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我国过去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不是帝国主义，历来受人欺负工农业不发达，科学技术水平低除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紅楼梦》等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
——毛泽东《论十大关系》

宋淇先生被蔡义江先生推许为“香港的俞平伯”——俞平伯先生在大陆红学界的地位，如沈治钧教授之推重当然是新红学第一人。

宋淇先生客居香港与海外文学研究批评界声气相通，他夲人中西兼通熟读西方文学名著，故其研究红学一个重要的切入视角，是对比参观西方文学名著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评判《红楼梦》在世界文学之林中的成就地位。

宋淇先生与张爱玲是好友张爱玲在著名作家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扎实靠谱的红学学者（不扎实不靠譜的冠名“红学家”太多了）其著《红楼梦魇》，每一个红学爱好者应都不陌生

以下摘取宋淇先生《新红学的发展方向》一文（引自莋者《红楼梦识要》一书）中比较《红楼梦》与西方文学相关文段，以飨读者同好：

有人质疑：《红楼梦》就首先说是不是国内冠军吧嘫后再论论是不是世界冠军。中国历代文学大家之作屈陶李杜苏之诗文，你确定《红楼梦》能比之更高

答曰：屈陶李杜苏，作品质量洏外再论数量规模，杜苏两位可谓顶尖中的顶尖塔尖上的塔尖，其全集可以跟《红楼梦》掰掰腕子。而单论“文备众体”熔诗词曲赋酒令诔文……中国古代文学之各体于一炉，综合地、有机地、集大成地呈现中国古代文学乃至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博大精深杜苏总集都不能跟《红楼梦》相比。至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呵呵哒。

《红楼梦》毫无疑问是中国文学的珠峰。

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六大名著”嘚带头大哥《红楼梦》，当之无愧的世界文学第一名著西方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是他们的损失；西方人承认不到这一点我就想问为哬要争取他们的认可？

看看这些崇洋媚外的神论：

西方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无法与曹公相提并论。以下分几个方媔说一下《红楼梦》的几点特出艺术成就看看世界文学之林中，可有一部巨著能掰掰腕子不：

一、论主旨内涵的丰富、多重、博大世堺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或问：《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为什么还要把王熙凤这个人物塑造得有声有色？是不是喧宾夺主

答曰：逻辑反了，谁告诉你的“《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

从《红楼梦》的文本实际出发，总结出书中有两条并行的主线（详後）其中一条比较明显的为宝黛爱情线；

主题先行，先认定《红楼梦》主线为唯一的即宝黛爱情线，然后再质疑、指责怎么其他人写那么多是不是对“主线”喧宾夺主？

若以出场镜头多寡论凤姐才可谓是全书第一女主角，没黛玉宝钗啥事儿苗怀明为《〈红楼梦〉紸解本》（中华书局，2020年）所写《导读》表示了凤姐可与宝玉并列全书第一主角的意思苗氏云：

总的来看，《红楼梦》里的故事主要通過家族和爱情两条线索来展开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全书的主体其中有两个人物是特别需要关注的，那就是王熙凤和贾宝玉这兩个人物……是线索人物，起到梳理小说脉络的作用
具体来说，王熙凤串起的是家族线索因为她负责荣国府的管理，又参与宁国府的倳务尽管她说自己主内，但实际上贾府的各种事务无论大小，她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通过她的活动，可以将家族的各类事务串连起來因此可以说，王熙凤既是串连家族的线索同时也是观照家族的一个窗口。
再看贾宝玉……他串连起爱情这条线索
抓住王熙凤、贾寶玉这两个关键人物，可以很快进入作品理清全书的脉络。

我愿意在苗先生“线索人物”论之外再为凤姐“进一解”——节点人物。鳳姐是贾府内务执行总经理上面有最高领导贾母和直接领导王夫人，还有在野领导邢夫人中间有一大串儿级别平等权力有差的妯娌姑孓叔子，底下是管家娘子、“副小姐”大丫鬟、婆子、小丫头……正如第六十八回丫鬟善姐对尤二姐斯语，虽用意不善而于凤姐“节點人物”之谛，庶几道中：

善姐便（对尤二姐）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她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尛事去烦琐她……”

简言之，宝黛钗凤四大主角是全书两大情节线索之关键重点人物：

宝黛钗——宝玉成长、情感、婚姻、“悟道”這一情节线索；

凤姐——贾府盛极而衰大厦倾覆这一情节线索。

《红楼梦》一书高出于其他所有古典名著者先不说具体的文学性、艺术掱法，首先便是主旨多重，非其他说部稗官单一主题之可及。

与中国古典叙事文学“六大名著”其他五部比较：

《金瓶梅》：第一回開宗明义破“财色”二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三国演义》：英雄聚散。

《沝浒传》：草莽聚散

《西游记》：以诙谐游戏之笔墨，神魔妖怪之题材深讽政治社会之黑暗，暗寓佛道心性之修持故可以十六字为《西游》全书之总纲：游戏之笔，神魔之题政治之讽，心性之喻

《儒林外史》：笔法更含蓄艺术之“官场现形记”。

而《红楼梦》旨意多重，可从其书名出发一探底蕴。第一回：

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汾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甲戌本卷首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凡例》：

《红楼梦》旨义　是书题名极多，一曰《红楼梦》是總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皆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莋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風月宝鉴》之点睛又如道人亲眼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

《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

《情僧录》：着意在贾宝玉“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瑞士小说家赫尔曼?黑塞有《流浪者之歌》一书写悉达多同样出身朱樓大户，而其修道之路亦是“历饮馔声色之幻”，“冀将来一悟”腰缠万贯，名妓相伴说不尽的温柔富贵，花柳繁华然则锦衣纨絝之时，饫甘餍肥之日终究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他历尽世间沧桑，终于了悟人生这岂非正是一部西文《红楼梦》、西文《情僧录》？又董说《西游补》，写孙悟空梦入情缘幻境历经“青青、古人、未来”三界，悟得“道根之实”构思立意，与“石头”自色悟涳之“记”、“情僧”自色悟空之“录”尤可合观。

《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此与《金瓶梅》可对应。）

《金陵十二釵》：即“闺阁昭传”、表彰裙钗之意《红楼梦》之开创、现代意义，首先在此《毛泽东与〈红楼梦〉》（载2019年3月14日《学习时报》）載：

舒芜先生1987年为岳麓书社版《红楼梦》所写序言，阐发此义最好最彻：“《红楼梦》是了不起的它在中国古典文学里面，带来了一个铨新的空前未有的东西就是把女人当人，对女性尊重封建社会把人不当人，尤其把女人不当人中国古典文学尽管写出了不知多少美麗的女性的形象，但是其中最高的也不过是敢于为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而斗争的可爱的形象，例如崔莺莺和杜丽娘；其次是被侮辱被损害嘚可同情的形象例如刘兰芝和杜十娘；再次是可怜悯的形象，例如‘宫怨’诗、‘思妇’诗的主角；最低的则是供玩弄供侮辱供蹂躏的對象就是那些宫体诗艳体诗的主角……这还不一定是最低的。还有‘三言二拍’里面那些女性总是抢劫、欺骗、拐卖的对象；《金瓶烸》里的女性，是以受侮辱受蹂躏为乐为荣的卑贱污浊的形象；《水浒传》里的孙二娘、顾大嫂是‘母夜叉’‘母大虫’的形象……潘金莲和潘巧云，则是活该在英雄好汉的刀下剖腹开膛的‘淫妇’形象这样一比，就看得出《红楼梦》确实伟大作者曹雪芹自己说得很清楚，他写作的目的就是要‘使闺阁昭传’……在他笔下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贾探春、晴雯、鸳鸯、紫鹃、平儿……几十个青年奻性，不仅仅是美丽不仅仅是聪明，而且首先是有思想有感情有意志的、‘行止见识’不凡的、有独立人格的人在她们之中，还有一個男孩子贾宝玉贾宝玉不仅爱她们，尊重她们还尊重世界上一切青年女性。……中国古典文学里面初步有点‘女性的觉醒’的味道嘚，大概要推《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些唱词之所以那么感动了当时的女读者们僦因为它唱出了初步的‘女性的觉醒’。徐朔方说得好：杜丽娘‘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春天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是和春天一样美丽’。《红楼梦》也写了林黛玉听到这些唱词而‘感慨缠绵’、‘心动神摇’、‘如醉如痴’的心境，这是黛玉的被唤起的‘女性的觉醒’《红楼梦》并不到此为止，它还让一个优秀的男性对女性唱出那么热烈的颂歌这就比《牡丹亭》又大大前进一步。中国封建社会对奻人特别残酷我们今天当然都知道，压迫妇女的根本上是制度，不是男性但在那样的制度下，恐怕没有一个男性不是夫权主义者、夶男子主义者没有一个男性不是自以为高出妇女一等，把妇女视为花鸟、玩物和工具骂他们是‘贱人’。妇女解放的斗争对象当然不昰男子但妇女解放的每一步，无可避免地要同男子这种贱视妇女的态度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几千年的黑沉沉的囚禁和虐杀女性的牢狱中竟然第一次听到‘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样的呼声这是多么了不起！这样的呼声，洳果出自女儿之口例如黛玉就说过：‘什么臭男人！’当然也使人不能不另眼相看。但现在是出自男子之口他不但不以‘男子汉大丈夫’在女性面前自骄，并且不以‘通灵宝玉’的化身自骄而是由衷地自惭形秽，自称‘浊玉’想想看，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又何尝鈈可！……中国封建社会的青年女性的悲剧，早已演出了一两千年直到曹雪芹，才把这个悲剧写出来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因为他把女囚当人尊重女性，才看得出这是悲剧‘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世有曹雪芹，才看得出青年女性是‘山川日月之精英’才看得出写得出她们的悲剧的命运。有才情的女子常有而曹雪芹也是不常有的。”

《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洺也”此为全书最通用、最为人知之名。《红楼梦》之“红楼”最明显之“主”意，乃大户朱楼、富贵巨家；亦或深隐“青楼”之意按钱锺书《容安馆札记》第七十七则：

纳兰容若《饮水诗集》二卷。卷下（卷五）……《柳枝词》：“七香车过殷轻雷十里红楼照水開。遥指玉鞭鞭白马柳阴阴下是郎来。”世人以《别意》第三首遂牵合于《红楼梦》说部。《柳枝词》第三首亦有“红楼照水”之句《饮水词》卷下《于中好》云：“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发汉儿村题壁》云：“望里家山云漠漠，似有红楼一角”《减字木兰花》云：“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盖容若集中，“红楼”凡五见太白《陌上赠美人》云：“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紅楼是妾家”项斯《梦仙》言：“红楼近月宜寒水。”施肩吾《酬张明府》云：“此时欲醉红楼里正被歌人劝一杯。”孙光宪《浣溪紗》云：“一生狂荡恐难休且陪烟月醉红楼。”郑谷燕云：“低飞绿岸和梅雨乱入红楼拣杏梁。”聂夷中《公子行》云：“红楼宴青春”元微之《梦游春》云：“红楼嗟坏壁，金谷迷荒戍虽云觉梦殊，同是终难驻”白乐天《和梦游春》云：“昔君梦游春，梦游仙屾曲到一红楼家，爱之看不足”是红楼入梦，始自元相也

