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翼飞龙全章免费阅读格蕾娜是不是冰翼族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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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飞龙】连载一:《飞离天翼国的空中囚牢》预言和引子
关于小龙的预言: 当战争持续二十载……小龙就会到来。当大地浸透泪与血……就是小龙来临的时刻。 找到蓝色最深的海翼龙蛋。你将迎来夜的羽翼。高山上最大的龙蛋将带给你天空的飞翼。在泥浆中找到龙血色的蛋,你将得到土地的翅翼。躲避着互相征伐的女王们,沙翼龙蛋独自隐藏,等待着被发现。 焚、炽、炎三女王,二王将会陨落,余下的一王会明白,如果向更强、更高的命运低头,她将得到火之翼的力量。 五枚龙蛋在最明亮的夜晚孵化,五头龙降生,为了终结战争。黑暗退却,光明到来。
小龙们即将来临……
[url]http://引子[/url] 风暴中,一头龙正竭力藏匿形迹。黑沉沉的云层间电光闪烁。维托尔在飞行中更紧地护住了那易碎之物。只要飞过眼前的群山,他就安全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天翼龙的王宫里逃了出来,秘密洞穴已经近在咫尺……然而,他的身影已经被下方黑矅石般的眼睛牢牢锁定。一条龙盘踞在伸出崖壁的巨石上,鳞甲上的淡淡金色因热力而明灭不定,有如沙漠地平线上蒸腾变幻的空气。她眯起黑色的眼睛,昂首望向远处天际,盯紧那双微光闪动的银翅。她一振龙尾,两条巨龙随即从她身后腾空而起,冲进风暴的中心。群山之间荡起一声充满痛楚的号叫,白色冰翼龙落入他们的爪中。护卫将维托尔带到她面前,放在湿滑的巨石上。他猛吸一口气,准备发起攻击。“把他的嘴捆上!”她喝令道,“快点!”一名护卫从闷燃的火炭堆上抓起一根链条,将它缠在冰龙的长吻上,紧紧捆住两颌。一股鳞甲烧焦的气味伴随着嘶嘶声散发出来。维托尔发出闷声惨呼。“来不及了。”沙翼龙吞吐着分叉的舌头,说道,“你不能朝我们喷冰息了,冰翼龙。”“他身上带着这个,烈焚女王。”另一名护卫说着,将一枚龙蛋向她递去。烈焚隔着倾泻的雨帘,斜眼端详这枚龙蛋。“这不是冰翼龙的蛋,”她嘶声说道,“是你从天翼宫里偷出来的。”冰翼龙朝她怒目而视。链条火烫,银鳞冰寒,两者相遇之下,在他嘴边激起滋滋作响的白汽。“你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吗?”烈焚问,“我的天翼族盟友可不是傻子。赤嘉丽女王对她领地内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哨兵向她报告,一头冰翼族窃贼正偷偷遁走,所以我决定亲自来捉拿你,算是为我这次无聊的拜访增加点刺激。”烈焚举起硕大的龙蛋,迎着火光,缓缓转动。光滑的白色蛋壳之下,流转着金红二色的光彩。
“没错,这是一枚天翼龙蛋,即将孵化,”烈焚凝目说道,“为什么我妹妹要派你去偷天翼龙的龙蛋呢?烈炎仇视所有比她年轻貌美的龙。”她在倾泻如注的暴雨中沉思片刻,“除非……明天就是最明亮的夜晚……”
她像蝎子一样竖起尾巴,有毒的尾螯停在离维托尔的眼睛不过数寸的地方。“你不是烈炎的手下,对吗?你是那些见不得光而又毫无用处的和平贩子当中的一个。”“‘和平之爪?”一名护卫问道,“他们真的存在?”烈焚嗤之以鼻。“不过是几条对着一点血迹痛哭流涕的小虫子罢了。把他解开吧,鳞甲冷却以前,他没有能力冻住我们。”护卫解开冰翼龙身上的锁链,巨大的沙翼龙向他俯下身去,问道,“告诉我,冰翼龙,你真的相信那个故弄玄虚的古老预言吗?”“因为你们的战争,死去的龙还不够多吗?”维托尔嘶声怒吼,嘴角的痛楚让他浑身一颤,“十二年了,庇利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预言说——”“我不管。没有什么预言能左右得了我,”烈焚没让他说完,“我不会让几句话或者几条乳臭未干的小龙决定我什么时候该死,或者该臣服于谁。和平会降临的,但要等到我的姐妹们都死了,我成为沙翼族的女王之后。”她巨大的龙尾向冰翼龙更近地伸了过去。雨点击打在维托尔的鳞甲上。他昂首怒视着她。“幼龙即将出世,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们会选出新的沙翼族女王。”“真的吗?”烈焚向后退去,慢慢转动手里的龙蛋。她面带微笑,分叉的长舌不停闪动,“你说吧,冰翼龙,这枚龙蛋是你那个可怜的预言中提到的那枚吗?”维托尔浑身一僵。烈焚用一根爪子轻轻叩击蛋壳。“喂?”她朝龙蛋说道,“‘预言幼龙在里面吗?你准备出来结束这场可恶的战争了吗?”“放下它。”维托尔涩声说道。“跟我说说吧,”烈焚说,“如果那所谓的五条小龙中,有一条压根儿没有出世……你那个宝贵的预言会怎么样?”“你不会的,”他说,“谁也不忍心伤害龙蛋。”他蓝色的眼睛绝望地盯着她的爪子。
“那样就不会有‘天空的飞翼’来拯救世界,”烈焚说,“多么可悲的故事啊。”她把龙蛋在两手之间来回抛着,“所以,我想你应该非常、非常小心地对待这个极其重要的小——哎呀!”烈焚夸张地猛一俯身,假装没有握住湿滑的龙蛋……任其从山崖边落下,直坠入下方岩石遍布的黑暗之中。“不!”维托尔放声号叫,奋力甩开两名护卫,朝崖边扑去。烈焚粗壮的爪子用力一按,按在他的颈项上,阻止了他。“使命终结,”她轻蔑地说,“你可悲的小动作也到此为止吧。”“你这个魔鬼,”冰翼龙在她的爪下挣扎着、喘息着,因为绝望和愤怒而扭曲了声调,“我们绝不会放弃的。幼龙——幼龙一定会出世,会制止这场战争。”烈焚俯下身,在他的耳边嘶声低语。“就算他们来了——你也看不到了。”她用巨爪划破冰翼龙的翅膀,撕扯着它。维托尔在剧痛中发出惨号。她的毒尾轻轻一送,刺入他的头颅,将那长长的银色身躯从悬崖上甩了下去。冰翼龙的惨呼绵绵不绝,直到他的身躯轰然摔落到下方的岩石上,激起阵阵回声,这才戛然而止。烈焚黑色的眼睛转向自己的护卫。“很好,”她说,“我们应该再也不会听谁提起这个愚蠢的预言了,”她伸出爪子,让雨水冲去上面犹自闪闪发亮的龙血,“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可杀。”三头龙展开双翅,腾身飞进滚滚乌云之中。过了不知多久,一头色如落霞的巨龙悄然攀上岩石,来到冰翼龙残缺的尸体边,推开龙尾,取出一片被他压在身下的蛋壳,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悬崖下方迷宫般的洞穴之中。石壁摩擦着她的双翅。她喷出一道火焰,照亮深入山体的黑暗通道。“我支持和平之爪。”黑暗中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红隼?是你吗?”“我们在等待火之翼。”红龙对答道。一头青蓝色的海翼龙从侧洞中走出。她将蛋壳扔在他的脚下。“但现在火之翼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恨恨地说道,“维托尔死了。”海翼龙看着那片蛋壳。“可是——这枚天翼龙蛋——”“碎了,”她说,“没了。一切都结束了,韦伯。”“不行,”他说,“明天就是最明亮的夜晚,一百年来,将第一次出现三轮满月。预言幼龙明天必须出世。”“哦,可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已经死了,”红隼说着,双眼怒火熊熊,“我就知道,应该亲自去偷天翼龙蛋。我了解天翼国,他们休想再抓住我一次。”
韦伯面露痛苦之色,伸出一只爪子理着颈上的鳃。“艾沙也死了。”“艾沙?”一股火焰从红隼的鼻孔里喷出,“怎么死的?”“在来这儿的路上,她陷进了烈炎和烈炽两军交战的战场,不过最后还是带着红色的泥翼龙蛋到达了这里。可是因为伤势过重,她很快就死了。”“这么说,现在只剩下你、我还有沙丘,一起抚养那些小蠕虫了,”红隼说道,“就为了那个永远实现不了的预言。干脆把这些该死的蛋砸烂拉倒,等和平之爪回来找幼龙的时候,我们早就不在了。”“不!”韦伯厉声道,“在未来的八年里,保存幼龙的生命,是至关重要的事。如果你不想干了——”“啊,闭嘴,”红隼喝道,“和平之爪中最强大的是我,你需要我。我怎么想那些讨厌的小龙不重要。”她看看地面上的蛋壳,搓了搓带着疤痕的双掌,“不过我认为,它们当中至少应该有一头天翼龙。”“我会为我们找到第五只龙蛋的。”韦伯推开她往外走,鳞片摩擦着洞壁的岩石。“想再潜入天翼国是不可能了,笨蛋,”她说,“他们现在肯定会加强对孵化室的警戒。”“那我就去别处找龙蛋,”他坚定地说道,“雨翼龙从来不数他们有多少蛋,我从雨林里偷偷拿走一枚,他们也不会发现。”“这是最糟糕的主意,”红隼说着,打了个寒战,“雨翼龙全是废物,没有半点儿像天翼龙。”“我们必须做点什么,”韦伯发出一声嘶鸣,尾巴一扫,破碎的蛋壳在地面上滑了出去,“八年之后,和平之爪会来找这五头小龙。预言里说是五头,我们就必须有五头……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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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飞龙(1):飞离天翼国的空中囚牢
【美】图伊·萨瑟兰
接力出版社
第二十六章 对决食腐兽
“真失望。”在龙族爆发的欢呼声中,赤嘉丽女王对烈焚说道。
“弄巧成拙,”烈焚低吼道,“看看,这群白痴现在喜欢上她了。”
群龙纷纷朝角斗场探出身子,将细碎的宝石抛向海澜。几颗小小的绿宝石落在她的鳞甲上,被弹落地面。她松开吉尔的脑袋,从他瘫软的尸身边退开。
海澜朝欢呼雀跃的群龙露出厌恶的表情,然而这也不能阻止他们的热情。
“别担心,我有办法,”赤嘉丽女王搓着手说,“不过,现在该轮到夜翼龙上场了!这是我送给自己的孵化日礼物!”
星飞凝视着克雷,眼神里满是惊恐,平时那种无所不知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
“慢着!”护卫开始解开星飞的链条,克雷叫道,“我替他打!”
“这几头小龙啊,”赤嘉丽朝烈焚挥挥手,“总是你争我抢地去救对方,真是奇怪到了极点。”她朝护卫做了个手势,他们将星飞拉进通道里。克雷用尽全力拉扯身上的锁链,极力想挣脱出来,然而却毫无办法。
“别想坏我的事,泥翼龙,”赤嘉丽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夜翼龙的身手。他亮闪闪的,样子真好看。等他死了之后,我要把他的翅膀砍下来,挂在正殿的墙上,一定很气派,很有趣,难道不是吗?他那些银色的鳞片看起来就像镶嵌在黑曜石上的钻石,我喜欢。”
烈焚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闷哼。“这王宫太花哨了。”
“注意你对盟友的态度,”赤嘉丽说,“别忘了你还需要我们。”
烈焚动动翅膀,闭上了嘴巴。
格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海澜一直没被锁起来。她还站在角斗场上,背对着海翼龙的尸体。那头海翼龙已经散发出了死鱼的气息。
星飞被推推搡搡地走出了通道。这时,克雷才明白赤嘉丽的安排,心中立即燃起了希望。海澜绝对不会杀死星飞,再过一百万年也不会,就算是为了打断他滔滔不绝地讲解龙族喷火的原理也不会。
“最难得一见的龙,”沃米尼恩安全地站在女王露台对面的石台上,高声宣布,“一头真正的、活着的夜翼龙。他是真命小龙吗?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两头真命小龙交手会有什么结果。下面对战的是海翼龙海澜和夜翼龙星飞!亮出你们的爪子,龇出你们的牙齿!开始!”
