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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K199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赞同 30638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斗战狂潮第一百六十三章 堕落的蝴蝶结(二合一)_骷髅精灵_顶点小说网
《斗战狂潮》第一百六十三章 堕落的蝴蝶结(二合一)
&&&&(感谢ALLUN的十六万豪赏,成就斗战盟主霸业,威武,感谢!!!)&&&&只是起身这一个动作的时间里,青鸦便从一个清瘦干枯的小女人变成了一名身材火辣,黑白混血的性感女郎,一抬手,一件女侍者的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软骨功,伪装术,本就是阿萨辛一族的刺客专长,青鸦是这方面的第一高手,所以在阿萨辛被围剿的时候才能轻松逃脱,只有阿萨辛的继承人才能掌握她的行踪,而现在这个人就是艾蜜莉尔。&&&&只是连她都没想到艾蜜莉尔的力量是这么的恐怖。&&&&她是真正的天才!不,不,这不足以形容她!她是神,刺客之神!死刑宣告在心中想道,她屈着身子,缓缓的向后退出两步,再一次没入了黑暗的阴影当中。&&&&一名女侍者从走廊的拐角走了出来,看到青鸦,立刻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凯丽,终于找到你了,纽斯曼夫人正在找你!酒会就要开始了。”&&&&“好的,宁,谢谢。”&&&&青鸦或者说凯丽,嘴角的微笑扩大了一分,这让她看上去极度有感染力,青春的脸庞,虽然并不美艳,但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笑容更加让人感觉自然并且舒服。&&&&短短时间内,纽斯曼夫人便感觉离不开凯丽了,市长府邸的许多事情,都交由她去经办,从来没有出过错误,这次的酒会,自然也是凯丽一手策划。&&&&二楼,威廉姆斯市长匆匆的下楼,看到凯丽,他停了一下,和她问道:“凯丽,我现在看上去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威廉姆斯觉得凯丽的话能给他许多信心,这一次酒会要招待的主客,关系到他未来一生的仕途。&&&&“市长先生,纽斯曼夫人的眼光真棒,您看上去非常的完美。”&&&&“很好,对了,记住了,今天的客人非常重要,一会的酒会,千万不能发生错误。”&&&&威廉姆斯交待完了,便愉快又紧张的下了楼,来到正门前,他的秘书和一群市政厅的官员们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加入了进去,然后看了看时间,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出来,这很重要,也很值得。&&&&半个小时之后,一列车队开了进来,打头的是三辆武装警车,后面尾随着的是清一色的黑色豪车,每一辆看上去都一模一样,这让车队有着严肃又不失高贵的风范。&&&&“来了。”&&&&威廉姆斯带着天京市的大小官员们飞快的朝着大路上面迎了上去,他府邸中的仆人侍从们也进入了红色状态,所有人都像是齿轮一样高速又精确的运转着,自然,身份低微的他们是没有资格去门口迎接贵人的,只能在预定的岗位上面等待着召唤。&&&&青鸦跟在纽斯曼市长夫人的身后,与那些官员们的家人们侯在大门口。&&&&片刻,就看到那些官员们簇拥着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青鸦脸上的微笑更深了,市长招待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赵重新,明面上一手屠灭了阿萨辛一族的凶手。&&&&赵重新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扫过了每一个人,包括艾蜜莉尔装扮的凯丽,每个人的脸庞,身高,体型,都与他脑海中的一份资料对号入座。&&&&确定了之后,他才露出一点笑容,冲着所有人点了点头,就在市长的邀请下,走了进去。&&&&官员们的家人们的主要目标显然不是赵重新,而是他带来的那些赵家子弟们,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夫人们,只等赵重新进去之后,就拉着女儿开始认识那些掌握天京未来的赵家子弟,卡波菲尔在天京的争夺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们以为可以捡个便宜,然而还是以实力说话,卡波菲尔还是十大家族中最弱的,而赵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会把这块肥肉吐出去。&&&&宴会上觥筹交错,宾主皆欢,此时赵重新的四周戒备森严,城堡附近都已经换成了他的人布防,最近阿萨辛余孽活动很频繁,赵重新还是非常惜命的,有三个英魂期巅峰里里外外保护,除非对方找到天魂期高手出手,而实际上,任何一个天魂期高手都不会帮助一个陨落的阿萨辛。&&&&青鸦始终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女,尽职尽责的下着迷药,普通迷药或者精神系的东西都是不行的,在场都是高手,赵家在这方面玩的更深更狠,但是她的能力不同。&&&&法像本身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相反有很好的安神作用,可提供治疗和麻醉,简单说,她的正职曾经是一名有前途的治疗师,但是最终堕入黑暗,一去不回头。&&&&酒精和法像不知不觉的作用下,很快这些人都半朦胧的状态,简单说,意识有些迷糊放松。&&&&就在此时,整个别墅突然消失了,这帮人忽然出现在一个周围血淋淋的大厅,而在他们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血池。&&&&一个白骨做成的王座上,一个蜷缩着白皙小腿的萝莉,赵重新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小丫头,阿萨辛的头号通缉犯艾蜜莉尔,最近一些列刺杀的罪魁祸首。&&&&赵重新嘴角露出冷笑,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慌乱,“上,杀了她!”&&&&然而并没有人响应,王座上的艾蜜莉尔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库的笑容,在人群中,青鸦沉默的站着。&&&&这就是伟大的黑暗女王的力量——堕落的蝴蝶结,在一定范围内,只要目标沉睡,或者意识防御降低,就会被直接突入“蝴蝶结”的梦中世界,或者说灵魂世界。&&&&在这里,艾蜜莉尔掌握着一切。&&&&血池中,一个扎着粉红色蝴蝶结的骷髅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镰刀。&&&&伴随着惨叫,收割开始了,血池的颜色也变得格外的鲜艳。&&&&在这里面,时间和挣扎都是没有意义的,外界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青鸦很快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陷入梦中世界的人,普通方法是叫不醒的,除非有精神系的强者,或者是被艾蜜莉尔释放出来。