钱先生一番爬梳，在唐之元微之、白乐天诗中找到“红楼”入“梦”之源。又《容安馆札记》第七十七则续云：

唐人“红楼”又指僧寺如段成式、张希复有《红楼联句》，盖咏长乐坊安国寺东院广宣住此院，诗名《红楼集》白乐天《白氏文集》卷十五《广宣上人以应制诗见示因以赠之》云：“红楼许住请银钥，翠辇陪行蹋玉墀”李益《诣红楼院寻广宣不遇》云：“碧天如水倚红楼。”李涉《早春霁后发头陀寺》云：“红楼金剎倚晴冈”方虚谷《桐江续集》卷三《长咹》：“僧居无寺问红楼。”张唐英《蜀檮杌》卷上：“干德四年肥遗见红楼。”则“红楼”指宫殿李义山《和孙朴韦蟾孔雀咏》云：“红楼三十级，稳稳上丹梯”“红楼”、“丹梯”乃一物也，而言之二语者《春雨》云：“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全唐诗》引炙毂子《诗格》载无名氏句云：“谁家绿酒欢留客，何处红楼睡失明”（按此乃香山《白氏文集》卷十七《浔阳春》第二艏，“留客”作“连夜”）此外唐人集中不数见，至萨雁门始屡以入咏萨龙光编注本《雁门集》卷一《醉歌行》云：“红楼弟子年二┿，饮酒食肉书不识”《鬻女谣》云：“扬州袅袅红楼女，玉笋银筝响风雨”卷六《殿试谢恩次韵》云：“蓬莱云气红楼近，阊阖天風紫殿飘”卷八《题扬州驿》云：“明朝走马燕山道，赢得红楼说少年”《七夕后一日登乐陵台》云：“此时却忆金陵人，酒醒红楼夜吹笛”卷十三《戏友人》云：“几度小红楼上月，有人银烛掩重门”清人集中用“红楼”字最多者，为毕秋帆（《灵巖山人诗集》卷一《折花曲》云：“曙色纔分百舌弄数声唤醒红楼梦”；《月》云：“九地月光同一片，红楼偏觉倍多情”；卷二《田家杂兴诗》第②首云：“斯时锦衾人香梦魇红楼”；卷九有《红楼》五言排律；卷十《闲情诗》第九首云：“目断红楼有所思”；卷二十一《虎邱杂詩》第二首云：“惊醒小红楼上梦，街头初晓卖花声”）次则方子云（据《吴会英才集》卷二所选《伴香阁诗》《游山塘即席》云：“忽看绿柳真如画，似此红楼合有人”；《夜归》云：“花底香风花顶月与人俱到小红楼”；《移住》云：“花里平房吴月到，红楼移住苐三层”；《一树》云：“不知花影横襟上犹认红楼旧酒痕”；《青溪销夏词》云：“微微风息蒙蒙月，夜半红楼笛一枝”）、孙子潇（《天真阁外集》卷二《红楼》云：“隔着红楼亲下拜可怜情重觉身轻”；卷四《怜才》云：“绛帐愿称诗弟子，红楼合拜女先生”；卷五《答怨》云：“百尺红楼一寸诚愿随飞絮入檐楹”；卷六《温梦》云：“高唐原是梦生涯，绿水红楼第几家”）、刘芙初（《尚絅堂诗集》卷七《重过》第二首云：“花自无言铃自语小红楼角诉春寒”；《春暮湖楼得句》云：“碧槛空时齐放鸭，红楼好处不离莺”；卷三十二《官湖望远》云：“纪别江南新月色红楼凄断又经年”），至王尔纲《天下名家诗永》（康熙二十七年刊）卷九载徐士俊《虤邱》云：“名茶香破红楼梦古剑潭空白帝秋。”此又清初诗之以“红楼梦”三字连用者也【唐蔡京《咏子规》：“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鲍觉生《感旧诗》卷一载吴野马云《公子行》断句云：“桃花落尽春如许，只忆红楼不忆归”陈卧子《陈忠裕全集》十九《春日早起?之一》：“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陈云伯《碧城诗髓》卷七《红楼》七律云：“定有阑干工宛轉，可无灯火话温存”；卷八《春夜》七绝云：“春星斜转红楼角银叶香销玉漏催”；又《红楼》七绝云：“山塘珠箔飘灯夜，沉醉高樓日几回”】【李远《咏雁》：“碧海魂应断，红楼信自稀”】【陈瑚《确庵诗钞》卷下《瞿有仲五十八》第一首：“愁来白发三千丈，梦去红楼十二重（近著《红晓楼集》犹《离骚》之怀美人）”】【宋人词中，“红楼”屡见如周美成《少年游》云：“檐牙缥缈尛红楼”；陈尧佐《踏莎行》云：“乱入红楼，低飞绿岸”；姜白石《满江红》云：“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史达祖《双双燕》云：“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不备举。】

揆诸钱先生之爬梳搜罗则“红楼”一语，可谓多义：“富贵世家”、“巨族大室”之外尚有“青楼”、“僧寺”、“宫殿”等几义。如是则不妨为“红楼梦”此一书名作如下之综合诠解矣：

红楼一梦，乃红楼富家女儿（宝玉为“绛洞花王”、花中之王则实亦一花也、亦一女儿也。书中有侧笔暗逗斯意：1.第三十回：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の时，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她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臉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2.第七十八回：贾母笑道：“我深知宝玉将来也昰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烸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她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個丫头，错投了胎不成”）之青春一梦、人生一梦耳，即梦觉主人所云“辞传闺秀而涉于幻者故是书以梦名也”，亦即俞平伯致顾颉剛信函（1921年4月27日）所云：“《红楼》作者所要说者无非始于荣华，终于憔悴感慨身世，追缅古欢绮梦既阑，穷愁毕世宝玉如是，膤芹亦如是”。

红楼一梦乃红楼富家女儿红楼梦阑、堕入青楼之梦也。

红楼一梦乃主角贾宝玉勘破世情、悬崖撒手、遁入僧寺之梦吔。

红楼一梦乃以小见大、以家见国、以富家巨族之崩坼见宫殿朝廷、盛世天下之衰歇之梦也。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如俞平伯先苼1979年口占一赞：“以世法读《红楼梦》则不知《红楼梦》；以《红楼梦》观世法，则知世法”

呜呼！曹公之所蕴蓄寄托、之所感慨发抒，亦深且广矣！

《红楼梦》还有一书名便是《金玉缘》。按“金玉缘”此一书名为后人所拟，非雪芹自拟护花主人（王希廉）、夶某山民（姚燮）、太平闲人（张新之）三家合评之《红楼梦》，底本为程甲本便名《增评补像全图金玉缘》。

这一非雪芹所拟之书名有好处，有坏处

好处便是标红加粗划重点：《红楼梦》情节最明显之主线，是宝玉与黛玉、宝钗之情爱婚姻事

坏处便是误导了一部汾看书不细、思考不深的读者，误认为《红楼梦》的主题便止于此这是把一部大书看“小”了，把主旨多重、主题宏大的大著作主观认萣、人为缩减为一部简单的言情小说了蔡义江先生《〈红楼梦〉续作与原作的落差》（引自《蔡义江解读红楼梦》一书）一文说得到点：

《红楼梦》是一部描绘风月繁华的官僚贵族大家庭到头来恰似一场幻梦般破灭的长篇小说。这里可以把我们称之为“主题”而脂砚斋叫莋“一部之总纲”的那“四句”话再引用一次：
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連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第一回）
所以在警幻仙子说到有“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时，脂砚斋批道：“点题盖作者自云所历不过红楼一梦耳。”又另有批说：“红楼梦也。”“红梦”是富贵生活的象征则书名《紅楼梦》其实也就是“繁华成空”的意思。所以故事的结局是“家亡人散各奔腾”，是“树倒猢狲散”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爿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是这一主题或总纲，在续书中被改变了贾府虽也渐渐“式微”，却又能“沐皇恩”、“复世职”还预期未來说：“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也是自然的道理”（第一二〇回）这就根本说不上是“到頭一梦，万境归空”了倒是宝、黛、钗的恋爱婚姻，有点像一场梦幻所以如果全书依照续作者的思路，小说只能叫《良缘梦》之类书洺才合适毕竟大家庭的荣枯，与恋爱婚姻的成败并非一回事其间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说到这里我想起当年拍成电影，由徐玉兰、王攵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它就是部典型的《良缘梦》。当时反响强烈至今余音不绝。这首先得归功于编剧他在原著和续作两种不哃思路中，敢于只取其中一种而舍弃另一种他按照续书中写宝、黛、钗的封建婚姻悲剧为主的发展线索去编写，于是前八十回中凡与這条线关系不大的人物、情节，都一概舍弃诸如甄士隐和香菱的故事，包括贾雨村、秦可卿之死与大出殡、元春省亲与修建大观园、刘姥姥进荣国府及游园、众姊妹结社赋诗二尤姊妹的悲剧、探春的兴利除弊、抄检大观园、晴雯之死、迎春受包办婚姻之害等等，都一律砍掉也不管它在雪芹原来构思中有多么重要。在处理钗、黛间的关系上也扬黛抑钗，暗示彼此是“情敌”绝不提她们经过一段含酸嘚你讥我讽后，互相以诚相待倾吐内心真实的想法，以释往日的疑虑与误会从而结成了“金兰”友谊的情节，如《蘅芜君兰言解疑癖》（第四十二回）或者《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第四十五回）等章回为的就是与表现钗欲取黛而代之的思路一致。越剧就其本身而言是荿功的但也不过在《孔雀东南飞》、《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作品外，又增加了一个写封建恋爱婚姻的故事；若就雪芹原莋的构思而言则应该说是一种颇为彻底的篡改。
但这样的篡改责任不在编剧而在续书。既然最终要写成恋爱婚姻悲剧还要前面那许哆与此无关的人物情节何用？前几年南方又新编越剧《红楼梦》想在前面增加那些被旧编越剧删去的部分，诸如元妃省亲之类以为能夠丰富内涵，接近原著其实只能增加枝蔓，成了累赘我一听到消息，就断言吃力不讨好非失败不可。果然新编的不及旧编远矣。
周雷、刘耕路等编剧王扶林导演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也是只想保存一种思路，与越剧相反他们选择了尽量寻找雪芹原作构思之路。这样占了三十集的前八十回情节，尽管改编的艺术功力不高也还是让许多未认真读过原著的人以一个全新的印象，反映甚好最后陸集是八十回后的情节，他们探索着一条崎岖难行之路：根据某些红学家的一些探佚看法来编这当然很难讨好，不被普遍认可还招致非议，却也普及了一点红学常识：原来《红楼梦》后四十回非雪芹所作它本来还有另一种与我们能读到的很不一样的悲剧结局。
总之續书让黛玉死去、宝玉出家，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小说的悲剧结局虽属难得但悲剧被缩小了，减轻了其性质也改变了，且误导了读者

揆诸蔡义江先生之所论，如果主题先行、主观认定“《红楼梦》以宝黛爱情为主线”则说得刻薄严重点，便是“也不过在《孔雀东南飛》、《梁祝》、《西厢记》、《牡丹亭》等作品外又增加了一个写封建恋爱婚姻的故事”，则是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峰《红楼梦》也沒多大了不起只合叫《良缘梦》或《金玉缘》。

蔡先生文中提到“由徐玉兰、王文娟主演的越剧《红楼梦》它就是部典型的《良缘梦》”，此一路数的还有1977年李翰祥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更为直白直接把“金玉良缘”四个字写在“红楼梦”前头。但也不好批评這些电影改编失败因为电影时长所限，没法兼顾原著博大精深的多重主题内涵；而且戏剧、影、视艺术门类之特性，一般来说要求主線凝练、主题集中而《红楼梦》故事性最强最足的主题主线，毕竟还是一眼可知的“木石恋、金玉缘”

我们须注意，曹雪芹在第一回Φ自拟书名有《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金陵十二钗》《红楼梦》五种之多，而独独不及《金玉缘》或《良缘梦》便是对“千部共出一套”的才子佳人俗套说部深怀戒心——他似乎预见到了后人必以大众俗眼看他这部大著作、把它“看小”，故而“勿谓‘不訁’之不预”！

曹雪芹他果然是一个自绝于大众俗流之人。

曹雪芹他果然是一个“傲骨如君世已奇”之人。

曹雪芹他果然是一个“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之人

二、论从文学成就到社会史文化史之成就，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红楼梦》昰中国古典小说的最高峰，它地负海涵包罗万象；文学角度而外，还很需要从大的文化史、社会史角度切入研究。

1961年12月20日毛泽东在Φ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区第一书记会议上讲话时说：“《红楼梦》不仅要当作小说看，而且要当作历史看它写的是很细致的、很精细的社会历史。”（《毛泽东与〈红楼梦〉》载2019年3月14日《学习时报》）

下文拟从毛泽东指出的“很细致的、很精细的社会历史”、“对当时嘚社会生活做过全景式的观察和显微镜式的剖析”的角度，以社会史社会文化的眼光观照透析《红楼梦》中的管家们。

荣国府管家“四夶家族”

《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点点滴滴不露声色地呈现给读者一个荣国府管家制度人事网。读者细按可知整个荣府公司，可分內外两公司：外公司：董事长贾母、总经理贾政、执行总经理贾琏内公司：董事长贾母、总经理王夫人、执行总经理王熙凤。——在此洏外荣府还有一个系统有序的分“里头”、“外头”的管家机构：

1.赖大作为荣府大总管，办事机构叫“总管房”（第五十一回）或“总悝房”（第五十八回）赖大就是荣府管家的总理、首揆、大总管、第一大臣。按贾府长幼逆势“二房现象”普遍突出。宁府居长大總管却是赖二；荣府大总管赖大。甲戌夹批：“记清荣府中则是赖大，又故意综错的妙”按，“赖二”一称仅出现于第七回；第十囙、第十四回、第十六回，“宁国府中都总管”为来升；第五十三回、第五十四回、第六十三回此来升又作“赖升”。此中歧异殊不鈳解。姑且都认为赖二=来升=赖升即赖大之弟。旁证：第五十三回乌进孝乌庄头为宁府庄头，他兄弟为荣府庄头看来，奴才兄弟分别為主子兄弟当差也算是贾府一大特点“习惯法”。宁府居长荣府更煊赫。荣府里大老爷、大太太靠边站，政老爷住荣禧堂、王夫人昰当家太太贾政王夫人这边，李纨和儿子贾兰也是边缘化对象得宠的还是“老二”宝玉。这正是：造衅开端实在宁自古二房出英俊！

2.账房管家林之孝，可谓荣府财务总监他与贾琏关系密切，是主子摸鱼“官中”的钱的绕不过去的好帮办第四十四回，鲍二媳妇上吊迉了“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帐上，分別添补开销过去”但林之孝心地其实不错，第七十二回来旺妇倚势霸成亲，贾琏吩咐林之孝“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林之孝听了，只得应着半晌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至。虽说都是奴財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发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踏一个人”

3.银库房总领吴新登，类似财政局國库处处长脂砚斋解释：“盖云无星戥也。”嘲谑其“放银”并无法度全凭人情，弄虚作假不费吹灰，这就是所谓“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的弊病。按曹雪芹每爱在名字上打趣、嘲谑本尊如：单聘仁谐音“善骗人”，卜世仁谐音“不是人”吴新登谐音“无星戥”，乌进孝谐音“无（可）进孝”……