海澜和星飞站在原地,面面相对。海澜的腹部起伏不定,浑身浴血,比平时多了几分狰狞。星飞不安地用爪子划着沙地,似乎对她会不会扑上来杀死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
慢慢地,海澜走到星飞面前。他张开了翅膀,她靠进他的怀里,头放在他的肩上。
“呜……啊?”龙群中响起孤零零的起哄声,很快又因为发现没有应和而弱了下去。
“哇──”上层的看台上传来几头龙的惊叹。那儿离女王很远,他们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情况越来越糟糕。”烈焚咬牙切齿地说。
“你们到底打不打?”赤嘉丽女王喝问。海澜和星飞连头都不抬。“这样太讨厌了,”女王又说,“快点,你们已经待在一起好几年了。夜翼龙,你肯定早就准备好杀她了。她不是总惹你生气吗?”
克雷朝葛萝瑞看去,希望能看到她朝自己笑一笑。她以前在星飞和海澜拌嘴时,没少拿怎么让他俩同时闭嘴打趣,可是现在她的眼睛仍然闭得紧紧的。
“不打?”赤嘉丽皱起眉头,“啊,那好吧,没见过这么差劲的角斗士。沃米尼恩!把食腐兽放出来!”
沃米尼恩拍拍翅膀,发出命令。一只大笼子被推出通道,女王的儿子飞上笼顶,咬断拴住笼门的绳子。笼门敞开,四只食腐兽冲进场内,挥舞着爪子,发出凶狠的尖叫。
“食腐兽?就凭它们,想杀死真命小龙?你疯了吗?”烈焚吼叫道。
“呃,解决你母亲的也就是一只食腐兽而已。”赤嘉丽说。烈焚猛地扭过头去,朝天翼族女王弓起尾巴,亮出了毒钩。
“哦,别激动,”赤嘉丽从鼻子里哼了哼,“会好玩儿的。如果这样杀不死他们,我还准备了好多别的办法呢。也许我的角斗场只有这一次出现夜翼龙的机会,我想看他跟各种各样的东西斗一斗。”
克雷焦虑地挺直了身子。他们从没学过怎么跟食腐兽交手,或者怎么捕杀它们。食腐兽只袭击拥有宝物的龙,小龙们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星飞是否从书里读到过关于食腐兽搏击技巧的内容。
不过,食腐兽总归是一种猎物,只不过凶一点儿,骨头多了点儿。守护龙经常把一些动物放在洞穴里,让小龙们去追,教他们捕猎的本事。食腐兽和蜥蜴、山羊以及袋鼠有什么不同吗?
海澜将星飞推到墙边,自己展开双翅,挡在他身前,龇牙看着食腐兽。有三只食腐兽朝她奔去,第四只朝她看了一眼,冲向通道的入口。
哦,敢于朝龙冲过去的,不会是一般的猎物。看来,食腐兽还是不一样的。
海澜爪子一挥,将最前头的食腐兽拍得飞了起来,朝看台落了下去。邻近的龙纷纷朝它扑过去,叫嚷着伸出爪子去抓,乱成一团。尖叫的食腐兽落在一头天翼龙的爪子里,立刻就被吃掉了。
后面的两只食腐兽猛地停住脚步,慢慢向后退去,退到海澜抓不到的地方。海澜长舌闪动,看着它们。
这时,那只企图溜走的食腐兽又从通道里飞快地跑了回来,原来有三头巨大的天翼龙拿着长矛在后面驱赶。它惊恐万状地跑着,发出长长的充满恐惧的尖叫,穿过场地,一头撞在围墙上,然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不错,”烈焚嘀咕着说,“夜翼龙根本用不着出手。”
“剩下两只食腐兽是雌的,”赤嘉丽说,“它们有时候能支持得更久一点。”
一只食腐兽打了个手势,然后和同伴分开两边,张着银亮的爪子,慢慢地从相反的方向朝海澜包抄过去。海澜一直盯着它们,直到无法同时盯着它们两个,才猛地扑向左边那只。
这只食腐兽从她的爪子底下钻了出来,还在她的下腹部打了一拳。海澜叫了一声,再次朝它抓去,然而又被它闪开了。
与此同时,另一只食腐兽从海澜背后冲了过去,直扑星飞。夜翼龙学着海澜的样子,挥起爪子朝它拍了过去,它敏捷地闪开了。突然,它爬上他的前腿,没等他把它甩掉,它已经爬上了他的后背。
克雷浑身紧张。他没见过这样的打法,母牛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星飞扭过头去咬它,但它的动作快如闪电,抓着他的鳞甲窜来窜去,就像奔走在岩石上的蜥蜴。星飞拼命甩着脑袋,伸出爪子去抓它,结果不但没有抓中,还把自己的脖子抓出一道口子,一道细细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不太精彩,”赤嘉丽女王嗤之以鼻,“估计他们看不穿食腐兽的心思,因为那脑子里没什么可看的。”
克雷紧紧地捏着拳头。那只食腐兽离星飞的脸很近了,要是它伸出爪子去抠他的眼睛……
“海澜!”他大喊一声。
海澜正在角斗场中间追逐袭击她的那只食腐兽。海澜的速度比它快,但是它不断地改变方向,始终在她的下方活动。听到克雷的叫喊,她扭过头去,看到了险象环生的星飞。
她向他跑去。没等海澜跑到星飞面前,他突然猛地将头朝地面一甩,将那只食腐兽从头顶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又一路翻滚着撞到了墙根上。就在一瞬间,它站了起来,勉强躲过星飞的利齿,让他咬了个空。
星飞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揉着脑袋,看着那只在狼藉一片的沙地上摇晃着逃跑的食腐兽,还拦住了经过他身边想要追上去的海澜。跟海澜对战的食腐兽跑上前,扶起对付星飞的同伴,让它靠在墙上。它们环视全场的龙族,眼中全是怒火,嘴里发出高亢尖厉的怒号。
“你是对的,”赤嘉丽叹了口气,对烈焚说,“没有想象的那么有趣。还是直接把冰翼龙放出来吧!”她朝对面的沃米尼恩叫道。
沃米尼恩做了个手势,护卫们从角斗场各处腾空而起。克雷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分头飞向每一头冰翼龙囚犯,数了数,上面至少有八头。他隐约想起,在星飞的某次高谈阔论中,提到自很久以前的一次战争之后,冰翼族就一直憎恨海翼族。
“终于聪明了。”烈焚嘶声道。
“让我也上场吧!”克雷央求地说,“让我和他们在一起!”他知道,三头小龙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对抗八头冰翼龙。但是,他宁愿下去和他们并肩作战,也不愿在露台上袖手旁观。
突然,似乎有一片浮云遮住了太阳,大片的阴影像潮水一般涌过来,笼罩了龙群,同时还有飒飒的鼓翼之声。全场的龙纷纷抬头向天上看去,只见在一大片的黑影中,有个单独的身影分离出来,朝角斗场盘旋下降,穿过了上空的绳网。
他落在沙地上,双翅舒展,气度不凡。克雷认出了他。
明日视终于来了。
第二十七章 天降奇兵
克雷的心情很矛盾,既有绝处逢生的轻快,又感到愤怒。为什么夜翼龙现在才来?
角斗场上鸦雀无声。还没来得及解开冰翼龙的护卫们再度飞上半空。所有的龙都注视着明日视。他山一般的黑色身影似乎占满了整个角斗场,浑身散发的黑暗气息似乎将周遭的光线全都吞噬殆尽。
他朝星飞指了指,对赤嘉丽女王说:“这头小龙是我们的。”
就他一个?克雷心想,那我们几个呢?他不敢开口询问,生怕女王不等明日视出手相救,先把自己杀了。不过,也许他的想法能让明日视接收到……
“什么‘我们的’?”赤嘉丽女王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跟和平之爪的逆党在一起。你是想告诉我,夜翼族已经决定要站在哪一边了吗?”
烈焚嘶叫一声,接口说道:“你们宁愿与见不得光的和平组织勾结,也不愿支持一位真正的女王?”
明日视抬头向天,一队黑龙在高空飞舞盘旋。“不,”他低沉雄厚的嗓音回答道,“我只是声明这头小龙是我们的。我们将带他走。”
“哦,真的吗?”赤嘉丽女王说,“谁允许的?你们那位神秘的女王会现身跟我商讨这件事吗?”
明日视的眼里寒光一闪。“切勿与夜翼族争论,天翼龙。把小龙交给我们。”
还有我们!克雷拼命在心中喊道,就在这儿!真命小龙!除了星飞,还有四个!都对预言很重要!也许明日视忘记他们也在这儿了,不过他有读心术,难道他听不到克雷求救的心声吗?
赤嘉丽女王重重地一跺脚。“不!我要看他跟冰翼龙打一场!今天是我的孵化日!”
有一会儿工夫,谁都没有说话,克雷正担心明日视会不会放弃要求,转身飞走,却见黑龙的尾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随即,几头夜翼龙从天空直扑下来。
克雷敬畏之心大起。他肯定是用意念召唤了同伴。
没有语言,也不见明显的手势,夜翼龙排出扇形队列,扑进那一圈囚塔之中。天翼族的护卫慌忙闪避。只见每一头夜翼龙各自扑向一头冰翼族囚龙,利爪偾张,眨眼间便取了他们的性命。冰翼龙银亮的尸体搭在平台上,红中泛蓝的龙血慢慢浸出,从石塔的边缘滴了下来。
这不公平,克雷心想,冰翼龙都被捆着,没有还击之力。如果夜翼龙真的那么强大,为什么不索性把所有的龙都救出来,反而杀了这么多龙?他低头又向明日视看去,感觉黑龙轻蔑的眼光正从自己身上扫过。糟糕!我是说,谢谢你,夜翼龙!我们很高兴你们来了!我们五个都很高兴!
赤嘉丽的鼻孔里浓烟滚滚,连她的眼睛都被遮住了。在她身边,烈焚甩着尾巴,一副随时向明日视发起攻击的模样。
巨大的夜翼龙冷冷一笑。“好了,”他说,“冰翼龙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我们要走了。”他拍了一下翅膀,拔地而起,朝星飞扑去。
“等一下!”明日视抓住了星飞,星飞大声叫道,“我的朋友们怎么办?”
没错!克雷在心中尖叫,我们怎么办?