&&&&青鸦望着依然像木偶一样动作着的人,表情却充满了狰狞和恐惧,灵魂死亡,只会留下空洞的尸体,她也要走了。&&&&白骨王座上的艾蜜莉尔目睹着屠杀,她不想,但却不能停止,因为阿萨辛的一切都崩塌了,她也走上了不归路,本以为她可以坚持自我,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命运。&&&&她身上流着阿萨辛的血,她也不知道能否在见到王重,那个身影终究抵挡不住复仇的渴望……&&&&汨罗世界。&&&&虽然号称世界,这是圣地征服的一个维度空间,这个世界并不大,却诞生着一种原始族群,也是最早被圣地征服的地方,有着自称亚神一族的汨罗人,好战暴躁。&&&&总的来说,人类骨子里也充满了这种因子,尤其是圣地早期,人类和汨罗异族发生大战,最终是人类横扫了这个空间,这里成了圣地的早期领地之一,也开始了圣地征战维度世界的序幕。&&&&曾经统治过这片大陆,甚至还有余力征战其他维度的强大族群,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些最多不过英魂境界的弱者,他们看似还有生存的权利,但却不知道自己时刻都处于圣地的监管范围内,一旦发现有亚神族后裔达到英魂巅峰,圣地方面立刻就会派出高手将其抹除,以免他们迈入天魂后给圣地的统治带来更多的麻烦,不仅如此,像这样拥有力量的生物对于圣地的奥义研究都有很大的帮助,也是优秀奴隶的来源,只是这一切并不为普通人所熟知。&&&&有一群高大的亚神族人正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大约有十几个,不止是强悍的男性,也有妇女和儿童,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部落里的流动人口,带着家眷在奔波。&&&&此时他们四周四周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只有辽阔的平原,可无论他们如何奔跑,却始终跑不出周围百米范围,就像是在原地不停的打转。&&&&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就看到有两个女人凭空出现在了百米之外。&&&&那是两个很漂亮的女性‘圣人’,有着如同亚神族那样人类的样貌,但却没有亚神族那高大的身材和古铜色的皮肤,她们的皮肤都相当白,这在现在的亚神族看来是一种高贵的象征,毕竟这样白色的皮肤是属于那些统治者的,正是这些自称‘圣地来者’的矮个人类正在统治着他们的世界。&&&&这是神一样的存在,对于最强只有英魂中阶,被暗中严格管控的亚神族来说,这些外来者个个都强大无比,也被现在那些亚神族人尊称为‘圣人’。&&&&他们和这些圣人之间是有着很多交集的,常常会有一些年轻的‘圣人’来这边历练,采集一些稀有的资源,或是去对付那些深藏在汨罗高地深处的邪恶生物,这些年轻圣人大多都很友好……当然,这只是流传在亚神族人中的说法,那些更多不友好的圣人,如果让他们真遇上,基本也没有再回去扩散消息的机会了。&&&&这些亚神族人显然也属于是这种流言的拥趸,对所谓的‘圣人’有着一定的信任,他们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两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女圣人会解决自己眼下遇上的麻烦,她们是来拯救自己的。&&&&亚神族人们拼命的冲她们招手,叽里呱啦的用本地语冲她们大声求救,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斯嘉丽的脸上有着疑惑,跟着导师出来历练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却并没有去到导师所谓的那个特殊危险之地,更多还是一些普通的秘境,就像眼前这个,就算遭遇最强的生物也不过英魂中阶,别说对索菲亚大导师了,就算是斯嘉丽也可以靠自己解决。&&&&或许是导师想先让自己尽量先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斯嘉丽对导师还是无比信任的,只是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点不解。&&&&那个回梦走廊的迷阵是斯嘉丽亲眼看着导师布下的,困住了那十几个高大的异族,可这些异族看起来却并不邪恶,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甚至他们之前都没有发现自己和导师的存在,只是在赶路而已,何况他们并不强大,其中最强最高大的一个男性异族,也才刚刚达到英魂的层次,无论导师想对他们做什么,也都压根不用这样大费周章。&&&&“杀掉他们。”索菲亚淡淡的说道,无法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如此高贵美丽的人口中说出的,就像是宰了一群牲口一样。&&&&“导、导师?”斯嘉丽愣住了,出来这趟,在导师的命令下,自己双手也算沾满了许多血腥,可至少那都是对付一些怪物或是一看就很邪恶的东西,就像在地球上对付那些变异兽一样,没什么心理负担,可眼前这些高大的类人异族看起来却很和善,她下不了手,何况其中还有孩子。&&&&“不要被表面所迷惑。”索菲亚并不急着强迫,只是淡淡的说道:“邪恶的生物不会总是把邪恶挂在脸上,忘了刚才给你看的视频了吗。”&&&&斯嘉丽当然没忘,那是一段亚神族人虐杀人类的视频,画面很清晰,那个亚神族人也很强大,甚至感觉比索菲亚大导师还要更强,死在他手中的人类堆积如山,很多都被他生生撕裂,伴随着那肆意的狂笑声。&&&&但那和眼前这些弱小的家伙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斯嘉丽还是犹豫不决。&&&&“可是他们没视频里那么强、没那么有威胁?可是他们中还有孩子是吗?”索菲亚盯着斯嘉丽的眼睛,眼神中有朦胧的光芒在闪烁,带着一丝诱导:“修行者,最忌讳的被表面所迷惑,被激素所迷惑,本质上英魂期的战士依然没有摆脱肾上腺素、自我情绪的迷惑,你认为可怜,只是你内心根据生活经验产生的一种自我情绪,而这对于修行是没有必要的,记住,在维度世界即便是亲眼看到也不一定是真的,执行!”&&&&在索菲亚那双眸子的注目下,斯嘉丽终于动摇了,她明白导师所说的,也大概明白了导师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的将这些异族困起来,跟了导师这段时间,她也差不多摸清了导师的脾气,这是个眼里绝对容不下半颗沙子的强者,名为师徒,其实导师对她生杀大权,她没有选择。&&&&“动手!”&&&&…………&&&&(二合一,伙伴们,求一张月票,谢谢,斯嘉丽该走向何方……)本站所有小说及章节均来源于网络,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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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完一本推理小说《火车》宫部美雪
。◕‿◕。一开始感觉挺平淡的,还有点无趣到看不下去 后来慢慢就被吸引了(o゜▽゜)o☆尼玛真好看(✿✪‿✪。)ノ
决定来贴一下 ≥ε ≤
贴贴贴(づ ̄3 ̄)づ