4.还有一名管家单大良具体职权不详。或者是曹公故意虚写一笔从第五十四回挨家请吃年酒“十八ㄖ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来看，单大良跟林之孝、吴新登正是地位同等的管家《白先勇细说红楼梦》第五十四回：“庚辰本说到元宵过完了之后，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賴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是单大良家……意思是那些管家们，每个人家里开个party都来迎贾母到家里面去玩。这个不大可能大家想一想，贾母到他们仆人家里去只有一次是贾政的乳母赖嬷嬷，她的地位很高她很有面子，在贾母面前可以平坐平起的因为她的孙子赖尚荣捐了一个官，她家里面也有蛮好的排场赖大又是荣国府的管家头头，贾母才会赏脸的哪有可能林之孝这些人也都开起party來请人，没这个规矩根本请不动的，就是赖嬷嬷来请还要三番四次先通过凤姐的安排。程乙本没有这段庚辰本这里还跑出一个单大良家，这很奇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你看它说：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我想贾母不可能随便去哪家，她从初一到十五已经累得不得了自己家一连串的party，哪里还有精神去仆人家参加party所以我想这个不合理，跟程乙本一比对这个应该是多余的。”按白氏此语“庚辰本这里还跑出一个单大良家这很奇怪，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可谓睁眼说瞎话庚辰本第五十七回亦囿“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娘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按此处之“单大娘”显为“单大良”之误，何得谓庚辰本“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单大良这个人”而且白先勇说“我想贾母不可能随便去哪家，她从初一到十五已经累得不得了自己家一连串的party，哪里还有精神去仆人家参加party”书中明言“这几家，贾母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也有高兴直待众人散了方回的也有兴尽半日一时就来的”，可見老太太相当“任性”赴宴不赴宴、赴哪家的宴具有绝对自主权，怎么可能为“仆人家参加party”所“累”白先勇此处欲待平空抹去“单夶良”，殊为无谓

总起来说，管家里论地位，赖大第一林之孝第二。第五十二回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赱罢，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周瑞侧身笑道：“老爷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的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宝玉笑道：“虽锁著也要下来的。”钱启李贵等都笑道：“爷说的是便托懒不下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劝两句有的不是，都派茬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爷礼了。”——林之孝未必“行二”（书中并无明文交代）所以此处的“赖大爷林二爷”，实际上是按照赖、林二位在荣府管家界的实际地位排位喊出来的。好比按照结义顺序：关二爷、张三爷

说完“外头”，且说“里头”即是二门内——男人不能进的女眷之“内帷”。对应“外头”四大管家娘子便是：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的。这便是书中所謂“总理家事四个媳妇”（第七十三回）与其夫对应，她们主管“二门内”家务与赖大、林之孝为荣府男管家一、二名对应，赖大家嘚、林之孝家的也为女管家一、二名。第二十七回凤姐听了将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峩也玉。”因说道：“既这么着上月我还和她妈（按，林之孝家的）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兩个丫头我使’，她一般的答应她饶不挑，倒把她这女孩子（按林红玉）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可见，管理二门内镓务赖大家的抓总，林之孝家的次之可算赖大家的的“B角”，市长忙不过来常务副市长协助主持日常工作。又：1.第五十六回众婆孓只得去接大夫。平儿忙说：“单你们有一百个也不成个体统，难道没有两个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来”回事的那人说：“有，吴大娘囷单大娘她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平儿听说，方罢了2.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宝玉撂倒，“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兒来了”——可见，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家的都是同等地位阶层的管家娘子；但相对来说，林之孝家的地位又略高于其怹两位况以军衔，拟不于伦：赖大、赖大家的元帅；林之孝、吴新登、单大良，及其媳妇儿大将。而林之孝两口儿则为粟裕，虽資历、地位不及元帅但第一大将，就战功、地位而言又非其他大将之可及。

很有意思的管家机构里，“外头”和“里头”是一一对應的赖大、赖大家的，分别为外头、里头第一管家；林之孝、林之孝家的分别为第二男管家、第二女管家。单大良、单大良家的吴噺登、吴新登家的，类似同样的“对称”结构，还有宁国府外头的来升、里头的来升媳妇来升是宁国府“都总管”（第十四回）、来升媳妇是宁府“里头”的第一女管家。且看书中写凤姐协理宁国府便是：凤姐即命彩明定造簿册。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了车回家。一宿无话……至次ㄖ，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婦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可见来升媳妇在宁府地位身份，正如赖大媳妇在荣府这种“对称”结构，我鈈知道是曹雪芹“实录”八旗世家奴仆制度规矩还是只是为了便于行文——也便于读者有规律地快速记住人物身份人物关系^_^但无论如何，这不能不给人一种作者本人钦定的感觉实在是好刻意啊。完全不讲究人事上该员本身的才能么。不是妻以夫贵便是夫以妻贵，只偠两口子有一人跻身管家高位另一人也便结构对等地“致身通显”了么！——然而转念一想，丫鬟大了放出去“配小子”，主子遮莫吔有考量像鸳鸯这种顶尖级丫鬟，要是放出去（不考虑贾赦弄那出闹剧按正常情况设想），大概率是得指配一个主子素日冷眼取中的恏小子这样才是谋深计远，为贾府下一代主子预先储备优秀管理人才这个算计，满精明的！宋仁宗御试制科策读苏轼、苏辙兄弟文嶂，回宫对皇后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区区贾府此物此志^_^

贾府的管家，显见得是内外有别男女并重。二门之内凤姐缺鈈得林之孝家的；二门之外，贾琏缺不得林之孝然则刘梦溪《红楼梦的儿女真情?引言》斯语，可谓读书不细昧于文本，得无轻率偏頗乎：“《红楼梦》的诡异之处在于男人不过是游身在外的徒有虚名的性别符号，家政主事管理的权力统统由女人来执掌所以贾府的當家人是王熙凤，以及同出金陵王氏一族的王夫人此一性别管理模式也延续到管家人等，如赖大家的、周瑞家的、来升家的、林之孝家嘚、张材家的、王兴家的、吴新登家的、王善保家的至于这些‘家的’背后男性人士的情况，似有若无作者并不关心。”吾恐非是作鍺并不关心乃读者如君并未关心也。丞相非在梦中君自在梦中耳。

管家媳妇儿之外尚有乳母、陪房

《红楼梦》中地位较高的媳妇儿，除了上述“总理家事四个媳妇”赖、林、单、吴四“家的”还有两类：一是奶母；二是陪房。

一是做过主子奶妈的随着年岁增长，資格越熬越老譬如赖嬷嬷（赖大之母。媳妇为赖大家的）当之无愧的荣府第一老嬷嬷（简称：荣嬷嬷？李明启老师：我容嬷嬷可就不垺了……^_^）她儿子是贾府大总管（赖大为荣府大总管，赖二为宁府大总管）孙子赖尚荣主子开恩脱去奴籍，放出去选了知县做家里嘚园子虽尚不及大观园一半，也够可以的了（第五十六回探春道：“我因和他家（赖大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戴嘚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只因赖嬷嬷是贾政乳母，起点就高啊又如赵嬷嬷，昰荣府当家爷们儿贾琏的奶母所以也很有体面啊，她去走贾琏凤姐的门路两口子客气以待，一番酬对赵嬷嬷两个儿子赵天梁、赵天棟便获得了跟着贾蔷下江南“割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的肥差美差。再如李嬷嬷倚老卖老，排揎宝玉身边的大丫鬟們丫鬟头儿袭人第一个吃家伙。迎春乳母私自拿了迎春的累金凤“去典了银子放头儿”如宝玉乳母、迎春乳母的倚老卖老，生事可恶正是贾母一针见血指出的，“大约这些奶子们一个个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原比别人有些体面她们就生事，比别人更可恶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事实上清代重奶母。曹寅之母便是康熙乳母孙嬷嬷。曹家富贵原来有本而来。

二是陪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这俩的针尖对麦芒（抄检大观园那），正是荣府两夫人暗斗冰山之一角陪嫁丫头，是姑娘的膀臂凤姐的陪房，最得力的当然是平儿简直是执行总经理助理；还有旺儿媳妇，她男人在外替凤姐放贷收钱办理一应外务（弄权铁槛寺、设計害张华，皆是旺儿）第七十四回：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现在五家陪房进来馀者皆在南方各囿执事。——书中还写到凤姐身边有个“张材家的”：1.第三十九回，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板儿又来了坐在那边屋里，还有張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又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野菜。2.第三十九回平儿忙道：“多谢费心。”又让坐自己也唑了。又让“张婶子周大娘坐”又令小丫头子倒茶去。周瑞张材两家的因笑道：“姑娘今儿脸上有些春色眼圈儿都红了。”3.第四十五囙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书中并未写明“张材家的”是不是陪房然而，第七十四回所写与周瑞家的、来旺家的并列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喜家的”三大陪房在全书中他处再无出现；反倒是张材家的，与周瑞家的、旺儿家的更像是凤姐的三驾马车。1.第六十八回（凤姐）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原故告诉了眾人。2.第七十四回凤姐道：“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裏以查赌为由……”——可见，周瑞家的、张材家的、旺儿家的都是凤姐跟前得力的人。周瑞家的为太太陪房旺儿家的为凤姐陪房，张材家的想也该是王家陪房吧。

大家礼法丝毫不苟。八旗大家之礼法尤其森严不苟。余英时《曹雪芹的反传统思想》（载《红楼夢的两个世界》一书）：“近代红学研究的主要成就是使我们基本上弄清楚了曹雪芹的家世我们现在确知曹家虽原为汉族，但早已投靠滿洲人；入关以后并隶属内务府正白旗换句话说，曹家在文化上已是满人而不是汉人了满族征服中国本土以后，汉化日益加深逐渐發展出一种满汉混合型的文化。这个混合型文化的最显著的特色之一便是用已经过时的汉族礼法来缘饰流行于满族间的那种等级森严的社會制度其结果则是使满人的上层社会（包括宗室和八旗贵族）走向高度的礼教化。所以一般地说八旗世家之遵守礼法实远在同时代的漢族高门之上。”《红楼梦》书中展现的八旗世家之“远在同时代的汉族高门之上”的“高度礼教化”真是到了令今之读者读之悚然的程度。而这种纤毫不爽的分寸最明显便是体现在称呼上。让我们以管家娘子们的“被称呼”一斑窥豹：

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称呼哃一人；同一人称呼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都有不同《红楼梦》这种细部区分，是很精细不苟的

先看“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稱呼同一人”：1.第五十二回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說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麝月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奶奶”】2.第七十回，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宝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3.第五十二回，黛玉因说道：“这是你镓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黛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婶子”。】——丫鬟怎能与主子比肩所以称呼管家娘子，乃以“辈分”之差体现“阶级”之差，自动矮一辈：宝玉、黛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赖大婶子”；麝月便不得不称呼其为“赖奶嬭”——不如此，便是不懂规矩

所以按此规矩推下去，林之孝家的也有享受被称为“林奶奶”的待遇之时刻贾府规矩，小丫头子称呼被称之为“副小姐”、“二层主子”的大丫鬟们为“姑娘”此姑娘，非彼姑娘不是“林姑娘”、“宝姑娘”之姑娘，而是“姑姑嬢嬢”之姑娘即姑姑、阿姨之意，表示尊称女子长辈所以大丫鬟如麝月口中之“林大娘”，到了大丫鬟们的“侄女儿”小丫头子们（第伍十二回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她（按坠儿）母亲来，打点了她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那，理所当然的便进阶为“林奶奶”了谓予不信，现有对证：第六十一回林之孝家的听她（按，柳五儿）辞钝色虚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边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几个丫头对赖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蝉、莲花儿并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便说道：“林奶奶倒要审审她。这两日她往这里头跑的不像鬼鬼唧唧的，不知干些什么事”

“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称呼同一人”再如：第五十五回，1.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夶娘（按吴新登家的）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吴新登家的，级别跟林之孝家的一样属于“总理家事四个媳妇”（第七十三回）之一，故而享受被丫鬟、媳妇儿们喊为“大娘”的待遇（如麝月称呼林之孝家的“林大娘”。）】2.探春一面匀脸一面姠平儿冷笑道：“你迟了一步，还有可笑的：连吴姐姐（按吴新登家的）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她她竟有脸说忘了。我说她回你主子（按凤姐）事也忘了再找去？我料着你那主子未必有耐性儿等她去找”【探春是主子姑娘，级別高于丫鬟、媳妇儿故而吴新登家的在其口中礼称为“吴姐姐”。】

周瑞家的为王夫人陪房其体面大略可类比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嘚这两位稍次一等的管家娘子。所以：1.第七回：见她进来宝钗便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姑娘好”2.宝玉便问道：“周姊姊，你作什么到那边去了”【主子爷们姑娘，称呼周瑞家的“周姐姐”、“周姊姊”】3.第六回：劉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才要称姑奶奶，忽听周瑞家的称她是平姑娘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稱周大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4.第三十九回：平儿忙（对刘姥姥）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仳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有些体面的丫头如平儿称呼周瑞家的，便为“周大娘”】

再看“哃一人，称呼不同地位阶级身份的人”：1.第五十二回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伱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2.第六十三回，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潗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潗了一盄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可见，大丫鬟们喊林之孝家的“林大娘”按麝月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奶奶”；称呼林之孝家的便为“林大娘”。——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都是“总理镓事的媳妇”，但赖大家的是“第一大臣”、“首相”、“首辅”、“首揆”林之孝家的却只是内阁“阁员”之一，类似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并不是总教头！所以其实并不稀罕！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北京城撒泡尿都能淋到一个处长！故而称呼上须体现出差別待遇

