有各色人种,人体上的毛发,也是真的,就像真人一样。"
  我道:"你扶住了其中一个,重量当然和真人不一样,所以你才知道那不是真人!"
  李远点头:"是,这是其一。第二是,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没有头……不,应该说,所有的人'人',他们的头,都陷在脖子内,只有头顶部分显露在外。"
  我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如果把李远的叙述化成画面,那真是越来越怪诞了--打开柜门,跌出许多赤裸、无头的男女身体来,这样的画面,应用在电影上,一定具有相当的震怵效果。
  李远看到我有疑惑的神情,他声音干湿:"卫先生,我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行政人员,不是艺术家,没有天马行空的想像力。这一切,若不是我的亲身经历,我绝对无法想像得出!"
  我暂时对李远的声明不置可否,因为我知道,人脑太复杂了,有时会有绝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一个平时呆板的人,忽然之间产生匪夷所思的想象,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示意李远继续说下去,李远再喝了几口酒,才道:"我当时十分狼狈,转头向夫人望去--"
  李远扶住了一个人体,那是一个黑种女性的身体,丰满玲珑,不着黑种女性特有的长腿细腰,回头去看夫人,夫人已站了起来,指着那些人体,神情很是激动,以致连声音也变了:"拉他们的头发,把他们的头拉出来!"
  这时,房内的情景,形成了一种诡异莫测的气氛,李远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魔幻的境界之中,夫人的话,也似乎变成了不可抗拒的命令。
  所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黑女的头发,用力向外一拉,居然就把黑女的头,自脖子之中,拉了出来。那黑女眉目如画,像是正在向李远笑,两排牙齿,更得白得发光。
  李远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夫人突然有了行动,而且很是快疾,一下子就拉出了三个人的人头,有男有女。然后,她又踢开了几个人体,一面踢,一面道:"这些全是老鬼的玩具,老鬼喜欢玩人,玩真的还不够,还要玩假的,我也是他的玩具,我逃不出去,就像那些假人逃不出去一样!"
  大半裸的一个真美人,加上许多全裸的假人,连李远都有不知道自己是真还是假的感觉。
  这种感觉极重要,他想尽快地摆脱,他也就得暴躁起来,一挥手,把那个假黑女人远远抛了开去,提高了声音:"你一定要走,你不走,他们杀了你,会算在我的帐上,诬陷是我杀人!"
  他说着,不由分说,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在夫人的身上,同时,拿起电话来:"我通知警方!"
  他对巴哈马群岛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该拨什么号码才能知会警方,略一犹豫之后,夫人扬起他的外套,向他头上罩了下来。
  李远一时之间未能拉脱,他听到了开门声和关门声。等到他拉下了外套,房间中只剩他一个了。
  他忙走出房间去.走廊之中,却空无一人,而且静得出奇,竟像是什么中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若不是那柄手枪还在,他真当自己是在做恶梦。
  他本来想把手枪抛回房中去,可是继而一想,事情实在太怪异,自己身在险地,有一柄枪防身,也是好的。所以,他把枪放进跨袋中,沉甸甸的感觉,使他觉得安全。
  他决定天色一亮就离开,一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再遇到别人。
  进了房间之后,他忍不住又大口喝酒,前面已提及过他的酒量不是很好,所以很快地,他又进入了迷糊的境界,似睡似醒。
  他尽量使自己记得:身在怪异的境地之中,不可以醉倒,要保持最低限底的清醒。
  可是他终于还是醉倒了--他是被一阵极度的喧闹声所吵醒的,等他睁开眼,已是阳光满室。巴哈马群岛的阳光,举世闻名,李远当然不会有心情欣赏。外面有巨大的机器声响和鼎沸的人声。他冲到阳台上,向偌大的花园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呆了!
  只见花园中,到处是警员和警察,再加若干誉犬,正在到处走动。
  这还不奇,奇的是有许多掘土机,正在把-丛丛的灌水花卉掘起来。这些机器发出巨大的声响,正把-座美丽有致的花园,作令人不忍卒睹的彻底破坏!
  他也看到了总裁和金儿,站在石阶上,正在和一个高级警官说话。
  看到了这种情景,李远的第一个念头是:糟了!&三、最后的三个希望&
  一定是出了事,他直觉地想到:夫人被杀了!不然,怎么有那么多警员?
  而总裁曾说过,夫人被杀,大家会指证他是凶手,眼前的一切,都证明他大祸临头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脑中立刻间出了一个字:逃!
  他那时真是急昏了头,屋子的周围,至少有三百名警察,除非他会隐身法,不然,如何进得出去?
  他整个人僵呆着,连挪动一步都难,就在这时,房门打开,冲我和金儿一起走了进来。总裁脸色铁青,金儿一进来就问:"夫人失踪了,你有什么看法?"
  李远在刹那之间,真想纵声大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可是声音比哭还要难听。他一面笑、一面道:"我有什么看法?我又不是专责看守夫人的,请让开。我不是疯子,所以不想再留在病人院中!"
  他把巨宅形容为"疯人院",倒十分恰当,因为那种破坏和混乱,世界上只怕没有哪家疯人院比得上了。
  他转身避开了金儿,瞧也不瞧总裁一眼。这时,他心中倒很安慰,因为夫人"失踪"了,并不是被杀了,他也不会被诬陷,可以脱身了。
  当他离开那屋子,去到机场的时候,在候机室中,他对着镜子,照着发青的脸,过去十五小时的遭遇,根本就是一场超级恶梦。
  一直到回家,他才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他又喝了大量的酒,在妻子的唠叨声中,昏睡了很久,这才起身,撑着头想了一想:这份工作,当然没有了,可是他又不甘心辞职--这样,他在经济上会损失很多。
  他决定再回公司去,等候总裁把他辞退,在他想来,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于是,他穿着整齐,带着准备战斗的心情出门,半小时之的,又踏进了公司的大厦。
  和往常一样,由于他在机构中的地位相当高,所以向他打招呼的人也不少。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打招呼之后,都加上一句:"你回来了!"
  那好像他有远行一事,人尽皆知,而事实上,他一接到命令,立即出发,连他的秘书都不知道!
  李远由于有大事要处理,所以对这种现象,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外,他的秘书向他说了"你回来啦",他才皱了皱眉。
  他的秘书是一位娇小玲珑,黑里俏的年轻女郎,笑起来容颜甜美,和他之间,很有点暧昧的肌肤之亲,所以关系非比寻常。
  他觉得"你回来啦"这句话很是刺耳,忍不住道:"我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女秘书睁大了眼,神情惊讶莫名,又有着极度的委曲,咬了咬下唇,一副赌气的声音:"不知道,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对了,总裁吩咐了,你一回来,立刻上总室去见他!"
  李远一听说总裁立刻要见他,知道巴哈马的事发作了,自然也就不再去理会女秘书的态度有异。他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却听女秘书在背后的一句话:"没有心肝的东西!"
  李远呆了一呆,他自己的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有理会。进了升降机,直上顶楼,一出升降机,就看到金儿和好几个高级行政人员,金儿首先道:"你回来啦,总裁正等着见你!"
  金儿的神态,很是热情,其余人也都向他微笑。可是这种情形,反倒使李远感到了一股怒意,他心中在想:你们不必幸灾乐祸,就算我离开了机构,也不至于饿死!而且,总裁还有企图杀妻的把柄在我手里,说什么,也得忌我两分!