宫部美雪日本著名作家,连续9年当选“日本最受欢迎女作家”,被读者和媒体公认最有资格继承吉川英治,松本清张和司马辽太郎的衣钵,被称为“日本文学史上的奇迹”、“平成国民作家”、“松本清张的女儿”。创作涉措广泛,现代推理小说、奇幻小说和古代小说均信手拈来。1987年出道以来,已有50余部作品出版,多部作品常年高居畅销书榜。几乎囊括日本文学界所有大奖:《魔术的耳语》(第2届日本推理悬疑小说大奖)、《龙眠》(第45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火车》(第6届山本周五郎奖)、《理由》(第120届直木奖)、《勇者物语》(同名电影获日本“奥斯卡”动画大奖)、《模仿犯》(第5届司马辽太郎奖、第52届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等6项大奖)。  作为代表作主—,《火车》使宫部美雪从日本走向世界,在全球读者心中享有崇高的地位。《火车》具有浓郁的社会派色彩和典型的“宫部风情”,十无声处温婉从容地铺陈出一个曲折震撼的当代悲凉故事:栗坂的未婚妻彰子突然失踪,音信杳然。随着调查深入,警察发现彰子竟似是“主动”失踪,而且,失踪背后大有隐情,重重玄机令人寒由心生,悲凉的真相令人无限惆怅……
宫部美雪    “火车”。佛家用语,拉载生前为恶的亡灵驶往地狱的烈火之车。    停职期间的警察本间受侄子的委托,帮忙寻找他突然杳无踪迹的未婚妻彰子。本间循着彰子的过往,逐渐发现这名神秘女子失踪的背后暗含无限隐情,她似乎一边在亡命奔逃,一边又时欲登上那辆凄凉的命运之车。  望着无边的黑暗,本间不由寒从心声:谁在追赶她?谁是“火车”上的魔鬼?她究竟在那里?随着调查深入,悲凉骇人的真相缓缓展开……
第一章      电车离开绫濑车站时才开始下的雨,半是冰冻的寒雨。怪不得一早起来左膝盖就疼得难受。  本间俊介走到第一节车厢中间,右手抓着扶手,左手撑着收起来的雨伞,站在靠门的位置上。尖锐的伞头抵着地板,权充拐杖。他眺望着车窗外。  平常日子的下午三点,常磐线的车厢内很空,若想坐下,空位倒是很多。只有两个穿制服的高中女生,一个抱着大皮包打瞌睡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年轻人站在距离驾驶室最近的门旁,两只耳朵里塞着耳机,身体随着耳机流泻出来的音乐旋律摆动——车厢里人少到可以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其实没必要坚持站着不坐。  实际上,坐下来也会舒服许多。本间上午离开家门,接受了整套物理治疗,然后又绕到搜查科看了看。一路上没有叫出租车,完全靠走路和搭电车,实在很累了,整个背硬邦邦的,像是架了片铁板似的。  搜查科里,同事们都出外勤去了,只剩下组长一个人留守。看见本间来,他就像是看见死人复活一样,欢迎的态度显得很夸张,之后便陷入沉默,随即催促他早点回去。自从去年底出院以来,今天是本间第二次到办公室露面。一想到上一次不知是哪里借来的胆闹出的骚动,他现在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工作和公平的竞技运动不同,因为犯规而下场时,并不是换了选手便了事,而是整个游戏规则都改了,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应该还不至于搞到这步田地。本间第一次觉得后悔,当初要是不停职就好了。  大概就是因为那样,明明没有人看着自己,却为了那股又臭又硬的牛脾气,坚持在这车厢里站着不坐。不对,就是因为没有人看着自己,因为不必担心有人会上前安慰自己:这阵子也不好受吧。  想到这里,本间猛然想起一个人——他过去在少年科时曾经辅导过的一个少女惯偷,一个说话有语病、偷窃技术不错的女孩。如果不是被同伙告密,她应该不会失手被捉。专门针对年轻人喜欢的高级名牌下手的她,却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穿上偷来的衣服,也从不随手拿了就卖掉变现。她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害怕露出马脚,而是习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关门上锁,不让任何人看见,独自站在大穿衣镜前,一件又一件换穿新衣自我展示,想着如何搭配,不只是服装,连手表、饰品也在考虑之列,然后摆出时装杂志上的模特儿姿势。她只是在穿衣镜前自我陶醉,因为在那里不必担心有人会说那些衣服她穿着不合适。至于出门时,她总是穿着露出膝盖的牛仔裤。  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才敢展现自我——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如人才会有那种举动。不知道那女孩如今身在何方,这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了。或许现在她已为人母,有着跟她当年一样年纪的女儿了。她大概已经忘记了那个对着沉默不语的她拼命说教、言辞却上句不接下句的菜鸟刑警。  本间陷入沉思之际,车外依然下着雨。看来雨势不会更大,但洒落在电车门上的偌大雨滴却显得十分冰冷。连车窗外奔流而过的街景,也像是缩着脖子躲在低垂的乌云下忍受寒冷。  有趣的是,一旦下雪,肮脏的街景一如蒙上一片白色的棉花,反而给人温暖的感受。从前千鹤子曾经笑话他有这种感觉,说只有没见识过真正下雪之恐怖的关东人才会这样。可那就是本间的感觉。直到现在,只要积雪到一定程度,他还是有那种感觉。  到达龟有车站时,上来了几名乘客。四五名结伴同行的中年妇女挤在本间旁边,打算走过去。为避免与她们碰撞,本间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这只不过是个小动作,用来代替拐杖的雨伞多受了点力,好让左腿不必承受太多的体重,本间却不自觉地哼了一声。正在聊天的高中女生们偷偷瞄了他一眼。她们或许在想,那位大叔真是奇怪。  车子经过中川时,可以看见左手边三菱造纸工厂涂成红白两色的高耸烟囱冒出笔直的白烟。烟囱吐露工厂的呼吸,随着季节和气温的不同,也跟人的呼吸一样有着颜色的变化。本间想,搞不好这雨夹雪会变成飘雪。  在金町车站下车时,又是一番辛苦。亲身体会他才深深觉得,公共交通工具不应该只设计“博爱座”,而应该为老年人、残障者特制专用的车厢才对。这么一来,上下车的时候他们可以不必担心跟其他乘客碰撞。这种车厢的开关门速度也要慢一点,让乘客不必慌张。  过于逞强的报应是当他走下车站的阶梯时,感觉像是受了一场严刑拷打。看来,从车站到家里这一段路得搭出租车了。真是太可笑了,可本间连自嘲的心情都没有。因为一分心,他站在被雨水淋湿的站前广场时,雨伞差点失手滑落。  从出租车停靠站到他位于水元公园南面的国民住宅的家,大约有五分钟车程。经过引水道旁的钓鱼池时,不经意间,他看见居然有人在这么冷的天穿着防寒衣物和背心撑着钓竿垂钓,他猛然间觉得自己变老了。  搭电梯来到三楼,本间立刻看见位于走廊东侧的家门打开着,小智就站在门边。他大概在上面早瞧见了出租车抵达。  “怎么这么慢?”小智边说边向前靠近,并伸出手要帮忙。  本间却说:“没事。”儿子才十岁,要靠他搀扶着走路,本间还嫌他太小。若不小心摔倒了,恐怕两人都会受伤。但小智还是张开双手,慢慢地跟在一旁守护着,摆出一副爸爸一旦脚下趔趄,他立刻能扶住的姿势。  井坂恒男代替小智帮他抵住了门。想到所有人都跑出来迎接,奉间不禁苦笑。  “累了吧?”井坂说,“突然下起雨来,正担心着你。怎么也不撑个伞呢?”  “因为伞破了洞。”本间一边拄着雨伞走进家门,一边回答,“破伞,只能拿来代替拐杖用。”  “哈哈!”  头发花白、身材矮胖、穿起围裙还颇合适的井坂来到奉间身边,把自己的肩膀借他一用。  “买根拐杖又太浪费,马上就用不到了。”  “说得也是。”  三室两厅,都是男人住的屋子里飘着一股不太协调的甜味。大概是井坂做了甜酒的缘故。去换衣服之前,本间双手撑在墙壁上,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回头问小智:“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这是他们家里常见的对话。从一结婚起,每次本间从外面打电话回家,或是因为值夜班,连续好几个晚上深夜才回家,好不容易跟千鹤子见上面时,他总是会这么问。三年前千鹤子过世了,剩他和小智两个,所以现在换成他问小智同样的话了。意思是,今天家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回答总是千篇一律:“没什么呀。”  今天却不一样:“有。”  听到回答,本间条件反射性地看着井坂而不是小孩,但回答的依然是小智:“今天有人打电话来,是栗坂哥哥。”  栗坂哥哥?本间一时之间不知道小智说的是谁,小智见状便补充说明:“就是在银行上班的那个人呀。”  栗坂家是亡妻千鹤子那边的亲戚。本间好不容易才将人名和长相联系起来。
“我想起来了,是和也?”  “没错,就是长得很高的那个人。”  “你的记性真好,光听声音就立刻知道是谁了吗?”  小智摇摇头:“我一边假装知道一边赶紧想。”  井坂听了大笑。  “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一个小时前。”  “他说有什么事吗?”  “他说不能对我说,还问爸爸晚上在不在家。他说有重要的事,晚上会来。”  “今天?”  “嗯。”  “会是什么事?”  井坂在一旁侧着头说:“我虽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但感觉好像有什么急事。”  小智闻言点头说:“电话说到一半时,大概是电话卡用完了,电话断了。后来他又打来一次,说话的速度很快。”  “嗯……这倒是奇怪了。不过也没办法,既然说要来,我们就等他来了再说吧。”  本间换好衣服回到厨房时,正好看见小智捧着餐盘,上面有两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小智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看见本间,不等问话便先行回答:“我要去小胜家。”  奉间心想没关系,但还是问了一声:“那孩子也喝甜酒吗?”  “他说他没喝过。”  小胜是小智住在五楼的同班同学,父母都忙于工作,经常得一个人看家。  “不要洒在电梯间里,不好清理。”  “我知道。”  因为小智不在家,拉着椅子坐下时,本间可以毫无顾忌地皱着眉头。井坂在他面前放下一个杯子,关心地说:“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都怪物理治疗师老是勉强我做高难度动作。”  “有那么严格吗?”  “或许该称呼他们是专业的虐待狂。”  井坂的一张圆脸也笑开了。
“你就当作凡事都得学个经验吧。”他的笑脸映照在擦得干净明亮的餐桌上。他是居家型的男人,餐桌上留下一丝餐具的痕迹,或是染上了泼洒出的咖啡污渍,都会让他觉得是一种亵渎。  “我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餐。”井坂说,他厚实的手掌包裹着茶杯。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哪里,准备两人份和三人份根本没什么差别。倒是栗坂先生,  就是你说的和也,他是你们家亲戚吧?”  “该怎么称呼才好呢,他是我太太堂兄的儿子。”  “难怪小智会叫他哥哥。”  “这样省得麻烦嘛。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往来得很密切。”  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他亲自上门不可?  “我和他也好几年没见面了。”  “夫人的葬礼他也没有来吗?”  “嗯,当时他没有出席。他们家和千鹤子本该很亲近。”  本间转过头看着放在客厅隔壁六叠(suya:一叠即指一张榻榻米的面积,约合1.62平方米。)工大和室里的小型佛龛。当他看着佛龛时,总觉得上面千鹤子的黑框照片也在看着他。这当然是他的心理作用,但遗照中的千鹤子看起来的确也像是在侧着头思忖:究竟是什么事呢?  “嘿,下雪了。”井坂看着窗外喃喃低语。
第二章      栗坂和也到达时已近九点。  雪一直下着。马路上、屋顶上已经积了约五厘米厚。暮色低垂的时候刮起了北风,隔着窗户玻璃可以看见,被隔绝在外的寒气中飘着无数白色斜线。  晚上六点过后,本间就开始猜和也今晚不会来了,因为在那之后他没有来电话联系。根据电视新闻和迟到的晚报社会版报道,交通运输恐怕会受到大雪的影响。当看见七点的NHK新闻报道外围的山手线和中央线、总武线都停了,本间想他应该是没办法来了。  和也家在西船桥。本间很久以前曾经去过一次,记忆十分模糊了,印象中从车站还得坐二十分钟以上的公交车才能到。在这种天气,又是晚上,还要绕远路到位于靠近堉玉县的葛饰区这附近,然后再搭车回家,想想都觉得辛苦。就算是好天气,光是换乘和等车,少说也要花上一个半小时。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和也今晚不辞辛劳地前来拜访,不就证明了他所谓的“急事”的确非同小可?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和小智吃完晚餐后,奉间刚这么想着,门铃响了。  和也的脸庞比记忆中要瘦许多。  冬天时,人会显得矮小些,因为天气冷,人会自然地缩起脖子。但脸形是会改变的。和也的脸颊憔悴消瘦应该不是下雪和寒冷所致。看来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听到和也表示己用过晚饭,小智便为本间与和也冲了咖啡,自己则赶紧去洗澡。未经许可不准加入大人的谈话,这是本间家的规矩,小智早就铭记在心。加上他跟和也本也不是很亲密,现在只是因为称呼方便才叫一声哥哥。小智二十岁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叫人就很难说了。  面对面站在狭小的客厅里,本间不得不惊讶于青年身材的高大。本间也属于身材魁梧的人,但和也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你多大了?”看着脱下外套、准备坐下的和也,本间问。  “二十九。”青年微笑着回答,“大概和本间先生有七年没见了。自从上次收到千鹤子姑妈送来祝贺我工作的礼物之后就没再见过。”哦,有这回事?本间茫然地想起,当时千鹤子还在为该送给在银行上班的人什么礼物好而烦恼呢,听到本间建议说送红包,还笑骂他无趣。  “现在还在神田分行做事吗?”  和也任职的银行名字已不记得了,是第一劝业还是三和呢?不过本间印象中和也刚开始被分配的单位应该是神田分行。  “早就调单位了。神田、押上,现在是在四谷分行。今年大概又要变动了。”  “真是辛苦。”  “没办法,金融机构就是这样,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本来就不讨厌在外面跑业务,觉得这工作很适合自己,也就不觉得苦了。”  跑业务,就是拜访客户?本间一副明白的神态,点头称是,他还是找不到机会问是在哪家银行工作。  “本间先生您不也是经常调动单位吗?