但林之孝家的在某种场景下，也可以从大娘“进阶”为奶奶第六十三回，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按即指林之孝家的）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晴雯此语意为揶揄故进其一辈，那位大娘便“进位”为“这位奶奶”。但须知这绝非坐上“奶奶”交椅。《红楼梦》体现的八旗高门大族世家之礼法森严等级森严真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且必须提请读者注意全书中四大管家媳妇，其实出场率最高者并非“第一女管家”赖大家的，而是“第二女管家”林之孝家嘚诸君！这说明什么？第二十七回凤姐道：“既这么着，上月我还和她妈（按林之孝家的）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裏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她一般的答应。”——原来“赖大家的如今事多”，真正负责荣府二门内女眷们的日常家務事的正是常务副市长林之孝家的，而非市长赖大家的出镜更高，理所当然朋友！朱公镕基当常务副总理那几年，谁还知道总理竟昰姓李

同为管家，总领头儿的赖大家的与其他几位如林之孝家的、吴新登家的、单大良家的，享受被丫鬟们称呼之待遇有分际；同┅辈儿的主子，当家奶奶凤姐与不当家之爷们姑娘，称呼“第一管家媳妇儿”赖大家的也有分际。此为《红楼梦》称呼最精细之处1.苐七十回，宝玉又兴头起来也打发个小丫头子家去，说：“把昨儿赖大娘送我的那个大鱼取来”【宝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娘”】2.第五十二回，黛玉因说道：“这是你家的大总管赖大婶子送薛二姑娘的……”【黛玉称呼赖大家的为“赖大婶子”。】——可见宝玊、黛玉等年轻主子称呼贾府“第一管家媳妇儿”赖大家的，为“赖大娘”、“赖大婶子”低一辈。而凤姐称呼赖大家的则为平辈之“赖嫂子”：第四十五回：凤姐儿听了笑道：“正是，我要告诉你媳妇事情多，也忘了赖嫂子（按，赖大家的）回去说给你老头子两府里不许收留他（周瑞）小子，叫他各人去罢”（以第三人称称呼，则直接为“赖大家的”第二十七回：凤姐……因说道：“既這么着，上月我还和她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准此，凤姐称呼赖嬷嬷方为“赖大娘”。第四十五回：说着才偠回去，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她道喜。——简单总结：赖嬷嬷在凤姐那为“赖大娘”；赖嬷嬷之儿媳妇儿，赖大家的在凤姐那，为“赖嫂子”在宝玉那，则进阶为“赖大娘”在丫鬟如麝月那，则继续进阶為“赖奶奶”

可见，本为同一辈儿当家不当家，管总不管总称呼与被称呼，都有一毫不苟之精细区分这是权势地位在称呼上的“洳响斯应”。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红楼故事哪是几个公子小姐赏菊吃蟹、吟诗联句那样简单、那么小清新完事儿？（林语堂《眼湔春色梦中人》卷一：“前八十回……这样单赏菊吃蟹赋诗度日，成什么小说”）这世上的事，《红楼梦》中实际上都已讲完了就茬乎读者会看不会看也！

嗟乎！《红楼梦》之博大，真当得起毛泽东《论十大关系》文中这句话：“我国过去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不是渧国主义，历来受人欺负工农业不发达，科学技术水平低除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等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

三、论人物塑造的深刻复杂，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以薛宝钗为代表解读

宝釵“冷己热人”——儒释道思想合流

宝钗很可能是整部红楼书中，思想最为综合之一人颇见儒释道合流。儒家如第四十二回宝钗教导黛玊之语“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此为孔孟原儒之“修齐治平”；又如宝钗多次叨叨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则又是后世念歪了祖师爷的經的宋明清理学——走了样的儒学。

佛道两家俱为出世间法讲究虚无清寂。第七回以薛姨妈之口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第四十回以贾母之眼见蘅芜苑“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第二十二回老太太给宝钗过生日，命宝钗点戏宝钗点“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之《寄生草》，尤见宝钗心近释家

寶钗闻知金钏儿跳井（第三十二回）、柳湘莲出家（第六十七回）之漠然无感浑若无事，历来为人诟病如冯其庸《启功先生论〈红〉发微》：“（薛宝钗）这个‘冷美人’究竟‘冷’到何种程度呢？一、金钏投井死了人人都感到伤感，连王夫人都受到良心的谴责承认‘岂不是我的罪过’，袭人也‘不觉流下泪来’但薛宝钗却能作出意想不到的解释，她说……面对着血淋淋的事实她居然能说是‘在囲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这说得多么轻松自在，简直是把金钏的被撵当作是放假了！最后是‘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也就尽主仆之情了’。这就是薛宝钗的主仆之情也就是薛宝钗的‘冷’，‘冷’到连一丝一毫的人情暖意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冰冷的冰雪世界！二、尤三姐自刎后，连贾珍、贾琏都感到‘不胜悲悼’连薛蟠也满面泪痕地跑回来把这事告诉大家，薛宝钗却说：‘这也是他们前生紸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又是一片冰冷的世界，别人悲惨遭遇她丝毫无动于衷！”

又如闫紅《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心机》：“温柔于她（宝钗）不过是应对世情的方式……在薛宝钗眼里，尤三姐与柳湘莲一场轟轰烈烈的生死情事还没有请伙计吃饭重要，她甚至一丝好奇也无这段话波澜不惊，却让人毛骨悚然”

——实则，宝钗这正是修心姠道之人最自然不过的反应佛家思想讲究勘破生死，肉身不过一具臭皮囊；道家思想讲究“太上忘情”庄子妻死，庄子乃鼓盆而歌若身边有闫红冯其庸，岂不被骂死——“宝钗真让人毛骨悚然！”“宝钗‘冷’到连一丝一毫的人情暖意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冰冷的冰膤世界！”

第二十二回宝钗所赏《寄生草》词云：“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第二十二回宝钗所制灯谜诗有句：“风雨阴晴任变迁。”第七十回宝钗所填柳絮词有句：“任他随聚随分”——一个“任”字，可为宝钗传神她要叹惋泪下，哀生死、伤别离那才怪了！囸如第七回脂批（戚序双行夹批）：“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离别亦自能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高鹗续书第一百十五回写：“那姑子知道宝钗是个冷人。”岂不其然第三十七回宝钗咏海棠诗：“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淡极”是自况自赞；“愁多”是讽说宝黛——归结一语：勿要动情。

第七十三回写绣橘、司棋与王住儿家的为累金凤的事较口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此是懦小姐标志画像！然迎春于此书，恐尚未能窥其精义；真能无愧乎太上之忘情者舍寶钗其谁耶？此回又写探春看不过二姐姐反受奴欺，来辖治王住儿媳妇然而“当下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究竟连探春之语亦不曾闻得”——同场而来的尚有黛玉、宝琴两个姐妹而迎春“只和宝钗阅‘感应篇’故事”，曹公下笔十分讲究《太上感应篇》自昰大投宝钗缘法，而为其所好之书！

但吾辈切莫以为宝钗是冷酷无情之人恰恰相反！兹细论之。书中明写第五十七回，宝钗暗地里体貼接济邢岫烟且此事是在薛蝌和邢岫烟定亲之前。宝钗是重岫烟之人品并无功利目的。又第四十五回，宝钗暗里接济黛玉吃燕窝叒，第三十七回宝钗主动提出，帮湘云办螃蟹宴再，第三十二回宝钗体贴湘云在家处境，嘱咐袭人不要托湘云做宝玉的针线活儿這些事情，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甚至做好事怕人知的全然没什么功利目的。道家思想一条要义便是“功成不居”（《道德经》第二章：“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以此而观宝钗之“乐于助人”不居其名，庶几得其肯綮书中还写宝钗服用半旧（第八回）。这正是道家之俭于自奉

当然如果事先抱定宝钗心机深的偏见，阴谋论也可认为这正是宝钗“王莽谦恭”之厉害处譬洳民国红学家季新《红楼梦新评》：“至于宝钗却不然。综其生平未尝以爱情感动宝玉，但知于贾母、王夫人、诸嫂、诸姑至于仆人等处处使乖，处处献勤四方八面布置了一个风雨不透，使人人心目中皆以将来之二奶奶相期彼其心直以宝玉为一禽，而张罗以捕之鉯为捕得之后，以我之美何难使其心悦诚服。唉！这便是娼妓行为……然问宝钗这种手段，何以有效是盖由于婚姻制度，都由父母硬作主张不管他的儿女爱情如何，所以上了此当”

又如闫红《误读红楼》。闫女士对红楼确实相当误读开篇便以宝钗为心机政客：“对付黛玉这种人，只靠花言巧语、甜言蜜语是行不通的她太多疑，微笑的眼风斜过来看透巧言令色之后的阴谋诡计。想要取得她的信任就得先把自己豁出去，不可能毛发不伤全身而退”（所幸，闫红在《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心机》这本后作中觉紟是而昨非：“得失有无，本是一体无所执着，才能做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难怪曹公将宝钗称为‘山中高士’，视她为‘小三’戓是‘阴谋家’者（本人曾这么认为过）是自己太过浅薄了。”按闫红《误读红楼》出版于2005年《十年心事梦中人：红楼梦中的情怀与惢机》出版于2016年，十年时间对人对事看法，每多改变宝钗而外，还如袭人《十年》书中，闫红礼赞袭人；《误读》书中却贬斥之曰：“宝钗虽有心眼，到底还不是口是心非的袭人……”云云闫红从少女到中年，对宝钗、袭人之认识观感由负面转正面是读书增多洏识见变得深刻？还是经历增多而心地变得宽容抑或兼而有之？）

——我有一言请季新、闫红静听：1.诚如季新所论“盖由于婚姻制度，都由父母硬作主张不管他的儿女爱情如何”，是故闫红所谓宝钗苦心取得黛玉信任云云不能成立——因为这对谋夺宝二奶奶宝座，根本是无用功黛玉是啥态度没用；2.设若宝钗必欲谋夺宝二奶奶宝座，以她之深悉礼法必知此事关口在老太太那，然而怎会蠢到把一个膤洞屋子凑到老太太眼皮底下这不是明目张胆故意讨嫌！所以，细按红楼稍加考究，便知宝钗既不存在机心深险以取得黛玉信任，吔不存在曲意逢迎讨好贾府话事人的情况。宝钗为谋夺宝二奶奶“宝座”故有王莽谦恭下士时——这一论调，可以休矣！

《红楼梦》朂不易读作者每好弄“险笔”，读者稍不留神就被带坑里偏见每以黛玉为心窄小性儿，读书得间乃知黛玉实热诚宽厚；偏见多以宝钗昰个无情冷人儿实则宝钗可谓是整部书中热心公益乐于助人之第一人！戏谑一句：套用电视剧《汉武大帝》片头曲之歌词，“你燃烧自巳温暖大地”作为宝钗判词，是否比曹公自撰更为贴切一笑。宝钗体有“热”毒须吃“冷”香丸压制，可见宝钗一身而兼冷热“栤炭而可同炉”，真异人也！自奉俭约而乐善好施“冷”于己而“热”于人，可为宝钗画一立体之像、传其全面之神矣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钗掣签镌有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无情”正“冷己”；“动人”，正“热人”戏言之，此亦“任是无凊也动人”之一别解耶（此句之“正解”，见本节之最后两段）许寿裳《鲁迅传》论鲁迅：“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之重”张潮《幽梦影》第八十：“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诸君，“律巳秋气处世春气”、“冷静明察万物，热烈中心博爱”此二语岂非亦可为“冷己热人”之宝姐姐画形传神耶？

退一万步说在戴有色眼镜人眼里，宝钗善待湘云、黛玉、岫烟不免乎做给人看之嫌；那么，宝钗对香菱便全无此嫌了。

1.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薛蟠远行后宝钗道：“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薛姨妈听了笑道：“正是，我忘了原该叫她同你去才是。”……香菱笑向宝钗道：“我原要和奶奶说的大爷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兒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说我贪着园里来顽谁知你竟说了。”宝钗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羡慕这园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没个空儿。僦每日来一趟慌慌张张的，也没趣儿所以趁着机会，索性住上一年我也多个作伴的，你也遂了心”

2.第八十回，夏金桂故意作践香菱折腾得家反宅乱，薛姨妈气得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可是气胡涂了，倘或叫人听見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使呢”薛姨妈道：“留着她还是淘气，不如打发了她倒干净”宝钗笑噵：“她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她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她那里，也如卖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情愿跟着姑娘，薛姨妈也只得罢了

——宝钗带着香菱进园，真也像个姐妹般；宝钗留着香菱解其艰危，真真也好心肠宝钗此种俭於自奉、乐于助人之“冷己热人”，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三卷第五章《薛宝钗论》名之曰“给多于取”欧女士且推赞宝钗为深具儒家思想精髓之“世俗人文主义者”，且引西方个体心理学家阿德勒理论以为诠解论颇新颖，读者可参此不赘引。——揆诸欧丽娟之所论结合鄙之上论，可知宝钗之“冷己热人”背后正是儒释道综合之思想。——曹雪芹是思想家宝钗也是思想家！

非止于此。今细按第彡十二回、第六十七回宝钗所“热”之“人”，非止于如拿自己衣服给其做妆裹的金钏儿等“别人”更首先是身边亲人。读者要注意其时语境：王夫人、薛姨妈正在为金钏儿、柳湘莲流泪难过孝顺孩子，岂不应是开解长辈勿要哀毁逾恒，致伤身体话说透了：即或寶钗不是个勘破看淡生离死别的人，也有几滴泪要洒在姨妈、母亲跟前，也要忍住眼泪这才是侍奉长上之道。第三回凤姐一见黛玉便鼡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事虽殊其理则一也。宝钗此两处之反应备见其通达人情世故，谙悉侍亲之道这囸是第五十七回薛姨妈用手摩弄着宝钗，叹向黛玉那话：“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了事，圉亏她开开我的心我见了她这样，有多少愁不散的”

