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之剑怎么前往南海归墟 艾宝良

《掠天记》 正文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惟一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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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一场仙音缈缈,至理纷呈的讲道,却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充满了市井气的叫好声搞的气氛全无,便似有种本来笼罩了这一方场域的缥缈仙阵忽而消散,本来甜甘的梦被打断,再想接续起来就难了,场间所有人在这时都停了下来,目光古怪的转头向着那兀自拍着手叫好不休的方行看了过来,看起来也无甚杀气,只有呆板,莫名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而鹿叟与敖烈两个,在这时候也恍然醒来,对视了一眼,皆是神情凝重,有些不知所已……
    “呵呵,这位小友是?”
    那盘坐在山壁石台上的白袍道人,也平静的看了方行两眼,而后平静开口。
    “道主恕罪……”
    玉矶子似乎极是惶恐,急忙拜伏在地,连声道:“这位乃是……”
    “哈哈,道主恕罪,本真人乃是天元之修,截道方行,初入仙境,本欲前来拜会道主,恰闻道主讲道,忍不住多听了两句,这一听,可是了不得,讲的实在太……有他妈有道理了!”
    方行不等玉矶子介绍,早就走上了前来,笑着拱手,朝四方揖了一礼,本来想说的客气些,好好夸这白袍老道几句,不过话到嘴边,又不知该用什么词,只好含混一笑,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过来,道:“听到精彩处,却是喜不自胜,忍不住道了声好,没成想却惊扰了老神仙,哎呀哎呀,真是罪过,要不您老人家喝口水继续讲?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打断你了!”
    “胡闹,竟然扰乱大德道主讲道道场,简直罪无可赦,左右力士,还不将他们拿下?”
    这番客客气气的说辞,倒是没有惹怒那位道主,但下方听道的诸人里,却有人大怒,一声冷喝,拂袖站起,便要喝命左右力士拿下方行来,周围人听了都是同时叫好……
    “这……”
    便是那玉矶子,乍听得此语,也不禁呆了一呆,似乎有些为难。
    而方行则是眯着眼笑,不动声色。
    敖烈与鹿叟则是心间大惊,暗暗运转了法力,随时准备出手。
    “呵呵,稍安勿躁!”
    却在此时,那白袍老道主开了口,微笑道:“倒不怪这方小友,其实本来就是老夫着人去唤他们来的,只是适才讲到了关窍处,倒是起了兴致,忘了时辰,怠慢了贵客了,呵呵,诸位道友,今日天色已晚,不若便此散了吧,三个月后,老夫再于此地,开坛布道……”
    “哼!”
    听闻那老道主如此说法,下方诸人才安静了下来,只是一个个看着方行目光不善,在向那老道主行了礼之后,便各自靠辞,只是经过了方行身边时,自然一个个眼神不善,更有人嘴里咒骂着:“本来听到了关窍处,便可破开道障,偏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了这……”
    看样子此人本来要骂几句不好听的,但方行转头瞪了他一眼,却没骂下去。
    待到场间诸子都走尽了,那老道主才遥遥向方行等人招了招手,微笑道:“你们来!”
    “架子倒是不小……”
    方行心里腹诽着,便与鹿叟和敖烈神念一碰,同时飞身上去,客气行礼。
    “唔……”
    那老道人着实一派仙风道骨,修为亦是深不可测,在凑近了之后,便愈发感觉此人却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不可触及边迹的星空一样了,竟有种让人忍不住便要拜伏下去的感觉,而在他身上,则是赫然没有感觉到半分法力波动,似乎此人天生便是这等气派,这就由不得人不倍觉惊异了,就连方行,在这时候也是一直紧绷着心神,不敢有半点差池之处……
    老道主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眼,却微微笑了起来:“三十年前,我与两位老友推洐天机,知道会有三位贵客降临,便各谴一徒前去天外等候,如今三十年过去,三位终于到了!”
    “就是这老头推算出我们要来的?”
    方行心里微微一惊,更觉得古怪了。
    他实在是不愿相信有人三十年前就能算到自己要来,此时心里的狐疑之色却是更盛。
    而在他旁边的两人,鹿叟分明是有些信了,看这老道主的目光,竟是一片膜拜之意……
    而敖烈此时也是半信半疑,眼神古怪的很。
    “哈哈,老神仙真是厉害,竟能提前知晓三十年后的事情,这份修为,简直要上天啊!”
    方行哈哈一笑,拱了拱手,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
    “哼,师尊他老人家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算到你们要来,又有什么稀奇?”
    那老道主没有回答,倒是他身后的童儿有一个开了口,望着方行的眼神甚是不屑。
    “毛还没长全的小粪蛋子插什么话,滚一边去!”
    方行直接瞪了那小童儿一眼,随口骂了一句,却把那小童儿气的脸都红了,方行则根本不理他,只是转头笑着向那老道主道:“不瞒老神仙,我等辛辛苦苦横渡星空而来,便是为了要去往大仙界成仙,难得在中途见到了老神仙,正好请教一句,此去三十三天,还有多远?路上还有苦难几何?……额,还有,这一路行来,资源消耗实在不少,不知能不能借点钱?”
    “这……直接就借钱,不太好吧……”
    鹿叟与敖烈眼神都有些古怪了,一个个忍着满腹的牢骚不敢开口。
    也是这一路行来,他们与方行经历了太多的事,打从心底愿意相信他,不敢打乱。
    而那老道主背后的两个童儿,以及站在不远处的一僧一道一妖女,则更是无语了。
    “呵呵,老夫自然知道你们是寻大仙界去的……”
    那老道主也用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方行的话,呵呵一笑,开口道:“三十年前便已算到此节,只等你们三个痴儿前来了,呵呵,若言成仙,你们如今已经身在仙境之中,又还痴求什么?若是求道,那老夫却是想问你们一句,究竟什么是道,道又在何方?”
    “道在何方?”
    那老道主问出此言之时,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鹿叟,似乎在暗示他回答。
    而鹿叟还真个心间微怔,自语道:“道,自然便是天地至理,还能说什么……”
    “呵呵,不错!”
    那老道主一听鹿叟的话,立刻捋须微笑,又问:“道乃天地至理,洪荒宇宙,人神仙佛,皆在天地之中,也就是说,你本来就在大道之中,那你们这一世苦求,又是为了什么?”
    “我这一世苦求,为了什么?”
    鹿叟眼神有些迷茫了,忍不住顺着的他话接了下去。
    “呵呵,你求道,其实也只是为了解惑,太古年间……”
    “这老东西求道就是为了长生,他就是怕死……”
    老道主循循善诱,本来要给鹿叟讲解一番,却忽然间旁边又有人插了一嘴。
    转头看去,方行正一脸的得意,冲老道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这个道理却不能这么说……”
    老道主皱起了眉头,似乎想驳斥方行两句,但方行却根本不听他的,嘿嘿一笑,又接过了话口,笑道:“老神仙不要理这老货,修行了一辈子都修傻了,倒是我这里有满肚子的不明白,老神仙刚才说这里便是仙境,却不知三十三天又在何处?满天仙佛又去了哪里?”
    “唉……”
    那老道主看了方行一眼,缓缓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没有再继续讲道。
    过了半晌,他才抬头看向了星空,低声道:“这里是仙境,但确实不是三十三天……三十三天,已经毁灭了,因为一场浩劫,连带着龙族古界、西天佛界,太古妖界,全都毁灭了,而我等,则是自那大仙界逃了出来的幸存者,好容易寻觅了此地,却施展大神通,建起太虚仙境,收拢诸天万界流落之修,无根无源小仙界之修,在此继续传道授业罢了……”
    “大仙界毁灭了?”
    无意中问了出来的这句话,却把方行与鹿叟等人,皆吓了一跳,神情凝重。
    这老道主一句话,倒是勉强解开了他们对于这仙境的疑问,可是很快便又将他们引入了更大的疑团之中,那大仙界究竟是怎么毁灭的?所谓的浩劫,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浩劫……不可说,不能说,不敢说……”
    老道主沉沉叹了口气,正色道:“老朽只能告诉你们,如今这仙境,便是仙界!”
    顿了一顿,又凝神补充:“……也是这天地间……惟一的仙界!”
    方行等人皆怔怔,迟迟没有接口。
    倒是玉矶子叹了一声,在旁边低声道:“三位道友,道主不曾骗你们,仙在这里,道在这里,你们的求仙道,到了这里,便是尽头了,再往前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若此地便是仙路尽头,那九头虫又在何处?”