啊,糟了。”青年端正的脸忽然蒙上一层阴影。  本间想,好戏准备正式揭幕了吧。  “我还没向您表达悼念之意呢。”  已经过了三年,果然是“还没”致意。  和也低头凝视着胸口那条看起来像是手工织成的进口领带,低声说:“千鹤子姑妈的事真是太遗憾了。我没办法参加她的守灵和葬礼,实在对不起。”  “唉,毕竟也不是什么喜事。若是喜事,就希望大家都能来。”  “姑妈一向都小心驾驶,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马路上总是有别人。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也有可能被撞上。”  和也一睑愧疚地急忙起身,道:“对了,能不能让我先上个香?这事应该先做才对。”  可在佛龛前双手合十拜祭后,他便不再提起车祸的事。是因为顾虑到本间的心情,还是担心自己的问题,虽不可知,但对本间而言这样反而更好。  “今天来是……”看见和也在椅子上坐好后,本间开门见山地问,  “说有要事找我,是什么事呢?这种天还专程跑来,想来应该不是普通小事。我就直接问了。”  和也的视线又低垂下去,嘴角抖动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硬生生吞回说到一半的话语,那话语像是生物一样,只留下一根尾巴在嘴边跳动。好不容易,他低着头开口了:“我一直没办法下决心,才会拖到今天。”  本间沉默地搅动咖啡。从浴室那边传来防水收音机的声音。这孩子洗澡时还要听音乐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后和也不再说话。总不能两个人永远沉默,于是本间问:“你说的决心,是下决心来找我?”  和也点点头,总算仰起了睑。
“我担心这拜托会很唐突失礼,所以犹豫不决。只是本间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平常工作繁忙,刚好听我妈说您现在停职……”  本间不禁皱起了眉头。想要拜托停职中的刑警(因为是那方面的专家)帮忙,可想而知都是些什么事情了。
“是跟黑道搞上了,还是朋友交给你保管的东西是赃物?或是说发现自己遗失的车子被人换了车牌变卖了?是这类事情吗?”  “不,不是。”  “那是怎么一回事?”  和也吞了一下口水,答道:“我订婚了。”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本间不敢笑出来。
“那该恭喜你喽。”  “可是一点都不值得恭喜。”和也表情严肃地继续说,“因为我的未婚妻不见了,我想找人也是本间先生的工作之一,您知道怎么找。比起我独自手足无措地乱找,奉间先生必能很快找到。所以我来拜托您帮我找她。”  看着和也趴在桌子上几乎是哀求的姿势,本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沉吟着将视线移向窗外。大雪依然下着。  “不知道前后发生了什么情况——”奉间才说到这里,和也猛然插话说:“我会好好说明。”  本间举起手制止:“等一下,先听我把话说完。”  “是。”和也重新坐好,态度依然十分严肃认真。  “你的未婚妻不见了,换句话说,失踪了?”  “是。”  “你希望把她找出来。”  “是。”  “就算是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你这种事。这一点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和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停住了,只是紧闭着嘴点了点头。  “你先把事情经过对我说清楚,好吗?我并不是答应你帮忙找人,而是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不能漠不关心。这样你懂吗?”  看起来和也应该也是想找个人倾诉,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么在说之前,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打开那个小抽屉拿出纸和笔给我?没错……就是那个,谢谢。”本间借用小智的计算纸当作笔记本。圆珠笔上印有文具店的名字。  “呃……该从哪里说起呢?”好笑的是,本间一准备聆听,和也反而不知如何说起,显得有些为难。  “那就由我来发问好了。她叫什么名字?”  和也松了一口气,答道:“关根彰子。”  本间递出圆珠笔,请他写下汉字。
“年龄?”  “二十八岁。”  “你们是因同事关系而恋爱的?”  “不,她是我客户的员工,不,应该说之前是。失踪后,公司那边也等于辞职了。”  “什么公司?”  “今井事务机公司,是批发收款机的,最近也开始提供办公用品的租赁服务。他们公司只有两名员工,规模很小。”  “她曾经是那里的员工喽?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和也思索了一下,说:“嗯……前年,平成二年吧。十月份左右,不,九月长假之前,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本间记下“一九九O年九月”。自从改了年号,他便试着学习改用公历。  现在是一九九二年一月二十日,那么他们已经认识一年零四个月。不过像这样就订婚,应该不算太快,还算是标准的恋爱时间。  “你们订婚了?”  “是的,在去年圣诞夜。”和也不禁露出了微笑,毕竟那是个浪漫的举动。  “举行正式的纳聘仪式了吗?”  和也结结巴巴地说:“没,不过我们交换了戒指。”  本间抓着笔,抬头看着他。  和也迟缓地点点头。  “你的父母还是她的?”没有。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因为父母反对吗?”  “是我父母。彰子几乎是孤家寡人一个。”  “哦。”才二十八岁,倒是少见。  “她是独生女。小学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好像是因为生病。大概是因为回忆起来太难过,她没有跟我说过详情。两年前她的母亲也过世了。”  “也是病逝?”  “不,是因为意外。”  本间在关根彰子的名字下写道:父母双亡。
“那她是一个人生活?”  “问过,她说是宇都宫市。只是刚才也说过了,因为她父亲过世很早,她从小很贫困,又被亲戚冷淡对待,似乎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她说过再也不想回去,也几乎从来不提故乡。”  “那她和亲戚之间有什么往来吗?”  “几乎没有。彰子完全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提到对方孤苦无依时,直呼其名的“彰子”二字听起来分外响亮,仿佛是在强调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一样。  “你知道她过去的经历吗?”  和也的表情又变得很没有自信。
“我只知道她从宇都宫的高中毕业后便直接到东京来了……”接着又强词夺理地分辩说,“可是和姑娘恋爱,哪有空间人那么多关于学历和工作经历的问题。”  “哦?”本间一脸严肃地反问,“要是你说完全都没想到过,我反而觉得像是在说谎。”  他慢慢地想起来了。以前曾经听千鹤子说过,和也的爸爸,即她堂兄的一家人在亲戚之间很自以为是,以在乎学历、职业而闻名。千鹤子要和本间结婚时,还被他们批评道:“虽说是警官,如果不是好单位,恐怕也没什么未来可言!”