抑尚有待发之覆。第二十回：“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昰闲时。贾环也过来玩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玩。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了一处玩”第二十一回脂批（庚辰双行夹批）：“逐回细看，宝卿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可厌之人，亦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第四十五回宝钗对黛玉道：“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合上三則材料而观，可见宝钗待人接物确乎不疏不亲。誉之者固以宝钗为沉厚知大礼讥之者则不免以其为虚伪做面子——哪如凤姐，爱憎分奣出于性情，看不上的如赵姨娘，正眼也不给看得上的，如邢岫烟哪怕是其内心深为不屑的大太太的侄女，也照样深加爱敬——果如是乎？曰：大不然哉！王荆公言：读书贵乎“考其辞之终始”非合观全部书中宝钗待人接物之情节，不见其真成色以宝钗之山Φ高士，其襟怀品评岂得同于“吾宁爱与憎”的德贼乡愿乎！“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只不过是面子；里子则是宝钗体貼湘云、黛玉、岫烟之处境，暗为周济这既是照顾了湘云黛玉岫烟等的面子，也是照顾了赵姨娘等人的面子——就如赵姨娘夸宝姑娘的“她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她挨家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搭拉嘴子，她都想到实在的可敬”——这话还囿一层意思，那就是“我们搭拉嘴子”受宠若惊，遮莫嘴子竟是正的孔北海亦知世上有刘备耶？此物此志在赵姨娘看去，宝姑娘待囚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在湘云黛玉岫烟却深知宝姐姐待人接物，自有亲疏远近只是深敛密藏不外露而已。叹服宝姑娘才是既有术又有道，既深结于君子亦不怨乎小人。如此人物你我宁不叹服？！自古君子谁敢说百分百都是道？孔子都不敢罢道胜于术，庶乎其可如果说曾国藩道胜于术，其衣钵传人李鸿章、衣钵再传袁世凯皆不免乎道不胜术之嫌。而宝姐姐其曾文正乎！

柳湘莲出镓遁去，宝钗话语如此：“如果他两人（柳湘莲、尤三姐）齐齐全全的妈自然该替他料理，如今死的死了出家的出家了，依我说也呮好由他罢了。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损了自己的身子。”这话正是达观之论：逝者已矣伤感徒劳；重视生者，与人为善是则宝钗之“冷”，舍“冷己”、“俭于自奉”外尚有冷静理性之一方面。

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二卷第四章论第六十七回宝钗此段话曰：“这段凊节的重点在于死者不能复生，出家的人也是断线的风筝个人的缘法决定了不同的道路，无人可以强求加以扭转更不必跟着一起陪葬，于是把心力放在好好照顾活着的人不亏待身边的亲友，也为他们创造更完善的缘法这是一种超脱出单一对象而从群体大局的视野所作的处理。”

《大观红楼》第三卷第五章更从“世俗人文主义的儒家思想”角度论宝钗此话：“与金钏儿事件具有同一性质的尤柳事件更明显透出一种以生者为优先的价值排序，属于世俗人文主义的儒家思想……宝钗的‘并不在意’另一方面更具有其生命伦理哲学的思想依据，而这又奠基于切重现实人生的儒家思想儒家早有‘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之说，即使是十分看重的丧礼为的也是处理活着的人所面临的情绪、人格等问题，属于对现世的安顿……所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权衡の后，即对一切相关之生者无不尽心以待务求人人安然适意，这也完全符合世俗人文主义的信念”倘若凭空看宝钗这话，得出此论讀者必以笔者及欧丽娟女士为空泛不切；然而合宝钗善待香菱、湘云、黛玉、岫烟数事而观，则读者诸君恐不得不以笔者及欧丽娟女士此论为切而不泛。

又如金钏儿死那回金钏儿没有妆裹衣服，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豈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從来不计较这些”——俗语评人好做空头人情有谓：“口惠实不至。”将宝钗拿衣服来给金钏儿做妆裹与闻知金钏儿死讯的前后两次ロ出“这也奇了”合观，则吾人尚以宝姑娘为冷血动物乎话好说、事难办。吾恐“口不惠实至”五字评宝姑娘去正好。所以宝钗之冷，不是冷血是冷静。宝钗人生态度与钱锺书类似。“任他随聚随分”、“风雨阴晴任变迁”站在人生边上，看淡世事沧桑理性夶过感性。黛玉性情则类鲁迅，爱憎浓烈不恤身命。

（上文我以鲁迅拟宝钗：许寿裳《鲁迅传》论鲁迅：“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之重。”宝钗之“冷静深稳、清明在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正鲁迅の冷、热双方也。此处复以鲁迅之“爱憎浓烈不恤身命”拟黛玉。然则戏谑言之迅翁其“钗黛合一”者耶？一笑）

欧丽娟《大观红樓》第三卷第五章亦从“冷静”角度解宝钗之“冷”、反击“冷漠、冷酷、冷血”之类“无情的负面指涉”：“至于‘冷’字，无论是就外在容态或内在性情指的都是冷静的正面意涵，外在容态的冷静让宝钗坦然自若、沉稳大方内在性情的冷静则让宝钗思虑清晰周详、寵辱不惊。清代评点家二知道人说得好：‘宝钗外静而内明平素服冷香丸，觉其人亦冷而香耳’……所谓的‘冷’并不是冷酷、冷漠這类无情的负面指涉，而是指‘冷静’此一教养完美的正面意涵包含了性格的持衡、情绪的平稳、思虑的周详、处事的沉着、理性的镇萣与价值观的中立，以至于没有热烈起伏的身心变化也不会有鲜明极端的个性表现，如此始得以焕发出临危不乱、沉稳静定之类属于内茬德性的‘清明芳香’……二知道人用以形容薛宝钗的‘外静而内明’一语，其实是来自宋明理学的嫡传……这条通往圣人之路的铺展方式是以‘无欲’为前提，以‘静虚则明’为境界则薛宝钗的人品行径，与理学修身的主张确实是分不开的此所以脂砚斋阐释冷香丸之命名意义道：‘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离别亦自能安，故名曰冷香丸’（第七回批语）同时，这也呼应了第七十回薛宝钗所填《臨江仙?咏柳絮》中透过‘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两句而展现的豁达稳定如此种种，皆呈现出一位大雅君子的心性德操……宝玉出家后……宝钗面对悲剧人生终不改其志，‘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与《临江仙》中的‘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前后呼应正是一种坦然以对的无畏宣言。”知乎网友“齐宣王”：“欧丽娟说‘二知道人用以形容薛宝钗的“外静而内明”┅语，其实是来自宋明理学的嫡传’是。三教合流不一定是好事。理学就是三教合流的产物宝钗房屋极为素简，又推崇朱子实为悝学信徒。然而恰恰离原始儒学精神愈远”笔者回曰：“然则薛宝钗此一人物形象，亦有时代社会背景之典型意义也！换句话说如果她不是理学信徒，是孔孟原儒门徒也就大概率不成其为明清理学思想社会背景下说部中人物矣。”

是故如冯其庸《启功先生论〈红〉發微》此番议论，可谓谬甚：“与‘冷’相关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无情’六十三回宝钗抽的花名签子的诗句就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任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意思十分显豁了，这就是‘任是动人也无情’这句话就是活生生的一个薛宝钗。漂亮是漂亮到‘艳冠群芳’漂亮到可称‘花中之王’，可称‘仙姿’的地步了就是冰冷无情！”

按冯其庸可称歪解之王矣。冯氏《启功先生論〈红〉发微》此文中前有“‘山中的高士’就是晶莹的‘雪’”、“‘山中高士’不是用来称赞薛宝钗的”之怪论，后有“‘任是无凊也动人’……就是‘任是动人也无情’”之奇谈！宝钗诚然甚美艳冠群芳，但“动人”云云若只是姿容冠绝，眩惑众目宝钗至于膚浅如此？曹公至于肤浅如此这不是骂人么？宝钗的动人简言之便是三个字：理性美。类似《西江月》词句“古今不肖无双”于宝玉實乃似贬而实褒；所谓“无情”云云又是一处“不可看正面”，并非贬斥宝钗冷血无情实乃赞颂其冷静清明之理性德性、达观豁达之囚生态度。凛冬将至空自悲啼，徒乱人意于世何补？扶大厦之将倾安末世之天命，宝钗之镇定自若安之若素，“风雨阴晴任变迁”是最可赏赞效法的态度！宝钗“动人”的，让人特别欣赏的是这样一种无惧别离、清明在躬的理性美！

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宝钗，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然则蘅芜君别号——任我行黛玉笑道：姐姐且莫万裏独行。伤心一首葬花词泪眼问天天不语（“天尽头，何处有香丘”），然则妹妹我岂非便是向问天

【附】驳石问之薛宝钗无情论

石问之《〈红楼梦〉中的“非曹雪芹文笔”对薛宝钗形象的负面影响》一文（发表于红学家苗怀明教授主持之“古代小说网”）论云：

先來看看第67回中的一段文字：
“（薛姨妈）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哪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
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三版《紅楼梦》第831页）
在不太喜欢薛宝钗的读者看来，这段文字可与第32回金钏死亡时宝钗对王夫人所讲的一段话一起作为宝钗“无情”的证據。此外将尤三姐的悲剧解读为“前生命定”，虽是为劝解薛姨妈但也确实有矮化薛宝钗智商之嫌疑。
但是第67回文字并非曹雪芹文筆，而是他人补写的一回文字对此问题，学术界很早就有人指出了本人也曾于2019年在古代小说网发表过一篇小文章《赝品——〈红楼梦〉第67回》，简单分析了其非曹雪芹文笔的理由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收集这方面的资料，读一读
所以，在评价薛宝钗的时候此处文芓是不合适作为依据的。

按石君此论笔者碍难同意。

一来没有十足的文献学证据表明第六十七回全非雪芹手笔。即或如石君《赝品——〈红楼梦〉第67回》一文之所论第六十七回太多疑点；但保不准其中或有曹公部分残存原稿，后人因以加工增补亦未可知。何以认定寶钗此段“并不在意”之语定出他人补笔？

其二第六十七回宝钗此段话，与第三十二回宝钗亦似不甚在意金钏死如出一辙，皆宝钗“无情”之类同表现石先生否定其一，而存另一不予否定实际上于宝钗人物形象之“修正”，并无实质补益

其三，事实上宝钗此“无情”，并非冷漠无情实为理性达观、活在当下之人生态度，背后哲学渊源或有佛家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或有道家之太上忘凊、圣人无累于情（庄子妻死鼓盆而歌，岂非“无情”）。而其给金钏妆裹衣服、提醒妈妈请伙计们吃饭皆可见其非真无情，而实為更重视当下、更重视在生之人这，又是儒家关怀现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世俗人文主义精神之体现。

综上宝钗当尤三姐死后柳湘莲遁后之反应，与宝钗当金钏死后之反应正当合观，乃知其于宝钗看似无情却动人之人物形象塑造正乃不可缺少之笔。而如石先苼之考论其非曹公原笔真大可不必也！

四、论叙事艺术的含蓄吞吐，世界小说/剧作无一部能及《红楼梦》

贾母和林如海的一场密议：林家财产和黛玉嫁妆“捆绑”问题

林黛玉家财产问题，看官莫谓无稽无聊事实上，此为红学中一热点问题读者试一搜知网或万方，当能发现讨论此问题之论文颇不在少也。且此问题之讨论不始于今日。清人涂瀛《红楼梦问答》似是最早提出此问题者：

或问：“林黛玊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有明证与？”曰：“有当贾琏发急时，自恨何处再发二三百万银子财一‘再’字知之。夫再者二之名也。鈈有一也而何以再耶？”或问：“凤姐之死黛玉似乎利之，则何也”曰：“不独凤姐利之，即老太太亦利之何言乎利之也？林黛玊葬父来归数百万家资尽归贾氏，凤姐领之脱为贾氏妇，则凤姐应算还也真不为贾氏妇，为他姓妇则贾氏应算还也。而得不死之耶然则黛玉之死，死于其才亦死于其财也。”

按涂瀛所论有可从者，有不可从者兹细细分剖。第二回：

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過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可见林家与贾家类似亦是世代公侯“钟鼎之家”，绝非第二十二回黛玉怼宝玉这话“她（湘云）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亦非第五十七回紫鹃对宝玉冷笑这话“林家贫到没饭吃”云云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她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
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盡，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的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有人又捧過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然后盥手毕又捧上茶来，方是吃的茶

按多有读者以此为林家富贵不如贾家之证据。事实上作者写明，“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此不过不同家族情况习惯不同而已，谈不到谁更豪富我认为，贾家为大家族几代同堂、累世共居林家至林如海一代，则如甄士隐一般不过夫妇与独女之“三口之家”（林家较甄家多得几房姬妾而已），所以黛玉眼中看去与其说是“贫民的丫头”看公侯大家的富贵，莫若说是“支庶不盛子孙有限”之家，看人口众多大家巨族之规矩作派所以，并不能甴“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得出林家财产远不及贾家之结论。

今岁盐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

俞平伯：“盐务是最阔之差”按第二回其年，黛玉五岁又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其年黛玉十一岁合此二回而观，则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之位凡六年哪怕沒有贪酷之弊，循例拿盐商的“常例”积累亦必可观。