  他挺了挺胸,神情冰冷,向金儿发出了一声冷笑:"夫人回来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再加上他的这种神态,不但刹那之间,金儿错愕之至,其他所有人,也都惊讶之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李远更感到人人都对抗他充满了敌意,他连声冷笑,不理会各人,迳自向总裁室走去,门也不敲,就推门直进,金儿赶过来阻止,已迟了一步。
  门一推开,他就呆了一呆,只见艳光四射的夫人,正在总裁的身边,娇嫩粉白的俏人,和总裁已起了不少皱纹的脸,贴在一起,正在亲热!
  他呆了一呆,金儿已闪身在他身边越过了他,转身阻在他的面前,很有些怒意:"李经理,你……太失态了!"
  总裁却笑着说:"不要紧,我们是老夫老妻了!"
  一句极普通的问候话,可是却令得李远摸不着头脑,他在琢磨总裁这样说是什么用意时,总裁又道:"度假完了,要立刻展开工作了,有新的任务,你准备一小时后出席会议。"
  李远连吞了三口口水,才挣扎着讲出了一句话来:"度假完毕?谁度假了?"
  总裁和金儿用古怪之极的神情望定了他,李远的怒意越来越甚,他感到这两人,又在进行另一项针对他的阴谋,于是他提高了声音:"你们两人听着,马哈马的事要是抖了出来,你们也未必见得有什么好处,意图杀人,也是有罪的!"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可是总裁和金儿望向他的目光更古怪,而且互望着,又是吃惊,又莫名其妙。
  总裁终于在十秒钟之后沉下脸来:"李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夫人在一旁也尖叫了起来:"意图杀人?太可怕了,谁意图杀人?意图杀什么人?"
  李远心烦意乱,指着总裁,面向夫人:"老鬼要杀了你这贱人!"夫人的口张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儿走过来,李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先发制人,双手用力去推他,可是金儿反应极快,闪了开去,李远推了一个空。
  总裁已拿起了电话,喘着气:"保安主任,快带人来,多带几个,有人疯了!"
  金儿在闪开了一步之后,迅速地移到了总裁的面前,保护总裁--也确然有此必要,因为李远已经气冲冲地向总裁冲了过去。
  李远在怒吼:"老鬼!在巴哈马去的事,你全忘了?"
  金儿倒沉得住气:"李先生,你受了什么刺激?老板是什么时候到巴哈马去的?"
  李远听得金儿这样说,干笑三声,表示极度的鄙视,因为金儿竟连到过巴哈马都否认了--而这一点,是不容易认的!
  李远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激动之至。我也已经隐隐感到是怎么一回事
  我道:"总裁和金儿,还有夫人,真的未曾到过巴哈马,是不是?"
  李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在嚅了几口气之后,茫然道:"我……不知道!"
  我进一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远可能由于思绪紊乱之至,他竟然再次回答:"我不知道!"
  郭夫人在一旁代答:"总裁、夫人和金儿三个人,确实未曾离开过本市,不但出入境处没有他们离境的纪录,而且整个机构中,许多人每天都见到他们。不单如此,夫人和总裁还多次在公众场合出现,各种传媒的记者,都有看到他们!"
  我不禁坐直了身子,李远的"恶梦情节",竟然如此恶劣,那倒是我始料不及的。
  照这种情形来看,唯一的解释,应该是所谓在巴哈马群岛发生的事,根本全是李远的幻觉!是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
  我望向李远,他有着绝望的神情,我叹了一声:"你且把事情说下去,可以尽量简化一些。后来怎样了?"
  听故事的人总喜欢问"后来怎样了",我也不能例外,李远长叹一声:"后来还能怎样,保安主任带了七八个保安员冲了进来,把我制服,我当然拼命挣扎,也作了不少……破坏。总裁室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尽可能把前一个晚上发生在巴哈马群岛的事说出来,可是我看到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而且几乎每一个都在说:"李远疯了!李远疯了!"
  他说到这里,又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又道:"那时,我还有三个最后的希望,人人都以为我疯了,有三个人,不会以为我疯,会相信我的话。"
  李远心目之中的"三个希望",第一个是他的女秘书,第二个是他的妻子,第三个是自己。
  在闹得不可开交,李远发现完全没有人信他的话时,他的处境很是不妙--两个孔武有力的保安员,反扭了他的手臂,令他百般挣扎,也难以置信,他只好就叫:"阿珊在哪里?阿珊!"
  阿珊就是李远的女秘书,那个娇小玲珑的黑里俏,早已挤在人丛之中,应声而出。李远气咻咻地道:"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我没有去度假!"
  阿珊满脸通红,神情又是痛苦,又是痛惜,她抽噎了几下:"你在两个星期之前度假,目的地是巴哈马群岛,你说过要买一串天然珍珠给我,可是除了那一篇胡说八道之外,你什么也没有带回来!"
  这一番话,直听得李远如同被五雷轰顶,自顶至踵,一阵发麻,他立刻想到的是,阿珊是机构的成员,一定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被总裁收买了。
  所以他又狂叫:"叫阿莲!叫阿莲!"
  阿莲是李远的妻子,她姓李,李莲,他们是大学同学。新生入学点名时,李莲和李远的名字,在外形上看来很近似,导师问:"可举出别的人名,也看起来字形差不多的吗?"
  李远道:"有,李达!"
  李莲却道:"不如李逵!"
  在一阵嬉笑声中,两人开始认识、恋爱、结婚,是完全正常的人生之路。李远生性豁达,大方、能干、爽朗,在政府部门担任公职,是一个社会上颇有名望的人士。
  等李远见到他妻子的时候,已经身在警局了--总裁终于失去了再听李远胡说八道的耐性,示意保安主任报了警,所以李远进了警局。
  等李莲赶到,李远已经筋疲力尽,连嚷的气力也没有了,李莲是带着律师一起来的,把他保释了出去。律师告诉他:"关总裁若是告你诽谤,我罪名必然成立,除非精神病专家证明你有极严重的精神病。"
  李远有气无力:"我没有精神病!"
  律师苦笑:"若是你被起诉,要另请高明,我无法打这样的官司。"
  在回家途中,李远不住地向李莲说着他的遭遇,李莲一言不发。到了家中,李莲才铁青了脸,说了一番话来:"李远,你听着,我不管你在这两个星期中,在巴哈马做了什么荒唐的事,以致要编那样一个故事来胡弄人。总之,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前天晚上,我还在一个酒会中见过姓关的两夫妇!你度假回来,一身酒气,又不住喝酒昏睡。我告诉你,如果你有了外遇,感到痛苦,我可以立刻和你离婚!"
  这一番话,更令得李远目瞪口呆。
  他再也想不到,妻子倒并不怀疑他有精神病,反倒以为他有了外遇--自然,他和女秘书阿珊的过分亲热,也早已有风言风语传进了李莲之耳的。
  李莲的第二个希望又幻灭了!