听说她堂兄从名牌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一流企业工作,在上司的撮合下,和有生意往来的公司的高级主管的千金结婚,总之从头到尾就是令人看不惯的那种人。他太太想来也有着同样的人生观。和也是那种父母的儿子,照理说应该也受到了影响。  本间盯着和也,和也感觉不太自在,避开了本间的视线,伸手端起咖啡杯。咖啡已经凉了,表面浮着一层牛奶的薄膜。  “我和我爸妈的想法不一样。”放下杯子后,和也语气有些愤怒地表明,“只要是好女孩,能和我一起生活,我觉得学历、工作什么的都很无聊,根本没有意义。”  “一点也不无聊。”本间冷静地说,“这么说,的确是我言重了。但是从别的意义上来说,那是错误的。”  小智大概是洗完澡了,已听不见收音机的音乐声。安静的客厅里,本间的声音显得分外响亮。  “这么说来,就你父母的想法而言,彰子小姐不是合适的对象?”  “对。”  “有没有让他们见过面?”  “只有一次,去年秋天。”  “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柬埔寨和平会议的气氛还更好一点。”  本间笑了。和也依然气愤地继续说道:“所以我自行决定跟彰子订婚,也打算不顾一切地结婚。反正没有必要拘泥于外在仪式,现在有很多人都是这样。”  “这事若让你上司知道了不太好吧?”  这时和也头一次笑了,笑得很自傲。
“因为这种事让上司对我的印象不好,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  实际上他应该是个反应很快、行动力也不错的青年,从他的外观举止就观察得出来。本间做了二十几年与人相处的工作,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就像刀具店老板不用试也能分辨刀的好坏一样。  能让这个青年这般着迷,关根彰子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头脑肯定也不错。那么年轻就成为天涯孤女,却没有误入风尘,而是选择平淡、朴实的生活自给自足,可见得很有个性。可是——  “结果她还是无法忍受跟你父母之间的摩擦,才决定让自己消失。”如果用以前的说法形容,就是选择“退出”。本间本来要这么说,临了还是换了个词。  和也的眼神霎时暗沉下来。人说眼睛是灵魂之窗,有时就像是无光的地窖一样,看起来一片深沉的漆黑。  “你知道她失踪的理由吗?”  和也沉默了好一阵子都不说话。小智肩膀上搭着浴巾,探出脑袋张望,本间使眼色叫他不要出来。小智点点头便缩了回去。  “我很确定……她失踪的理由绝对和《茶花女》的女主角不一样。”和也正视着本间,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  “那你是知道明确的理由了?她写过信给你吗?”  和也摇摇头,说:“她什么都没留给我。我只是靠推测,但也不够完全。”  “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也叹了口气,道:“新年假期时,我们两人去买东西。因为我可以住进公司的宿舍,便决定把那里当作我们的新房,所以一起去买些家具、窗帘。”  “哦。”  “买了许多东西后,顺便也去看了衣服。她买了一件毛衣,但要付钱时,才发现没有什么现金了。”  大概很难过,和也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花板。  “钱是我付的。我本来就打算买给她,所以一点也不在意。当时我第一次听彰子说她没有信用卡,觉得很吃惊。我们银行底下有信用卡公司,员工也有信用卡申办配额,只是我不喜欢公私不分,所以不仅女朋友,连亲近的朋友我都没有拜托他们办我们的信用卡。”  这样还能被上司认同为有能力的业务人员,可见他相当会要求朋友亲戚以外的客户配合。一想到这里,奉间心里不禁苦笑一下。  “那天我们便商量了一下。为了准备今后的结婚,还必须买很多东西,但是不见得每次我都能陪她一起去买。如果让彰子一个人带着现金出去有些危险,所以趁此机会我劝她办张信用卡。等结了婚,只要提出姓名变更申请就好了,现在彰子的账户就当作生活费的账户使用。我也需要有一个自己可以方便使用的账户。”  这就是当下年轻夫妇的想法。和也就算是有了家庭,也不打算放弃掌控家庭财政的大权。  “听我这么说,彰子也答应了。于是第二天我们见面时,我交给她我们信用卡公司的申请表格,当场要她填好,并带回分行处理。”  和也将申请表格交给了负责人员,请其送交给同一银行旗下的信用卡公司受理。  “通常核一张卡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过我认识信用卡公司的人——您可能也很清楚,银行有很多退休的管理阶层和所谓的窗边族,以及因为各种因素而被外派到旗下信用卡公司任职的人。其中一位外派的员工叫田中,正好跟我是同期进的公司。”和也皱着眉,语气有些辩解的意味,“田中其实很优秀,只是生了点病。大概就是因为头脑太好了,精神状况出了点问题。所以暂时被外派到信用卡公司。”  奉间点点头,问:“他怎么了?”  “我请田中早点将彰子的卡片核出来,田中也答应了。可是上星期一他却打电话来……”  星期一,就是十三号。本间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月历。  “他抱歉地说,彰子的卡核不出来。”和也的嘴角又开始抖动了,“他还说我若要跟她结婚,最好再等一下,调查清楚再说。”  “理由是什么?”  和也深深吐了一口气,像是在鼓励自己,肩膀上下动了一番后回答:“因为关根彰子这个名字上了银行体系和信用卡公司体系共享的信息网络的黑名单。”  申请信用卡或分期付款购物时,每个人都会被信用信息机构确认身份,看过去是否有过滞缴或未缴费等就算有也不是很严重的情况。这一点本间倒是知道的,不过他仍然纳闷。  “银行体系和信用卡公司体系——不是同一个东西吗?”  “不,其实有区别,分为银行体系、信用卡公司体系和个人融资体系。东京和大阪的组织也不同。不过彼此间有信息交流,所以只要用过信用卡或贷过款,就算只有一次记录也能查出此人的缴费状况。所以才能够当作身份担保。  “被列入黑名单就表示被认为是‘缴费状况不良,需要被注意的人。”  “于是不能办信用卡,也不能跟银行贷款了吗?”  “是。我当然大吃一惊。因为彰子说她以前没有申请过信用卡,像她这种人怎么可能被列入黑名单呢?”  “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可能口气不太和缓,惹得田中也不高兴。他气冲冲地说他才不会出这种错!”因为太过兴奋,和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说不可能弄错,还说在告诉我之前,他仔细确认过。”  最后,田中要和也去向彰子本人确认,和也听了脸色发青。  “可是我也认为一定是弄错人了。登录在信用信息机构的数据,不就只是些姓名、生日、职业和住址之类的吗?又没有登录户籍所在地,一旦搬了家,住址便靠不住了。职业也可能因跳槽而改变。光凭姓名和生日,偶尔难免会出现相同的情况。”和也继续道。  这倒是真的。事实上,本间的同事就曾经接过毫无关系的信用卡公司打电话过来确认贷款的个人资料,同事大吃一惊赶紧调查,发现根本就是一起姓名相同、连电话号码也只是区号不同的巧合。  “这点我懂。然后呢?”  “我没有让彰子知道这件不愉快的事,因为根本就是操作上的疏失。我又打电话给田中向他道歉,并拜托他再仔细调查一下信息来源和证据。我想只要查出这些,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本间眉头微皱。