明日视压根儿没有抬眼看一看其他小龙。他带着星飞,扶摇直上。其余夜翼龙再次排成扇形,随着他向南飞去。
克雷仿佛遭受了海翼龙尾巴的重击一般。救兵从天而降,却弃他们于不顾。他看向海澜,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苦涩和愤怒。
生气的不止她一个。“护卫!”赤嘉丽女王大声咆哮,“今天至少还有一件事能顺利进行,”她怒气冲冲地说,“把我的头号武士带上来,把下面的烂摊子收拾好。”她朝角斗场挥了挥翅膀。
烈焚好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两位女王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翼龙们急急忙忙地拥进场内,搬走吉尔和食腐兽的尸体。活着的两只食腐兽又被赶回笼子,推了出去。护卫们拿着锁链向海澜身上捆去。她头一次毫不反抗,似乎因为震惊和愤怒,已经没了力气。
看台上的群龙仍然被震撼得哑口无言,四下里一片沉默。克雷猜想,也许很久以来,他们还从没见过自己的女王会在争执中处于下风。
“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女王的声音突然响起,充满了尊贵和威严,好像她并没有被一群从天而降的神秘龙族抢走心爱的玩具,“昨天,我的头号勇士佩丽尔要求行使‘勇士之盾’的特权,为被审判的囚犯红隼申诉。现在她要与我选定的龙进行决斗。如果她赢了,红隼会获得释放。如果她输了──那么我就要选一个新的头号勇士了。”
她停了下来,准备迎接群龙的反应,然而场内却是鸦雀无声。赤嘉丽女王皱起了眉头。“啊,没错,”她说,“你们以为佩丽尔不可能输。哼,这也是可能的,今天我们有一位特别嘉宾──一头不怕火的龙。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没等克雷反应过来,护卫们就已抓住了他。
他被拖拽着向通道走去。看到赤嘉丽女王脸上的神情,他明白了,女王对此早有预谋。
她知道他和佩丽尔是朋友,或者说,曾经是朋友,在佩丽尔背叛他以前。
女王要逼迫佩丽尔在克雷和佩丽尔的母亲之间做出选择。
她同时也在逼迫克雷,是选择杀死佩丽尔……还是自己受死。
第二十八章 致使的一击
克雷站在沙地上,趾爪间被鲜血浸透的沙子黏湿成块。阳光灿烂,明晃晃地照得他两眼发烫。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有什么办法能摆脱这个困境吗?
他不能指望佩丽尔放过自己,这是肯定的。她已经出卖过他一次了,要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来一次。
耳边传来她的鳞甲刮擦在通道里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到她走进了角斗场。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一时间,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涌现在她的脸上。“我早就应该想到,”她的声音暴怒而压抑,只有克雷能听到,“这儿唯一敢碰我的龙。难怪她不准我接近你。”
“也许你应该听她的话。”克雷说。佩丽尔听得浑身一颤。
“去吧,佩丽尔。”赤嘉丽女王说。在她身后,海澜被拖进了露台。她身披锁链,怒吼连连。“要我放了你的母亲,就先杀死那头龙。祝你玩得开心!”
佩丽尔奔克雷而来,他向墙边奔去。她略显犹豫,而后猛然加速朝他追来。他在她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突然蹿起,用力朝她撞去,将她撞倒在地。
龙群发出了惊讶而欢快的咆哮。
他爬起来,远远地跑到角斗场的另一边。她躺在地上粗声喘息。看来她还不习惯对手的反击,他心想。碰触到她的肩头后,他感受到一股如同着了火一般的灼热,不过那热力很快就消退了。
他背对围墙,保持蹲伏的姿势,等她爬起身来。她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然后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对不起,”她难过地说,“我知道你很生气。我错了,我只是──我以为你想离开我。”
“哦,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克雷说。
“我不想杀你。”她伤心地刨着地上的沙子说道。
“可是啊,又非杀不可。”他替她把话说完。
“我本来已经全都想好了,”她说,“想着先救红隼,然后再把你救出来,最喜欢的是我。”
“佩丽尔,你疯了,”他说,“我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救我,我希望你救出我的朋友。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突然发作起来,龇着牙说道:“我才是你的朋友!你不需要他们!”说着,她愤然朝他的头顶扑了过来。他挺身站起,用头一顶,将她甩出去,撞到后面的围墙上,然后趁她还没有爬起来,又远远地跑开了。
“我宁愿跟不想杀死我的朋友在一起,谢谢了。”他叫道。
“我没有──嗯──”她用力跺了跺脚,“这不公平!他们想要谁都可以!我只想要你!”她哗地一下抖开翅膀,跃上半空,张着爪子朝他扑来。
克雷抓起满满一把沙子,朝她的眼睛撒去。她大叫一声,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他趁势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扔到地上,然后用力一掀,让她仰面朝天地躺着,自己坐在她身上,与她面相对面。
“我知道,我的见识很少,”他说,“不过我认为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唯一的办法。”
“只有这个办法,”佩丽尔极力想推开他,可却无可奈何,“龙族永远互相残杀,在战争中,在角斗场上,在任何地方,完全不需要理由。龙族就是这样,尤其是你和我。我们俩是一样的,我们是危险的。”
“我不是这样的,”克雷说,“不管我在破壳之后干过什么。就算他们都认为我体内潜伏着嗜杀的恶魔,我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也许预言说的就是这个,我们这些小龙要向大家证明:杀戮不是必然的,我们可以和平相处。”
说完,他发现一些龙从近旁的看台上探出了身子,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没打算让全场的龙都听到,但至少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听到了。
其中不包括赤嘉丽女王。“快点,动手吧,”她在露台上叫道,“你已经制伏她了,用你的毒液!那样才有趣,我上一次没看清楚!”
克雷和佩丽尔面面相觑。
“我没听错吧?”克雷问。
“可是,如果毒液不是她的,”佩丽尔说,“那是从哪里──”
克雷扭头朝露台看去。就在这时,葛萝瑞的身影突然暴起,化成了一道金黄夹杂艳蓝的光芒,从树上扑了下来,身上的链条像芦苇般轻易折断。她的嘴张得极大,像蛇一样几乎张到耳根。随着咝咝的一声响,一股黑色液体从她的两颗尖牙上喷了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烈焚将赤嘉丽女王推到身前挡住自己,随后便箭一般地冲上天去。葛萝瑞的毒液射中了赤嘉丽的侧脸。
天翼族女王发出尖厉的惨叫。
角斗场骤然陷入混乱之中。所有的龙同时向天空冲去,彼此互相撞击,互相抓挠,极力远离葛萝瑞和号叫的女王。
克雷从佩丽尔身上跳了下来。“等一下!”她朝他叫了一声,伸出爪子,碰了碰他翅膀上的夹板,夹板立即裂为两半。来到天翼族王国之后,他终于可以自由地舒展翅膀了。
“谢谢你。”他说了一句,便匆匆飞了起来。
克雷降落在葛萝瑞身边。护卫们全都朝烈焚追了过去,此时露台上只有他们俩和海澜,还有赤嘉丽女王。痛苦的女王不停地用翅膀拍打自己的头部,踉踉跄跄地朝露台边缘走去。
“葛萝瑞!”克雷快活地大叫,“你醒着!”
“我当然醒着!”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试着为海澜解开锁链,“你看不出我是装的吗?我在等待时机。你真的以为我一直在呼呼大睡?”
“呃──”克雷说。
“你看上去真的很像睡着了。”海澜说。
“哼,真是太好了,”葛萝瑞说,“我生平头一回装出雨翼龙在大家心目中的懒骨头模样,结果你们还全信了。我真高兴朋友们这么相信我。”
“嘿,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你还有那个本事。”克雷指着她能喷射毒液的牙齿说。在他们身后,赤嘉丽女王撞到了自己的王位,叫声更加惨厉。她身上的黄金链甲已经开始熔化,渗进她的鳞片之中。
“以前还不行呢。”葛萝瑞说,“你是不是该来帮我一下?”
克雷拿起大理石树,想用它去撬海澜身上的链条。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问。
“哦,”葛萝瑞说,“这个嘛,有一个符合逻辑和科学的解释。但是,说真的,你非要现在问吗?”
“你把烈焚吓跑了,不过她很快会回来的。”海澜提醒道。
克雷担心地看了看天。“佩丽尔!”他高声叫道,“到这儿来!”
“不!”海澜说,“不要她!别让她靠近我!”
“我们需要她的帮助。”他坚持地说。佩丽尔落在克雷身边。“打开她们身上的锁链和夹板。”他对佩丽尔说。她有些迟疑。“拜托了,”他又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朋友的话。”
“好吧。”她瞥了赤嘉丽女王一眼,碰了碰捆在海澜身上的链条。链条立即断开,咣啷啷地在露台上落了一地。克雷将朋友的翅膀托起来,远离她们的鳞甲,让佩丽尔熔断上面的夹板。
“现在,我们去救沙霓。”他说着,跃进空中。
满天都是拍打着的翅膀,有红的,有金的,还有土黄色的,彼此互相磕碰,许多头龙被撞得东倒西歪。佩丽尔赶上去,飞在克雷前面。群龙见到她,唯恐避之不及,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克雷看到她的尾巴无意间在一头天翼龙的腿上扫过,那头天翼龙号叫着捂住伤口,慌不择路地撞到山壁上,身上冒出阵阵黑烟。
他们越过山崖,向宴会厅飞去,海澜和葛萝瑞紧跟在克雷的后面。他双翅生风,尽管还有对烈焚的恐惧,但心中仍然充满了强烈的喜悦,因为他又可以自由地飞翔了。在唯恐从高处坠落、担惊受怕好几天之后,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怎能不欣喜若狂呢──他有整个辽阔无垠的蔚蓝天空可以尽情翱翔。
佩丽尔首先到达沙霓的笼子边。沙霓正隔着栏杆往外看,想知道角斗场上的骚乱是怎么回事。她灰绿色的眼睛看到了克雷,顿时高兴得满眼放光。
“我就知道你们会没事的!”她大喊大叫,三头小龙把鼻子伸进栏杆里,亲昵地拱着她,“我就知道不应该那么担心。我一直想着预言,想着我们肯定死不了,因为战争还要由我们去结束呢。”
海澜从鼻子里哼了哼。佩丽尔飞到笼子前面,用爪子在一条条栏杆上划过。金属冒出白气,咝咝作响。过了一会儿,栏杆根根断裂,掉了下来。
沙霓从笼子里冲出来,扑进克雷的怀里,没有被夹住的翅膀快活地拍打着他。
“慢着,”她说着,东张西望地到处看,“星飞呢?”
“我们失去了他。”葛萝瑞说。
“什么?”
“别这样,”海澜用尾巴轻轻抽了葛萝瑞一下,“她的意思是说,明日视来了,带走了他。他很好,比咱们好,尤其在天翼龙镇定下来,开始搜寻我们之后。咱们快到河边去吧。”说完,她侧身转弯,向着山崖飞去,双翅上不断抖落一块块被鲜血浸透而后又变干的红褐色沙土。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沙霓抓住克雷的手爪,在半空中拉住他,“扔下我们不管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沙霓。”克雷紧紧握住她的手。
“克雷,等一下。”佩丽尔叫了一声。她红铜色的双翅微微颤抖,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似乎内心在剧烈挣扎。“还有我妈妈。如果赤嘉丽女王没有死,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
海澜和葛萝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不走,这时又飞了回来。“她说得对,”克雷说道,“海澜,我们必须把红隼救出来。”
“为什么?”海澜反对地说,“为什么要管她?红隼对我们坏透了。”
“但我们还是要管她,”沙霓柔声地说,“想不管也做不到,就连你也一样。”
“我才不会,”葛萝瑞说,“她还想杀死我呢,记得吗?”