  剩下来可以相信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了。
  这成为他精神上最后支柱--要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那么,他的精神就会崩溃,再也无法支持,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我听他说到这里时,我暗暗摇头,感到事情实在并不复杂--照李远的叙事来看,自然是曲折离奇之至。然而,不相信世上的一切人,只相信自己,这一点,正是妄想下患者的特征。
  在李远的身上,这个特征,明显之至--世人皆说他两星期前去度假了,他却坚持是被总裁叫了去的。只有一点机同,就是巴哈马群岛这个地点。这一点,他不必幻想,因为他确然是在那里度假的!
  一切,只是一个严重的妄想症患者的幻觉。不能怪李远,有了妄想症,对于患者来说,一切是幻觉产生囱大脑,和真正的经历,进人大脑之一变成记忆,过程一样,所以对患者而言,幻觉和真实,一模一样。
  李远所讲述的细节再详尽,也都只是他的妄想和幻觉。这个可怜的患者,越是不肯承认这一点,就越表示他病患之严重。
  郭夫人-定在我的神情上,看出我已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她神情很难过地低下头去。
  李远却还在充满了希望地求助:"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想起了郭大侦探夫人和李远是同学,我去求助,不巧郭先生又不在。郭夫人说,像这种怪事,卫先生一定能够解决,所以才冒昧前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怪事发生之后,你可曾去见过……医生?"
  李远点头:"有,李莲替我安排的,医生的结论是,我一切正常!"
  我不禁苦笑,现代医学中的迷宫之一,是人脑的活动。是不是正常,根本无法作结论。像李远那样,明明有着如此明显的妄想症象,不知凭什么判断他为正常?
  我再问:"是专家?"
  李远点头:"是,三个专家。"
  我仍然很有耐心:"照你的情形来看,你所说的一切,叫任何人去作结论,都只能说,那是你的妄想--对你来说,真实无比的事,只是你的幻觉!"
  我说得很是认真,李远的面色,越来越是灰败。最后,他站了起来,无目的地挥着手:"不!不是幻觉,一切全是真的!"
  我举起手来,他向他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来。
  那天我心情很好,也很有耐性,所以我替他分析:"李先生,你想想,如果一切全是关总裁的安排,他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
  李远坚持:"他有这个能力。"
  我再问:"他那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我以为这个问题,他一定无法回答了,谁知道他立刻道:"他以为我一定想当副总裁,会替他杀人。而结果我不答应,他就要尽一切去掩饰!"
  我摇头:"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可能收买全市超过一百万的电视观众--他曾在公众场合出现,接受传媒的访问!"
  李远眨着眼,--我提出来的证据,已经无可反驳,但是我再补充:"还有,你离开本市的日期,到达马哈马的时间,都有记录,也不是关总裁的能力所能左右的!"
  李远喃喃地道:"有,他有能力左右。"
  我觉得李远的态度,既然这样顽固,我已没有必要再和他纠缠下去了。
  我站了起来,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我认识一个姓冷的女医生,是精神病的专家--"
  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远已惨嗥了起来:"你认定我是得了精神病?"
  我感到不必再委婉了:"你还有什么更好的结论?"
  他喘着气,那种样子,倒很值得同情,恰如离了永的鱼儿。这家伙,对我的一些经历,倒也知道得相当清楚,他道:"不是有一个什么医院,早就掌握了复制人的技术,会不会关老板他们--"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的意思是,有两个关老板,两个金儿,两个夫人,一个在这里活动,另一套在巴哈巴上演你所说的故事?"
  我的话中,有着明显的不满,李远嚅嚅道:"也有这个可能吧!"
  我一挥手:"没有可能,理由很简单--那个什么医院的收费极昂贵,关总裁这样的中等商人,想要有复制人,连门儿都没有!"
  李远又道:"你也曾记述过,有一种外星人,在地球上被称为'愿望猴神'的,也有复制人的能力……为什么你自己看到自己!"
  这人竟然纠缠到了这种地步,我真是懒得再和他说下去了。
  我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你不爱看医生,也不要紧,妄想症很难医治,你大可享受妄想,自己关起门来,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也害不了别人。比起有权势的,为祸人类来,不知要好多少了!"
  我的一番话,说得李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正待直截了当下逐客令时,郭夫人忽然道:"李先生,你根本还未曾提出你的要求!"
  李远立刻道:"是!是!卫先生,我来,不单是为了要把这件事说给你听,而且,主要的……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一个要求……"
  我大声道:"请干脆点说!"
  李远先咽了一口口水:"我想再到拿骚的那幢大花园洋房去,那房子的花园,曾遭到很彻底的破坏,就算要复原,也必须有痕迹可寻!"
  我一听之下,不加思索,就"哈哈"大笑:"是不是有这样的一幢大花园洋房,中怕还是疑问!"
  别看郭夫人平时很平静,不说话,她偶然说的话,却也很有力。这时她道:"既然如此,卫先生何不陪他去走一遭,至少可以证明他说的怪事,会属虚妄,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实?"
  李远忙道:"正是!正是!我的请求,就是想请卫先生和我一起去一次。"
  我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没有必要--就算真有这样的花园洋房在,也证明不了什么,因为李先生在那里度假,大有可能,见过或者什么人进入过那大屋。"
  郭夫人道:"或者,可以在花园中找到曾遭破坏的蛛丝马迹。"
  我有点不耐烦了:"改造花园,是很平常的事,他或许真见过花园中在动工程,但那和他所说的故事无关。他所说的事,根本无法成立,所以结论也只能是一个:一切全是他的妄想!"
  李远一声不出,神情沮丧之至。郭夫人秀眉紧皱,看来还想替李远说情。
  我不禁好奇心起,问了一句:"郭夫人,你凭什么那样相信李先生的遭遇是真的?"
  郭夫人见我有此一问,身子震动了一下,很有些吃惊的神情。看来,我的这个问题,连李远也没有答案,他望向郭夫人,大有感激的神情(感激她对他的信任),但同时,也有疑惑的神情(不明白何以举世皆说他妄想,独郭夫人不那么想)。
  我们两人,都等待着郭夫人的回答,可是过了好一会,郭夫人才叹了一声,幽幽地道:"我不能说!"
  她那四个字,说来很是轻柔,可是神情却坚决无比,表示决无转圜的余地!&四、郭夫人的秘密&
  别说我和郭夫人不是太熟,就算是小郭,他不说,我也没有法子逼他说出来。看来郭夫人确然有难言之隐--这一点,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一直认为发生在李远身上的事,和她没有关系。但现在看来,大不尽然,可能很有点关连!
  那或许就是她如此热心,带了李远来我的原因。
  果然,我才想到了这一点:郭夫人就道:"总之,我有理由相信李先生的经历,不是虚构的--至少有一点不是虚构的,那就……那就很值得追查探索下去!"
  我本来想说"那就请你的丈夫郭大侦探去追查吧",但那大不礼貌了,所以我改口道:"你不方便说是什么理由,自然也无法追查什么。"
  郭夫人的神情,犹豫之至,使我感到,她实在希望我能把事件追查下去,可是她又难以说出她为何深信李远的原因。
  我当然想知道何以她会相信李远的荒诞故事,但是我又不习惯强人所难,我想到,如果叫白天去问她,是不是容易有答案?或者,等小郭回来,她可以告诉小郭,再由小郭转告我?
  我把后一个想法提了出来,而且补充:"你和小郭,夫妻之间,应该什么都可以说,然后,再由小郭决定是不是可以转告我。"
  郭夫人听了,轻叹了几声:"我曾答应过人家,绝不转告第二人,连自己的丈夫也不可以!"