    敖烈怔忡半晌,忽然沉声喝道,神情颇有几分焦躁之意。
    “哗……”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九头虫”三个字一出口,场间赫然一片大乱,那老道主背后的两个童儿,再加上玉矶子、不尘僧、妖桃儿以及周围的仙将等等,皆是脸色大变,甚至有人直接显露了一身杀气,舌绽春雷大喝:“大胆,休要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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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是南海归墟中走出来的女子。传言,归墟鲛人一族,个个容颜倾城。族中有两处密地,一曰海市,二曰蜃楼。海市坐拥天下,蜃楼永得长生。是不是只要抓住了她,长生与天下,二者皆可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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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克思小西瓜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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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海洋中有诸多大陆,其中有一块文明繁荣的区域,生活着不同的种族。
  古代人族建立、由部族联盟所转化的那个古老晁帝国按天空星辰映射划分九州,将天空划分为九个星域:殇阙(主极寒)、瀚阙(主博大)、宁阙(主高远)、中阙(主繁衍)、澜阙(主山海)、宛阙(主财富)、越阙(主生长)、云阙(主热旱)、雷阙(主水力),九个星域分别对应殇、瀚、宁、中、澜、宛、越、云、雷九个州,虽然这一大国早已消亡,但九州区域却留传下来。
  按环内海文明中心点把这区域分为北陆,东陆和西陆。陆地间有三个较浅内海,为涣海,潍海和滁潦海。】
  【人们将天空中最影响大地的十二颗星辰称为十二主星:
  太阳、明月、暗月、密罗、印池、岁正、亘白、谷玄、裂章、填盍、寰化、郁非。】
  种族介绍:
  人、河络、魅、鲛人、夸父、羽人
  人,各项属性最平均也最复杂的种族,他们没有关夸父的高大,河络的技术,羽族的轻灵,鲛人的善水,魅的魔力。但他们有最庞大的人口和最完善的制度文明。人族有北陆,东陆,西陆三大文明带。北陆人为游牧文明,也被称为“蛮人”,东陆人为农业文明,也被称为“华人”,西陆的城邦文明则因为瘟疫而淹没在沙漠密林之后,成为探险发现的天堂。
  河络,主要居住在东陆和越州和宛州南部的丘陵和多山地区。在寒冷的古老纪元里,河络大部落多住在山洞和地下洞穴中,依凭地势挖掘和开凿出巨大的地下城市,一个地下城市通常有一个或几个部族聚居,有些会形成部落联盟制的国家结构。河络的建筑主要使用石材、木材和烧制的砖块。当气候变暖后,河络也开始在地面上建造大型的城市,他们的建造力立刻使其他种族惊叹。工艺能力出众,嗅觉突出。
  魅,九州各地有其他智慧种族活动的地方,都有可能诞生魅。魅族的精神体来源于九州大地上各处散逸的精神意识,它们只有通过凝聚化身为实体后,才能融入九州的生活。魅的一生中只能有一次凝聚,实体死亡后,魅的意识也会随之飘散。
  鲛,生活在海中,少数与海相通的大河大湖包括地下湖中也有少量鲛人,主要看水的深度与水质。外观:人身蛟尾,流线修长,身材好,近似人类,略为瘦高。但传说中鲛人是古人类某国为避战祸用魔法改变了体质躲入水中而成族,又传说是渔人遇海中仙人而被变为仆,但谁也不知道鲛人真正来历是什么,传说永远只是传说。男性鲛人背上有角质鳍,女性是透明软质,因此男性看起来凶恶而女性柔美。鲛人有头发,色彩多样。鲛人下层男性为劳动与战斗需要多从幼时就将它们剃去,并在头顶刺青。女子紧束起或配以绡帽。鲛人男子留发往往是贵族及上等人的标志。
  夸父,一个巨人的种族。传说中他们是可以无限长高的,但大多数夸父族只能长到人类身高的两倍。为了适应寒冷气候使得身体新陈代谢缓慢,肌肉发达的同时动作速度比人类较为缓慢。他们身体巨大,因为血脉丰富炽热,所以很怕炎热,同时也令坚韧的皮肤呈现一种肉红色。多为栗色或者浅棕色头发,黑色眼睛。这个种族的数量一直很少,只是人族的百分之一。 分散在北陆殇州雪山高原中。夸父的力量与精神有相斥,所以夸父的星祭师往往苍老而憔悴。抗寒冷,听觉敏锐。
  羽人,分布在北陆宁州和一海峡之隔的东陆澜州,多选择居住在大山脉的森林与高原中。在特定的日子可以凝翼飞行。普通羽人的外表与人类很相似。他们脸和身体给人以文弱纤细的感觉,四肢细长。他们的身高比人类略高,但相差不明显。他们的肤色和发色比人类淡,通常留长发。眼睛的颜色有各种各样,但也普遍偏淡,如淡紫和淡蓝等。具有相当于第二层眼皮的透明瞬膜,且拥有更锐利的视力。喜欢穿飘逸的服装,不喜一切笨重之物。背部的肩胛骨有一小点露出体外,称为展翼点。不过羽人骨质过轻,体重大大低于人类,肌肉也很难强壮,在力量上较其他各族都弱很多。
  龙,传说族裔,力可敌神。龙族三定律:没人见过龙,没人能证明龙族的存在,也没人能证明它们不存在。
  第一章 海市蜃楼?
  “结海楼?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啊!”被问话的女人一愣,随即递过来一个妩媚的秋波,指尖的豆蔻艳丽得仿佛三春的桃李:“要买东西何必去结海楼呢?我们楚烟楼的美人还不够多?”
  青年一笑:“可是我们来要买的是‘东西’,可不是美人啊。”
  “公子,”书童叶梓在一边皱着眉,扯扯风含章的袖子,低声说:“这里看来也问不到什么了,我们还是走吧!”
  风含章轻微的点点头,正要告辞离去,那个女人却忽的起身,拦在两人面前,娇笑道:“我听两位客官的口音,莫不是来自云州?”
  是时大陆共分殇、瀚、宁、中、澜、宛、越、云、雷九州,分别对应天上的殇阙、瀚阙、宁阙、中阙、澜阙、宛阙、越阙、云阙、雷阙九个星域。云州为九州之首,国都云中城,传言有仙人现身,留下神符九道,以庇佑云州国力强盛。
  风含章点点头:“没错。在下正是从云中城来,听闻南海归墟的传说……”
  女人咯咯一笑打断他道:“是听闻归墟鲛人倾国倾城的传说罢?”
  风含章瞬间被噎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碍着身份也不能大大方方的承认本公子一贯风流,于是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荒本纪》记载:琉求西,蓬莱南,有鲛海,方圆不过百里。海中有鲛人一族,水居如鱼,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性情柔顺温和。
  这几条描述里,最吸引人的无非三点:织水为绡,坠泪成珠,貌美善歌。
  鲛绡浴火不焚,遇水不濡,轻灵无方;斛珠孕育月华,光芒璀璨,千金难求;鲛人……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尤其是在海上雾气蒸腾的时候,常有渔民听到鲛人清歌一曲,响遏行云。
  就因为这三个原因,常有人不顾生命危险下海捕捉鲛人。在九州的历史记载中,鲛人作为身价最为昂贵的奴隶,常被权贵和巨贾购买作为玩赏和享乐的对象。贵族家的鲛人,往往和主人之间有着极其淫(和谐)乱的关系。那些最为荒唐艳冶的传闻小说,无不有鲛人掺杂其中。
  不仅如此,当时鲛人地位异常卑下,只是被看做一件漂亮的东西在人们手中辗转出售。
  也是因此,当时被触怒了的鲛人与人类之间爆发了第一次战争,鲛人数量不多,但大都矫勇善战,到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鲛人划归出一块区域专供海陆贸易,在这里可以出售一些特定的鲛人,这种鲛人哪怕在自己的种**内也是最为低等的。
  然而只要他们能对月流珠,能从流动的海水中一根一根的纺出鲛绡,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争相来抢买他们。
  那块贸易之地,名为:“结海楼”。
  风含章曾经对这种人口买卖嗤之以鼻,但是他今天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前往结海楼。
  鲛人之美天下无双,如果他想找个美人带回去的话,结海楼是他不得不来的地方。
  “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叶梓低声说:“就算是结海楼,里面卖的也大多是一些鲛人中的奴隶,哪里能入陛下的眼?”
  风含章敲了潘子一扇子,也低声说:“入不了眼最好,小爷我还不伺候了呢——反正只要挑一个差不多的,把今年的任务应付过去就行了。”
  风含章口中“今年的任务”指的是一年一度的后宫选秀,各路大臣纷纷向皇上进贡自家豢养或者从别的地方挑选来的美人,这些美人一部分留在后宫充作女官妃嫔,另一部分送达其他各国,以示联谊。
  “可是……”叶梓为难的说:“风家对选秀这件事再不认真点的话,圣上会龙颜大怒的。去年选秀风家呈上一张仕女画,等皇上问里面的美人哪儿去了的时候,风家回答说皇上您动作慢了一步,美人已经香消玉殒了;前年选秀的时候风家送了一只美人觚,虽然有真人那么高但到底也是个瓷瓶,皇上当时的脸黑得和什么似的;大前年风家送上去的竟然是一只波斯猫……”
  风含章打断叶梓的话:“那只波斯猫可是母猫!”
  叶梓:“……可问题是皇上是不会丧心病狂到对一只母猫下手的。”
  风含章咳嗽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旁边的女人腻声道:“要是这位爷真的对结海楼有兴趣,我奉劝一句,像您这么打听下去,是打听不出什么来的。”
  风含章精神一振:“此话怎讲?”
  那个女人用宫扇遮着嘴,笑道:“鲛人贸易的地方是在海市蜃楼,你们说的什么结海楼,可从来没人听说过。不要说我,就是问遍这方圆几十里也不会有人听过结海楼的名字的。敢问这两位爷,是在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啊?”
  ————————————————————————————————
  开头已经说过,本文借用九州背景,没看过的亲们也不用担心,楔子里给了设定,不会影响阅读哒~~~~~
  第二章 初见结海楼
  当天夜宿客栈的时候,风含章才在客栈里听人家说起,说结海楼十年之前突逢大难,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起了什么变故。只知道前一天夜里,海洋深处翻腾暴虐,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第二天结海楼就对外封锁,仅仅留下它旁边的海市蜃楼,作为交易之地继续存在。结海楼这个名字,已经被湮没在**大海之中了。
  云州南海相距甚远,所以对于结海楼的事情一无所知。云中城朝廷上上下下还一直以为那座出自人类工匠之手的古楼依旧存在。
  然而现在——
  风含章背着手眺望着远处海天一线的**,眼神散漫没有焦点。这个夜晚月明星稀,下弦的冷月洒下泠泠的银色光辉,在海面上粼粼的铺展开来,泛着金属冰冷的光泽。
  俄而,闻有异声自西南而来。
  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澎湃。
  如千军万马咆哮厮杀,来自水国深处的异动惊醒了一边的叶梓。
  叶梓警觉的翻身而起站在风含章旁边,一手握刀,然而他的刀还没有出鞘,脚下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
  哄的一声,像是巨浪拍击在岩石上,楼下被这巨响惊得乱开,小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吵嚷声,问话声,东西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吵闹。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吵闹中,海洋之中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那是铁骑突出刀枪鸣,杀气飒然剑横空,宛若千万个士兵铠甲摩擦,千万匹骏马挣开辔头,狂烈得冲破天地的牢笼,冲进深不可测的大海。
  有一种看不见的氛围从海平面上向四面八方弥漫,砭人肌骨,山川萧条。
  有人在楼下惊哭:“十年!十年前的一幕,又再度出现了!”
  铁与火的暴风雨在大海上逐渐汇聚,厚重的云层层层压下,透过窗户风含章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水缓缓逆流,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波涛怒起,风雨骤至。洪荒震动,天地轰鸣。
  人已经消失了,楼下的吵闹也消失了,甚至于大地跟着消失,天与海的压迫在这一刻层层扑来,如同掀起了一场强烈的金铁爆炸,倾盆暴雨如注而下,哗啦一声,闪电划破漆黑的长空,那一瞬间照亮了海上的情况。
  风含章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
  海上的水汽已经翻腾而起,浓重得好像云中城早上的云雾,风含章简直疑心它在流动奔涌。云雾掩映之下,是一座恢弘的木质古楼。
  古楼的瓦檐上流动着妖异的蓝色,仿佛海水和蓝天浸染成的。牌匾上铁画银钩三个大字:结海楼。
  风含章心里明白那应该是虚像,不管是鲛人还是人类,都没可能把一座巨楼构筑在九天的云层之上。只是那一刻,结海楼带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大,以至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风含章还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窗外。
  此刻他们房间里已经是乱七八糟,家具横躺竖卧,活像是遭到了打劫,叶梓惊魂未定,拍拍风含章的肩膀说道:“吓死我了。常听别人说海边有海啸。咱们这次出来该不会遇上海啸了吧?”