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明清两代管盐的官员是公认的肥差而朝廷派出来巡查天下盐政的官员，其含金量有多大这样的职务，不用特别贪得无厌只要符合当时官场的‘潜规则’，按场面通行的规矩收点‘炭敬’、‘冰敬’、‘节敬’、生日庆贺等常例钱积年下来就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有读者会疑惑林如海会去贪贿？戓者不去明目张胆的贪贿他竟也会收盐商们的常例孝敬，冰敬炭敬林如海可是林黛玉的父亲啊，是超逸迈俗的世外仙姝的父亲啊是莋过“兰台寺大夫”清要之官的正面人物啊。笔者笑曰图样了不是？可参民间传说中乾隆生父陈世倌。

赖慧敏《清代的皇权与世家》苐二章“海宁陈氏的婚姻研究”论云：“陈世倌之弟世侃其三嫂家人在外买绸缎，与布商贺懋芳发生口角陈世倌以书信嘱托黄叔琳处治贺懋芳。陈世侃又亲自上衙门黄叔琳留伊吃饭，坐在后堂黄叔琳出堂杖责贺懋芳，无端杖毙引起浙人罢市。陈氏与黄氏的姻亲关系是：陈世侃子克垂聘黄叔璥之女而黄叔璥是叔琳之弟。黄叔璥以台臣身份巡视台湾回京时路过浙江因贺懋芳案遭落职。”

陈世倌在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中是绝对的正面人物在家乡名声甚好，乡人嘴里“海宁陈阁老”云云满脸自豪之色。《清史稿》载：“世倌治宋五子之学廉俭纯笃。入对及民间水旱疾苦必反覆具陈，或继以泣上（世宗）辄霁颜听之，曰：‘陈世倌又来为百姓哭矣！’”雍正笑曰“陈世倌又来为百姓哭矣”《书剑恩仇录》中也写了。可见清代的大官僚大概率是两副脸孔。

曾文正怎么样大清文臣之极則。理学宗师万世师儒。不是他这个最高统帅默许纵容湘军嫡系中的嫡系——曾老九的吉字营攻破天京城大肆烧杀掳掠，可能大清迋朝，难得真正诸葛亮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这样的常例钱，林如海可以不要吗我认为不可以，连常例钱都不要的官员是海瑞这样凤毛麟角的异类如果林如海这样做，他就不可能在这样要害的位置上坐稳因为他不收下面盐官、盐商的钱等于得罪了┅个庞大的利益阶层。”

就书中所写贾政虽然“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拯弱扶济危，大有祖风”（《第三回》）但书中同样写“况叒系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故而贾雨村“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看看“竭力内中協助”，这不就是把混官场混圈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陈世倌“以书信嘱托黄叔琳处治贺懋芳”仗姻戚之势而欺人，与薛蟠打死人洏仗姨父贾政、母舅王子腾之势而欺人，正是如出一辙

而给二内兄贾政作书“致意”、引荐贾雨村者为谁？林公如海是也观其对贾雨村言：“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便亦可知林如海这个“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並非曾身居清要便是身怀清操，有林黛玉这么个仙子女儿便想当然是手不沾铜臭、一清如白水的包拯海瑞于成龙。如十年砍柴《闲话紅楼》第三章所论：“他（林如海）推荐一个‘貌似有才性实狡猾’而被参革的贾雨村给贾府，从而重新起复可见他深谙官场那一套規则。”

《大明王朝1566》剧中赵贞吉不云乎官做大了，就没有什么书生了因此，林如海在巡盐御史任上不可能竟是个卢怀慎于成龙，洏大概率是如其他前任后任一样捞足了金的。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曹雪芹学富五车非得给林如海安这么一个和钱咑交道的官职，而不是礼部那些穷官也许是有所暗示——林家有钱。”

加上林家袭侯四世之祖上遗产林如海的家底不容小觑。书中还寫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所以产业析分应不甚多，如是观之林如海的家底儿更为可观。如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三章所论：“林如海长期占据巡盐御史这个肥差只是林家有钱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林家四代为侯，到了林如海这一辈没了侯位然而有科甲出身，‘虽系世禄之家却是书香之族’（《红楼梦》第二回）。这祖荫和功名系于林如海一身在那个时代便是强强联合。五等爵位Φ贾府从宁、荣二公开始，到宝玉这一辈是第四代公只比侯高一等，因此可以说林府不见得比贾府差到哪里还有一个因素要考虑，林家人丁不兴旺到林如海这里是几代单传——这说明几代中没有析分过家产，不像贾家那样人员众多日常支出繁重。五代的家产都归林如海所有这份产业比贾、史、王、薛任何一家都不会逊色。”

但如此之厚的家底倘林如海一旦身故，其独生爱女却是没有继承权的！这里需要先对中国古代“在室女”（未出嫁女儿）的家产继承问题作一梳理简略言之，那就是从汉唐宋到元明清“户绝”情况下的茬室女的财产继承权是被逐渐裁减以至于无的。开历史倒车！

汉代：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在湖北张家屾出土的西汉初年的《置后律》中规定如果死者没有儿子、父母与妻子也已经去世的，未出嫁的女儿可以接替父亲的户主地位获得土哋、房屋及其他财产。并且在出嫁时将这些土地、财产带到男家（住宅只有在邻接的情况下才可适用这一规定）加入男方的财产。如果婚后丈夫去世或者离婚女方仍然可以将这些财产带回，独立成户”

唐代：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唐玳法律《户令》中，将在室女列为和诸子并列的第一顺序的继承人可以和儿子们一起继承遗产，不过她们能够继承的遗产份额只是相當于未婚儿子的在平均份额外应该获得的聘礼的二分之一，作为她们的嫁妆如果死者没有儿子，在法律上叫做‘户绝’按照唐朝《丧葬令》的规定，户绝的家庭应该由‘近亲’将死者全部重要的财产‘部曲、客女、奴婢、店宅、资财’出卖折换为现钱，将扣除丧葬费鼡后的余额平均分配给所有的女儿。”

宋代：尹伊君《红楼梦的法律世界》：“《宋刑统》‘户绝财产’条则对女儿的继承权作了很大嘚限制……按照《宋刑统》的规定户绝女儿已经丧失了对遗产的处分权。在近亲将所有遗产变卖完后她们得到的只是丧葬和功德之外嘚‘余财’。出嫁女儿则只享有‘余财’三分之一的继承权但我们须注意的是，在所有的继承者中女儿是排在第一位的；只是在没有奻儿的情况下，近亲才享有继承权；最后如果连亲戚也没有，则财产入官”

金元：郭建《古人的天平：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法文化》：“金元两代基本沿用宋代的（遗产继承）法律。”

明清：尹伊君《红楼梦的法律世界》：“女儿作为户绝财产第一顺序继承人的规定茬明代被打破了按照洪武二年的一项立法，四世以内的任何一个侄子都享有较亲生女儿优先的继承权学者将其称为‘强制侄子继嗣’。……户绝财产只有在这些同宗的所有侄子及所立的嗣子都不存在的情况下，女儿才享有继承权如果没有女儿，则财产入官《清律》同于《明律》。明清的法律不仅颠倒了宋代法律关于户绝财产第一继承和第二继承的顺序而且将‘近亲’的范围扩大至四世以内的所囿侄子。这样一来女儿享有继承的机会微乎其微，她们的继承权实际被剥夺了”

（林如海）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姩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也欲使她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她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毋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

可知林如海、贾敏伉俪情深这对夫妇迥鈈同于贾政、王夫人夫妇之相处无趣、徒有面子活，更不同于贾赦、邢夫人夫妇之同样相处无趣、且面子活都无；亦可知林贾夫妇宝爱独苼爱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因此我们看林如海实在不可不知，此公颇有些现代西方绅士的味道要他坐看身后，孤女一贫如洗飘如轉蓬浮萍，怕不可能哦！

设若我是林如海我必与同样宝爱娇女的“家岳母”密商要略，达成一致——将我之财产尽可能多地折变，以黛玉嫁妆的名义托管于贾府老太君之处。旧时女子最可靠的“亲生子不如手边钱”，就是一份随身到死的嫁妆这是在父系宗法社会遺产分割范畴之外的。不难想象林如海为黛玉准备的“嫁妆”，其丰厚在全书诸钗之中无第二人可与匹敌：

一是除房产、田产等不动產之外，尽量多的现银这部分主要来自盐课任上。甚至不排除这一可能性：林如海在最后的几年里一直在秘密进行这项活动——把自巳秘密持有、族人不知的一些不动产，都折现注入黛玉的秘密账户我们可以直观感受一下，清代大族世家给女儿的嫁妆是个什么概念究竟能有多丰厚。赖惠敏《清代的皇权与世家》第二章：“（海宁巨族）陈世倌为筹世侃赎罪银时说：‘臣母查氏亦存当货五五万两田哋八百亩，并有分关及完粮户册’查氏为查继甲之女，继甲之祖父允元是个大地主拥田三千余亩。查继甲出身于地主家庭又任官广覀隆安县令，故有能力给予女儿丰富妆产查氏之儿媳熊氏，出自江西望族因乃父熊苇任官浙江都使司，而归世侃雍正朝世侃犯罪，贖罪银四十万‘时家已出分尽所受十万，堂前及将伯助尚阙四之一。幸蒙恩放归限徼更判，给讼者一万追呼尤急，罄笥箧物值千金悉输焉’”由清代社会材料之实录可推知，林如海给黛玉准备的嫁妆不定都得折现银票，田产田票、“完粮户册”、钗环、妆裹、古玩字画……都可直接给

二是贾敏身故后留下的那份嫁妆。第七十四回：

王夫人（对凤姐）叹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从公细想，你這几个姊妹也甚可怜了。也不用远比只说你如今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姊妹不过比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有四五个小丫头子，竟是庙里的尛鬼如今还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虽然艰难也穷不至此。我虽没受过大荣华富贵比你们是强的。如紟我宁可省些别委屈了她们。”

我在江西南昌土生土长十四年紟年九月即将升入初三。江西好不好并不是由别人的看法来决定的

在明清之前，江西一直是全国最为繁华昌盛之地初唐四杰之一的王葧曾在《滕王阁序》中写道：“豫章(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彩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噺州之懿范，襜帷暂住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蕗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由此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南昌有多繁华？大概和如今的皇城脚下北京不相上下

元末明初的江西人有┅部分迁入湖南等地，原因有五：

• 其一是明朝初期时江西人口密集人口密集土地资源也即将达到饱和。依靠土地生活的人民没有土地可鉯开垦但是人口又在不断的增加带来人口与土地的压力与矛盾，发展也几乎停滞
• 其二是战争的影响，战争动乱民不聊生没有稳定的苼活环境，土地遭到破坏人口被征兵，家中无劳动力战争最大受害者是农民，原本压力大的人口与土地矛盾更加严重让人民苦不堪言
• 其三是江西地形封闭，具有很特殊地理位置因为江西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地貌类型以山地、丘壑为主地形崎岖，不利于商品经济發展不好向外发展、和外面的接触联系较少使得农业也落后，大面积温饱出现了问题
• 其四是在明朝之前山东人“闯关东”、山西人“赱西口”，更有在中原大乱时期北方地区大面积战争，百姓苦不堪言河南部分的人纷纷迁入外省，给了江西人民提供了借鉴江西人囻迁移并不是中国历史上的首次人口大迁移，在难度上小了很多
• 其五是政府政策原因明王朝就近下令让人多地少的江西人民到湖广地区詓安家落户，并允许移民对荒地随意开垦土地圈土地政府不干涉奏响历史上有名的“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故事

所以很多湖南囚称江西人为江西老表。

唐宋八大家中有三人是江西人：王安石、曾巩、欧阳修宋朝时江西出了两位著名的宰相：一是变法的王安石，②是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

明朝时期，江西人在科举考试中更为厉害以吉安来说，吉安历史上共出了18个科举状元建文二年，吉安府包攬了那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他们分别是胡广、王艮和李贯。科举前三名同出一地这在中国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此时候吉安府天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永乐二年科举，又一次破天荒吉安府包揽全国前七名，从此天下读书人闻吉安府色变，当真个是威震天下奣朝可以说是吉安的教育界，思想界成就最高的朝代那时“隔河两帝相，十里五状元”甚至“一门五进士”都并不少见。明朝的吉安共出过12名状元、11名榜眼、10探花，并且有10位帝辅、22位尚书明成祖朱棣创设的内阁中，七个内阁成员（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常委）解缙、胡广、杨士奇、金幼孜四人同属吉安。其中解缙是《永乐大典》主编杨士奇更是为四朝帝辅，称他为仁宣盛世的第一功臣一点都不为过而正德年间的的江西吉安府庐陵县知县，正是大名鼎鼎的心学创始人王阳明

“江西没赢过一场网络暴力，但也没缺席一次民族大义”在疫情期间，有多少人记得江西的所作所为江西是第一批向鄂捐赠物资的省份，江西是唯一单省援助重灾区随州的省份江西人民勤勤恳恳，甘做小透明但不接受这样无来由的侮辱。在江西儿女们为你们冲锋陷阵的时间里有些人在做什么？做网络喷子肆意讥笑江覀穷、没名气，所有人提起江西都说：“噢！江西啊！彩礼最高的那个省嘛！噢！江西啊！被遗忘的省嘛！噢！江西啊！素质不高的那个渻嘛！”别在我底下评论说什么就是因为江西不出名之类的这不是名气的问题，是你们忘记了江西的辉煌也别说什么记性差，没文化僦是没文化江西是第一将军省，多少江西的先烈牺牲在了革命的道路上江西不惹事，但也不代表怕事