  我摊了摊手,表示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郭夫人解释:"把秘密说给别人听,是一桩很危险的事,唯有极度的信任,才会那样做,我不能辜负别人的信任。"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态度很是认真,这倒令我肃然起敬,我忙道:"你说得对,我想,小郭很快会回来,请他来和我商量一下,决定该如何进行,可好?"
  郭夫人对我的提议,并没有意见,而李远却又是沮丧,又是不愿意,他喃喃地道:"我的事,卫先生若是不肯帮忙,就没有人能帮我了!"
  我没好气:"或许一个好的精神病医生更能帮助你!"
  李远双手捏着拳,用力在自己的头上敲打,一面用懊丧之极的声音叫着:"为什么你的脑袋和正常人一样?"样子痛苦莫名。
  那郭夫人在这时,再一次表示了他对李远的特别信任,柔声安慰李远:"李先生,别这样,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
  李远投向郭夫人的眼光,感激莫名--确然,当举世皆说他是疯子时,有一个人居然会相信他,那自然令他感激非常。
  我又不期然在想到:令郭夫人相信李远的原因是什么?
  她和失望的李远告辞离去,当晚白素回来,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白素听了之后,也道:"除了一切是李远的妄想之外,还能是什么?"
  我笑道:"别问我,我的结论和你一样--看看小郭来了怎么说,或许他从他妻子那里,问出为何要相信李远的原因来。"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她这个姿态,很是动人),点头表示同意。
  小郭是在四天之后找上门来的,他一个人来。
  他显然已在他妻子那里知道了一切,所以还没有坐下就道:"照我分析,李远患了妄想症。"
  白素也在笑,她说:"我们的分析也一样。"
  小郭的神情气恼:"可是小唐却坚持,就应该相信李远的话,作深入查究。"
  小唐就是郭夫人,他们夫妻恩爱,互相间的称呼,也"嗲"得可以。
  我和白素都没有说什么,因为小唐是不是把相信李远的理由告诉了她丈夫,小郭自然会立刻告诉我们。
  小郭接着,现出了很是气愤的神情,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知道情形不是很好,小唐并没有把她的秘密告诉她丈夫。
  小郭悻然:"她竟然不具体地说说何以竟然会认为这种荒唐的事,有追查的必要!"
  我打趣他:"你是大侦探,应该乍行把理由查出来。要不,运用丈夫的权威,拳打脚踢,多少也可以逼出供词来的!"
  小郭给我说得啼笑皆非,但是他随即又点头:"她说答应了别人,绝不把那秘转告第三者,连丈夫也不能说,我就开始分析--"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一他的分析能力很强,完全可以相信,所以我和白素都等着他说下去。
  小郭继续道:"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可以共熟,那能够和小唐同享秘密的人,和小唐的关系,必然亲密无比,我推测是一个女性。"
  我和小郭熟,忍不住开他玩笑:"是,若是一个男性,阁下的处境,大是不妙!"
  小郭大笑:"开什么玩笑!小唐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和大给七八个孤儿院的同学保持着接触,又和其中的三四个特别亲密,所以我的推测是,和她共享秘密的人不,不出那三四个人。"
  我鼓掌:"分析得好,李远的妻子李莲,不就是小唐的同学吗?"
  小郭道:"是,而且,是属于密切来往的一类,可是我把她排除了--因为她根本不信李远的故事,认为那是李远的妄想。"
  小郭越说,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和白素便不插嘴,让他去发挥。
  小郭清了清喉咙:"还有两个,数来数去,和事情扯不上关系,于是,只剩下了一个,这个人,即使在李远的故事之中,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这是他讲话的毛病,我说是他喜欢卖关子,他却否认,说是给别人也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这次,倒真是如他所说,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关总裁的夫人,也是孤儿院出身?"
  小郭大是自得,运起京剧腔:"对了!"
  我皱着眉,一时之间,还找不到问题的症节何在。小郭又道:"小仙在婴儿时就被弃--小仙是关夫人的,她因为自小就美丽如小天仙,所以院方就替她取了这个。虽然在孤儿院中长大,但是她并没有受什么苦,因为人人都知道,像她这样的美女,将来必然出人头地,非同小可--这个社会会亏待任何人,但决不会亏待美女!"
  我笑道:"别乱发议论了,她和小唐有来往?"
  小郭道:"不但有,而且很是亲密。她参加选美,小唐是提名人,后来当了电影明星,每次有了什么委曲,也都找小唐来倾诉。她决定下嫁比她大了三十多年的关总裁之前,也曾来告诉小唐,说她受不了金钱的诱惑,说她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价格,关总裁裁提供的金钱,可以把她买下来。她说她一点也不感到委曲,不感到羞耻,也没有罪恶感,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她愿意走--虽然在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的双眼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小郭用新文艺腔形容关夫人,我却迅速地在想:关夫人会对小唐说了一些什么秘密,以致令得小唐相信李远的话,至少有一部分不是妄想,而是事实?
  白素自然也在思索这一点,我们一齐道:"把李远故事中有关夫人出现的一切情节,过滤出来!"
  小郭得意洋洋:"我已经这样做了!"
  他取出一张纸来,摊开。纸上就记载着李远的奇遇之中,关夫人在场时的情形--她有过一些什么动作,说过一些什么话之类。
  小郭道:"请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我和白素迅速看了一遍,又把李远所说的、印证了一下,觉得小郭的"功课",可得一百分--故事中,关夫人的言行,事无距细,一点不漏。
  我竖起了拇指,表示赞扬,小郭大乐,讲话的声音也大大提高:"假设之二:关夫人曾把一些秘密告诉小唐,这秘密,只有她和小唐知道--"
  我接上口:"假设之二:李远在讲他经历的过程中,述及了这个秘密。"
  白素作结论:"所以,李远的故事再荒谬,小唐也认为有追查的必要,因为李远的妄想,极少可能想到那个秘密头上!"
  小郭鼓掌:"推理全部成立,问题是。李远的经历中,涉及秘密的是哪一部分?"
  我先道:"李远到达之后,第一次见到关夫人,是在餐桌上--照李远的说法是,西式的长餐桌,也是照西方习惯的坐法,男女主人,各坐在长桌的一端。"
  小郭笑:"我一直觉得这种坐法,十分滑稽--可是那并不构成秘密。"
  我又道:"进餐的时候,气氛已十分不妙,李远甚至有'和三个死人一起用餐'之感。关夫人没有吃甜品就离开了--这只能说明总裁夫妇,在餐前已经有过争吵,或埋伏了争吵的种子,所以才有午夜的大吵,这一段过程中,找不到秘密。"
  白素秀眉微皱:"接下来,是李远在阳台上,看到总裁夫妇激烈争吵。"
  小郭道:"由于李远提及,夫人在争吵时所用的粗言秽语,简直闻所未闻,和平日的雍容华贵,艳光四射,大不相同,所以我作了一番调查。"
  这里面可能有文章,我"嗯"了一声,小郭摇头"划的结果很正常,关夫人在离开了孤儿院之后,有一个时期,生活很是放浪,和一些流氓混在一起。后来又入了电影圈,学会了一整套的脏话,再自然不过。她平日给人的印象,是她置身于上流社会之后的事,对她来说,只是在做戏!"