  “啊?”风含章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两手紧握窗沿作痴呆状,赶紧松手,这才发现木质的窗沿已经被他抓出了十个指印。再抬头一望,天际一线红光,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
  第三章 绝世之美
  “……天亮了?这么快?”风含章来到楼下,发现楼下也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倒的倒歪的歪,店主见他们下来,忙不迭的迎上去说:“二位客官,实在抱歉了,昨天晚上据说海神动怒,这地动山摇的,厨房里的东西能碎的全碎了。今儿早上本店供应不了饮食,还请二位自行解决吧?”
  “掌柜你等一等。”叶梓叫住那人,问:“我们要去海市蜃楼,请问怎么走?”
  “海市蜃楼?”掌柜的狐疑:“昨天的动静闹得那么大,今天海市蜃楼还不知道开不开业。您真的要去?”
  风含章点点头,塞过去一块碎银:“出门在外,在下仰慕南海风光已久。就算见不到结海……海市蜃楼,见见海上风光也是好的。”
  在店主的指点之下,两人雇了一条小船向大海深处进发。那海市蜃楼并不在海下,而在一片珊瑚礁上,交易往来几乎与人间集市无异。而且到了地点风含章才知道,“海市蜃楼”其实是两个市集的总称,海市中主要交易海货、药材、珍珠,以及一些鲛人俘虏,鲛人们以珍珠为售,购进大量陆地上的药材金石,而蜃楼则不折不扣是个黑市,据说卖什么的都有。
  海市里没什么特别惊艳的东西,风含章在里面给自家老娘挑了几串珊瑚手串,给云中城里相好的姑娘买了几朵珠花之后,袖起袖子,这才不疾不徐的对一边急的冒火的叶梓说:“咱们去蜃楼看看。”
  蜃楼毕竟与海市不同,那里头卖的东西,都是不能轻易见光的。比如说稀世的奇珍,又比如说绝代的美人。
  两人从海市中出来,叶梓去买进蜃楼的交易符。风含章看到路边围着黑压压一圈人,知道是进不了蜃楼的小商小贩在楼外叫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么多人目光,他凑过去一看,却见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拉着一个少年的手,愤怒的吼着什么。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行商打扮的人,冷言冷语的说:“你说他是鲛人,他就真是鲛人了?在这儿的这么多人,难道眼睛都瞎了不成?这个人明明是个人类!”
  鲛人人首鱼尾,虽然有些能借助丹药或者法术化为人形,但是即使变为人身,那耳朵却仍旧是半透明的鱼鳍,耳后有腮,瞳孔如海洋一般呈现出深邃的蓝。
  最重要的是,化成人身的鲛人,一定都长得貌美非凡。
  而那个小胡子拉着的少年,穿的是普通的渔民水靠而不是鲛绡,用一根麻绳束着头发,没有明珠翠羽的装饰,显得有些颓唐。脸色苍白,像是失血过多,单从眉目来看也没有办法分辨出男女,只有一双眼睛——
  风含章看着那双眼睛,简直静得生寒,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哆嗦。
  不过那确实是一双人类才有的黑眸子。
  那个小胡子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刚巧他们都是站在珊瑚礁上,深一脚浅一脚都能踩到海水,他用力一推,竟然把他身边的那个少年直接推进了水里!
  旁边的人都是惊呼一声,正巧这个时候叶梓也买完市符回来了,看到有人落水,把市符塞进风含章怀里就要跳下去救人,那个小胡子却拉住叶梓说:“你等等。”
  那个少年在水下逐渐显露出变化,麻绳被水一泡就散,连带着那个人的头发跟着散开,在水下铺展成一片青色的海藻,耳朵也慢慢转化为浅蓝色的鱼鳍,晶蓝透明的蹼膜在他的指缝间张开,这个人在水下睁眼,瞬间风含章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的划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的眼睛依旧是黑色,却不像是在陆地上那样,有点琥珀的质感。相反的,入水之后那双眸子透出一种相当冷硬的钢蓝,被海水反复投射之后,看上去就像澄清的烟雾,或者在水下绽开的烟花。
  美得仿佛只会存在于那一瞬间,一旦错过,再不可见。
  第四章 鲛人入手
  快要窒息了。
  风含章想。
  再看下去的话我就真的要窒息了。其实这个人在水下比站在陆地上好看得多,脸色白皙得像是斛珠,湛青的头发像晕开的黛子螺,什么眉如远山啊发覆蝉翼啊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啊之类形容美人的滥词统统可以往他身上丢,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和那双眼睛相比,就像是溪流没有办法拿来和大海相比一样。
  那种震撼的感觉也许早就脱离了美这个单薄的字眼,似乎遗世独立,同时又冷煞逼人。
  小胡子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很是得意。然而他才得意没多久,就看到远处深海里,蓝色的荧光大量的冒了出来,盘旋着向这里逼近,莹蓝的光芒流丽惑人,但是让小胡子变了脸色。
  他一把扯起身边的绳子,使劲的拽着:“你小子快点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有一条绳子从岸上直没入水,系在那个鲛人的腰上,小胡子这么用力一拉,水下的那只鲛人顿时不受控制的撞向岸上。
  氛围被打破,风含章终于抓紧时间深呼吸了几次以平定心情,叶梓附在他耳边说:“公子爷,我看这个不错,买吗?”
  风含章诚恳的回头:“我也想买,但是长成那样,一看就知道是祸水的过去式。我买得起吗?”
  叶梓却显得很兴奋:“买不起……就抢呗!”
  “叶梓……不你一定不是跟着我出门的那个叶梓,一定是在半路上被人掉包了吧!”
  叶梓满头黑线:“公子爷,您说到底抢不抢,一句话的事!”
  风含章义正词严:“天赐不予,反受其咎!况且这么漂亮的美人堪称我见犹怜,抢!”
  早在风含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叶梓就跳下水去了。那**游来的蓝色荧光近看原来是一条条古怪的海鱼,它们疯狂的扑过来之后,先是围着那个鲛人摇头摆尾了打了个转,像是在表忠心——或者显示自己的狗腿子身份,接着一只只冲向了绳子,疯狂的啃咬起来。
  叶梓在水下也摸出了小刀,向绳子砍去,只是那绳子里面掺了渔网线头和铜丝,一时之间竟然砍不断。那个小胡子也看出有人想抢货物,放开嗓子就喊:“来人啊——”
  风含章还站在岸上,看到小胡子张嘴,眼疾手快的弯下腰捞起一把水草,直接堵了过去。顺势一个肘击,将小胡子手里的绳子夺了过来,一个漂亮的凌空跳也跳进了海中。
  幸好这里是海市和蜃楼的交接之地,明显的三不管地带,否则的话现在巡按使早就过来了,哪容这两人这么闹腾。
  别的人见势不妙,都往后退。外头带着镣铐来执行公务的捕快们挤又挤不进来,一时之间大乱。
  风含章跳进水中,海水微凉,那些正在啄着绳子的鱼被他一吓,四散着逃开,水中流光飞舞,风含章隔着无数的萤火向叶梓挥挥手中的绳子,叶梓会意,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鲛人的手,向外游去。
  鲛人没有动作,看到两个大活人跳下水来也没什么表情,木木然的任他们拉扯。直到最后风含章他们把这个人拖上了岸,才发现这人不是木然——他昏过去了。
  这个少年一旦脱离了海水,立刻又慢慢的变回了人的模样,湿哒哒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明明满脸都是海水,却还能显得这个人形容枯槁,让人联想起“枯萎”、“干涸”、“蒙尘”诸如此类的字眼。
  “我终于相信这是只鲛人了。”叶梓摇头:“你看这一拉出水面就跟晒干了的鱼一样!陛下真的能满意吗?”
  风含章给这个人擦着脸上的水,闻言头也不抬:“他要是还不能满意,我们风家只能去碧落九霄抓个仙女给他关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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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抢了个花瓶?
  “对了,”叶梓身为书童,此刻倒是忽然想起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这只鲛人……到底破身了没有?”
  风含章差点一个手重把汗巾塞到对方嘴里去:“你说什么?这人在地面上行走已经和常人无异了,还需要再破身吗?”
  鲛人本该生活在海底深水之下,然而,总有些人鱼更加向往陆地的生活,他们为了变成人类,往往会舍弃自己的鱼尾,用一种特制的玉质匕首将之破开,配以秘药,从而生出两条人腿,这便是为破身。破身之时,鲛人的性别也会随之真正确定下来。
  “我的意思是这少年……不对,这到底是少年还是少女还不清楚哪,咱们总不能把一个雌雄莫辩的鲛人送到皇上龙床上去吧。”叶梓分辩道。
  “古籍记载,只有等鲛人长大以后,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自动变成和对方相反的性别。”风含章说:“这个家伙看起来还小,恐怕还没有变过来吧?要不叶梓你牺牲一下色相,色诱他喜欢上你,然后破身变成个女子,我们就可以交差啦!”
  叶梓险些崩溃了:“少爷你真的还好吗!色诱这种事明明你比我更擅长好吗!要是让皇上知道我勾搭过他的女人,叶梓就算有一千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好吗!!!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两个人正说着,那个少年已经醒了过来。寒泉一样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看。
  被这么盯着,无论是谁都会心下发毛。这眼神太纯粹,以至于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所隐遁的错觉。
  “你醒了?”风含章硬着头皮,迎着目光问道。
  “是你们买了我?”那个人问,嗓子有点哑,声音低低的,雌雄莫辨。
  风含章有点惋惜,毕竟他以为所有鲛人的声音都应该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类型。叶梓在风含章发愣的时候及时回答:“是,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家少爷了。”
  那个人轻轻一笑,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还真有人……敢买下我。”
  风含章微微错愕:“你为什么说‘敢’买下你?难道在海市蜃楼里买下一只鲛人,是一件很挑战勇气的事情嘛?”
  那个人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已经被转手卖给过无数个人了。”
  “那那些人呢?”
  “那些人,大多都死了。”
  风含章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大多都死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抢了个灾星上门?