克雷记得。他记得她的每一句刻薄话,每一记凶猛的撕咬。然而,他还记得红隼曾经愿意用自己来交换他们的自由,还记得她手爪上的焦痕,记得她听说佩丽尔没死之后流露出的神情。
“她抚养我们并不是出于关爱,”海澜反驳道,“她只是为了让我们活着。如果这就是她的期望,我们最该做的事就是马上逃出去。”
“我愿意去做一些比活命更重要的事,”克雷坚决地说,“我愿意成为她意想不到的那种龙──载入预言的那一种。不论她有多坏,这种龙都会去救她。”
海澜用力甩甩尾巴,差点儿将葛萝瑞甩到一边去。她满身血污,但仍然光彩夺目,在阳光下就像半埋于泥土的蓝宝石。她朝佩丽尔怒目而视,盯着她看了半晌。
“好吧。”最后,她终于闷声说道。
“别算上我,”葛萝瑞说,“你们想干什么都行,但我跟你不一样,克雷,我不是你这种心地宽厚的大泥巴球。”她迎向他的目光一片冷静,然而身上的鳞甲却不断涌现大团大团的红色和黑色,像滚滚乌云包裹着暗红的炭火。
“那你就带上沙霓,到瀑布底下的洞穴里去等我们。”海澜说。
“我不能一起去吗?”沙霓问,“我好像可以帮得上──”
“没错,你紧跟着我,别丢了自己的小命,就算帮忙了。”葛萝瑞说着,轻轻拍了拍沙霓,掠过山崖,迅速飞走了。沙霓犹豫了一下,紧紧地握了握克雷的手,朝她追了上去。
“这边最近。”佩丽尔拍打翅膀,沿宴会平台旁边的山壁升了上去。海澜朝克雷做了个鬼脸,跟着也飞了上去。克雷还能听到角斗场上传来的呼喊和咆哮,但听不出其中是否还有女王的惨叫。满天都是飞舞的龙,似乎谁都没有注意搜寻小龙。不过他知道,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
在上升的时候,克雷飞过了一条石棱。它突起在陡峭的山壁上,上面长着一丛低矮的灌木。令克雷大感惊讶的是,在它的上方不远处,有一只食腐兽紧紧地贴在崖壁上。它是宴会上那几只被当作食物的食腐兽中的一个,不知道怎么溜了出来,爬到了这么高的地方。它气喘吁吁,累得浑身颤抖,但还在不停地努力向上攀爬。克雷向悬崖顶部看了看,对于这么一个小东西,想爬到那儿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可怜起它来。在他所学到的知识中,食腐兽是一种好吃而讨厌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是,它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已经爬了那么远了……
克雷掉头飞了回去,抓起那只食腐兽,然后又向佩丽尔和海澜拍翅直追。食腐兽号叫一声,用力去掰克雷的爪子,却是徒劳无功,因为此时它没有武器,同时,克雷料想得没错,它们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攻击力。在克雷所见过的食腐兽当中,这一只是最瘦小的。它的头上长着浓密的黑毛,光滑的皮肤是褐色的,颜色几乎有克雷的鳞甲那么深。
食腐兽不断挣扎,拼命用力打克雷的手爪,就这样被带到山崖顶上。克雷放眼四周,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他对食腐兽的喜好一无所知,现在也只能帮它到这儿了。佩丽尔和海澜已经飞进一个大洞,那儿的下方就是王宫露天的正殿。克雷在一块巨石后面轻轻放下了食腐兽。
“以后离龙族远一点。”虽然明知食腐兽听不懂,他还是语气严厉地叮嘱了一句。食腐兽怔怔地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笨得连求生本能都没有,克雷心想,为什么它还不赶紧逃跑?
不过,这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他用爪子轻轻推了它一下,转过身,一头扎进正殿上空的大洞里。进去之后,他看到下方的佩丽尔和海澜急速飞降,落在关着红隼的格栅上。
通道中的喧闹嘈杂之声传进了正殿。大部分天翼龙都在室外,躲在各个山头附近的天空上,但还有许多头龙留在附近。沉重的脚步声、利爪和牙齿摩擦磕碰的咔嗒声,在通道中形成一片混响。
烈焚现在只需要把手下的士兵召集起来,把他们当作盾牌,抵挡葛萝瑞的毒液,然后就可以四处搜寻真命小龙了。
第二十九章 真相
克雷落在格栅上,站在海澜身旁。红隼黄澄澄的眼睛隔着栏杆朝他瞪了过来,唬得他立刻向后跳开。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恶狠狠地问。
“来救你,”海澜同样恶声恶气地说,“虽然我很不愿意。”
“让一让。”佩丽尔说完,朝金属网格伸出手,握住了粗大的金属条。金属开始熔化,空气中立时弥漫着一股呛鼻气味。
克雷从没见过红隼流露出如此迟疑不定的表情。她带着一丝不安,注视着佩丽尔,分叉的舌头在嘴里一伸一缩地闪动。佩丽尔却只管盯着格栅的金属条。这些金属条比关着沙霓的精巧笼子上的金属条粗得多,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熔断。
“我以为你死了。”红隼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我也以为你死了。”佩丽尔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暖意。
“我听说赤嘉丽手下出现了一位悍勇无敌的头号勇士,”红隼说,“但没想到是你。”
佩丽尔耸耸肩。“我想我不需要你,没有你我也挺好的。”克雷和海澜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挺好”可不是克雷会用在佩丽尔身上的词。
“赤嘉丽女王抚养了我,”佩丽尔继续说道,“她找来我需要的黑岩,让我有了栖身的地方,有了活着的目标。”
“黑岩?”红隼突然问道,“什么黑岩?”
“嘿!”两名天翼龙护卫从最近的一条通道里冲了进来,“住手!”
随着一阵特有的嘶鸣声,一名护卫朝海澜喷出一道火焰。克雷抢上前去,挡在火焰面前。火焰射在他的鳞甲上,轰然四散,滚烫的痛楚传遍他的全身,很快便迅速地消退了,随之退去的还有鳞甲上灼灼的红光。克雷抖了抖身子,抬头正好看到那名护卫满脸骇然地瞪着自己。
海澜朝另一名护卫扑了过去,在他的侧腹上抓了一把,又用尾巴狠狠地在他头上抽了一下。他踉跄着往后退,接着又冲上前来,扑到海澜身上,巨大的翅膀按住了她。
与此同时,另一名护卫也向克雷发起了攻击,双方扭打在一起。护卫的爪子深深地划在克雷后背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克雷奋力一推,将她从身上掀了下去。她在地面上一直向外滑,撞到了墙壁上。就在这时,最后一根金属条断了,红隼庞大的身躯从囚笼中升了起来,山一般地屹立着,威风凛凛。
克雷已经忘记红隼的体格有多么雄壮。她身上的红鳞处处破碎磨损,那是锁链捆绑的痕迹。她的爪子也似乎比以前秃了些,也许她曾奋力地抓挠过牢笼的墙壁。
“杀死他们,咱们走!”她吼道。
佩丽尔朝按住海澜的护卫冲了过去。护卫慌忙松开海澜,然而为时已晚。佩丽尔一把抓住护卫,划开了他的脖子,在他身上留下冒着泡沫和青烟的黑色焦痕。护卫的惨叫还没出口,她又一把撕开他的咽喉,皮肉和鳞甲在她面前有如纸张一般脆弱。
克雷有点想吐,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吃。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对手,看到她橘红色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死死地盯着佩丽尔。她只是一名士兵,在为她的部族和女王而战。
“快跑。”他说着,从地上抓起那头天翼龙,将她塞进通道里。她没有迟疑,化作一道金红色的闪电,逃之夭夭。
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佩丽尔。她知道他救了那名护卫──一头跟他毫不相关的龙──让她免于死在自己爪下。现在,她肯定已经明白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愚蠢的蠕虫,”身后的红隼训斥道,“她会发出警报,赤嘉丽女王很快就会来追杀我们了。”
“赤嘉丽女王可能已经死了,”海澜毫不客气地说道,“别用这种口气对克雷说话,你就──别再说了,跟我们走吧。”说完,她腾空而起。克雷看到佩丽尔正看着自己,朝自己伸出手爪,手爪开合,想说什么,然后又收了回去。
“走吧。”他说了一句,极力显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虽然其实他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们跟着海澜飞上天空,飞进阳光里,红铜色、深褐色、大红色的翅膀反射着光芒。克雷急速上升,随后陡然一折,朝瀑布飞去,尾巴上感受到佩丽尔紧随在后的热量。
山石嶙峋的崖壁从眼前飞掠,他们朝瀑布下方的地面降落,在海澜的带领下,朝轰鸣的激流飞去。飞溅的水花扑面而来,克雷闭了闭眼,朝密集的水珠迎了上去。
他们离瀑布越来越近,王宫的喧嚣慢慢淹没在雷鸣般的水声之中。这个瀑布比克雷和海澜逃出深山时遇见的那个更为高峻。突露的岩石激起大片的水花,奔泻的河水被撕成数道细流,白练般笔直地悬空挂在山壁上,落地时骤然迸散,有如飞珠溅玉,又像是几条水龙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瀑布的下方是清澈闪亮的湖水,漱玉河从它的一头蜿蜒流出,穿过东南方陡峭的群山,流向大海。湖边全是粗壮的矮树。它们杂乱地生长着,褐色与绿色交织成一片,一直伸到周围的山脚下。
那道黑沉沉的裂缝离瀑布的底部很近,海澜朝那儿飞了过去。飞近之后,克雷看到金光一闪,沙霓不安地把头探了出来。
他们飞向泥泞的湖岸,落在一片矮树丛里,旁边就是那个几乎被轰鸣的水墙完全遮蔽的小岩洞。佩丽尔落地之后,足爪四周的青草迅速凋萎,化为灰烬。她低头看看变得焦黑的泥土,紧紧地收着尾巴,尽可能减少自己留下的痕迹。
“红隼!”沙霓发出一声欢呼,“你逃出来了。”
“我不会谢谢你们五个,”红隼甩着尾巴,粗声道,“你们一心想自由,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保护你们了吗?”树枝挂住了她的一边翅膀,她低吼着,粗暴地将它扯了下来。
“不用客气,”海澜反唇相讥,“我们本来可以把你扔在天翼国不管的,我宁愿这样。”
泥巴咕唧咕唧地从克雷的趾缝里往外冒。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诱惑,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往身上裹了厚厚一层烂泥,糊满了被角斗场的尘土弄得浑身发痒的鳞甲。
“哎呀,克雷,你可真恶心。”葛萝瑞直往湖边躲,伸开的翅膀明亮地反射着阳光。
“小心点,”海澜一把将她拉回来,“他们如果在找我们的话,肯定在半空中就能看到一头亮紫色的龙。”
葛萝瑞朝海澜竖起了头上的冠刺。“非常感谢,我不是什么‘亮紫色’的,赤嘉丽女王把这个颜色叫作‘紫罗兰风情’。”
“哦,抱歉,”海澜说,“我想说的是,他们肯定在半空中就能看到一头‘紫罗兰疯子’色的龙。”
“你就是来捣乱的。”葛萝瑞说,“不过,我有办法。”说着,她翅膀上的鳞甲闪亮起来,仿佛在阳光下蒸发一般,随后,上面的紫色慢慢变淡,就像颜料被水化开。很快,她身上的色彩就与脚下的泥地浑然一体。“满意了吧?”她问海澜。
“我真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密技,”海澜嘀咕着说,“你有会变色的鳞甲,能喷毒液的牙齿;克雷不怕火;星飞有一群大龙做靠山,一有危险就飞下来救他。我有什么呢?”
“克雷不怕火?”沙霓问,“真的?你说的‘能喷毒液的牙齿’又是怎么回事?”
“没错,”克雷回答,“恐怕你以后要对葛萝瑞更好一点了,沙霓。”
沙霓气愤地拍拍翅膀。“我本来就对她很好──啊,你在逗我呢。”克雷笑得喘不过气来。沙霓抓起一大把烂泥,朝克雷脸上抹去。克雷向旁边一闪,看到了佩丽尔。她站在那儿,耷拉着翅膀,神情悲伤。
“看,我们能照顾自己,”海澜对红隼说,“你甚至连克雷和葛萝瑞到底有什么本事都不清楚。你一直把我们当废物,但这其实都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该像对待龙蛋一样,把我们藏在地底下。”
“好吧,我们做的事全是错的,”红隼尖刻地说,“全怪我们好了。不过,我们是按照和平之爪的要求做的。如果没有我们,你们也许早就死了。”
海澜抬高了下巴。“我们不会去找和平之爪的。”她说。
“不去?”沙霓尖声地问道。葛萝瑞嘲笑地看了她一眼。
“哦?”红隼弯着脖子,避开树枝,橘红色眼睛尖锐地盯着海澜,“如果我可以问一下的话,你们有什么伟大的计划?”