  我默然,小郭又补充:"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关夫人小仙女士的过去,人尽皆知。"
  我喝了一口酒:"再下来,就是李远拿着枪进房中,和关夫人单独相会了。"
  我一说出了这句话,立刻感到,就在这句话之中,有极重要的一点,是我应该注意到的。可是,那只是很空泛的一个感觉,并没有具体的事实--在分析一些错综复杂的事件之中,我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在事后,都证明很有道理。
  所以,我立时又把那句话反复在心中念了几遍,可是仍然发现不了具体应该注意的哪一点。
  (后来自然知道了--后来知道的事,会到后面再加以叙述。)
  小郭没理会我在想什么,他接上了口:"是,大半裸的小仙,艳丽绝伦,向要达说了一番话也不是秘密,她为了钱才下嫁老头子,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当然老头子也知道,所以把她当成玩物,也是理所当然。"
  又有好一会没出声的白素,这时发表了意见:"那些假人,很是古怪。"
  我和小郭一时之间都不出声,并非不同意白素的话,而是在想像那一段过程中的诡异气氛。若说李远是一个妄想症患者,那么他的妄想能力也就非比寻常,许多赤裸的,和真人一样的假人,头又屈缩在脖子中,要用力拉,才能拉出来!
  李运竭力声明,他是见过这类假人的,不然,他绝设想不出世上会有这样的怪东西。
  那些假人,确然怪绝,但是也不能说那就是关夫人告诉小唐的秘密--其高兴造一批高度逼真的假人当玩具,只不过是怪癖而已,谈不上秘密。
  再接下来,关夫人离去,李远再见到她时,已经在总裁办公室了,更无秘密可言。
  找不到何处是秘密。
  是不是我们的推理失败了,我们互望着,却又不肯承认这一点。
  小郭苦笑:"秘密一定在其中,只是我们一时之间,找不出来。"
  白素坚持:"最可疑的,是那些假人!"
  我和小郭望向她,等她作进一步的说明,可是她却道:"我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直觉感到,那是事件事中,最诡异的一点。"
  我也想到,在我说出了一句话之后,曾有同样的感觉,我再把那句话重说了一遍,然后问:"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之处?"
  小郭和白素又说不上来。我问小郭:"别只是坐着推理,你打算如何行动?"
  小郭吸了一口气:"小唐坚持,我应该陪李远到巴哈马群岛去走一趟,以寻证实她的经历。"
  我想了一想,虽然可以预见,必然没有结果,但也不妨试一试!
  小郭像是很感意外,我道:"我们共事有多年,在茫无头绪的情形下,展开一些行动,即使明知道行动没有用,有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郭道:"说得有理,那你呢?你准备有什么行动?"
  我脱口而出:"我向去关总裁推销玩具--人形玩具!"
  小郭怔了一怔,白素却大有赞许的神色,而且还道:"这确然要卫斯理亲自出马不行,不过,千万别让他认出你的真面目来。"
  老实说,我刚才这样说,也不过是冲口而出,并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我并不知白素有什么设想,小郭自然更不明个中奥妙。白素又道:"我再努力,找出关夫人和小唐之间的秘密来--你什么时候启程?"
  小郭显然很不愿意有巴哈马之行,压低了声音:"明天一早!"
  我忽然想起:"你不邀小唐一起去?或许在行程中,更容易弄明白她心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小郭道:"她自然去,我还想要李莲也一起去,可是李莲非但不肯去,而且很坦率地告诉小唐,她打算和李远分手--严重的精神病,是可以离婚的!"
  我没有表示什么意见,男女之间的情事,往往连当事人也弄不清楚,旁人的一切意见,更是统统全属废话。
  小郭临走时,由于一点收获也没有,所以神情不悦,我拍着他的肩:"别没精打采,许多奇事,开始时,都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白素则向小郭要了他的那份纪录了关夫人言行的"功课",说是要潜心研究。小郭一走,她就不让我打搅他。
  我则准备去见关总裁,别看这个人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不论规模大小,他总是建立了他的机构,在他的机构之中,自立为王。尽管有些规矩,荒谬可笑,例如要求见他的人,必须先向秘书作详细的身分登记,然后再等候总裁选择见或不见,连和他通电话,都要如此!
  可是他在他自己的王国之中,你总不能把他揪出来打上一顿。
  所以,我来取了直接的办法,先找到了比他巨型超级的豪富--陶启泉,由陶启泉打电话给他,说有一个"玩具设计家"有独特的构思,可以为他机构中的玩具部门,增添利益。
  电话由超级豪富亲自打去,关老头子立刻答应明天十一时和我会面。
  陶启泉在电话中问我:"又有什么怪事了?为什么要改姓换名,隐藏身分?"
  我叹了一声:"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事情莫名其妙之至--根本不知是什么事!"
  陶启泉"哈哈"一笑,谈话至此应该结束了,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等一等!"
  陶启泉"呖"了一声,我隔了十来秒,才道:"问你一件事!"
  陶启泉虽然是个大人物,连许多国家元首见了他,都对他极之尊重,但我和他的交情,非比寻常,他听得我先行声明,就知道一定有特别的事要问,所以他立时道:"只管说!"
  我问:"医院方面,有没有特别事情?"
  这句话,任何人听来,都会有莫名其妙之感,但陶启泉当然是明白的--医院,是指早已掌握了无性繁殖,可以复制人的勒曼医院,陶启泉曾进过勒曼医院换过他的身体,这件事,由于太惊世骇俗,所以知者极少,平时我们也绝不提及。
  这时,我由于想到了白素十分关注李远故事中的"假人",联想起了复制人,所以才顺口一问。
  陶启泉回答得很爽快:"很好,定期联络,我享受到的是宇宙科学的成就,作为一个地球人,真正应该为此感谢上帝。"
  我没有再问下去,他竟没有问我为什么忽然要提及"医院"。
  放下电话之后,我才想到,我有和勒曼医院特殊的联络方法,如果有必要,可以直接和他们联络--如今,显然没有这个必要,在李远故事中出现的,只是假人,而勒曼医院的复制人,都是百分之百的真人。
  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系。
  第二天,我作了简单的化装,造了几张名片,就去见关总裁了。
  关氏机构的大厦,在本城算是很有名,在建造的时候,不惜工所以外观极其宏伟。关总裁的办公室在顶楼,跨出电梯,虽然没有来过,但很有熟悉之感。因为李远曾详细地叙述过他这里如何被当作疯子的经过。
  秘书一通传,想不到关老头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很亲热地和我握手,我立刻就知道了原因,因为他第一句话就问:"陶翁可好?好久没有见他了!"
  原来还是陶启泉的面子,我敷衍了几句,打量着他。他大约有七十岁了,可是精神仍旺盛,是一个精明的老人,很瘦,双手更是青筋密布,脸上也有不少"寿斑",有着成功人士的自然尊严。
  寒暄了一番之后,他直截地问:"卫先生,你想提供什么建议?如果有计划书,请留下来,我一定会好好研究!"这家伙,讲不到十句话,竟然下起逐客令来了。我笑道:"没有计划书,只有几句话就可以说完的一个假想!"