  算了,反正灾星最后是要送到皇宫里去的,宫中龙气正气足盛,正好能煞住一些乱离怪神的东西。
  念及至此,风含章把心一横,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命硬,你克不死我们的。”
  “可是我不会哭。”那个鲛人盯着风含章的眼睛,淡定的吐出这几个字。
  不会哭等于没有斛珠,风含章的表情微有僵硬。
  “不会织绡。”
  叶梓默默流泪了:“幸好我们只需要你这张脸……”
  “另外我还不会唱歌。”
  这么个性情一看就不乖顺也不柔媚,更别提琴棋书画样样稀松,既不能歌也不善舞的半鲛人混血,似乎买回去唯一的用途就是拿来当花瓶。
  好在皇宫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花瓶!
  风含章大喜之下,当即拍板:“你,跟我们走!”
  第六章 惜花公子
  这只半鲛人既然自称是灾星,那么价值就不大,风含章也就不担心会全城发布通缉令通缉他和叶梓两个。事实上要是早知道他血统不纯又克死了那么多前任买主,卖价再贵也不会超过二十金,风含章也就没必要下手去抢,连累得现在没有鲛人丹书,证明不了这只小鲛人是风家所属。
  丹书是官府提供的交易券,买卖鲛人的时候证明鲛人所属的重要证劵。不过这人在街上走,一头黑发直垂腰际,一双黑眸子淡然无波,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鲛人。
  为了方便他们之间的称呼,风含章拿着鲛人身上原先挂着的号码牌,对照着翻了半天的的书,翻到不少诸如“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指顾雪成堆”、“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的诗词歌赋,却都觉得用到这个小东西的身上不太妥当,于是干脆将号码牌上的编号简化了来称呼他,平时就叫他小七,投宿的时候铭牌上则跟风含章一个姓氏,叫做风七七。
  风七七则扮作和叶梓一样的书童,在外只以“公子”称呼风含章。
  有人的时候风七七是以人的形象在外行走。等到几人赶路的时候,由于云州和南海之间隔着好几条大川,叶梓和风含章都必须要坐船而行。
  而风七七原本就是鲛人,因此不需乘船,他入水而行,只穿一件贴身水靠,游泳的速度竟然不比坐船慢。有的时候船停靠在岸边,风含章眼尖,能看到风七七慵懒的靠在岸边大石头上晒太阳,波光粼粼,风七七的鱼尾舒适的张开,宛如斑斓的蝶翼。
  入夜,船只掌灯停泊,风含章下船向风七七那边走去,风七七刚听到脚步,就哧溜一声钻进了水里,懒洋洋的打出个巨大的水花。隔着水面,风七七看清是风含章过来了,这才重新冒出水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游到风含章旁边。
  风含章笑笑,坐在岸边,两腿伸入水里,问:“小七,你有没有想好,以后长大了变成什么样的性别?”
  和风含章他们赶了这么多天路,风七七早就对这两个人不设防了,他靠在岸边,头偏过来,有点好奇的问:“变成男子会怎么样?女子又如何?”
  风含章还没有回答,就听到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声朗声说道:“若为男子,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袖手剑笑血;若为女子,则名花倾国两相欢,长使君王带笑看。”
  一把红珊瑚的折扇,轻轻的搭在了风七七的肩膀上。
  风含章蓦地惊觉,风七七却比他反应还要快,回手抓住那把折扇一推一扯,等看清拿着折扇人的面孔的时候却惊讶道:“又是你?”
  那是一个极其风流俊美的青年,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似笑非笑。他也不顾风含章和叶梓两个人惊讶的眼光,在岸边撩了点水,对风七七说道:“从归墟到南海,我一路跟踪了你这么久,这才算第一次露面吧?你居然认得我?”
  风七七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一旁的风含章恶声恶气的说:“惜花公子,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的身影?”
  那惜花公子打了个哈哈,正准备说什么,忽见风七七朝自己游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你的模样了。你就是之前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人。”
  第七章 争奇斗艳
  那惜花公子打了个哈哈,正准备说什么,忽见风七七游过去,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说道:“我记得你的模样了。你就是之前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人。”
  惜花公子脸色微微一变,凑过去在风七七耳边轻轻说道:“哦,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你后面?”
  风七七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不需要关心这种事情。”
  惜花公子还没来得及再接上话,旁边风含章就已经怒了:“花家豢养的美人已经够多了,你何苦再来我们家横插一杠子?”
  “豢养?”风七七眯起眼睛,抬起头不解的看向风含章。如果他理解没错的话,“豢养”一词是只针对奴隶和牲畜用的吧?
  风含章有些为难,他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当今世道,你们鲛人一族的待遇确实如同奴隶和牲畜一样?
  惜花公子这时“啪”的展开折扇,凤眼挑起,说道:“美人常有,而天下至美则千载难逢。”他一根手指划上风七七的脸,笑容轻佻:“既然见了,就绝对没有放手的道理。”
  风七七面无表情:“哦?所以你一路上跟在我后面,偷偷扔给我鱼干,发现我不喜欢吃以后还从市面上买小黄鱼来放进水里?”
  惜花公子:“……”
  惜花公子脸上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在风七七的面前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风含章则毫不客气的大笑:“我家七七,可从来不喜欢吃鱼啊肉啊那些的。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惜花公子不愧是世家出身的惜花公子,很快就从打击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拱拱手,忽然另起话题说道:“含章公子,你我二人都是为给皇上选美而来。在下不才,这次也带了三名美人回云中城。这三位里,有一名是来自北陆宁州森林的少女,歌舞乃是一绝;一名是小可在游历九州过程中无意间救下的一只魅;还有一位也是鲛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他身后的马车上陆陆续续的下来两名国色天香的美女。
  第一个轻快的跳下马车的,看其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少女打扮,身姿轻盈,肤色皎洁如玉,衣袂在风中随风飘动,看起来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她对着风含章微微一笑,说道:“风公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声音娇媚婉转,让人想起林间莺啼。
  第二个人还未下车,长长的衣摆已经逶迤到地上,这河边的草地上到处都是水,千金难求的紫绡裙眨眼就脏,她也毫不在意。下车之后,她一手扶着车窗窗棂,一手拢住裙摆,抬起眼睛,幽幽的看了他们这里一眼,再没有做声。
  阳光洒下,她身后竟然没有影子。
  风含章心里微微一跳。
  以他的眼力,当能认出来,这是一只魅。
  魅是山林间的精气,经由天地造化而凝聚成人形,通常极为罕见。民间传说中不乏妖艳女鬼的流言,这恰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魅族的出色容貌。
  这二人下车,风含章眼巴巴的看了半天,也没见到第三个人。
  “喂喂,惜花公子,你家那只鲛人呢?”他推了推对方:“怎么不出来见人啊?”
  惜花公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她只是一只鲛人,既然我已经遇到了比她更美的鲛人,她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那我还留着她做什么呢?”
  风含章怔了怔:“……你,你……”
  “不过,既然风公子要看。阿离,你就给他看看吧。”说着,那惜花公子翩然起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那只魅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是。”然后抬起手来,手中握着一根玲珑剔透的骨簪,簪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幽幽的青气。
  第八章 平地波澜
  风含章看着那根骨簪上冒出的青气越来越盛,倏尔之间便将那只魅包裹其中。只见青烟缭绕之下,魅的容颜越发显得捉摸不透。
  铃声忽然响起,从青雾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
  那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铃铛光彩夺目,上面更有巧夺天工的镂空花纹,流云飞雪精巧别致,然而却比不上那一只手臂,如玉光滑,如花娇嫩。
  风七七也在看着这一切,他慢慢的,慢慢的眯起眼睛,浑身紧绷起来,活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
  惜花公子花弄影则一直在一旁观察着风七七,看到他这个样子,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手臂伸出,接着是隐约可见的窈窕曲线,白色纱衣裹着的是妖娆如蛇的胴(和谐)体,极细的柳腰不盈一握。这样的身材偏偏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乏味,该丰满的地方一样丰满,该瘦下去的地方瘦得仿佛弱不禁风。
  再接下来……是她的脸,尖尖的下巴颌,笑靥盈盈绽放。她肤若凝脂,樱桃檀口,美目流盼之间,似仙非仙,似妖非妖。这已经完全不是那只魅刚开始的容颜了,想必不知道是她用了什么法子,能教那只鲛人的容貌在她身上再现。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此刻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一个非常袅娜的女人。看面孔,她应该和云朵儿的年岁相仿。但是云朵儿依旧是个小女孩,她却已经有了女人的风姿。
  风含章看到她剔透如蓝宝石般的眼睛,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风七七一眼。却看到风七七咬着下嘴唇,一双眸子,仍是幽黑如同深渊。
  风含章静静的看了风七七一会儿,这才转过头说道:“看到那样纯蓝的眼睛,想必惜花公子买到的是鲛人皇族的人。”
  也不知道这花弄影哪里来的手段,连鲛人皇族也能染指。并且说杀就杀,这人的怜香惜玉之心,可和他的名头毫不相称。
  花弄影笑道:“哪里哪里,毕竟陛下看的不是出身,而是美貌。照这么看来,我就算找一百个皇族公主,也不见得能分走你家风七七的一半恩宠啊。”
  “惜花公子,”风七七忽然抬手止住他的话,他一手拔掉自己头上束发的珠络,一手挽着头发,慢慢的从水里浮了上来。
  他一步一步走上案来,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惜花公子倒抽一口气:“你……你居然还没有破身……”话音未落,就已经被惊得失去了声音。
  水分一点一点从风七七身上蒸发,像是魔法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剥离。他再也不是那个倾国倾城,美得动人心魄的绝代美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较为平淡的面容,眉如鸦羽,肤色苍白,黑白对比得强烈,一把瘦骨嶙峋,宛然若病。
  “七七自认,在陆地上,是和‘美人’两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他抬起头,好让别人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七七自小脱离家族,与家族情谊算不得深厚,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鲛人。但是今天看到同族被杀,这才恍然惊觉,何谓同气连枝,何谓同根相生。”他微微一笑,露出颊边小小的梨涡。风七七平时待人清冷,就算是风含章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更不要说惜花公子。于是花弄影当时便是一呆。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间,风七七手腕猛然一翻,身影迅如闪电,向惜花公子袭去!
  第九章 结伴而行
  花弄影反应极快,他脚一点地,身子轻飘飘的向后跃去,一瞬间避开了风七七的攻势。
  他快,风七七更快,几乎所有人眼前一花,他就已经折身另换了个角度,缠上了花弄影。
  “七七,不可!”风含章大喊一声,手上已经现出了一张小弓,那张小弓是木头做的,看起来像是孩子的玩具,但是周身却流淌着淡淡的蓝光。
  他将弓抬起,扣动弓弦,奇怪的是风含章原先并没有从囊中取箭放到弓上,但他弓弦紧绷的时候,弓身上的蓝光自动流转凝聚成一支小小的光箭。
  这一箭射出,还在颤抖的两个人立刻避开,风含章这才找到机会插进两人之间,叫道:“别打了!”