“有那么简单?”  “嗯。不……”和也话说到一半便改了口,“其实无法立刻做到。对于这种疏失提出申诉,必须要本人才行。也就是说,必须要彰子去要求信用信息机构公开登录的信息。在这种情形下,为了确认本人身份,必须经过许多繁琐的程序。”  “你是说因为事出紧急,这些手续都免了?”  和也耸耸肩:“我以为我有权代替彰子出面提出申诉,而且以田中的地位应该也能立刻获得这些信息。”  但看来实际调查的结果和预想的出入很大。和也脸颊的线条紧张起来,道:“实际上并没有花太多工夫。田中表示有事实根据,坚持自己没认错人,他手上有证据。”  
“什么证据?”  和也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看起来像是感热纸。  “这本来是邮寄给一家大型信用卡公司——我不能说出名字——顾客管理部长的信件。田中经由信用信息中心取得这封信,然后传真给我。”  本间接过那张纸。那是封B4大小、用文字处理机打出的竖版信件。  敬启者  敝人受东京都墨田区江东桥4-2-2城堡公寓锦系町四O五室关根彰子之委任寄出此信。  关根女士于昭和五十八年(一九八三年)取得信用卡,之后用于日常购物、现金融资等,因缺乏计划与对利率的无知,从昭和五十九年(一九八四年)夏天起逐渐出现每月清偿费用滞纳的情况。为解决此一情况,该女士拟增加收入而开始兼职,结果身体健康反而因此受损,为筹措生活费用而不得不增加借贷,又为每月清偿费用而向地下钱庄借贷。以债养债的结果, 目前拥有债权人三十名,
负债总额约一千万元。关根女士名下无任何资产,不得已乃于今日向东京地方法院申告破产。  是以烦请各债权人体察关根女士的窘境,协助其办理破产续:此外,部分融资业者至今仍以激烈手段催讨债务,如今后继续该种行为者,将立即诉诸民事、刑事等法律手段处理,敬理解。  昭和六十二年(一九八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东京都中央区银座9-2-6  三和大楼八楼
沟口·高田律师事务所  关根彰子代理人  律师
沟口悟郎    本间抬起眼睛看着和也。  “她宣告个人破产了。”和也说。  “看过这个,你后来怎么做呢?”  和也低声道:“我去问了彰子。”  “她承认了?”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十五号那天。”  “那时你还觉得有可能是弄错人了吗?”  “是,不,应该说我希望是。”和也痛苦地摇摇头,“所以我也给彰子看了这封信。”  本间的视线再次落在书信上面。
“于是她就这样消失了?”  和也点点头。  “你给她看信的时候,她没有否认吗?”  “她只是脸色猛地发青了。”不只是嘴角,和也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可不可以帮我找她出来呢?”他低声说,“我只能拜托奉间先生  了。如果去找侦探事务所,很可能会被父母发现,因为我现在还跟他  们住在一起。而且电话打到办公室里也不太好。”  “侦探……”  所以是亲戚就可以了吗?而且还是正在停职、闲得发慌的刑警。  “我和彰子谈过。我给她看这封信时,她表示因为很多因素造成  这种状况,但一时无法明说,必须给她一些时间。我答应了,因为我相信她。可第二天她便消失了,不在公寓里,也没有去公司上班。”  和也每说一句话就摇一次头,仿佛关根彰子就在他眼前一样,他正努力地对她倾诉衷情。  “没有辩解,连吵架也没有。这太过分了,我希望她亲口对我说  清整个事情经过。我希望跟她谈,我并不是要责怪她,真的只是这样希望。可是我的力量不够,不能帮她什么。彰子没有留下通讯簿之类的东西,我也几乎不知道她的交友情况,根本无从找起。可是本间先生应该有办法吧?拜托您,帮我找到她。”和也一口气吐露出感情,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下巴依然颤动着,像是发条玩具车一样,车身倒了,车轮因为惯性还在转动。他的上、下颚碰触的时候发出声响,听起来像是牙齿在打战。  本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脑子里两个不同方向的念头在挣扎着。这两种念头并没有激烈地交战,而是因彼此顾忌对方如何出招而静观以待。  一个念头是单纯的好奇心,或许也可以说是他的职业病。年轻女性的失踪,这事本身并不稀奇,就像马路边的垃圾筒盖失窃一样常见。但是年轻女性的单独失踪与个人破产扯上关系,倒是少有听闻。  一家人趁夜逃逸的情形可以想象,但一个女人不是为了躲男人,而是为了躲债而逃就很稀奇了。不对,本间重新思考。关根彰子是宣告个人破产,并不表示她的债务从此消失。还是说,即便破产了,她欠的债还是留存在那里?  另一个念头则隐藏在好奇心下面,一种痛苦的不快。千鹤子生前十分疼爱和也,可是他却以工作忙为由,连葬礼都未出席,三年来也从未致电问候过。现在他竟然为了自己的需求,顶风冒雪赶来,实在是个过分的家伙!  由于本间沉默不语,和也只敢偷偷抬起眼睛观察。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处事方式和本间目前所处的状态,他终于能设身处地以诚惶诚恐的语气询问:“奉间先生,我知道您身体不太好,无法到处活动……”  “哪里……”本间尽可能客气简短地回应。  和也则难为情地低着头道:“听我妈说,您受了枪伤……”  “你妈妈倒是知道得不少。”  事件本身并不很大,媒体报道也不多。那是专门以深夜营业的咖啡店、酒吧为抢劫目标的下三烂强盗——虽然他用刀威胁,实际上却没有伤过人——而且只有一个人。可就是这种胆小的强盗为了自保,还是偷偷在怀里藏了一把粗制滥造的改造手枪。结果这个强盗对着要逮捕自己的两名刑警开了枪。事后他说:  “我不想开枪,而是一不小心扣了扳机。看见子弹真的飞出去,我也吓了一跳。因为太过惊吓,不知不觉又开了一枪。”总之是个乌龙事件。因为劫匪不小心扣扳机而膝盖中弹的刑警本间也觉得这的确是件乌龙事件。但是事后听说这个胆小的强盗连开两枪后,他的改造手枪也跟主人一样乌龙,居然爆炸了,把他的右手指头也炸掉了。本间看着自己裹着石膏的左腿,担心是否会有后遗症的同时,不禁觉得好笑。坦白说,在复原期间接受比现在还要痛苦的复健医疗时,本间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早知道那时就应该用力捧腹大笑才对。  和也咬着嘴唇。