  关总裁作了一个"请说"的手势,我正要开口,门打开,一阵香风,裹着一个丽人,卷了进来。
  那是一个真正的丽人,一出现,人人都会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她一定是惯于这样闯进来的,所以关总裁虽然皱了皱眉,也没有进一步不满的表示。
  她进来之后,连望也不向我望一望,只是向关总裁扬了扬手,就退自在一张大安乐椅中,坐了下来。
  关总裁向我道:"我太太。你只管说你的提议!"
  那丽人一进来,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关夫人。她的出现,使我高兴,因为我不单可以看关总裁听了我的话之后的反应,也可以看到关夫人的反应。
  我特意提高了声音:"我的提议是,关氏机构属下的玩具制造厂,应该制造推出一种令全世界都感到震惊的玩具!"
  关总发出了在我意料之中的一问:"是什么?"
  我把声音提高到夸张的程度:"人!假人!像真人一样的假人!"
  这一句话,分成了三段,一段比一段声音高,很具令人震怵的效果。
  在我面前的关总裁,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只是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他的这种反应,正常之极,当然也令我失望。&五、假人&
  然而,在我对关总裁的反应失望之外,却又看到了关夫人的异常反应,令我兴奋莫名,更令我佩服白素有先见之明。
  关夫人本来以一种很是优雅的姿态坐在安乐椅上,眼神茫然,有点心不在焉。我的话才说了第二段,她就陡然挺直了身子,显示出由于极度的紧张而带来的僵硬。等我的话讲完,她不由自主,站立了起来,而且发出了一下吸气声--人只有在感到惊恐时,才会有这样的身体语言。
  接着,她立即知道自己失态了,所以立刻又坐了下来,可是俏脸煞白,连嘴唇也明显白了。
  这证明了我的引起了她的惊恐--为什么她会惊恐,我当时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更令我高兴的是关总裁的态度,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一点也没有特殊的反应。但是在关夫人有了这样强烈的反应之后,他就算不关切地问一下,至少也应该向她看上一眼,因为那一下表示吃惊的声音,他必然听得到的。
  可是,关总裁却仍然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能力,可也恰恰是这一点,暴露了他的镇定,全是假装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假装镇定?自然是为了要掩饰关夫人的惊恐,希望我不去留意。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反其道而行。所以我立刻道:"关夫人怎么了?对我的提议有兴趣?"
  关夫人又震动了一下,总裁立即向她投以严厉的一瞥。关夫人强笑:"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正在养神,没有留意你的话。"
  她竟然赖得一干二净,我正想再进攻,关总裁已经道:"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
  我笑道:"你甚至还不知道我提议的内容,那么快就否定了?"
  关总裁却并不慌张,反倒用很是有神的眼光,紧盯着我:"好,你去拟一份计划书来,我不想听你的口头介绍,越快给我越好!"
  我并非来推销什么提议,他显然已看穿了这一点,可是他居然不动声色,这人可以说是厉害脚色了!
  我当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要拣弱的进攻,我向关夫人道:"这种假人,最好设计成头可以缩进脖子,要真头发才能把头扯出来,关夫人看怎么样?"
  关夫人一听,身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摇晃着坐倒在椅上。
  这一下,关总裁再也不能假装没有这回事了,他走过去,关夫人把伸手向他,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背。
  这种情景,很使我意外--只有感情深厚的男女,才会有这样细腻的动作。
  关总裁的神情,又是痛惜,又是恼怒,他盯着我:"不论你此来有何目的,你都是一个卑鄙小人!"
  既然挨了骂,我倒也不妨真的"小人"一番,不然自己担了个虚名,可有点不值。我嬉皮笑脸:"是吗?卑鄙小人固然不足取,可是至少是个真人,不是假人!"
  关老头本来握着他的爱妻之手,虽然盛怒,但还不失君子之风。可是我这句话一出口,他霍然起立,顺手抓起几上的一盏灯,就向抛了过来。
  那灯有电线连着,还没有抛到我的身前,就跌在地上。灯罩是极美丽名贵的法国艺术玻璃,虽然地毯很厚,也不免碎裂。
  他同时怒吼:"滚!你给我滚!"
  我仍笑着:"真对不起,不知道两位对'假人'那么敏感。真对不起,我是真人,我会走,假人或许会滚,是吗?"
  我真的不知道何以他们对"假人"如此敏感,我只知道,他们既然对"假人"这个词去刺激他们,使他们在情绪失控的情形下,把秘密宣泄出来。
  果然,关老头见灯没有掷中我,他竟然向我冲了过来,但是他倒未曾丧失理智,在冲到了离我还有两步远时,发觉了他和我在体力上强弱悬殊,所以陡然收步。
  我继续刺激他--很多人说,卫斯理有时,很是可恶。那是不得已,为了探索一些事情的真想,有时不能不用些手段。
  我伸手指向他的鼻尖道:"想不想听一个假人的故事?这个假人,自己认为他的生命形式,比真人还要进步--"
  我还未曾说出这个超级假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康维十七世),关夫人便已发出一下刺耳之至的尖叫声,关老头已经按下了桌上对讲机的通话掣,在召唤保安人员了。
  我退到了门口,心知不可能再逗留下去了,可是又不甘心离,因为我实在并没有什么收获。
  关夫人在叫了一声之后,没有再叫,他俏脸变白,身子发抖,模样令人同情。我摇了摇头,用很诚恳的声音道:"关夫人,我的名字是卫斯理--不知道你曾听过没有,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请来找我,我和我妻子白素,都可以帮助你!"
  这番话一出口,关老头和关夫人又各自有不同的反应。关夫人张大了口,神情惊讶,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没有出声。
  而关老头则迅速地镇定了下来,冷笑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专管闲事的流氓!"
  我不禁呆了一呆,我不是没有给人辱骂过,刚才,关老头还骂我是卑鄙小人。可是忽然之间,花样翻新,我又成了"专管闲事的流氓"了。这就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举起右手来:"你说对了,我专管闲事,你的闲事,我管定了!"
  关老头忽然笑了起来--人的盛怒之中,还真能笑出来,可见他的厉害,他一面笑,一面伸指着我:"我明白了,你不是来管我的闲事,你是在管李远的闲事!你相信那疯子的话--那疯子的故事之中,就有什么头缩在脖子里的假人,你还嫌我们被骚扰得不够?竟然上门来用疯子的妄想吓我的妻子,你不但是一个流氓,而且是一个疯狂的流氓!"
  他滔滔不绝地骂我,我本来可以打断他的话头,可是我又想在他的话中,多得一些资料,所以才由得他骂下去。等到他骂得告一段落,我才知道冤枉,白挨了骂,什么也没有得到,关老头反倒替自己连消带打地作了辩白--他说他们对"假人"的敏感,是由于受了李远的妄语的影响,这确然是十分好的解说。
  而我也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了,几个保安员已冲了进来。我双手向前一推:"别动手,谁要动手,谁吃亏!"
  四个保安员看样子并不听我的劝告,反倒是关老头的话,阻止了一场动粗。
  关老头向我一指:"听他的,他是大名鼎鼎的卫斯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那四个保安员陡然一怔,其中一个,已冲到了我前头,并且已伸出手来了,陡然怔呆,样子很是滑稽。我在那保安员的身边走开去,又向关夫人道:"我刚才的许诺,永远有效!"