  风七七冷着脸,转过身去。当他与风含章错身的那一瞬间,风含章分明看到,他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空气中就已经凝结成一颗颗圆润光彩的珍珠。
  “这……这……”风含章有些震惊,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
  “风公子不必担忧,这是鲛人的天赋。凡是看到同类在他们面前死去,他们都会不由自主的恸哭,并且哀悼于自己也将会迎来的死亡。”花弄影以扇子打掉风含章的手,微笑的:“让他一个人哭一会儿去吧,也许他现在心里并不是很难过,但是只要他还是鲛人,获悉同类被杀的消息后,都会流上那么两三升珍珠的。”
  花弄影对着风含章挤挤眼睛:“喂,那可是真正的珠泪,还不赶紧拿个斗去接着?”
  风含章看着风七七一路走过去,脚下零零星星的全是上等的珠子,一个个一般大小,流光溢彩。风七七踩在这些稀世珍宝上,兀自毫无感觉,一步步的走进河中去了。
  “我刚才就一直在注意他,在看到那个魅幻化出的鲛人形态时,他居然只是咬着嘴唇,一声都不肯哭,我还为此纳闷了一番。现在哭出来,就好了。”花弄影托着下巴:“你这个小东西多少岁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教的?貌似他很听你的话,说不打就不打了。”
  风含章这会儿正在烦恼,想也不想的说:“我才从海市蜃楼里把他抢回来,连他的丹书铁券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他几岁?”
  当风含章看到花弄影对他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时,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说出了怎样的一件蠢事。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以实相告:“你可别打风七七的主意了,他告诉我,在他们族里,命名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他既然肯承认我赐予他的名字,那么此生就再不会跟别人走掉。”
  花如影不置可否:“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和你们一道走好了。”
  风含章:“……我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你忽然把话题拐到这个上面来?”
  花如影指指自己的马车:“你刚才射过来一发雷霆小箭,那箭上附着的雷霆之怒又哪里是我这种普通马车抵挡得住的,你看那车,可还能用?”
  风含章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花如影原先乘坐的那辆巨大的马车被他一箭轰塌了半边。他悻悻的说道:“我们也只雇了一艘船,最多还塞得下两个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是你自己和那只魅上船,还是和那个云朵儿上船,反正只要你选了一个美人,总会伤另一个美人儿的心。
  花如影笑容不变:“云朵儿,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上船吧。莫要辜负风公子的好意。”
  “哎!”云朵儿在他身后清脆的应了一声,然后抱着包裹进了船舱。
  ……紧接着,躲在船里烧炉子的书童叶梓被她丢了出来。
  叶梓尚没有搞清楚情况,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当成了大型垃圾一样被扔出了船,顿时火冒三丈,坐在地上就开始叫骂:“喂喂!有没有搞错,哪里来的臭丫头……”他骂骂咧咧的站起,捋起袖子正准备教训教训那个“臭丫头”,忽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些异样,爬起来一看,自己身下竟然压着两三颗珍珠!
  他往左右一看,登时目瞪口呆:青青的草地之上,零落着如星子一般的珍珠,那些宝光氤氲的珍珠,正一个个含蓄而羞涩的向他发出无声的召唤和诱惑~~~~哗,这不是在做梦吧!珍珠宝贝我来了!!!
  风含章没理会自家书童疯狂拣珍珠的举动,他此刻正站在另一边,对着被抛下的那个阿离歉然一笑。
  那只魅——阿离对风含章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变回原身,提着裙摆……
  踩到了水上!!!!
  风公子风中凌乱了。
  惜花公子好脾气的挑开帘子,解释道:“阿离是一只魅,魅原本就没有重量可言的。”凌波微波罗袜生尘什么的,简直就是为了魅量身定做的。
  第十章 月华之殇
  于是六人结伴而行——事实上我们应该清楚的认识到,这里面能被称为人的,只有三位而已。剩下的莺莺燕燕倾城粉黛,美则美矣,偏偏都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云朵儿天性开朗,在路上自报家门,原来她竟是羽族的少女,还是羽族中“风羽经天翼,鹤雪纬云汤”十大家族里的云家人。此番是他们族长与花弄影是旧相识,想要借此机会和人族交好,便特地将自己族里最美貌的少女献上,央他带去王城。
  羽族天生善于歌唱,路上闲得无聊的时候,花弄影也曾邀请云朵儿为他们清歌一曲。云朵儿有一把娇嫩的好嗓子,歌声一扬,响遏行云,连飞鸟都因此而止步。
  那是一首歌颂森林的曲子,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在东陆澜州的奇迹森林内,万千羽族张开了他们的翅膀,在月光的沐浴下自由的穿梭于云层之间。
  风含章正听这一曲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间,那歌声里竟夹进了细细的一丝哭泣,极其诡异的,哀婉而忧伤的,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人一听之下就酥软了半边身子。
  花弄影脸色突变,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断然说道:“从水面上传来的,那是月华之殇,是鲛人族中为死者所唱的哀乐。”
  那哪里是音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哭声。轻轻的,狠狠的,温柔的,残忍的。
  恸哭着必然来临的衰老,无可逃离的死亡,拔剑四顾的茫然,天地一人的孤单。
  恸哭着永恒的黑夜,绝望的黎明,凋谢的鲜花,霜白的青丝。
  恸哭着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而万物为铜。
  月华之下,海洋静谧。方才云朵儿歌声里的柔白羽翼霎时间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酆都鬼门大开,万鬼横行人间。
  七日幽冥引旧魂,无端辜负江南春。
  弦歌已乱无谁问,座下俱是黄泉人。
  水上飘过来的一线哭声就像金属线一样,死死的勒在了人的心上,强烈的悲伤让人喘不过气来。
  云朵儿明显是有些乱了,歌声渐渐的就被哭声带了过去。花弄影轻轻的“噫”了一声,取过旁边的杯碗筷子,象牙箸敲击在白玉盘上,发出铿然的响声。
  云朵儿一惊,回过神来,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她们羽族自负吟唱技巧绝世无双,连吟游诗人也常常在她们面前自惭形秽。可偏偏世上就有一种东西,不需要技巧,只需要感情。
  谁能想到,月华之殇,传说中鲛人一族千万年来,口耳相传的,最古老的一支歌谣,却是用无数悲伤的哭泣组成的。
  哭声渐渐停止了,花弄影皱着眉头往外看去,只看到自己的魅——阿离,正低下身来,以一种拥抱的姿态,将风七七揽入怀中。
  “喂,我说风公子,你可要小心了。”他懒洋洋的说道:“再放任你的小家伙和我的魅走得那么近,万一七七爱上阿离了,破身变成个男人,你就找个地方上吊自裁吧。”
  风含章:“嘎?”
  按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风含章的书童叶梓是一定要跳出来为自家爷分辩两句的,但这次却意外的沉默。
  风含章也觉得不对,转身看去,却看到叶梓紧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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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云中城
  风七七曾经亲口说过,他不会唱歌。
  在听过月华之殇之后,风含章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月华之殇未免太悲了一些,肯定是不适合拿进宫里去演奏的。所以风含章决定,等回到云中城,就请最好的歌舞名家来调教风七七。
  当然,在此之前,要先解决风七七的破身问题。
  破身问题是个大问题,风含章在不弄清楚风七七现在喜欢的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之前,是不敢贸然动手的。
  就像花弄影说的,万一风七七在破身之前喜欢上了女子,他自己心里就会下意思的选择变成与对方相配的性别……到时候真给皇上送过去一个男人,风家干脆全家上下都抽三尺白绫去自挂东南枝好了。
  花弄影曾经不怀好意的给他建议:“把你家风七七送到我府上,保准七天之后回去就是个女人了……”结果被风含章一巴掌拍飞到了天边。
  风七七对这两人的私下交流无知无觉,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吃饱了睡,睡起来再吃,半月下来就从原来的面有菜色养得油光水滑,手感奇佳。风家掌权的风老爷子对风七七的生活状态表示非常满意。
  “能吃能睡,是养儿子的福气!”
  风老爷子如此说。
  自从进了云中城,风七七就受到了空前的礼遇,在城内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云中城地势较高,而很多鲛人都是生活在海平面之下,初来乍到受不了这里环境,染病而死的比比皆是。这也是为何云中城年轻鲛人较少的原因,纵使有几只大家族耗费千金人力物力养起来的,也早就是破了身的,一双玉腿再看不出鱼尾的痕迹。
  所以像风七七这样养在大水晶宫里,被一路洒花瓣的迎进城来的真·鲛人就显得难能可贵。他当时无辜的睁着眼睛透过水晶打量这座王都,那隔着水的潋滟眼神和如墨一样在水中散开的青丝,简直能把全城人民的心都萌化了。
  风七七现在在风府后院,他一个人趴在风家温泉的岸边,一张脸被温泉的热气熏蒸得桃花上面,看起来比平时淡淡的模样更多了几分娇艳。
  风家是世家,但不是一开始追随太祖打天下的那种武功世家。风家祖先曾是太祖的乐师,作军歌和破阵乐以流传天下,太祖大悦,在登基之时也犒赏了风家祖先。之后的数百年里,风家陆陆续续也出了几个状元、画家、才子。不过出的最多的,还是乐师,云中城里无论是谁提起风家,都会说,这是一个百年音律世家。
  因此,乐器的摆设在风家处处可见,就连温泉附近,也用玉雕了几个琵琶、牙板、铃铛之类的物件,点缀着四周的景色。
  风家的婢女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个小美人,但又不敢近身伺候。上次花弄影的话提醒了风含章,不能让女人离风七七太近,免得真发展出什么禁断之恋来。可也不能让仆人来——万一风家要给皇上进贡的美人和下等奴仆私奔了怎么办!