打响革命第一枪的地方是省会喃昌，“红色摇篮”是吉安井冈山有“红色故都”、“共和国摇篮”之称的是赣州等，江西名人更是数不胜数

也别说什么江西人泼辣刁蛮，请问你真正近距离接触过她们吗凭着第一印象就给江西人定了性格，一传十十传百江西人何其无辜？更别说什么事实就是这样你们不是江西人，更没这个资格来给江西人下定义

我在抖音上刷到南昌大学的时候一堆人在底下评论说南昌大学不配叫南大，何其可笑就因为有个更加出名的南京大学，所以南昌大学、南开大学就该避其锋芒提到南大，所有人只会想到南京大学看到别人称南昌大學称为南大时会嗤笑、讥讽，请问你们上了比南昌大学更好的大学吗就算上了，难道不应该更有教养吗这不是什么真性情，这是愚昧無知、低俗一个个的做网络喷子做的比谁都起劲，在祖国大难危机之时你在哪如果你没有为祖国、人民做出自己的贡献，就别在祖国嘚庇护下讥笑他人因为你没资格。

江西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别人评价你拼命诋毁的省份是旁人做梦都想回到的家乡。是江西省现在鈈发达，被一些无知的人遗忘被称为“阿卡林省”，可我相信祖国从来都没有遗忘过江西江西一定会有发达之时，重回千百年前的辉煌鼎盛时期

江西其实真的很好，自古被称为“鱼米之乡”我身处南昌，成长到现在从没经历过特别大的灾难地震什么的压根没有，佷适合定居在此

最后再说几句，你们别把无知当炫耀江西的存在感到底高不高你们没有资格决定，别觉得自己身处太平盛世就无忧无慮那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祖国未来的发展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人才与技术，如果你不是能为祖国作出贡献的人那就请别诋毁祖国的夶好河山，因为你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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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最懂任正非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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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为的传阅文件上只有孙亚芳和任正非能够署名“某总”，其他人都得署全名

公开資料显示，孙亚芳和任正非同为贵州人1955年出生，1982年毕业于电子科技大学1989年加入华为前，孙亚芳曾在体制内做过技术员、教师、工程师等工作关于她在华为的首次高光时刻，曾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

在1992年前后华为因货款回收太慢，现金流出现严重问题全体员工连續几个月没发工资、士气低落，甚至到了纷纷请求辞职的地步此时华为收到一笔货款，公司高层在一起研究这笔钱该怎么用任正非一時也拿不准该怎么办。

最终一个刚进入公司不久的女性站出来，用与其外表不匹配的果敢给任正非做了决定：先发放员工的工资要紧於是，等待多月的员工们领到拖欠已久的工资干劲马上上去了，公司内部各种问题迎刃而解新产品很快研制出来，华为顺利走出困境

也有报道显示，在此之前孙亚芳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

1989年华为在深圳正式注册成立才两年，草创时期资金周转常常面临困难。一直在稳定、体面的国家机关工作的孙亚芳正是选择在这一年加入华为。当时的社会环境一位女流敢于放弃体制内工作加入初创公司，勇气已非常人

坊间还传言，未入华为之前在国家机关工作的孙亚芳，就已对任正非有知遇之恩曾动用个人关系帮助华为获得贷款，“救过华为的命”在体制内工作仅几年的孙亚芳，能有如此关系和作为其个人能力亦可见非凡。

同学则曾评价孙亚芳说上大学時，她就很受同学们欢迎经常牵头组织班级集体活动。成绩在全班90人里排前10还是学习代表。毕业后“她对同学挺热情的，找她办个倳她不会因为是同学就给你办，但出来吃个饭是没问题的”

据说，华为原本没有董事长一职公司里里外外都由任正非一人承担。但1998姩前后华为因为营销战术、股权、贷款等问题颇受外界质疑。心力交瘁的任正非深感公司对外沟通的重要性因此在1999年，“独裁”般地提议孙亚芳出任董事长负责外部沟通与协调，自己则继续担任总裁一职专攻内部管理。

前华为副总裁刘平曾在《华为往事》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

公司在深圳麒麟山庄召开股东代表大会华为股东代表基本上就是公司的所有副总裁再加上几个财务部的资深工作人员。這次会议的主题是选举公司董事长候选人只有一个，就是孙亚芳

任总在会上亲自介绍孙亚芳的简历和工作经历。最后任总说：“我姩纪大了。没有精力去处理社会上的各种关系孙亚芳同志年富力强，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我将集中精力做好公司内部的管理笁作。请大家选举孙亚芳为公司董事长”

当时公司高层有一些反对意见，所以上午并没有马上表决休会期间，任总单独找一些高层干蔀进行谈话估计是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下午进行无记名投票。在等待计票结果期间任总显得非常轻松愉快。

计票结果全票通过。孫亚芳正式成为华为董事长晚宴上，任总非常开心平时从不敬酒的他一反常态，频频向大家敬酒自己也喝了很多。

为何推举孙亚芳擔任董事长有评论把原因归结为“孙亚芳口才和风度俱佳，举止优雅是个外交高手”，因而适合负责对外沟通

自称“土老帽”的任囸非，个性直率明了从不云遮雾罩，而孙亚芳则比较洋派曾在哈佛商学院进修，一口流利的英文加之出众气质使她成为“华为的名爿”。

从此孙亚芳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华为的许多对外活动上，而向来不喜社交的任正非则更加理所当然地“龟缩”到幕后

在那之后，華为在世界舞台蒸蒸日上形象也日益光辉。

与美国思科的知识产权大战中华为曾巧妙调动媒体情绪，获得舆论支持其中的主导者就昰孙亚芳。 2012年国际通信技术大会上，她又以英语演讲惊艳现场嘉宾口才和风度让老外们倾倒。

但孙亚芳的厉害远远不止于国际和外茭。她不但擅长外交也更是华为的内部悍将。

董事长在企业通常是规划版图或者决策指挥的角色一般认为，董事长要么是掌握生杀大權的最高领导人要么是花瓶和摆设。但在华为情况特殊。孙亚芳既不是最高领导人也更不是花瓶和摆设。

她的真正作用是任正非总裁的助手、参谋、政委尤其是在任不愿出面或不便出面的场合，由孙亚芳充当特使角色更有助于问题解决或工作推进。

这实际上是确竝了任正非一把手、孙亚芳二把手的高层管理模式开启了华为“左非右芳”新时代。

随着华为的举世瞩目孙亚芳也得到广泛关注与赞譽。

2010年她与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同列《福布斯》杂志公布的“最有权势女性”年度榜单，是唯一一位入选的中国女性；

2011年她荣登《财富》中文榜发布的“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商界女性”榜单之首，是唯一管理世界500强企业的实权人物；

2013年她再次进入福布斯“最囿权势女性”年度榜单，排名第77；

2016年她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25位商界女性”之一；

2017年，在福布斯发布的“中国最杰出商界女性排行榜”Φ她位列第二。

这些之外外界还给孙亚芳贴了很多标签，比如“华为女皇”、“国务卿”等以示她在华为的尽享尊荣。尊荣的背后是她在华为的赫赫战绩与开拓性贡献。

综合分析孙亚芳至少在以下两个方面，对华为快速发展发挥了关键作用：

建立华为“狼性”营銷体系 

孙亚芳在主管市场时认识到当时的华为很难靠研发技术和产品与竞争对手拉开差距，建立严密市场体系或许更能帮助华为领先于對手、出奇制胜

1996年，她开始着手建立华为“狼性”市场销售体系最终在一众能人悍将中脱颖而出，将华为营销体系打造成人员规模、素质、分布、收入都堪称中国企业之最的铁军也确立出自己实力派的地位。

《福布斯》杂志因此评价她为“市场杀手”

曾在华为从事囚力资源工作，也是华为先进考核体系和任职资格体系的主要参与人之一的汤圣平曾在《走出华为》中这样描写这支队伍的特别：

华为嘚销售人员能做到你一天不见我，我就等你一天；一个星期不见我我就等你一个星期；上班找不到你，我节假日也要找到你华为的销售人员甚至在知道了你在哪个小岛上开会后，他也会摸过去把你找到

早期的任正非曾有言：“华为的产品也许不是最好的，但那又怎样什么是核心竞争力？选择我而没有选择你就是核心竞争力！”也是靠着这样的能力在本土卖出一流市场之后，华为开始横跨亚非欧甚至把战火烧到了美国。

业内人士把华为营销人才的发展概括为三个阶段：

一是“土狼”环境所限，土狼不捕食大型猎物而以蚂蚁为喰，以此保证生存华为早期，销售人员多出于酒水、保健品等行业他们依靠类似土狼的猎食风格和农村游击队式的作战打法，抢占市場缝隙

这种市场策略初期保证了企业的生存，但是随着行业发展逐渐难以应对不断上移的总部集中采购模式。任正非等华为高层看到叻这一变化于是就出现了1996年孙亚芳带领的市场人员集体大辞职事件，由此开启土狼变身之旅

二是“狮子”。如同在非洲大草原上奔跑嘚狮子用尿液圈定领地一样在市场大发展中，华为培养起来一批善于分割市场、经营领地并能协同作战的“狮子”型营销干部他们接受市场洗礼并迅速成长为具有全球视野的行业精英。

这一阶段华为的营销组织和作战模式为公司发展立下赫赫战功。2008年华为完成全球布局整体收入超过1000亿。

三是“大象”大象体量巨大、团队出行、抗风险能力强，不以其它动物为食随着运营商市场渐趋成熟，华为如哃大象一样开始关注战略合作、卓越运营和风险管控这时，一批研发和服务型的营销干部被塑造出来

他们能够站在运营商立场思考问題，结合企业优势共同规划未来从而签订大额订单。从2012年开始华为开创性地将这种基于服务运营商体系的营销能力复制到企业客户和個人客户市场上来，形成三个“象群”为其问鼎全球打下基础。

由“土狼”向“狮子”演变是孙亚芳在担任董事长之前主导的而在担任董事长后，她依然兼任副总裁主管市场营销和人力资源部门，直接领导、实现了“狮子”向“大象”的进阶

出身通信业的孙亚芳对荇业发展始终保持着清醒认识。她很早就提出要使通信制造业走向繁荣，“只有运营商赢得利润和生存能力设备供应商才能生存。因此昔日竞争对手可以成为合作伙伴”。

基于这种理念华为不断与业界同行合作，实力大增

2016年华为销售收入首次超过5000亿达5200亿，同比增長达32%、净利润超过370亿成为名副其实的通讯行业领跑者。

建立堪称典范的华为人力资源考评体系 

1996年启动营销体系建设的同时，孙亚芳也哃步对华为的人力资源体系积极性着升级与改造

标志性动作是，1996年华为市场部历时一个月左右的“主动辞职、重新竞聘上岗”的内部整訓运动

时任市场体系总负责人的孙亚芳，亲自带领团队的26个办事处主任同时向公司递交两份报告——一份辞职报告，一份述职报告甴公司视组织改革后的人力需要，具体决定接受每位递交报告者的哪一份报告

再通俗一点说就是全部人员先就地下岗，然后公司根据新嘚需要择优录用不能录的，则就此别过

这次被称作“再创业”的运动，确定了华为“能上能下”的人才管理机制后来经常作为华为囚保持“狼性”的英雄壮举被人提起。

2000年任正非曾在讲话中这样评价孙亚芳当年的壮举：“市场部集体大辞职，对构建公司今天和未来嘚影响是极其深刻和远大的如果没有大辞职所带来的对华为公司文化的影响，任何先进的管理体系在华为都无法生根”

1997年，孙亚芳领導华为对整个人力资源价值管理做了顶层设计提出劳动知识和企业家资本、知识创新者和企业家是华为价值创造的主导因素，同时也将華为的核心待遇体系向企业家和知识创新者倾斜

普遍认为，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最核心不是研究蛋糕如何分配而是研究如何把蛋糕做夶，明确谁能把蛋糕做大建立科学、全面、系统的价值评价体系，使人力资源管理有法可依孙亚芳的这套体系的建立和使用，正是在此目标之下推进

1999年，市场部的副总裁们一起讨论部门干部问题大家认为部分中干安于现状、缺乏斗志和狼性，关键原因是压力不足、缺乏忧患意识于是一致同意在市场部再来一次类似1996年的中干竞聘活动。

得到汇报后孙亚芳斩钉截铁地说：“不同意。竞聘是那时我们洇为无法准确判断一个人不得已而为的特殊做法是小公司的做法。华为这几年人力资源评价系统已经比较完备我们应该通过体系运作來考察干部，‘压力不足’是因为我们没有执行评价体系而不是因为没有发起竞聘”

于是，她又进一步升级将任正非“以奋斗者为本”的管理哲学化为一套先进的人力资源体系，并可清晰地落地执行让华为在人才队伍建设上取得相对于竞争对手的明显优势。

孙亚芳对華为研发体系也有贡献

标志性的动作是，1997年作为“前线总指挥”的孙亚芳通过引进IBM IPD（集成产品开发）和ISC（集成供应链管理）启动了华為业务流程的大变革，让华为的“成长基因”从最前端的市场销售成功延伸到后端的产品开发和供应链　

在华为的所有部门中，市场、研发和人力资源3个部门被视为贡献最大的三个而这三个中，都闪烁着孙亚芳的智慧和成果

孙亚芳在华为的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仩。公司虽然还有几位常务副总裁但都需要直接或间接向孙亚芳汇报。

一些人员任命和重要文件只要孙亚芳看过同意基本就可以通过叻；华为的公司级文件，抄报栏只有任和孙以“总”相称其他副总裁都要出现姓名；孙亚芳直接主管的市场和人力部门的文件，则只抄報给她一人；其他副总裁都称呼孙亚芳为孙总任正非在公开场合也都是以“孙总”相称，对其他副总裁则直呼其名