  关夫人神情茫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关老头居然大有礼貌:"慢走,替我向陶翁问好!"
  我已走出总裁室,向身后扬了扬手。
  到我离开那幢大厦时,我在街角伫立了片刻,目的是把紊乱的思绪,稍作整理。
  我想的是:"我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得到,而且,还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可是,我却又有所获:关总裁和他美丽的妻子,对"假人"这件事,敏感之极。
  然而,这一点收获,却使我坠入更迷惑的境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最早有发现的是白素,她一直觉得"假人"这个情节,在李远的故事中,很是重要,不知道她有什么假设。
  我一面杂乱地想着,一面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随着人流过马路,对面恰好是一家服装公司,橱窗中陈列着几个假人。
  我来到橱窗之前,看着那些假人,想到李远的叙述,还不够详细,他说到了那些假人全有毛发,和真人一样,却未曾说到假人的温度、质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等等。
  若不是知道李远跟着小郭到巴哈马群岛去,真想把他叫来,再问一问。
  我又想到,关氏夫妇对假人如此敏感,他们不知是不是从来不看橱窗中的假人?
  我的思绪天马行空,想到哪里是哪里,全然不受拘束,也没有规律。这时,我忽然想起了"玩具"这个故事中的陶格先生一家人。
  这一家人是来自未来世界的玩具,正由于他们本身是玩具,而且怎么也摆脱不了做玩具的命运,所以他们对玩具敏感之至。我曾向他们两个可爱的孩子,解释狄士尼的乐园,两个可爱的小孩子在听了之后,一致说那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他们当然不会拥有玩具,而且一听到"玩具"这个词,就会全身发抖,反应激烈!因为他们本身是玩具,所以对玩具敏感之至--我之所以忽然想到了他们,也有一定的原因,因为根据逻辑的引证,就可以得到如此的结论:
  玩具对玩具敏感!
  假人对假人敏感!
  一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头上,用力打了一下,引得两三个路人,用很是惊讶的目光扫向我。我责打自己,是由于在理论上来说,我的推论,可以成立。但是在事实上来看,却荒谬之至--关氏夫妇,怎么可能是假人呢?
  他们当然不是假人,他们对假人的敏感,另有原因。
  我在回家之后,又过了几小时,白素才回来。在那几小时之内,我一直在翻来覆去思索,可是得不出结论。
  白素一回来,我就要她坐下来,别到处乱走,然后把我的遭遇和推测,一起告诉她。
  白素淡淡道:"关氏夫妇,为什么可能是假人?"
  我呆了一呆,自然的反应是:"他们当然不是假人!"
  白素定定地望着我:"我们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了我们,和我们一起生活在地球上的,不但有红黄黑白的地球人,还有来自宇宙各处的外星人,有循植物系统进化而成的第二种人,有获得了生命的新生命形式的机械人,甚至还有人鬼难分的借体人--像那个进入了小女孩陈安安身体的老鬼魂,你说他是什么种类的人。"
  白素一口气说下来,所说的全是事实,也确然全是我历年来遭遇过的事。
  我并不叵驳她的话,可是我仍然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仍然不明白你所指的'假人'的具体意思!"
  白素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她道:"我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是任何种类的人,假人自然也是可能的一种!"
  我苦笑:"听起来,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李远故事之中,他所见到的那些假人,他形容得不是很详细,该找他好好问问!"
  白素摇头:"他当时慌乱之至,不可能作详细的观察,只知道假人和真人近似,再向他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其实今天你收获极大,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叹了一声:"我不知道,难道我竟然退化到了那么可悲的程度?"
  白素笑了起来:"哪有这么严重,人的思想,有一时之间触及不到的盲点。今天你的收获得是:从关氏夫妇的反应来看,真有李远之所说的那种假人在!"
  经白素一提醒,我不禁心中一亮,"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一直在想他们有没有可能本身是假人,所以才会反应敏感。忽略了真有这样的假人,而且是他们的一个大秘密,所以我一提出来,他们就紧张无比!
  一想通了这一点,就有更多的联想,有那种假人的存在,多半是关老的秘密,但关夫人也知道。这个秘密可能涉及一些很是诡异可怖的事,关夫人由于心怀秘密,就会怕恐不安,要找人倾诉,所以才找到了她的闺中密友,郭夫人小唐,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并且相约,绝不转告第三者。
  小唐得知了这个秘密之后,也相安无事--如果事情太不可思议,小唐可能根本不相信。
  秘密的内容,自然是和那个假人有关。
  一直到了李远有了那样的经历,而经历之中,也出现了那样的假人!
  小唐是确知真有那种假人的,所以小唐才相信了李远所说的一切,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值得追查下去!
  整个过程,就是那样--只要找到了一个开头,就可以抽丝剥茧了!
  我一时之间,大是高兴--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头绪,所以不免手舞足蹈,白素握住了我的手:"先别兴奋,我们其实还什么都没有掌握到!"
  我像是被淋了一盆冰水,确然,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掌握,只是推测(甚至不是肯定),李远故事中的"假人",可能是真实的存在。
  我立刻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这一点既然是我们唯一的线索,那就不能只赁推测,而是要去征实它!也就是说若真是有这样的假人,那就去把它找出来,实际证实它的存在,而不是推断!
  一想到应该怎么做,我不由自主,搓了握手。白素对我的"身体语言",自然再了解不过,她笑道:"不弹此调久矣!"
  我也笑:"是啊!偷进私人地方,去查看人家的秘密,这种事,好久没干了!"
  白素来回踱了几步,问我:"是不是应该做?"
  我脱口而出:"当然--"
  可是,下面"应该"两字还未出口,我就不再说下去,同时,在心中重复了白素的问题:"是不是应该做?"白素的意思,自然是说,是不是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去摸索他人的隐秘的。
  我想了一会,也想到了关总裁骂我"鬼鄙小人",但是我还是道:"应该做,因为有一个受害人--李远。如果可以证明李远的故事是真的,那么,关氏夫妇的行为,不但怪异,而且损害人!"
  白素吸了一口气,忽然来到我的身前,我把她轻轻拥住,她道:"我们一起行动!"
  她说得很是动感,我不禁哈哈大笑:"偷入关家,或是他的办公室,去查看一下,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假人,那是小事一桩,我亲自出马,已是杀鸡用了牛刀,又何劳你也出手?"
  白素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总觉得整件事,有不可测的诡异,我们小心一些的好!"
  我很相信白素的直觉--其实,所谓"直觉",是对一些情况的直接反应,那得依靠多年来冒险生活的经验累积而来,和特异功能的异能,有所分别。不过在这件事上,我却没有什么特另的感觉--当然觉得怪,但和白素显然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
  白素想是也找不到什么具体的原因,她道:"富有人家的住宅,必然有很是完善的防盗设备,若是你一个不小心,被捉个正着,那可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了!"
  我笑得呛咳:"要是真有这么情形,那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白素侧着头,看了我半晌,忽然之间,又冒出了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来:"想女儿不?"
  我们的女儿红绫,在以前的几个故事出现,衍生出许多奇异的经历。她和那个高大壮键的小伙子曹金福,又有了不可思议的旅程--阴间之旅。
  他们出发之前的一切经过,我已详细地记述过,但是出发之后的情形,却未曾披露,许多人都问起,怎么有头无尾,究竟怎么样了?