  所以现在,风七七左右看看,一来他不会向别人主动搭讪,二来这些婢女奉命不敢同他主动搭讪。这温泉胜地景色虽好,却是无聊的很。他一头扎进水中,在水中搅起阵阵水花,水珠儿被抛向空中,然后又迎头落下,沾在人的发梢上,明晃晃的一头露珠儿,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头的首饰。
  侍女们曾经或艳羡或恭维的口吻说过风七七很美,拿给他各种各样金的银的珍珠玛瑙的首饰,可是风七七都不喜欢。
  她们也曾经给他摘来各色鲜花,玉兰玫瑰银莲金盏墨菊芙蕖,风七七依旧敬谢不敏。
  最后被盛在翡翠大荷叶盘里端上来给他看的,是纹理精美的绫罗绸缎,深山的天水碧、羽人的羽衣、珍藏的鲛绡华贵无比,老爷子吩咐说挑几匹喜欢的,给七七裁几件漂亮的新衣服,风七七仍然对此无感。
  综上,风七七觉得自己将来也许会变成个男人。
  这就是风含章为何这几日突然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的原因。
  第十二章 屠龙手
  泡温泉固然是很舒服的,不过也不能泡得太久。因为风七七毕竟不是纯正的鲛人,在热水里蒸得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有些头晕。
  风七七转过身,正从岸边拿起宽松的丝袍准备披上时,忽然心中一凛!
  有人在看他!
  他的直觉向来敏锐,连之前风含章都没有发现的花弄影在尾随他们,而风七七却早就有所察觉。所以现在他转过头去,正看见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优哉游哉的坐在墙头,像是在参观这个温泉小院。
  那个男人猛然间与风七七那张脸直接对视,呼吸不由得窒了一窒,接着很快恢复如初,笑道:“看来我听说的没错,你这张脸确实很完美,真的很完美,可是太过完美了,反而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风七七随手将丝袍披在身上,挽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温泉里跳出来,坐在温泉边的石台上,神情满不在乎的问道:“你是谁?”
  “唔,这个可不好定义。”那个男人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说道:“不过你们鲛人一族通常管我叫——屠龙手。”
  有的鲛人天生向往陆地,会千方百计的从深海各处觅得各种珍稀灵草以助自己破身。然而总有更多的鲛人生活在大海,并且终生不会对陆地兴起半点念头。
  渔民出海,有的时候会捕获那些天然深居在大海的鲛人。他们希望这种珍贵的生物能在黑市上被卖个好价钱,往往会人工对鲛人的鱼尾动刀,破开他们的下(和谐)身,并改造出一双修长柔美,适合跳舞的双腿。由于鲛人以龙为信仰,所以这些给鲛人动刀劈尾的人,就被人戏称为“屠龙手”。
  到后来,走私鲛人的行业越来越兴旺,屠龙手也作为一个独立的职业出现在九州大陆上。
  风七七皱眉,龙是他们鲛人一族的图腾——虽然他自记事起就没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待过,反而一直被人类商贩铐着锁链到处展览,但这不妨碍他骨子里对龙的敬畏。
  对龙族的崇拜,已经深深深深的写入了每个鲛人的血骨里。因为有传言,龙便是鲛人的祖先。
  按理说,屠龙手的手上沾染了无数的鲛族之血,他们一靠近鲛人,鲛人就会闻到他们身上同类的血腥味。弱小的鲛人会迅速逃走,强大的鲛人则会被自己族人的血味激怒,狂躁的攻击对方。
  但是这个黑衣人走近风七七,风七七却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血腥味,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异味。非要说起来的话,这人身上只有些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温泉升腾而起的硫磺的气息,并不叫人反感。
  风七七之前没怎么接触过世事,只从贩卖他的人类商贩那里听说过屠龙手的名词,在那个男人走近时不由得疑惑道:“你……你是屠龙手这一行的新手吗?”怎么我竟没有在你这里闻到一丝一毫的血的气味?
  黑衣人顿了一顿,想想都知道,这个鲛人最终是要献到九五之尊那里去的,风家怎么可能找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青头来给这个小美人破(和谐)身?但是这个鲛人倒也奇怪,看见他靠近,竟然不惊不慌,也不急着逃窜。
  “怎么会是新手?”他懒懒的嘲弄道:“我曾经给宰相大人家的小鱼劈过尾,她的眼睛是碧绿的,宰相还说,要是一不小心劈死了,那双眼睛挖出来就是名贵的凝碧珠;我还曾经周游九州,给雷州莊王的禁脔劈过身——那居然还是个男人,真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还有几年前天启城的小皇孙跟着个鲛人私奔了,私奔到云州的云杉森林里躲了起来,他私底下偷偷约过我给他的小情儿破(和谐)身,可惜那女子的双腿生得不好,他没几年便玩厌了那个鲛人,乖乖的回天启都城当他的名义天子去了。”
  这人随口道来,却像是把九州大陆上所有有关鲛人的奇闻异事全都经历过一遍。其中还包含了惊心动魄的鲛人身世,肮脏腌臜的皇家秘闻,还有令人心灰意冷的爱情背叛。
  风七七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黑衣人在开头讲的比较细致,也比较平淡,听起来像是真的。越到后面,就越像是这个男人信口胡诌出来的野史趣闻,适合平民百姓在茶余饭后用来八卦消遣。
  那男人见风七七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惊讶道:“你……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风七七点点头:“你的故事真好听。比含章每天晚上给我讲的要有趣。”
  黑衣人:“……”
  第十三章 屠龙
  “你要是想给我破身,那就快点来吧。”风七七跃下温泉,游到黑衣人面前,隔着水面望着他。
  他的长发在温水中飘摇,隔着水盯着那个黑衣男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去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眼神,可是温泉的周围白雾蒸腾,将那个男人的面孔都蒸得模糊不清。
  忽然间一只手穿过水面,捏住了他的下巴,风七七不舒服的被对方捏得转过头去,察觉到那手指上粗糙的薄茧,风七七眉头微微一蹙,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人就已经松开了手:“别误会,我只是看看你今年多少岁了……你腮上的银纹还没有长到三圈,也就是说你连三百岁都没到,到时候破完身也不会是个女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女孩。”男人懒洋洋的冲风七七扬一扬下巴:“还是说,你们的云帝有猥亵幼女的癖好?……那我就不多废话了。”
  “我已经成年了,”风七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的岁数比所有鲛人的岁数加起来还要大得多呢!”
  “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啊,小女孩。”黑衣人笑了,对他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风七七下意识的说:“我没有……”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他的记忆难道不是从渔民的渔网中开始,然后到风含章救下他结束吗?在那之前他对自己一无所知,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的岁数比所有鲛人加起来的还要大?
  ……真奇怪。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隐约觉得,他“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一点模糊的印象从他的脑海中铺展开来。
  银河倒挂,天地高悬,星月皎洁,夜静海涛三千里,无数的星辰从大海中缓缓升起,抖落出一捧银白的锋芒,行星运行的痕迹曾经从他的眼中划过。他曾沉默着看遍繁华荒芜的大陆、悲欢离合的人间,以一种永恒的……神的姿态。
  风七七努力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一点飘渺无依的思绪,但是没想到自己想得太过入神,反而不小心呛了一口水,火辣辣的硫磺的味道顺着气管一直流进肺部,引起剧烈的咳嗽。
  黑衣人正含着戏谑的笑,看风七七在那里皱着一张小脸苦思冥想,忽然间风七七迎面就扑了过来,他一惊,手刚摆出一个推拒的姿势,就看到风七七扑到他身边的一块石头上,抱着石头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简直连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黑衣人:“……”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方才笑道:“我不过就是随口开了你一句玩笑,你何苦激动成这样。要是你真下定决心要给那老头子当皇妃的话,就算你和他的年龄差距是祖孙恋,我也是会勉强祝福你们的啊~”
  风七七可怜巴巴的抱着石头看着他,努力想顺平气管里的感觉,他现在眼睛鼻头都有点发红,那种眼神真是任谁一看都受不了。
  他现在全身都脱离了温泉,渐渐的鱼尾就变成了人类的两条腿。黑衣人不怀好意的摸上他赤裸的双腿——反正现在性别都还没定,也够不上猥亵的罪名:“真可惜,你还是个混血。要是想保持自己在水里的那副样子,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在水里给你开刀了。”
  他托着下巴笑:“在水里开刀可是很麻烦的事情啊,水里不比陆地,你的伤口在水里没有办法很快愈合,会大量失血,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还会伤口感染留下疤痕哦~~~”
  他现在这个表情实在太幸灾乐祸,口吻又像是怪叔叔吓唬三岁小孩那样浑然不在意的语气,风七七面无表情的抹掉自己脸上的水,当时只想用尾鳍狠狠的闪对方一巴掌。
  黑衣人笑着笑着,忽然脸上表情一敛,说道:“有……有人过来了。”
  “真是的,又得马上走了。”他迅速站起来,险些又因为温泉边缘地湿水滑的缘故滑了一跤。等他平稳自己的身形,回头只看到风七七若无其事的脸。
  ……如果那双手没有往他脚底下撩水,就更显得无辜了,真的。
  他一笑:“小美人,我走了,别太想爷哦~~~以后找时间再来正大光明的拜访风府,给你破身。你要是真的那么想进宫的话……我相信,以你现在的长相,想得宠,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容易的事情。”
  他笑着,正要翻墙跳出去,却听到风七七的声音:“你……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太失败了。他想。
  跟一个陌生人聊天这么久才想起来要问对方的名字,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该打屁股!
  风七七只看到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扔下了一句话:“我叫……屠龙。”
  然后飞速逃之夭夭。
  接着,两个给他送点心的侍女走了进来,满面疑惑的看着这满院子的水,以及忽然对她们露出笑意的风七七。
  第十四章 前皇后
  当今圣上的选妃定在明年春暖花开的三月,也就是说,风七七还可以在风府里度过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新年岁月,还可以顺便去赏赏西大门德顺楼的花灯,在元宵节和风含章猜几个字谜,从风老爷子手里讨几个糖果解馋。
  风七七对新年还是很期待的,这是他在人间过的第一个新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他作为鲛人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建安七年,从来都是温暖如春的云中城,忽然降下了百年来的第一场瑞雪。
  云中城未出过远门的男女老幼,没几个见过雪的,一个个脸上都漾出笑容来,街头街尾,随处可见憨态可掬的雪人,以及追打着雪仗的孩童们。
  “这是祥瑞!”老一辈人这样信誓旦旦的告诉其他人:“咱们云帝终于要纳新妃、立新后了,这是老天爷都降福给咱们呢,是吉兆!”
  到了年下前后,风含章终于找了个由头,从风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把风七七偷偷拐了出去,灯红酒绿笙歌艳舞柳陌花衢,大把大把的繁华景象还有美人和花姑娘们(?),我来啦~!