“我们要回家,”海澜说,“找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们要去亲眼看一看战争,而不只是在书里学习关于它的知识。然后,我们会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做些什么。”
“可是,海澜,”沙霓着急地拉拉她的翅膀,小声说道,“别忘了预言!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嘘——”克雷说着把她向后一拉,离红隼那张满是怒气的脸远一点,生怕她喷出火来。
他私下里赞同沙霓的看法,他们不能不管预言。战争不能就这样持续下去。大家都在期待着小龙们做点什么。高台上的囚龙让他无法忘怀。他们吟唱着关于小龙的传说,仿佛其中蕴含着生机。
不过,他同样赞成海澜的看法——只有走进这个真正的世界之后,他们才会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们要靠自己,不再让和平之爪将他们与家庭、与一切美好的事物隔绝开来,正是这一切让制止战争显得那么重要。
有好一会儿,红隼和海澜互相瞪着对方,谁都没有开腔。红隼鼻子喷出的烟飘散在空中。克雷朝佩丽尔看去,而她的眼睛则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妈妈。
“好吧,”红隼出乎大家意料地喷了喷鼻息,“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跟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该做的我全做了,结果只得到一群不知感恩的蜥蜴。去找你们宝贵的家吧,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啊,红隼,”沙霓说着,过去抱住红隼的腿,“你不是真心的,你知道我们非常感激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葛萝瑞和海澜互相看了看,同时翻了个白眼,克雷看在眼里。
“从此以后,你们就靠自己吧。”红隼把沙霓从身上拉下来,向湖边退了一步,“我终于解脱了。佩丽尔,你跟我走吗?”
佩丽尔迟疑不决。
“我以为你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克雷说。佩丽尔听了,眼睛顿时一亮。
“那得从我被烧焦的尸体上跨过去。”海澜厉声说着,用翅膀狠狠地拍了克雷一下。
“为什么不呢?”葛萝瑞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一只翩翩飞过的蝴蝶,“也许,佩丽尔正是那头缺失的小龙,你们的预言需要她……你们的‘天空的飞翼’。”
克雷傻傻地朝她眨着眼睛。“哇哦,你真的这么想?”
葛萝瑞的耳朵周围闪出小小的艳红色火焰图案。她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啊,我真的可能是吗?”佩丽尔的呼吸有点急促。
“不是!”红隼啐了一口。
“‘高山上最大的龙蛋’,”葛萝瑞背诵道,“如果你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孵出你的龙蛋一定非常大。”她没有看向其他小龙,一直盯着那只蝴蝶。
“是这样的!”佩丽尔说,“也许我跟你的使命有联系!”她充满期待地望向克雷。
“绝不可能,”红隼说,“佩丽尔和她的兄弟比你们这群蹩脚的蠕虫早一年孵化,预言说的是在最明亮的夜晚同时孵化的五头小龙。接受这个现实吧,你们的天翼龙还没出世就死在蛋里了,我亲眼看见了破碎的蛋壳,还有因为盗取她而被杀死的那头龙的尸体。”
克雷低头看着自己泥泞的爪子。红隼说得没错。他忘了预言的原句,但佩丽尔确实不可能是第五条小龙。
“很抱歉,”他对她说,她红铜色的翅膀沮丧地垂了下来,“不过,你还是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他说。
“我不能,”她说,“因为黑岩,我还是得回去。”
“跟我说说这个黑岩的事。”红隼命令似的说。
“你应该知道的,”佩丽尔说,“我每天都要吃黑岩,才能活下去。”
红隼甩了甩尾巴,不经意间将许多灌木连根拔起,“又是谎言,”她啐道,“又是赤嘉丽的谎言。你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可是——我试过不吃它,马上就病了。”佩丽尔说。
“因为你的食物中被下了毒药,”红隼说,“赤嘉丽最喜欢用这些诡计。”
佩丽尔抬头朝山上的王宫望去,红铜色的鳞甲开始冒烟,爪子深深地抓进地里。
“跟我走,”红隼粗声粗气地说,“我不够好,不过至少比赤嘉丽好一点。”她朝佩丽尔伸出手去,却看到自己掌中的焦痕,不由得又缩了回来。佩丽尔低下头,双翅间的身体有几分瑟缩。
“你要去哪儿,红隼?”沙霓问。
“不关你的事。”红隼答道。
沙霓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受伤。红隼朝湖边走了一步,在岩石上磨磨爪子,然后回头又朝沙霓看了一眼。
“不过,我想,”她还是那副粗暴的口气,“当你们发现自己需要我了,可以叫玉峰的龙替你们送个信。要记住,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会心急火燎地赶过去。你们惹出什么乱子都是活该。”
“走之前,”海澜说,“把我们的龙蛋的事情说一说,还有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红隼不屑地哼了一声。“关于你,没有什么惊喜。韦伯是从海翼族王后的孵化室里把你偷出来的。”
“海澜!”沙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王族!就像故事里说的一样!”海澜的尾巴颤了颤,似乎很意外,陷入了沉思。
“星飞的蛋是明日视送来的,”红隼说,“沙霓的是沙丘在沙漠里找到的,半埋在蝎子窝附近的沙子里。至于我们这位高大强壮的英雄,来自漱玉河三角洲的某个地方,靠近大海,那儿是泥翼龙的贫民区。”
克雷朝从湖中发源的河流望去,心脏激动地跳着。他的家园,他的家庭,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
“我呢?”葛萝瑞问。
红隼动动翅膀,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我不知道。失去天翼龙蛋之后,韦伯把你弄来了。我从来不关心他是从哪儿弄来的,因为我知道你完全无关紧要。”
“啊,你快走吧!”海澜忍无可忍地叫道,“你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刺耳,那么恶毒。”
“我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红隼说。
“我认为跟你在一起对我没有好处,”佩丽尔抬头看着她,“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
红隼的双肩一沉。“生活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就是这个样子。你要么接受,要么走开。”她舒展双翅,“因为我现在就要走了,随便你来不来。”
“记住,”克雷对佩丽尔说,“她曾经想要救你。她不是世上心地最善良的龙,这是事实,不过,你看看,她对你的关心足以让她做到这个。”他拿起红隼的一只前爪,将它摊开,把横穿掌心的焦痕露出来给佩丽尔看。红隼凶狠地龇着牙,把手爪抽了回去。
佩丽尔摇了摇头。“我还没准备好,”她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红隼的尾巴前后甩动,搅起地面的尘土。“好吧,随你便。”她橘红色的眼睛凶狠地依次从小龙们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克雷身上。“听着,泥翼龙。看在你说的那些厚道话的分上,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想保护同伴,却又不忍心杀死对手,那么你对他们将毫无用处。仔细想想吧。”
她的话一如既往地刻薄,克雷听得有点儿意志消沉。沙霓同情地轻轻推了推他。
海澜威胁地朝红隼走了一步,没等说出什么,巨大的红龙已经展开双翅,跃进空中。她在湖面上侧身转了个弯,头也不回地朝西边飞去。
第三十章 短暂的告别
克雷看到佩丽尔正望着自己。“真是个美好的团圆。”她说着,垂眼看向脚下发黑的土地。
“你还是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他主动地说,“就算你不在预言里也一样。”
“不,”她慢慢地说,“我不这样想……我不配。”
他不解地歪头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你说的,”她说,“你们是预言中提到的小龙,是英雄,是拯救者。而我呢——嗯,我跟你们相反,是反派。”
“我不是英雄,”克雷说,“把我们从天翼国救出来的是你。”
“那只是为了你。”她摇摇头,“我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杀手,但原来并不是这样,是赤嘉丽女王把我变成这样的……或者说,是我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我的选择,虽然我好像并不知道。不过,你的天性倒的确是这样,”克雷听了这话,顿时有点不自在,也感觉到伙伴们都朝自己看了过来,“你知道自己的本性,却选择成为另一个样子。我好像有一种感觉,只有当我也能像你一样,我才能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
她眨眨眼,蓝色火焰般的眼睛挨个儿看向他的每一位朋友。“我要回天翼国,我属于那儿。还有,我要去看看,赤嘉丽女王死了没有。”
“你难道不想离开那儿吗?”克雷问,“不想看看天翼国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佩丽尔拨了拨爪下的灰烬。“要等到我相信自己不会危害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这个温馨的告别场面能不能快点结束?”海澜问,“因为咱们有伴儿了。”她脸色凝重地朝山崖上方扬了扬头。
两队龙振翅起飞,在空中排成优美的螺旋形。其中一群闪烁着金色和红色的光彩,另一群焕发着高热的白光。在他们上方翱翔飞舞的庞大身影无疑属于烈焚。过了一会儿,队形分散,群龙飞向四面八方。他们扭动长颈,向四处观望,满天都是拍打着的翅膀。
他们开始搜捕逃跑的小龙。
“怎么办?”沙霓压低嗓门问道。
“咱们去三角洲吧,”海澜说,“到那儿去找克雷的亲族,也许他们能保护我们。”
“从那儿还可以到达海边,”沙霓说,“还能找到你的家。星飞会不会上那儿去呢?他会不会去找我们?”
“我怀疑不会。”葛萝瑞说。听了这话,沙霓神色黯然。“人家现在正跟他伟大的同族在一起呢。有句话我很不想说,但又不能不说:头顶大概有两百头龙正在搜索我们,我们一旦离开这片树丛,他们就会蜂拥而至。”
“呃,我有个主意,”克雷迟疑地说,“不过可能不是谁都喜欢。”
“哼,好吧,”葛萝瑞说,“一听就是我最喜欢的。”克雷朝她笑笑,可是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又做错什么啦?克雷顾不上想这个,朝河流指了指。“咱们游到三角洲去。”
葛萝瑞做了个鬼脸,爪子上颜色变幻,从褐色变为淡蓝,又恢复到褐色。
“我游得不太好,”沙霓有点紧张地说,“不过我会尽量做好。”
“他们在上面会发现的。”海澜指出。
“但是发现不了葛萝瑞,”克雷说,“她可以隐身在河水里,如果让她趴在你背上的话,就能把你也隐藏起来。”
葛萝瑞和海澜对这个办法好像都不以为然。
“我们让沙霓在泥里打个滚,她可以趴在我背上,”克雷继续说道,“我一直靠着岸边游,从高空看下来,我们就像河岸的一部分。”
听到这里,佩丽尔插了一句。“看不到你们之后,我就往相反的方向飞,说不定能把他们引开一会儿。你们安全逃离之后,他们反正不太敢碰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她看看克雷,立刻又移开了目光。
“行,”海澜说,“这是最佳方案。咱们立即行动,动作要快。”说完,她带着葛萝瑞潜入湖中。
克雷向佩丽尔望去。“你确定吗?”他问道,“如果烈焚拿你出气怎么办?”