  当然不是有头无尾,究竟怎么样子,现在我也不知道,道理简单之至:他们还没有回来!
  他们去了阴间,还没有回来,自然一切都"无可奉告"。想来在阴间也不会有电话邮政传真什么的设备,所以可以说是音讯全无。
  不过我并不担心,因为在那另外一个空间之中,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想都不会危害红绫和曹金福--这在以前已经叙述过的经历中,处处可以找到证明。
  看,白素只是问了一句,我就说了一大堆,是不是想念女儿,也就很明白了。
  白素也不等我回答,忽然又道:"今晚!"
  我说了,要偷进关家去找假人,是小事一桩。确然,照卫斯理上天入地的神通来看,确是小事。可是小事也有小事的难处。开山机可以开山劈石,但不能用它来穿针引线,进行起来,还是有不少困难。
  我想了一想,决定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关老头不是骂我"卑鄙小人"?索性再卑鄙一番。
  原始方法其实极简单,采用麻醉气体--说它原始,是因为施"闷香"是古已有之的方法。
  我查到了关氏的大洋房,有中央空气调节系统,这就好办了。把强烈麻醉气体,通过这个系统,就可以令它弥漫全屋,达到目的--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过程,当然不必详述,那再简单不过,任何稍有资格的小毛贼也能为之,卫斯理用这方法,若果要详述过程,那才真是坠落了。
  我一个前去,时间是在我见过关氏夫妇的第三天午夜,月黑风高,我在肯定了那幢三层高的洋房之中,一共九人(两个主人,七个各类仆人)至少有两小时绝不会醒转之后,就大模大样,对警卫设施作了一番手脚,进入了关老头的豪宅。
  在知道自己绝不会有危险的情形之下,从事这种活动,可以说-点刺激性也没有,我甚至一面行动,一面哼着歌,酒库中美酒极多,我不是酒鬼,所以并没有一面偷酒喝。我有兴趣的是,要是真的让我发现了那样的假人,我一定带走一个,然后,明天就带着这样的假人去见关老头--要知道假人本身,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和假人有关的隐秘。
  我一直在设想,那将会是什么样性质的隐秘,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是从地下室找起,洋房其实一共有四层,地下室除了杂物室、酒库之外,还有设备很健全的健身房。杂物库之大,令人咋舌,那些被关夫人穿过一次、或根本没有穿过的衣服,至少有上千件之多,从这一点,看得出关老头对他年轻的妻子,绝不吝啬。
  我照着李远所说的线索寻找,他说,打开一只柜,就有不少假人跌出来。所以,看来可以藏得下人的柜子,我全打开门。
  在地下室,我见到的东西,抵得上一间百货公司,可就是没有假人。
  我上了一层,几个不同风格的会客室、餐厅、仆人的住所,也看了一遍,又无所获。
  二楼的布局很奇特,是两个大书房,一间看得出属于关老头所有,书籍和布置,可得出主要是一个成功的专业家。书房中还有着各种科技资讯设备,以供主人在瞬间万变的局势之中,作出决定。
  可是另外一间书房,就不免有点怪--那当然是一间书房,因为有一张桌子,应该是书桌,可是由于它极大,相当于乒乓台,才叫怀疑这是不是书桌。&六、神秘的顶楼住宅&
  大书桌的设计古典化,桃花心木精制,是十六世纪法国宫廷武,我一眼就看出这可能是真正的古董,这样大的书桌,本来说不定属于哪一个显赫人物所有。
  书桌放置的方位,也很奇特。它放在老大书房的一角,人若是坐在桌子前,就变成面对墙角了--这是很不平常的摆法。
  我在书桌前站了片刻,心想使用这书桌的人多半是一个很孤僻的人,所以才宁愿面对墙角,又或者他的工作需要专心一致,所以才宁愿面壁,而不让其他的事物分心--大书房中除了一桌一椅之外,空无一物,只怕也是这个原因。
  照这样分析下去,这书桌的使用者,很有可能是一位作家。
  我在推开这书房的门时,曾以为那是关夫人的书房,但关夫人显然不是作家,看来她最专心一致的工作,应该是饰她美丽的容颜,这张书桌,看来不是属于她的。
  我一面想,一面拉了拉抽屉,发现抽屉都上了锁,而且是一种很是隐秘的暗锁--由一个总锁,控制着所有的抽屉。这把暗锁,还可能极其精巧,要用复杂的密码,才能开房。
  我对自己的开锁本领,当然是有把握的(在全世界,可以排名在十大高手之中),但这时,甚至没有去找寻暗锁的所在。
  我只是向桌子四只鼓形雕花的"脚"望了一下,估计暗锁藏在其中一只之中。
  我不对这桌子作进一步探索的原因是,我偷进来的目的,是寻找和真人一样大小的假人。这书目课一边有四只抽屉,当中任何一只,都绝放不下一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假人,所以我没有节外生枝。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又花那么多笔去提及这书桌呢?当然有理由--日后,这书桌还会在故事中出现,而且扮演有一定地位的角色。
  我在二楼,也没有所获,就上了三楼,三楼的格局和二楼一样,也是两间大睡房。很出乎意料,关老头和他妻子,竟是分房睡的,而且看来,一直是这样。
  关老头的房间没有锁,很容易就进去,老头的睡相不是很好看,我是化了四五分钟的时间,就作了彻底的搜查,这老家伙很讲究衣着,和睡房相连的衣帽间,各种中西服装之多,几乎使我疑心进入了电影公司的道具间,简直夸张之极。
  那些衣服,都挂得很整齐,看来都曾分门别类,这可能是作为亿万富豪的一种嗜好。
  连床底下也看过了,除了关老头之外,别无人形物体,我向着被麻醉过去的关老头,作了一个鬼脸,退出了他的房间。
  关夫人的房间下着锁。我在门口,仁立了一分钟,考虑是不是要进入她的闺房--当然我绝没有非份之想,可是若是在她的闺房之中出了事,不但多年英名一起丧,很可能还会担上一个"采花大盗"的恶名。真是如此,只怕天下之大,难有容身之处了。
  我考虑的结果,还是要进去。因为在整件事中,关夫人是个关键的人物。
  若是她曾向小唐提及过"假人"而令得小唐相信了李远的故事。那么,她更应该知道,李远的经历,实有其事。她自然也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李远成了"妄想症患者",知道何以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
  我化了三分钟,虽然明知屋中人尽皆昏睡,但我还是小心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开锁是一种艺术,必须一丝不苟。
  一推开门,便是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那是天然干花的香味,单是这股香味,已是叫人感到浪漫之至。向床上看了一眼,且看来清纯无比,我顿时感到自己的行为很不正当--不应该采用这种方法,大可光明正大地当面去问她!
  我把视线自她的脸上移开,定了定神,才继续开始寻找,除了发现她的衣服,比关老头更多之外,还在她的衣服间中发现了许多人形的衣架。
  那些衣架,全为名贵的衣服所设,为的是怕那些衣服在普通的衣架上挂久了会走样。
  那当然和我要找的假人无关--在关夫人的房间中,我也没有发现。
  当我离开那幢洋房的时候,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洋房中的人,除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感到口渴之外,不会有别的害处,而我的行事也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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