  风七七真是第一次上街,上一次他是被装进水晶宫里抬进城来的,只有被人围观的份儿,哪儿有机会打量云中城的富庶。
  是的,云中城正对星域上的云阙,在地理上又连接南来北往的客商们,国土虽小,可是依靠着商业税收,也称得上是繁阜异常,只是略逊于传说中的万商之国——宛州罢了。
  又因为再过半个月就是上元节,所以各个商家也都挑出了花灯来卖,风七七停在一处花灯前看的入神,那围了红幡的莹绿琉璃珠子灯,是用浅绿半透明的琉璃珠子穿扎成的很大的宫灯样式。灯体是八扇薄而透亮玻璃,可以开合,面上漆着丹朱色的蝠纹喜花,其余部分都是珠子串成,顶盖上伸出八个珠子的凤头,凤嘴里衔着珠子的小红幡,下缀珠子的流苏。
  风含章的视线在这座大花灯上一转,微微笑道:“你喜欢?……赶明儿你进了宫之后,我们风家作为娘家,也要给你送四盏珠子灯在寝宫里点,意味着多子多福呢!”
  风七七本来把自己全身都裹在藕荷色的斗篷里面,别人见不到他的脸。不过风含章哪里会注意到自己的嗓门,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耳尖的伙计凑上来殷勤道:“哟,风小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这里了,咦……您后面这位姑娘,莫非就是风家明年要献给圣上的美人?”
  风七七看到别人已经问到了自己,别无他法,只能脱下兜帽,微微向那个伙计点了点头,随后只管专心的看自己的花灯。
  那伙计看到风七七的模样,反而怔了一怔,附在风含章耳边咬耳朵,风七七没有留意去听,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像……”“……故去的皇后娘娘……”“这招……真是高……”
  “你们在说什么呢?”花弄影忽然在此时走进店里来:“话说问问你家掌柜的,我前几天订的那盏麒麟送子灯有没有做好啊?……诶,小美人儿,你居然也在这里?”
  他最后一句话透着惊讶,却是转向风七七说的。
  风七七脸稍微一别,不去看花弄影。花弄影也不生气,摸摸自己的鼻尖,笑嘻嘻的问风含章他们:“刚进来就看到你们冷落了佳人,自己凑成一堆,是在说什么私房话呢?”
  风含章尴尬的笑笑:“哪里……是他刚才,刚才说我家七七太瘦了,说陛下最近换了口味,开始喜欢丰腴型的美人了,我还打算回去再好好努力把七七养胖呢。”
  “哦?是吗?”花弄影眼睛一错,又溜到风七七身上:“陛下什么时候改了审美了,身为宫廷画师的花家怎么没有听说过?”
  “也许……也许是记错了也未曾可知。”风含章挤出一个笑容来:“花兄既然还有事情要忙,我和七七就不打搅了……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他急匆匆的拽过风七七的手,拖着他跑出了店内。
  街上,风七七略有不满的说道:“我的灯还没看完呢。”
  风含章跑得喘着气,从头上抹了把汗:“七七乖,回去家里也有花灯给你看,更好看哦!”
  风七七:“……”
  风含章耐心劝哄:“真的,有鲤鱼儿灯,鱼眼睛是琥珀镶嵌的,你还没见过深山里的琥珀吧?还有磨喝乐,佛手做的,拿着又好玩闻着又香~”
  风七七眼神在街边乱瞟。
  风含章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推着小推车卖奶蒸糕的,霎时间他如醍醐灌顶神灵附体,两个箭步冲过去买了两块乳香四溢的蛋糕来,用蒲苇叶子托好了交到风七七手上,再严肃的双手合十,对着风七七说道:“七七乖,吃完了这个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风七七含着一块糖糕,同样满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花弄影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牵着手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低低的笑出来:“还没有*呐,有趣……真有趣。喂,你的奶糕,也给我来一块。”
  他指了指风含章的背影:“就要那位公子买走的那一种。”
  小贩看出他来头不凡,忙恭恭敬敬的挑热乎的切了一块给他,花弄影尝了一口,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这么甜……又甜又腻的,居然喜欢这种东西。看样子,果然是个女孩没跑了,风含章那家伙,这次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第十五章 破身
  风七七被风含章连拉带扯的拖进风府,刚迈过门槛,就看见管家火急火燎的向他们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少爷——!**——!你们刚才去哪儿了??快快,老爷急着叫你们呢!”
  风含章和风七七对视一眼,叫他们?难道有什么急事?
  风含章想的还更深远一层,他在想,会不会是送风七七进宫之事……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很快他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风七七一进门就惊了一惊:“是你?”
  屠龙转过身来,毫不吝啬的向两人露出一个大大大大的笑容:“小美人,又见面了。”
  风七七居然还能很镇定的回他一笑:“美人?”
  屠龙噎了一下。说老实话,风七七现在这个样子,和他之前在温泉中所见的那种倾城之姿完全不同,顶多能够得上普通女子的水准。对于阅过世间大千美色的屠龙手来说,这样的长相,要是放进人堆里,是他们看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类型。
  所以屠龙转过身去,向身后的人拱了拱手,说道:“老爷子,人既然都回来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咱们今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风含章这才注意到,原来堂中还有自己的爷爷在场。
  风老爷子咳嗽一声,说道:“可是……你当真有把握,七七破身之后,会变为女子吗?”
  屠龙笑道:“老爷子尽管放心,在下手下劈过尾的鲛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不是那种寻常屠龙手可以相比的。我们这一分支,祖祖辈辈一脉相传着一种药香,这种香混合了各种药物香脂,破身的时候只要点起这注香,鲛人闻到这种香味,就会陷入昏迷,意识会不由自主的向女体方向改变。这种香是我门独有,万无一失。”
  风老爷子问道:“却不知这种奇药,叫什么名字?”
  “告诉老爷子原也不妨。”屠龙眯起眼睛,越过风含章的肩膀,去看他身后的风七七:“当初发明这香的药师没念过什么书,他只看到这种香是红颜色的,因此简单的将其起名为‘红颜’。”
  “与红颜相对的,还有一炷香名曰 ‘青丝’,则是强行将鲛人向男子方向进化的。”屠龙挑起眉:“不过不必担心我会把这两柱香弄反,‘红颜’是朱红色,‘青丝’是碧青色,两者差异巨大,断无出错的可能。”
  风老爷子点头道:“那就烦请大师帮忙点起红颜罢。含章,你去吩咐下人们,准备上好刀尖药和纱布热水。”
  屠龙是个年轻男子,却被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尊称为“大师”,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点滑稽,可是屠龙却毫不在意般的,点点头就将“大师”的尊称受用下来了,态度理所当然。
  风七七正偏着头看屠龙,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量他,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身材高挑干练,他不像是云中城的男子们多是戴冠,而是将头发剪得很短,倒像是云荒那边人的打扮。现在屠龙正在漫不经心的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上线条流畅的肌肉,看起来利落精悍,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雄性的魅力,若是拉到**去,定能引起一众女子的争风吃醋。
  屠龙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警惕的抬起头来,却发现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的风七七,于是他似是很友好的对风七七一笑,舔了舔尖尖的犬牙:“等会可能会很痛哦,你要不要来点麻沸散?”
  风七七还未回答,却听到风老爷子的话:“等等大师,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又怎么了?”
  风老爷子垂下眼睛,肃穆道:“老朽只希望……七七破完身之后,能够继续保持现如今的模样!”
  他怕屠龙听不懂,还特意点明道:“我要七七以后无论是下水或者是在地面上,都是现在这样的面孔——就是现在在陆地上,大师所见到的这样!”
  “嗯?”
  显然这个要求出乎屠龙意料之外。他是见过风七七在水中的长相的,那种丽色,当真是“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的。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不好色?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皇帝又见过多少人间佳丽?可是屠龙当时在端详过风七七的脸后,还是能肯定的对风七七说:“凭借你这一张脸,得宠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可是现在,风老爷子却说,他不要那个在水中千般妩媚万种妖娆的绝色美人,他只要屠龙能给他保持住风七七现在这一张脸,就算下了水,容貌也必须是陆地上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
  然而屠龙毕竟周游过列国,见识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在少数。有些事,能不问还是不问的好。
  所以他只是片刻的惊诧过后,点点头应道:“好,但凭风老爷子要求。”
  风七七自己本身就是个对美丑没有太大感觉的,只是听屠龙说“既然不要水下的那张脸了,那就不必在水中破身了”,于是欣慰之余就投了赞成票。
  风含章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脸色被透过窗子的阳光照得半明半晦。他抿着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六章 血凝珠
  劈尾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先是要用药水将鲛人的周身鳞片生生化掉,再由屠龙手操刀,下刀劈开鲛人的鱼尾直至下腹部与鱼尾交接之处,将其中尾椎骨那里的两根骨骼强行拆分,再施以秘术让其转化为人的两条腿。由于鱼尾是鲛人身躯上最为强健的部分,皮肤下纠结着脂肪、筋膜和肌肉,万一屠龙手一不小心割错了什么地方,轻则影响鲛人未来一生的行走,重则一刀断命,从屠龙手变成刽子手。
  不少鲛人在劈尾的过程中,因为自己先天条件的不足,或者仅仅是因为屠龙手的一个小小的失误,就那么死在了屠龙台上。
  曾经的景术帝的宠佞雍容,作为鲛人劈尾化形的第一人,曾经在他的君主的怀中娇笑着调侃道:“鲛人劈尾,比女人生孩子还要痛苦千万倍。”景术帝不信,于是命人抓来一只鲛人和一名孕妇,当场给鲛人劈尾,并给孕妇强行催产,来比较这两者到底谁的惨叫声比较大一些,后来果然那名鲛人生生在剧痛中死去,鲜血漫延到他的王座下面,他才终于承认劈尾为天下至痛。
  风含章站在门外,嘴唇都有些发白,额上冷汗涔出,他隔一会儿就要紧张的问问身边的人:“怎么样怎么样?过去多长时间了,七七还有多久才能好?”
  旁边的人哭笑不得:“小少爷喂,七七**才刚进去没半柱香功夫呢!”
  “我听人说劈尾是很疼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听到她叫出来?”风含章抓住那个人的肩膀,抓狂的摇晃道:“难道七七出了什么事……”
  仆人泪流满面:少爷你淡定一点好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在里面生孩子呢好吗!