“她能怎么样呢?”佩丽尔问,“我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谁也伤不了我,可能除了你吧。”说完,她挥了挥翅膀。
克雷握住她的手,感觉一股灼热钻入鳞甲。“你不是只有一个好处,佩丽尔。”他用自己的尾巴缠住她的尾巴,张开翅膀拥抱她。
她靠在他的肩头。“你让我希望这是真的。”她说。
“克雷,”海澜叫道,“该走了。”
克雷松开佩丽尔。她退开一步,摩挲着与他相握的手心。“小心点,好吗?”他说。
她点点头。“等结束战争之后,你记得回来找我。”
沙霓躺在泥地上,扭动身躯,让克雷把泥糊在身上,把灿烂的金光遮掩在厚厚的褐泥底下。他仔细地把她的尾巴也涂上,还往她后背那一排脊刺的缝隙里也糊了泥巴。完成之后,她并没有变成泥翼龙,但至少已经面目全非。
“我觉得身上好重,还黏糊糊的。”她说完,爬到克雷的背上,抓住他的脊板。他轻松地背起她,滑入湖水中,感觉她的分量不比一头牛更重。
另外两名同伴漂浮在水里等着他们,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看上去略有些怪异。葛萝瑞展开翅膀,挡住了海澜的大部分身体,只有她的翅膀和尾巴还不时地露出一点蓝色在外面。克雷希望这不足以引起上空的注意。
沙霓扭过头去,望向佩丽尔。“谢谢你帮助我们。”她说。
“在出卖我们之后。”海澜嘀咕了一句。葛萝瑞将她的脑袋按进水里。
“祝你们好运。”佩丽尔说。
“你也一样,”克雷说,“再见了,佩丽尔。”
克雷钻入水中,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他不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她。
他们沿着湖边小心地向前游,尽量不在湖面掀起太大的涟漪。清澈宁静的湖水冰寒刺骨。快到出口处时,克雷感觉水开始朝一个方向涌去,推动着他们顺流而下,进入漱玉河,离开群山。
河水冲刷着鳞甲,克雷感觉角斗场带来的尘土与痛楚消失殆尽。他终于可以自由地舒展翅膀了,而伙伴们终于得以重聚。也许现在还不算真正逃离险地,但至少他可以保护他们了。
天翼国被抛在身后。
泥翼国的沼泽和漱玉河三角洲,还有他的父母,他的家乡,就在前方。
龙血色的蛋
第三十一章 回归故土
小龙们时而游水,时而漂浮,交替往复,从白天到夜晚,直到天色全黑,空中偶尔出现的火焰彻底消失,这才潜上泥泞的河岸,进食休息。
相比封闭的洞穴,在开阔的草地上追捕猎物困难得多。总共有两只兔子和一头丛林狼从克雷的爪下逃生,他为此在心里咒骂了守护龙好几次。不过,最后他还是杀死了几头披着一身硬皮的大疣猪,将它们拖了回去,跟伙伴们分享。
沙霓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帮他卸下猎物。“海澜也抓到了几条鱼,”她说,“我还挖了一些好吃的野萝卜,不过他们都不吃。”
“萝卜?”克雷皱起鼻子,“谁会去吃那东西?”
“我喜欢,”沙霓热切地说,“这些萝卜好脆呀,还带着一股泥土香,我敢肯定,只要你尝一尝,肯定也会喜欢的。”
“不要,”克雷说,“好不容易自由了,我以后只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只要它动作慢得能让我捉得住,他郁闷地想道。
夜色浓重,四周一片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树影。月光将参差突兀的群山勾勒在天穹上,不时有类似蝙蝠的黑影盘旋在各个山头。烈焚还在搜寻他们的踪迹,正像海澜所说的,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被找到。
“为什么她要杀死我们?”沙霓问,“我们又没对她怎么样。”
“她对预言抱有敌意,”海澜说,“尤其是关于我们的这个。预言说,三姐妹当中会死去两个——‘焚、炽、炎三女王,二王将会陨落’——但没有说明是哪两个。除非预言指名道姓地说,烈焚会赢得最大的胜利,她才会乐于接受它。但它的内容太模糊,太神秘,所以她宁愿先除掉我们,按自己的意志去打这场战争。”
“这样一来,当我们挑选最后的胜利者时,肯定不会选她。”沙霓说着,打了个寒战。
“也许挑烈炎吧,”海澜咬下一块肉,说道,“星飞说她脑子笨,不过至少沙翼族接受她。”
“我觉得烈炽听起来感觉还不错,”葛萝瑞说,“聪明的女王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我没有什么发言权。”
克雷惊讶地朝她望去,没等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海澜开口了。
“烈炽可不只是聪明这么简单,”海澜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前爪上,说道,“如果书上和守护龙的说法都是真的,那么她就具有狡诈的性格,工于心计,为了登上王位不择手段,就算要铲除别的部族,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
小龙们陷入沉默。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克雷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由他们来决定下一任沙翼族女王是谁,这说法听起来是那么荒谬,更不用说什么结束战争了。谁会听他们的?三位反目成仇的女王就肯定不会听。区区五头小龙,能做出什么事来?
沙霓期待地望向月亮。克雷很理解她的心情——他也希望星飞会突然从星空中出现,飞落在他们身边。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想念那位万事通朋友,不过,少了他,感觉确实很不舒服。
尤其是有些问题也许他能解答的时候,比如葛萝瑞突然出现的毒液是从哪儿来的。“你认为所有的雨翼龙都有这个本事吗?”克雷问葛萝瑞。海澜和沙霓蜷缩在一起,已经进入梦乡。葛萝瑞独自睡在一旁,尾巴盖在鼻吻上,呆呆地看着群山。
“我怎么知道?”葛萝瑞反问道,“有谁告诉过我关于雨翼龙的事吗——除了他们的懒惰之外?另外还有一件事,我顺便提一句,免得这事早晚被说够一千次,那就是预言里根本没有他们的份儿。”
“你生我的气了?”克雷问。在逃亡的路上,她好像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葛萝瑞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克雷觉得这就是默认了。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克雷还是没让自己睡得太久。大家都同意,要趁着天色没亮继续赶路。当他好不容易撑开眼皮时,两个月亮已经没入山后,只有一个高挂天空。不远处的河流冲刷着堤岸,水声轻柔,身下的泥地暖洋洋的。
这时,他发现,葛萝瑞不见了。
他的心猛地一沉,想道,不,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伙伴了。
克雷摇醒另外两名伙伴。“葛萝瑞去哪儿了?”他小声问道。
“我就知道!”海澜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她在生闷气。”
“为什么?”沙霓神情迷茫地望向四周的黑暗,“难道她不喜欢逃出来吗?”
“也许她觉得自己不受欢迎了,”海澜说,“都是那个土包子闹的。”一时间,谁都没接话,她用尾巴拍了拍克雷,“说的就是你,笨蛋。”
“哦,”克雷正在动脑筋,想那个“土包子”是什么意思呢,“我又干了什么?”
“天啊,咱们想想吧,”海澜说,“哇,哇,如果疯子佩丽尔是咱们的‘天空的飞翼’,那多么美妙呀。也许她就是我们一直苦苦等待的第五头小龙呢。咱们还是把葛萝瑞扔到一边去,就像明日视要求的那样,随便找个天翼龙代替她吧。”
“我没想让谁代替葛萝瑞,”克雷大吃一惊,“我只是,只是觉得佩丽尔可以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是指我们大家!我绝对不希望葛萝瑞离开!而且,等一下,”他抱着脑袋,回想起来,“那明明是葛萝瑞自己的主意,是她说佩丽尔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翼龙。”
“没错,嗯,可是你不该表现得那么兴奋嘛。”海澜说。
“什么?”克雷气急败坏地说,“这不公平。我好像中了圈套,这些把戏只有你们这些小母龙才会懂。”
“我也不懂。”沙霓反驳道。
“不是,你错在选择了那头残暴的天翼龙,而不是葛萝瑞。”海澜责备道。
“我根本没有啊!”克雷委屈得快要大喊大叫了,“我不会这样的。谁也没说要两个选一个。”
“是这样,”沙霓帮腔道,“我觉得谁都没有想过要用佩丽尔取代葛萝瑞,我以为我们会同心协力,去实现预言。”
“你当然这么想,”海澜对她说,“你在想什么谁都知道。”
沙霓的脊刺蓦地竖了起来。“真的?”克雷从没听过她发出如此类似于吼叫的声音。
可是,海澜已经又朝克雷转了过去。“葛萝瑞现在可能已经在去雨林的路上了。我敢肯定,她以为我们没有她会更好。”
“可这是错的,”克雷反对道,“她是我们当中的一员。预言也没有规定我们不能再接纳别的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起初正是为了救她,我们才逃出洞穴——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天啊,”海澜说,“你说这话是为了让她好过一点?这一切难道都是她的错?”
“不,不是这个意思,”克雷说,“我是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再做一次,再做更多次,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她平安无事。我对你们几个都一样。”说着,他低头看着从爪缝里冒出来的泥巴,“我们要去找她。先别管三角洲和我回家这些事,马上去雨林找她。”
周围的黑暗里响起一片被惊动的蛙鸣。沙霓看看海澜,又看看克雷,再往身后瞧了瞧。
“我说得没错吧。”海澜说。
“是的,好吧,”葛萝瑞的声音响起,“你终于对了一次。”克雷感觉她的翅膀尖在自己的翅膀上划过,然后,她的身形忽闪忽闪地慢慢出现在月光下。“谢谢,克雷,你那番话真动听。”
“你一直躲在这儿?”他向后跳开一步,问道。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葛萝瑞说,“我以为你希望我离开。不过,海澜说不会。我很抱歉,我只是——真的好生气。”
“哼,现在我才是真的生气了,”克雷气恼地说,“你们套我的话。”
“是海澜的主意!”葛萝瑞说,“你生她的气好了。”
“哼,谢谢。”海澜说。
“我生你们两个的气!”克雷气冲冲地向河边走去,“走,沙霓,咱们俩商量一个更阴险、更毒辣的诡计陷害她们。”
“克雷。”葛萝瑞在身后朝他叫了一声,不过听起来不像很担心的样子。她知道我永远都会原谅她,克雷一肚子怨气地想,她们都知道我生气时间不会长。不过,虽然她使了个小小的诡计,但毕竟没有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一走了之,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继续向前游吧。”他听到海澜对葛萝瑞说。
沙霓在河边追上了他。
“那样确实不好,”她说,“我们之间不应该使这样的花招。”
“等到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咱们往她身上糊泥巴。”克雷提议。
沙霓不满地朝他皱起鼻子。“我是认真的!你总是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总给我们劝架,你应该告诉她们,这意味着我们还要彼此互相信任。你还应该告诉她们,要更好地倾听对方的想法,嗯,不论对方是谁。”
“我猜她们都知道的。”克雷说着,往她身上又加了一层泥。他还敢肯定,如果自己向葛萝瑞和海澜说教,教她们做朋友的道理,肯定会被她俩大大地嘲笑一番。
沙霓叹息一声,爬到他背上。他们再次静静地滑入水中。身旁水波涌动,葛萝瑞和海澜也同样钻进了水里。
越接近东南方的大海,水温似乎越高。不多时,太阳在前方的地平线上露出脸来,远处现出了波光闪烁的大海。灌木丛生的山岭上,浅棕、苍绿交织错杂,山间的原野向远方倾斜,有如巨龙舒展的翅膀。
心头的种种忧惧一扫而空,克雷忘记了天上的恶龙,也忘记牵挂星飞的下落,甚至忘了生葛萝瑞的气。他的双翼配合着心跳的节奏,越挥越快,推动他破水前行。泥翼国已经在望,那儿有他的同族,那是一个他憧憬已久的地方。
前方瀑布的轰鸣也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他避开河里的礁石,大声提醒沙霓抓紧自己。就在急流带着他们越过悬崖顶部的一瞬间,他张开翅膀,跃进空中。
他乘风飞翔,一时间,喜悦充满心胸。他向远方眺望,看到河水流入沼泽,化成上百道涓涓细流,弯弯曲曲地汇入大海。他还看到了泥翼族的家园——一座座泥土堆砌的巨型龙穴,高度达数头龙身,宽度更甚,像一颗颗粗壮的褐色牙齿,突露于沼泽地面。
沙霓一直搂着他的脖子,这时,突然战栗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克雷低头向下方望去。
就在他们身下,在山脉与沼泽之间,是一个尸横遍野的战场。
第三十二章 泥翼龙村庄
克雷绕着战场,慢慢地飞着。瀑布下方的河水混入了龙血,变得污浊阴暗,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不复清澈。他决定不再下到那条河里去。
被践踏的大地一片泥泞,但这不是他所喜欢的泥泞——白骨堆积,血迹斑斑,一个个湿透的巨大隆起物上支着破碎的翅膀,就像被风暴摧折的树枝。那些是龙的尸体,它们被泥土覆盖,看上去似乎全部都是泥翼龙,但克雷不时能看到冰蓝色的闪光和近乎白色的沙土色鳞甲。一头冰翼龙的尸体遗留在离瀑布不远的悬崖边,水雾折射阳光,一道小小的彩虹挂在他支离破碎的翅膀和血渍犹存的鳞甲上方。
“战争肯定是最近发生的,”沙霓说,“就这几天吧,我想。你看,还有没熄灭的战火。”她从他肩头探出身子,指着下面说道。橘红色的火堆散布在泥泞的大地上,朝天空喷吐着恶臭而丑陋的黑烟。
克雷朝一堆火俯冲下去,看到燃烧物中伸出了覆盖褐色鳞甲的肢体。他忍着恶心,迅速盘旋上升。那是泥翼龙的尸体在燃烧。
葛萝瑞和海澜各自飞着,赶上了他。葛萝瑞身上不再是河水的颜色,换成了一种柔和的绿色,就像早晨缀满露珠的青草。海澜的鳃全张开了,目光不停地扫视战场。她们俩似乎都和克雷一样感到恶心。
“你们认为是谁赢了?”海澜问。
“谁赢?”沙霓叫了起来,“没有谁赢。看看这个地方,没有谁会欢呼‘万岁,我们赢了’,谁都做不到。”她的语气里同时充满了压抑、悲哀和愤怒。
“肯定是烈炎的军队袭击了泥翼族,”葛萝瑞说,“你们看,有冰翼龙和沙翼龙——这是烈炎的联军。”
“我相信,泥翼族肯定曾经向赤嘉丽女王求援,”海澜说道,“她却因为不想中断孵化日庆典而见死不救。”
冰翼族的寒气之威在现场仍然留有痕迹,尽管冰已经融化不见。有些龙的尸身完好无损,但形状可怖,极为痛苦地扭曲着,嘴巴大张,似乎叫声未停便已全身冻僵。几处泥地上有冰晶闪烁,那是没有命中对手的寒气冻结了地面。在一些残损的龙尸上可以看到平滑整齐的创口,那是冻坏的肢体脱离了它们的躯干。
“我们在这里不可能得到帮助。”克雷说。
沙霓从他背上下来,飞着绕到他身前。“为什么?”