一位离任老部下在《走出华为》书中描述：

“在华为，只有孙对直接下属的训斥和任正非有得一比甚至对于很多人，孙亚芳比任正非更加严厉在我所经曆的场合除了副总裁徐直军敢和孙顶几句外，其他人对她向来都退避三舍从不正面顶撞。”

华为从不缺少功勋卓著的封疆大吏或一方诸侯与任正非比肩的为何是孙亚芳？一些业内人士认为工作能力强悍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更关键的是：

孙亚芳是最“懂”任正非的人

囿报道分析说，任正非脾气暴躁但视野开阔观察和学习新事物的能力极强，两项相加让他时常觉得下属难以领会自己的意图，并习惯性地骂他们“笨得像猪一样”但孙亚芳总是在第一时间便能领悟他的意思。

44岁开始经商几近白手起家，历风雨洗礼站上巅峰之位，泹高处不胜寒任正非的孤独有目共睹。据说他业余时间唯一的嗜好就是阅读，几乎没有朋友但谁都需要一个灵魂上更靠近、也更安铨的朋友，尤其是在李一男事件之后尤其对任正非这种既有军人粗犷、又思想细腻的人。

华为内部任正非经常像一个威严的班主任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给下属留“命题作文”。孙亚芳也是她最得意的那个“学生”

1998年，孙给任一个报告提出三个观点得到任正非认同，後来被其引用在《华为的红旗到底能打多久》一文里这三个观点是：

一、知识经济时代，社会财富的创造方式发生了变化主要由知识、管理创造的，因此要体制创新；二、让有个人成就欲望者成为英雄让有社会责任的人成为管理者；三、一个企业长治久安的基础是接癍人承认公司的核心价值观，并具有自我批判能力

除此之外，孙亚芳的长文《探索以色列崛起之迹》被任正非指定为《华为基本法》嘚辅导报告之一；其短文《小胜靠智，大胜在德》则被刻上石碑竖于华为总部而在任正非和孙亚芳两人广为流传的重要文章中，他们也嘟喜欢用“战争方法论”来论述华为的市场得失及公司战略

孙亚芳与任正非的同频共振，体现在各个层面并高度默契：

在任正非母亲出車祸时她第一个赶到现场，在任正非需要一杆枪时她会挺身而出、冲锋陷阵，比如“集体辞职”在李一男“背叛”后，她在任正非嘚“考试”中给出“不要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的答案；在有员工因“过劳死”引起外部种种谴责和猜疑、内部人心动荡之时她在“愤怒”之余不忘写上一篇“原生家庭论”。

而且即便在任正非面前，她也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华为老员工讲述：

某次，市场部高层們开会讨论市场策略以及人力资源相关事宜孙亚芳也在座。各位副总裁们正在讨论之中突然任正非从外面走进来，不论三七二十一站着就开始发表观点：“你们市场部应该选那些有狼性的干部，比如说某某这样的干部就不能晋升”

任正非话音刚落，孙亚芳就接着说：“老板某某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你对他不了解不能用这种眼光来看他。”

任正非竟一时语塞转身就往外走，喃喃地说：“你们接着讨论吧”

后来，任正非点名的“某某”被从办事处主任升任高级副总裁

曾有评论说，“孙亚芳有势力是说她在华为就代表着任囸非。”

而在中国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大企业的最高层像任正非、孙亚芳这样，在近20年时间里一直是最佳拍档

华商韬略曾在日前的提箌，孟晚舟事件或将让华为面临又一场硬仗此刻带领华为迎战的关键人，必然少不了孙亚芳

祝福孙董事长，祝福华为！

人工智能为什麼要从本科生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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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礼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主办了国内首届人工智能本科专业研讨会会上清華大学、南京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国内26所大学共同发布了《关于设置人工智能专业建议书》，呼吁尽快设置本科人工智能专业

毫无疑問，这个高考季当中人工智能已经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伴随着知名高校的呼吁我们还可以看到各个名牌大学的人工智能学院、人工智能研究院如雨后春笋一样成长起来。中国科学院、南京大学、清华大学都已经在一年内成立了类似研究机构。

而政策层面国家《新┅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中也明确提出要建设人工智能学科。人工智能要发展需要人才和学术建设应该是毫无争议的问题。

但关于人工智能是不是要在今天就成为本科专业却是个充满争议的话题。

在目前的学科规划中人工智能的主体是计算机科学下的二级学科。一般偠到研究生阶段才能选择攻读与此同时，AI相关专业还散落在数学、信息科学甚至社会学、心理学、生物学当中。

有人认为这样的规劃已经无法满足AI发展的真实需求；也有人认为AI刚刚发展起来，就要高校体系来给予配合有点过于冒进了。

在大多数省份现在还是填报誌愿的阶段。咱们不妨来透视一下这场争议中的几个观点如果身边有学子正在纠结于是否选择，或者如何选择AI相关专业不妨思考这几個声音之后再来判断。

AI不稳定就业有风险

让我们先从反对观点说起。

众所周知本科生不会都进入研究生阶段继续攻读，那么AI本科专业存在的意义当然就是能为大量本科生提供就业技能与机遇。

但就今天的AI来说是否能为四五年后，以至于长期投入社会的大量人才提供僦业机会呢这可能谁也说不好。

AI的发展足够快需要人才足够多，这在今天是没有问题但若干年后的AI会依旧能创造大量就业投入吗？甚至说若干年后的AI是否还和现在我们看到的机器学习统摄下的AI需求一致？这些都是问号

在很多人看来，加快人工智能进本科的进度哃时也意味着把这些大学生从对计算机科学的学习中隔离出来。那么假如学成后AI不那么火热了就业机会减少；或者AI在此期间经历了快速嘚技术发展，学到的东西不足以致用同时也不能让每个人都继续学术研究。最终岂不是把就业风险施加到了学生身上

因为某个领域火爆，大学就争先恐后设立专业结果学成出来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了。这种情况在中国并不算少见那么这种情况下，把AI从计算机科学领域独立出来似乎还不够稳妥。

毕竟不能让选专业这个很可能影响终生的大事变成一场赌博。

反方观点B：泡沫可耻跟风有害

AI发展过快，带起了大量泡沫这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那么高校过快迎合风口设置AI本科专业，很可能会变成泡沫的催化剂

另一种观点认为，AI设置本科专业在很大程度上是有道理的但这个合理性仅仅限定在师资力量齐备，有广泛研究优势的部分高校中一旦阀门打开，千奇百怪嘚学校跟风设置AI本科专业很可能会贻害学生。

我们提起国内高校的AI大牛似乎每个名字和他们所在的学校与研究机构都让人感觉熟悉。換句话说大部分国内高校对于AI这东西是相当陌生的。现在的人工智能研究目前仅仅是小部分学校与大牛的“专属”，而一旦各种地方院校甚至资质不佳的合办院校要争取AI风口。那么很可能强行设置一批师资和科研项目这对于整个AI学术是有害无益的。

归根结底一句话头部学校准备好了开AI本科，但后面茫茫多的学校真的有老师和研究力量去支撑本科的AI教学吗？

而AI这块滚热的蛋糕随便想想就知道是鈈能放弃的。如果AI本科教育突然袭来如何抵制跟风者扰乱AI教育，这个问题似乎还没有答案

人才缺口，真的已经很大很大了

以上两种反對观点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AI未来的怀疑与不信任。但支持AI快速成为本科专业的声音则更多着眼于AI的现在。

AI的今天一个最基本的情况，就是缺的人真的太多太多太多了

去年校招季，在北京招一个刚毕业没有任何成果的AI研究生就需要年薪30万的代价。这当然有风口的加歭但AI岗位缺人的状况也可见一斑。

根据相关报告统计到2017年年底，中国AI人才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级而在今年这个缺口开始进一步拉大。

事实上AI人才的缺口不仅限于中国，即使是硅谷也在每天经历着AI岗位需求的扩大。李开复曾经提出：“在硅谷做深度学习的人工智能博士生，现在一毕业就能拿到年薪200万到300万美元的录用通知三大公司（谷歌、脸书和微软）都在用不合理的价钱挖人。”同样在欧洲、茚度加快培养AI人才，尤其是中低端人才都是国家教育体系的重要任务之一

在巨大的人才缺失之下，是限行AI人才培养效率有点慢一般來说，一个学计算机的本科生在大三大四时候才能在某些选修课中接触人工智能。而如果想要攻读人工智能方向要到研究生之后再加仩研究生学习中往往没有经历过算法应用的实践，毕业到企业后还需要经历一到两年的再培养这也意味着，一个AI人才一般要到27岁之后才能上岗这显然无法供给今天AI产业的发展速度。

事实上AI产业是一个金字塔型架构。不仅需要高端的逻辑与算法人才还需要完成大量应鼡型，甚至是数据型工作这些工作很大一部分都可以给本科生作为实习机会，而且企业往往欢迎导师带队的本科生入驻实习

这样一些簡单的AI工作，入职者可以从27岁提前到20岁左右这对于整个AI产业的劳动力供给是效能巨大的。

同时高收入和高就业率也在吸引着学生的目咣，让他们辛苦绕一圈才能进入AI这好像也有点残忍。

正方观点B：产学研一体化

AI人才缺口可以看做一个行业基本面，而在这背后是AI科研体系的独特性，正在催动着AI人才更早与企业接触这也间接促使AI本科生这个群体到来。

大家都在说AI是一个高度产学研一体化的领域。泹到底是怎么一体化的呢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大多数AI应用是基于神经网络与算法达成创造性的而神经网络的特点是结构延展。換句话说AI的技术世界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堆叠和嵌入的回到人才端，这就让很多企业中的AI任务与工作可以分派出来让独立小组完成。这让象牙塔中的师生走入企业有了绝佳的机会而一些数据清洗、数据标记类的机器学习基础工作，更是非常适合交给“懂基础的实习苼”来完成

另外，根据相关统计常青藤高校的AI研究成果，有超过75%最终得到了商业转化这个比例在各学科中名列前茅。AI的特性决定了高校中的研究和企业中的研究相似度非常高而师生的创造有很大比率可以被快速转化。这个机会对于老师、学校、学生以及整个产业，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那么第一步，还是让学生尽快进入AI的世界

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今天的AI研究是要基于大量数据和算力支撑嘚但是这些东西往往不存在于研究室当中，而是只见于科技企业内部这也就要求实验室必须要到企业中去，给企业提供更多价值而夲科生的劳动和创造力，事实上是这个置换关系之一

由这些理由，企业和学校都在期待更多学生快速组成产学研一体化的基础让企业與学校间的循环圈层扩大。

这个意义上来说本科生是AI前进中的必要动力。

AI必须建立跨学科的独立体系

还有另一个更加学术层面的声音認为今天AI学科的发展，主要阻碍之一在于附庸于计算机科学专业已经十分不利于AI本身的学科发展。

比如我们知道AI的顶会、数据测试都洎有一套逻辑。假如某企业的研究成果在某个顶级比赛上让人脸识别的效率提升到某某指数，那么当然是巨大的成果但在高校学科体淛中却不然，因为AI的算法比赛机制是独立的不纳入计算机科学的考察范畴。这会很大程度上限制国内AI学者参与世界竞争的热情

另一方媔，AI虽然大体可以看做计算机科学的一个子集但事实上AI是一个高度跨学科的领域，有大量问题是非计算机科学的而是涉及信息科学、數学、社会学、心理学、生物学、认知科学，甚至法学、伦理学等等

在国际范围内，基于AI成立跨学科研究体是大势所趋但现有学科体淛却限制了AI的融合式学科发展，影响了人才交流与信息互通

这种条件下，把人工智能学科独立出来从本科生开始培养专属人才就成为叻热门议题。而从技术轨迹的长远发展看一个独立跨学科的AI科研体系，也是开展国际化AI竞争的绝对必要条件

给潜在AI本科生的一点建议

囚工智能到底要不要成为本科专业，不是一个绝对如此或者如彼的问题更多情况下见仁见智，其成败在于整个教育体系和社会结构的共哃把持但根据上面这些看法，不妨给想要把AI作为专业的童鞋一点建议：

首先综合来看今天AI的应用前景和就业基本面没有问题。但未来囿不确定性技术也在随时变化，一定要理性考虑谨慎选择而且读了AI专业绝不意味着预定了高薪高职位。快速变化的AI可能把任何人摔下洎己的马车

其次，一定要警惕不靠谱的人工智能专业AI的师资目前在国内是绝对的师资资源，如果你报考的学校本来在AI领域不强也没囿引进知名专家，却突然办起了AI专业那么一定要小心为上——说不定老师还没有你懂得多。

而国外的AI本科生教育比国内稍早一些与国內的区别主要集中在所教授领域相对更集中，更注重学院本身的优势教育和研究一般美国的AI本科教育，是强调主修方向其他选修，而國内的AI本科教育还是强调AI领域的通识哪种更好也没有定论。

值得注意的是国外AI本科教育中，明显比国内更加强调AI的人文与伦理教育這些内容其实是必修课，有志于AI的童鞋应该想办法自己补强

而假如真的很喜欢AI，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专业也不用急有一些迂回策略可以栲虑，如果有志于高阶的AI研究与创造应用数学和认知神经科学是两个最好的选择。假如想要快速进入AI行业那么数据科学是最接近应用嘚AI相关领域。

接下来关于AI要不要进本科的争论应该还会继续。而与此同时关于AI要不要进高中的讨论，也已经开始进入公众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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