  风含章正风中凌乱间,猛然听到房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短促的“啊”声,随后又很快消失了动静。
  风含章:“……”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风含章默默的走到一个角落蹲下来,开始画圈圈。
  半晌,门忽然开了。风含章精神一震,迎上去,却看到是屠龙打了个哈欠走出来问:“有吃的没有?劈尾是件大工程,我要补充补充体力。”
  风含章:“……”
  风含章麻木着脸,吩咐下人们把茶点端进去。
  屠龙打着哈哈在门口把盘子接了,把一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一转身又进了房门。
  风含章探头的速度还算快,勉强瞟了房内一眼,心顿时凉了一半。
  现场散落着一地的银蓝色的鳞片,粼光闪闪的简直能耀花了人的眼。
  风含章万分痛心的以手抚膺坐长叹,忽然间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我只看到了鳞片,没有看到血迹?”
  他守在门口,从正午一直到傍晚,再到玉兔东升,再到斜月西沉,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颗浅浅的启明星,风含章靠在门外的栏杆上,身上盖着狐皮大氅,睡得正沉。
  而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屠龙的剪影倒映在窗子上,诡异而虚无。
  吱呀一声,风含章冷不丁的顺势倒下去,揉揉眼睛才惊觉:门,终于开了!
  最先跃入风含章眼中的不是风七七,而是一颗一颗浑圆的珍珠,光色皎洁柔和,灵气逼人,珠面上映出他清晰的人影。仔细看去,那一颗颗的珍珠竟然是微红色的,宛若少女面颊上一抹娇羞的红晕。
  哗啦,哗啦。
  风含章僵硬着脑袋,抬头看去。
  潮水般的珍珠漫过门槛,挤挤挨挨着向门外冲出来,再叮叮当当的随着台阶四处掉落下去,有几颗滴溜溜的滚落到风含章脚下,风含章捡起一颗,那珍珠大如鸽卵,触手温润,光彩照人,就算是在云中城里,拿出去也足可作为一户小型人家的聘礼。或者随便串起来,就算送给**的花魁也是顶尖的大手面。
  他手握珍珠,缓缓的站起来。
  门槛内是一片珍珠的海洋,珠光宝气中,一缕黑色的头发在珍珠白的海洋中蜿蜒迤逦,格外抢眼。
  风七七从亿万珍珠中艰难的抬起头来,看到外面的风含章,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虚弱的,苍白的,十五六岁的模样。与他之前相比,竟真的没有太大的改变。
  珠子从风七七的发隙间滚动流转,大珠小珠撞击之声时不时的响起,屠龙就站在风七七的身后,伸手下去,准确的穿过层层叠叠的珍珠,一把捞起风七七的身体,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桌子上的“红颜”幽幽燃尽,吐出最后一点淡红色的轻烟,随即很快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这是……这是……”风老爷子亦带着家丁赶过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铺天盖地满屋子的珍珠,就算倾尽宫中的库存,也不能得到成色如此完美、数量又如此庞大的明珠了。
  哗。哗。
  屠龙漫过珠海,抱着风七七向他们走来。
  在他与风老爷子擦肩而过的刹那,风老爷子听见这个男人说:“用不着大夫了,让医士们都会去吧。”
  屠龙低下头,看着怀中晕过去的风七七,脸色凝重:“……那些珍珠,都是他的血凝结成的。”
  第十七章 离别
  屠龙以前劈过尾的鲛人不计其数,有纯血也有混血,他只知道鲛人会流血,只知道鲛人会泣泪成珠,却也是第一次见到风七七这种状况。
  风七七的伤口,是普通凡间医士们无法治愈的。当屠龙在风七七身上落下第一处刀口的时候他就发觉了,那一粒粒从血管间挤出来的珊瑚珠似的血液,从伤口间迸出来时就已经变作了珍珠。
  那时他惊讶的无法下手,血统越纯正的鲛人,血液会偏向一种流质的银白。像风七七这样的混血,他原本预测,那血应该是红色的,像人类那样。
  可是从风七七伤口里迸落而出的,却是一颗颗的珍珠。
  一开始的珍珠是通红无暇的,仿若彼岸燃之不尽的妖火,漫天血雨的曼珠沙华,圆润的珠子散落在他的脚边,光辉能将这里照亮。可是越到后来,珍珠的颜色就越浅,于是屠龙隐隐约约就猜到,他手下的这个小鲛人,马上要失血过多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也多亏了屠龙应对鲛人的经验颇多,为人又镇定,才能握着小银刀继续一刀一刀的切割下去。
  除掉蝶翼一样的尾鳍,磨掉突出的腹鳍鳍骨,屠龙一边下刀,一边还得注意着那“红颜”不至于燃尽。
  “红颜”真是一种奇药,原先一开始,屠龙手们只是打算研制出一种药剂,能够让混血的鲛人们在脱离了水的情况下也现出鱼尾,好方便他们进行开刀的。但是到了屠龙这一分支,成年的鲛人越发稀少,也越发难以捕捉,所以屠龙手们开始将目光转向那些还未成年的小鲛人。
  小鲛人的性别始终还没有确定,所以他们又需要一种东西,一种可以在劈尾的时候控制鲛人性向分化方向的东西。
  那种东西,就是“红颜”。
  红颜燃尽,风七七仍旧昏迷着,她白皙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的苍白,看起来真是分外可怜。
  温补的冬虫夏草炖花胶很快就端了上来,一点一点的从风七七的牙缝里灌进去,她现在的呼吸非常微弱,简直都看不出胸口的起伏。
  衣服被胡乱的裹在她的身上,下面伸出两条软软的腿,刚刚凝结出的肌肤幼嫩如同婴儿,混若无骨。
  然而屠龙知道,鲛人的身躯是万物中最柔韧最适合舞蹈的,那双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细腿,一旦踏上了节拍,就立刻可以变作舞姬中的皇帝,跳出寻常舞娘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绝世之舞。
  真是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她一舞惊艳的场景了。
  屠龙的心里,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如此滑过。
  她以后,应该是会在天子的太卿阁上,步步生莲,曼妙起舞的吧。
  风老爷子上前抚了一下风七七的脉搏,察觉到仍然在微微的跳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对屠龙拱手道:“多谢大师出手。”他的手一挥,身后立刻有下人识相的捧上一个紫檀木的盘子,揭开上面的红绒布,下面满满的全是金铢。
  屠龙不过随便看了一眼,就笑了:“我要这些做什么?要当真贪财,就应该在给这个小家伙劈尾的时候,顺手捞一把珍珠揣进怀里了。”
  风老爷子忙道:“知道大师这一脉是高风亮节不使人间造孽钱的,不过老朽和这一脉的祖师爷也彼此知些根底,这些金铢都是新铸的,上面的花纹样式各自不同。大师请随便挑几枚看得上眼的,拿回去吧。”
  屠龙也知道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师父,生平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钱币,要是古钱还罢了,还能附庸风雅的说自家师父是爱好古董。可偏偏那个老头子只喜欢各种新钱,凡是官家出了新铸造的金铢或者银毫,再或者是过新年时花样翻新的新钱,他只要听说,就一定要千方百计的弄一枚回来,作为自己的收藏。
  “好吧,这倒有些意思。”屠龙随手在一堆金铢里拨了拨,捡了一枚鱼龙水纹的和一枚百花样式的袖起来,笑道:“此间的事情一了,我也该告辞了。”
  风老爷子心领神会:“来人,还不快给大师备马!”
  屠龙四处漂泊,浪子名头几乎已经享誉九州。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来,他周游九州所为何事,最后的归宿又是要到哪里去。风老爷子之前叫他“大师”,主要也是知道——屠龙之名,早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风行了整个大陆。
  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屠龙却依然年轻的不像话。
  “唉,”风老爷子不自觉的摇摇头,长叹一声。
  狮子骢被牵过来,屠龙一把跳上马背,接过马鞭,遥遥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琉璃瓦楼——那是风七七昏迷中住着的地方。
  云中城景色正美,薄雪轻覆未央柳,他本来是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的。
  可是现在他必须要走了,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必须要找人去解答。
  屠龙握了握怀里,那颗温润的,血红色的明珠。
  然后,狠狠一鞭抽下,马蹄飞起,尘土四溅,一人一骑向着天色微明的东方行去。
  第十八章 竖琴
  风七七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海中沉浮。
  身边一片混沌,她在这一片混沌中,莫名觉得很安详,很安全,很……温暖。
  像在母亲的怀抱中那样,让她忍不住,只想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去。
  彼时,天地倒悬,日月无光,只有明灭升降的星子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而行,万物沉默。只有大海的涛声,伴着她徐缓的呼吸在来回起伏……
  她睁眼,星光落进她的眼中,眼底印出铁画银钩的古书,字体上流转着妖异的蓝色。
  她缓缓的念出声来:结……海……楼……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这个名字……
  风七七下意识的想要将那三个字看的更清楚一点,可是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向后狠狠的一拉,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头跌回到了现实。
  那双眼睛倏地睁大,床帏上绣着的兰花蝴蝶在她面前随风摇摆。
  天光大亮,窗外传来一两声鸟鸣。
  她刚才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风七七呆滞了片刻方才忆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在哪里……
  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哦,这是在风府。我应该破完身了罢?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的,尤其是下半身,被子细腻的绸缎触上她新生的腿部肌肤,依然能带来粗粝的触感。
  这里是一处女子的闺房,收拾得干净简洁而大方。房子里除了必须的桌子书架椅子之外,就只有角落里一帘白纱笼着的一方瑶琴,彰显出风家音乐世家的身份。
  有侍女守在她旁边,看见她醒了,惊叫一声:“**醒了!”忙奔出去对楼下的人摇铃铛,很快又旋风般的卷回来,端起桌子上一直小火沸腾着的参汤,恭恭敬敬的呈上来,说道:“**,您身子不适,让墨玉服侍您喝汤吧?”
  风七七只觉得很累,便点了点头,她的眉目普通,但是由于她是刚刚初生的缘故,看起来也有几分娇嫩的意思,只可惜那双眼睛仍旧是冷冷淡淡。侍女看着,心里不觉叹了口气:这般普通的长相,又不知道如何撒娇讨好,到得宫里,怎么才能讨得陛下的喜爱?
  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为风七七担心这种问题了。
  在风七七能够下床行走的第二天,风老爷子便请了舞蹈名家来教授风七七舞蹈,上午舞姬才进门,下午就已经客气着告辞,大意为您家的姑娘天赋异禀我自惭形秽已经教不了她什么东西了还是请您另找名师吧。
  从舞楼的舞姬,到名满天下的技师,再到皇宫里的领舞秋娘,再到祖祖辈辈为皇家训练舞者的老人,一个个的被请到风家府上,再一个个的告辞离开,竟没有一个人能当满风七七一天的老师的。
  三月初二,柳绽新黄,尚是春寒料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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