“如果我们四个同时出现,将不会得到泥翼族的信任。”他说。伙伴们围着他,拍打翅膀停在空中。
“没错,”葛萝瑞慢慢地说,“尤其对你,海澜。海翼族是烈炽的盟友。”
“还是我自己去吧,”克雷说,“如果我的爸爸妈妈还活着——”下方有白色一闪,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话没说完,心却提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那是一段皮肉剥离的森森白骨,支在一个认不出为何物的土堆上。
“——没有泥翼族的敌人跟在身边,你找到他们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海澜替他说了下去,“不过,我们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你,说不定他们也会把你抓起来,像赤嘉丽女王一样。”
“泥翼族的女王不在这儿,”葛萝瑞说,“她住沼泽的南边。这儿是泥翼国的边界地带,不过,我猜这儿并不比别处更安全。”
克雷想起红隼说过的话,她提到三角洲地区是泥翼国的“贫民区”。就算他的父母是乡巴佬、土包子之类,他也不在乎。他不需要什么尊贵的家庭,他只想要自己的家。
“如果明天日出时分我还没有回来,”他说,“你们就来找我吧。”
“可是,如果在那之前你就需要我们怎么办?”沙霓不放心地问。
“我跟你一起去,”葛萝瑞突然说道,“就算他们发现我是雨翼龙,也不会在意——我们没有卷入战争。不过,我还另有办法。”她盘旋几圈,抖动翅膀,褐色在身上蔓延开来,鳞甲的缝隙和整个下腹部都闪耀着琥珀色和金色。冉冉升起的旭日似乎将她染成了最温暖的大地的色彩。
“我觉得对于泥翼龙来说,你还是太漂亮了一些。”克雷没把握地说道。她的体形过于修长优雅,耳朵后的扇形褶膜也不是泥翼龙的风格。不过,她可以把它们收起来,这样不太容易察觉。她最好再把尾巴伸直,而不是像雨翼龙那样把尾巴尖儿盘起来……
“胡说,”海澜说,“你跟葛萝瑞一样漂亮,克雷。”沙霓在一旁拼命点头。
克雷朝她们皱皱鼻子。“这话让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我也一样。”葛萝瑞说,“走吧,不然泥翼族看到我们老是徘徊在战场上空,该起疑心了。”
“我们在瀑布边等着。你们一切小心。”海澜忽地向上飞起,转了个弯。克雷目送她线条流畅的蓝色身影渐飞渐远,后面是急忙追赶的沙霓。
“谢谢你陪我一起去。”他对葛萝瑞说。她耸耸肩。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是生她的气了吗?为什么他对这些事的忘性这么大?
他们向沼泽飞去。克雷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掩埋或者火化死者。他无法想象把任何战死的龙丢在荒野不闻不问,就算是敌人也做不到。
“看那儿。”葛萝瑞轻声说着,侧了侧翅膀。克雷望向地面,看到一个龙穴旁边的空地上有七头泥翼龙围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似乎在排练某种阵法──转身、扑击,掩护侧翼的同时保持队形不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他就要面对自己的同族了。
耳畔风声呼啸,带着海洋的气息。他们向下方俯冲,降落地面,带起的风压弯了野草。克雷的爪子深深地陷进松软湿润的泥土里,一阵快乐的战栗沿着他的脊背传了下去。
那几头泥翼龙闻声转过身来,亮出了牙齿。克雷张开双翅,举起前爪,极力表现出友好的态度。
七头褐色龙一起注视着他和葛萝瑞,好像有些迷惑。过了一会儿,体形最大的那头掀了掀翅膀,在喉咙深处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其余各龙立即同时转身,重新投入阵列的练习。
他们向左边移动,同时扑出,爪子挠向假想的敌人。克雷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最大的龙不时喝上几声,不过听起来更像是建议而不是命令。“小心你伸出去的尾巴——留点力气准备下一次出手——留意内侧的信号。”
似乎他们立刻把克雷和葛萝瑞抛在了脑后。他不知所措地看了葛萝瑞一眼。
“要不找别的龙问问吧。”他悄声说。
“咳咳!”葛萝瑞大声清了清嗓子,“打扰一下。”
大龙挑起眉毛,朝他们看过来。“继续。”她对同伴说了一声,面朝葛萝瑞,慢慢走了过来。她雄壮的身体虽然与克雷不相上下,但走在泥地上的步履却十分轻盈,身躯起伏,动作优雅。在她的侧腹和脖子上,有几处新受的伤,上面糊着泥巴和草叶,一只犄角少了角尖。
“听着,我很难过你们俩成了最后的幸存者,”泥翼龙直截了当地说,“不过,我们没打算接受新成员。三年来我们只损失了一头龙,因为我们一直很专心,每天日出后就开始训练,而且我们不接收非同胞的龙。”
“非同胞?”克雷重复了一句。泥翼龙不解地看了看他。葛萝瑞踩了他一脚。假装听得懂,克雷提醒自己。
“我们是来认亲的,”葛萝瑞说,“想找一对六年前丢失过一枚龙蛋的泥翼龙夫妇。”
“泥翼龙夫妇?”大龙的声音充满迷惑。一滴晨露从头顶的树叶上滴到克雷身上。他用尾巴拨弄泥土,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好像他出生以后天天都在沼泽里似的。其实他恨不得像新破壳的幼龙一样在地上打滚撒欢。不过,他有一种感觉,真这样做的话,会显得既古怪又不体面。
“一枚红色的龙蛋,”葛萝瑞试探着说道,“在这一带被偷走了。”
“偷蛋!”泥翼龙发出一声嘶叫,“我倒想看看谁敢这样做!”她利爪偾张,凶狠地吼叫着向前走了几步。葛萝瑞直往后退。
“或者是拿,拿走了,”她说,“好像是一头名叫艾沙的龙拿走的。”
泥翼龙的脊板顿时放松下来。“哦,艾沙,”她说,“没错,她的姐姐香蒲六年前生过一枚血色蛋,不过,我敢保证,绝没有什么偷蛋的事。”说完,她轻蔑地打了个响鼻。
克雷激动得胸膛都快炸开了。香蒲!他终于知道了妈妈的名字!
“她还好吗?”他问,“香蒲?她还活着吗?”
“算是吧,”泥翼龙又不屑地喷了喷鼻子,“她那组是个烂摊子。艾沙离开之后,他们的老大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只有四头龙了。”
这番话听起来让克雷如坠云雾,他非常好奇这个“老大”是什么,但又不敢问。
“在哪儿可以找到她?”葛萝瑞问。
泥翼龙朝龙穴间的一条道路指去。“他们应该还在睡觉,一般是在睡丘里,就是上面有破洞的那个,在干土路的尽头。”
“谢谢。”克雷说道。泥翼龙说完就转身向自己的队列走去,没有理会克雷的道谢,注意力已经全部回到同伴身上。
一条上坡的土路在高大的龙穴和沼泽芦苇间穿行,弯弯曲曲通向前方。丛生的野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扭曲多结的树零星地生长在四周,大部分都挂着藤蔓。克雷走近这些树时,才发现一些所谓的藤蔓其实是盘屈的大蛇,它们的身上交织着艳丽的红色和橄榄绿。牛蛙低沉的鸣叫拖着颤音四处传送。
他们顺着土路向前走,途中遇到了一个大泥潭。克雷往泥潭里望去,想看看嗓门洪亮的牛蛙是什么样子。突然,泥潭中间睁开了一双眼睛。克雷吓得猛地向后一缩,差点儿把葛萝瑞撞到湿地里去。
“小心点!”她咝咝地叫道。
“泥潭里有头龙。”他悄声说。又有两只耳朵从眼睛后面伸了出来,跟他自己的一模一样,眼睛前面的泥浆里还探出了两只鼻孔。那双眼睛朝他眯缝了一会儿,又合上了,那头龙再次沉入了泥潭。
“那儿也有一头。”葛萝瑞小声地说道。克雷看过去,才发现那段浮在泥浆上的木头,其实是一头龙隆起的后背。他把自己淹没在泥浆里,鼻吻搁在石头上,闭着眼睛发出轻轻的鼾声。
“老天,他们可真舒服。”克雷说。
葛萝瑞却打了个寒战。“我绝对不能睡在泥浆里,那样的话,连梦都会变得黏糊糊的,洗也洗不干净,还满是流沙和蚊子。”
这时,更多的龙从泥潭里冒了出来。太阳已经升上天空,阳光照耀着沼泽地,泥翼龙纷纷从泥浆里站起来,舒展翅膀,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还有一些从泥泞龙穴的低矮门洞里走了出来。
这些龙对克雷和葛萝瑞的存在毫不在意,似乎对出现在群体当中的陌生来客没有丝毫的兴趣,这令克雷大感诧异。他还发现,他们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群体,数目在五到九头龙之间,每头龙都只跟本群的龙说话。有一个六头龙组成的群体从同一个龙穴出来,围着它站成了一圈,动作整齐地展开翅膀,伸长脖子和尾巴。
在一个混浊的湖里,八头龙吐着气泡,露出水面,这是另一群龙。他们依次飞上天空,由最大的那头龙带领,在沼泽地上空绕着很大的圈子。飞了几圈之后,领头的龙向草丛俯冲,再次升空时,爪子里多了一条不停挣扎的鳄鱼。他落在一座干燥的小岛上,八头龙一起撕开鳄鱼的肉,吃了起来。
“这些事在书上一点记载都没有。看来,我们没有关于泥翼龙生活习性的可靠资料。也许他们的组织有点军事化,”葛萝瑞分析道,“每头龙都跟自己的伙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他们战斗力很强的原因吧,因为他们的军队就是由一个一个忠诚团结的小群体组成的。”
“可能是这样。”克雷说。他喜欢他们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不过,他们对他和葛萝瑞完全不理不睬,连询问他们是谁的都没有,还是让他有点不安。当然,要是他妈妈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是会张开怀抱欢迎他的。
他在村子里东张西望,好不容易遇到一双注视自己的眼睛——唯一看向他的一双眼睛,颜色像浅浅的琥珀,长在一头小泥翼龙脸上。这头小泥翼龙的鼻子上还糊着疗伤的泥巴,角没有完全长成,但已经不算年幼了。他好奇而大胆地看着克雷。克雷向他露出微笑,挥了挥翅膀。
小泥翼龙眨巴几下眼睛,飞快地缩回龙穴里。
走着走着,小路延伸至一棵沉甸甸地挂着许多蛇的树下。这儿已经远离了村庄的中心,只有零星的龙穴孤单地伫立着。走了没多远,小路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水泊,长满在风中瑟瑟摆动的野草。水泊边离群索居地立着一个龙穴,洞口已经半塌,仿佛曾经有一头怒气勃发的龙穿墙而过。
他们走了过去,克雷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这就是他的龙蛋出世的地方?他本来应该在这儿破壳而出?这里比大山底下的洞穴暖和湿润得多,但是,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枯枝烂叶的味道,那孤零零的龙穴也没有丝毫生气。他们停在龙穴之外,看着塞满野草的死水发呆。
“这儿肯定是那头龙所说的睡丘,”葛萝瑞说,“也许你妈妈就在里面?”
“香蒲。”克雷陌生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们在路上坐了一会儿。“难道你不想进去吗?”葛萝瑞问。
把脑袋伸进一个黑洞洞的土堆中,那儿满是不认识的龙,克雷有点儿不太喜欢这个主意。“很快会有龙从里面出来的——”他话没说完,一个肥大宽扁的鼻子就从门洞里伸了出来,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是两只小龙在说话,”那头泥翼龙粗声说道,“像乌鸦一样吵得我们睡不好觉。”
“赶他们走!”里面响起一声咆哮。
“对不起,”克雷结巴着说,“不是故意吵醒你们的。我们想找香蒲。”他十分迫切地希望面前的这头龙不是自己的爸爸。
那头龙将他打量一番,然后缩了回去。洞穴中随即传来含糊低沉的抱怨声、翅膀的拍打声,似乎里面的泥翼龙正挤成一团,让某个成员从他们身上爬出来。
终于,一头体形瘦小的褐龙艰难地钻了出来。她抖开翅膀,现出上面较浅的褐色鳞片组成的纹样,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克雷和葛萝瑞。
“怎么?”她说,“你们有什么事?”
克雷站在那儿,脚像在地里生了根。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在那么多的想象、好奇和盼望之后,这一刻终于到来——母亲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三十三章 克雷的母亲
克雷张开嘴巴,然后又合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葛萝瑞翻了个白眼,替他把话接了过来。
“你就是香蒲?”她问,“艾沙的姐妹?”
这头身上带有花纹的龙发出一声轻嘶,曲起长颈。“是的,”她说,“你是谁?”
葛萝瑞捅了捅克雷。他如梦初醒,脱口而出:“我叫克雷,我想,我是你的儿子。”
香蒲看着他。她的眼睛和他一样,都是褐色的,但是她黑色的瞳仁周围有一圈黄边。克雷等待着,心怦怦直跳。对于这一刻,他已经想象过一千次。在《失散的公主》这个故事里,喜悦和欢庆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那又怎样?”香蒲说。
克雷以为她没听清自己的话。“我想,你应该是我的妈妈。”他说。
“那是一回事嘛,”香蒲说,“那又怎样?”
“你没明白,”葛萝瑞说,“他是你六年前丢失的那头小龙。”
香蒲用爪子慢慢地划着脚下的泥土。“我没丢失过什么小龙。”她的脸上既看不到迷惑,也没有担心或者高兴。她好像只是耐着性子应付他们,只等他们赶快把话说完,好让她回去睡觉。
葛萝瑞泄气地看了克雷一眼。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
“听我说,”葛萝瑞说,“也许我们没说清楚。克雷是从一枚龙血色的蛋里孵出来的,那枚蛋是六年前,被一头名叫艾沙的龙从这儿的什么地方带走的,他这次回来是要找——”
“哦,那只蛋啊,”香蒲打着呵欠说,“艾沙不知为什么,看到它特别兴奋。其实村子里每隔几年就会出现一只这样的蛋。不过,那枚蛋不是我丢失的。”
“那是怎样了?”克雷好不容易问出一句。
“我们把它卖给和平之爪了,”香蒲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变得尖利而又带着几分心虚,“他们是不是想把牛要回去?这可办不到。我知道我们应该继续喂养那些牛,可是它们已经被吃掉了。所以,很糟糕,你们要不回去了。”
“你卖了我?”克雷失声叫道。他感觉有长长的利爪在一下一下地撕扯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不能卖?”香蒲反问,“当时另外还有六枚龙蛋,他们不需要你。”她扯出塞在趾缝里的一根野鸭毛,“艾沙没告诉过你吗?”
“艾沙死了,”葛萝瑞说,“为了保护克雷的龙蛋。”
“死了?”香蒲终于露出了一点难过的表情,“我早就告诉过她,不要离开自己的同族!我们老大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大发脾气。”她低低地闷吼一声,舌头伸进伸出,“也许她活该,这就是她为了和平之爪离开我们的下场。”
“她是为了实现预言,”葛萝瑞厉声说,“至少,和平之爪还会关心除了自身以外的东西。”如果克雷不是伤心得厉害,听了这话肯定会笑出声来。葛萝瑞还从来没有为和平之爪说过这样的好话。
“好吧,艾沙确实是这样的,”香蒲说,“她心肠软,多愁善感,喜欢异想天开,老是跟年幼的小龙混在一起,给他们讲预言的故事。她走了以后,村里的小龙到现在还整天念叨那些故事,净做些白日梦,没完没了地说什么使命啊,和平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龙很少哭,克雷出生以来还没流过眼泪,不管红隼如何用语言或利爪伤害他。可是现在,他忽然能想象出如果艾沙还活着,他们的日子大概会是怎样。她也会成为守护龙之一,在山底洞穴里照顾他们,但却是一位宽厚、仁爱的守护者,充满理想和希望,一位能让他们对预言和自己充满信心的守护者。她的存在能为他们抵消红隼的严苛所带来的伤害。
他没怎么想过艾沙,这头带走他的龙,此刻他的胸膛却隐隐作痛,为她的死,为自己还从没了解过她而感到悲伤。他意识到自己差不多快哭出来了。如果真的哭了,妈妈看到会有什么反应,他大概也猜得到。
“我爸爸呢?”克雷极力镇定下来,问道,“难道他没有反对你把我卖掉吗?”
听了这话,香蒲把头一仰,哈哈大笑,笑声粗哑,就像一千只牛蛙同时聒噪起来。“你对泥翼龙一无所知吧,对吗?”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你爸爸是谁。他也绝对不在乎这件事。我们每月过一次繁衍夜,然后大家各回各的睡丘。不,亲爱的,这儿没有你的爸爸。”
“很显然,也没有妈妈。”葛萝瑞冷冷地说。
然而,香蒲对此却只是点了点头,毫不介意。“没错,”她说,“我希望你有好运气,不过,我们组不要累赘的小龙。”
她说得很自然。克雷明白,她没有恶意,但他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比受到红隼的挖苦和攻击更难过,比冰翼龙的爪子抓进他的后背更痛苦,比看到沙霓被关进笼子或得知佩丽尔出卖了他们更悲伤。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石头,在心里摔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外面的世界里有盼望着自己的家庭。他想象过自己与爸爸妈妈团圆时的情景,就像故事里的一样。他们看过的典籍里没有关于泥翼龙家庭的内容,他知道夜翼龙和海翼龙有父母,一直以为所有部族的龙都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父亲是谁竟然是一个谁都不会知道的问题。当然,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过,母亲会对他如此冷淡,甚至一见面就赶他走。
如果艾沙还活着,会事先提醒我这一点,他苦涩地想道,她会把泥翼族的习性告诉他,他也就不会做那些毫无意义的美梦了。
“走吧,克雷。”葛萝瑞拉拉他的翅膀说道。她扳着他的身子,让他向后转身,和她一起朝泥巴建成的村庄走回去。克雷身上的鳞甲如石头般沉重,尾巴无力地拖在身后。
“回去告诉和平之爪,”香蒲的叫喊从身后传来,“咱们已经说好了!不管怎样,牛都不可能还给他们!”
“你还想跟别的龙聊聊吗?”来到村子里,葛萝瑞问道,“说不定她是错的,你爸爸其实想认你这个儿子。”
克雷摇了摇头。“没必要,”他说,“这儿没我的家。”
突然,葛萝瑞发出一声轻嘶,停了下来。她朝前方的空地一指,冲到近旁一丛低垂的藤蔓之后躲了起来。克雷赶紧跟了上去。
一头高大强壮的沙翼龙站在村子中间,跺着脚,甩掉爪子上的湿泥。他少了一只耳朵,几颗牙齿,此时正皱眉看着面前的两头泥翼龙。
“什么?”他雷鸣般吼道,“大声些!”
对面的一头泥翼龙提高了音量。“我说我们从没见过那几头龙。”
“你确定?”沙翼龙说,“应该一共有四头龙,一头泥翼龙,一头雨翼龙,一头海翼龙,还有一头类似沙翼龙的东西。”
泥翼龙皱起鼻吻。“没有,”他说,“我向你保证,如果有海翼龙、雨翼龙或者……类似沙翼龙的东西走进村子,我们一定会发现的。”
沙翼龙哼了一声,似乎对此有些怀疑。“好吧,”他说,“如果看到他们,马上向烈焚女王报告。”
两头泥翼龙恭敬地低下头。“遵命。”
沙翼龙展翅飞上天空。葛萝瑞和克雷赶忙又往树后更深处缩了缩。“咱们要离开这儿。”葛萝瑞低声说。
“我忘记泥翼龙跟烈焚结盟的事了,”克雷说,“幸好香蒲不知道烈焚在找我们,不然她转眼间就会把我们供出去。”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他只觉得十分凄惨。
“咱们从村子外面绕过去吧。”葛萝瑞说着,朝瑟瑟摆动的野草丛里退去,却失足踏进泥沼,泥浆一直淹到腹部。“啊,天啊——”她受不了地呻吟起来。
不远处有只鼻子探了出来,一头龙怀疑地看着他们。
“要装出泥翼龙的样子。”他低声说着,走进泥潭,来到葛萝瑞身边,“嗯……多好的泥巴啊!”
“是啊……”葛萝瑞勉勉强强地接了一句。她又往草里走了几步,翅膀上糊满了泥浆。
在这么开阔的地方,靠走路要走很久。克雷抬头看了看天。“好了,他没影了,我们飞回去找她们俩吧。”
他扭动身体爬出泥沼,爬到干爽的土丘上,将葛萝瑞也拉了出来。他们抖动翅膀,尽可能地抖掉大块的泥巴,然后向空中飞去,一路闪避着树丛。克雷找到通向悬崖的河流,侧身调整方向,准备朝那边飞去。泥翼国很快将被他永远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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