“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的情况,没有考虑到您的伤势。我……”  奉间依然沉默地看着结巴的和也,但同时也发现自己有些过于兴奋。奉间之所以毅然决定停职,一如和也所说,是因为考虑到以现在自己的状态,会给同事们带来工作上的负担。既然无法全力工作,一开始就不要被当作一份人力计算更好。不想成为艰难的雪山登山队里的伤员,这是他和周遭的人都很清楚的共识。然而,今天在回家的电车上所感受到的焦躁和不安,是无法以上述理由解释的。那是另外的反应。  “或许能帮你一些忙……”本间尚未下定决心,但已不觉说出这些话。和也赶紧抬起头来。  “只是如果你期望太高,对我也是一种困扰。我并非答应帮你将她找出来。因为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总之先看看在这种情况下能做些什么,我们试试看。这样你能接受吗?”  和也紧张的神情稍微和缓了一些,说:“这样就够了,拜托您。”----------------------------------------------------------------------------------------------------尼玛限制字数,一段一段贴好累,还不停被喝茶 o(* ̄▽ ̄*)ブ
第三章      本间向栗坂和也表示,不等到天气转晴、积雪融化、道路状况较好时,他无法行动。和也答应了。次日早上醒来时,本间想雪可能还在下,就算停了,天气仍会不好,所以寻找关根彰子下落的事应该会再延后一天。  没想到大雪半夜时便停了,换成了令人吃惊的大晴天。透过窗户向外看,马路上的积雪都已经清除干净,湿漉漉的柏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路面即将晒干。家家户户屋顶和房檐上垂挂着的冰锥也逐渐融化成水滴落下。  小智吃过早饭,抓起书包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时回头问:“爸爸,今天要出去吗?”  “嗯。”本间从报纸中抬起头来,简短地应了一声。  “栗坂哥哥来拜托您什么事了?”  “是呀。”  “您什么时候回家?”  “这个……还不知道,看情况吧。”  小智站在走廊中间,面对着这里,睑正好迎向东边的窗户。他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朝阳炫目刺眼。
“不会有事吧?”  “我会小心行动,不会有事。”  “栗坂哥哥来拜托您什么事?”  本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说:“你要迟到了。”  小智不甘愿地背起了书包。
“爸爸根本就是不能好好待在家里的人!”他一脸无奈地说。  “我又不是独自出去对付整个暴力组织。”  “这次如果跌倒摔断了腿,我才不管你。”  “你才要路上小心点呀。”  “谢谢你的哕唆,我出门了。出门小心啊。”小智说完又加了一句,“后面的那句出门小心,等爸爸出门时再重复放一次来听。”  本间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看着小智生气地上学,本间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但是天气既然已经放晴,就没办法了,毕竟答应人家的事就要照办。  小智出门后,本间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窗边向下看。这个小区的小学生各自以楼层为单位结伴往学校所在的南方走去。不久便看见包含小智在内的七人小队穿过树丛走向小区里的人行道。  半路上遇见被堆成小山的肮脏积雪,孩子们伸手去摸。  “好硬呀。”  “湿溻溻的。”  “好脏。”  孩子们纷纷发出被积雪出卖的不平呼声。的确,对小孩子而言,傍晚开始下起的大雪到午夜才停,清晨开始融化的积雪是绝对不能放过的新鲜玩意儿。但就像是撩拨人心的说谎女子一样,正准备大玩一场才发现无法如愿。  为了避开拥挤的交通高峰时间,本间一直在家里耗到十点。其间他仔细查看了目的地的地图,以减少冤枉路,另外也查了一下“个人破产”的准确含义,看有无线索可循。
《国语辞典》上没有该词,他接着翻阅《现代用语辞典》,原本未抱什么期望,没想到居然有说明的文字。    个人破产:法院主持,将债务人所有财产公平分配给债权人的制度是为“破产”。债务人完成破产手续后,即可因“免责”而从债务中解脱。其中有所谓债务人本人提出申请的“个人破产”。近年来,为了解决囚滥用信用卡、个人融资等多重债务人的困境,
申请的件数有增加的趋势。这种个人破产者,相对于一般的企业破产,又称“消费者破产”;破产者因为破产而受到某些资格的限制,但可因免责而“复权”。此外,其破产事实并未登记在户籍上,故其选举权、被选举权等公民权不会因此而被剥夺。    老实说,对于最后几行的说明,本间有些惊讶。他过去对这种事的态度很漠然,以为一旦破产,该事实将跟随其人一生。像本间这种工作性质是调查别人隐私的人都有如此想法,一般人更会有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这种用语辞典才会特别加上一句说明,表示不会有这种事。看来想隐瞒破产事实是很容易的,不,甚至不必刻意隐瞒,只要闭嘴不说就没事了。  比如,关根彰子只要不申请新的信用卡,过去破产的事实就不会败露。就像之前她不是都说自己从未申请过信用卡吗?莫非在和也劝她办新卡时,她以为破产已经过去五年,应该没事了,结果期待落了空?  本间将厚重的辞典放回书架,开始作出门的准备。一早出门就——他有一种老百姓的罪恶感,但还是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载他去车站。  他提过届时会申报费用,和也无条件地答应了。就常识而言,这也是应该的,即便是亲戚之间也应该事先说清楚。反正只要确实能拿到收据,本间打算这一阵子好好利用出租车。  放下话筒,本间抽了支烟,在烟灰缸里放了点水才出门。他将家门钥匙寄放在一楼的井坂家,打过招呼后离去。  跟昨天一样,他用收起的雨伞代替拐杖撑着走路,并试着用伞尖碰触路上看见的每一处雪堆。阳光晒过的雪堆显得“湿溻溻的”,阴影下的雪堆则“好硬”,所有的雪堆看起来都“好脏”。日晒下的雪堆较小,一碰就垮。在人行道尾端最后碰触的雪堆,感觉是“好硬”。  还好,比起雪堆“湿溻溻”,本间觉得今后的运势比较乐观。  今井事务机公司距新宿车站西口不远,以正常人的步速约五分钟便能走到。  那是沿着甲州街道的一栋五层建筑,该公司位于二楼。正面面对马路的六扇细长的玻璃窗上,由内向外各贴了一个字拼出公司名,最后一扇保持空白,拉着窗帘,显得很规矩。一楼是开金库的,似乎跟二楼的公司业务有联系。本间探头进去询问电梯位置。
“楼梯在……”一位正在看报的店员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小泷桥路的那条乎缓的斜坡走起来反而辛苦,因为会造成膝盖的负担,下坡其实比上坡难走。尽管在电车里一直坐着,可连续两天都外出行动,现在虽还是上午,本间的整条大腿已经开始有种紧绷的感觉。  服务台、会客室和办公室都在同一楼面,一览无余——就是这样的一家小公司。桌前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子,她立刻起身相迎。  “我与在这里工作的关根彰子小姐的未婚夫是亲戚,想请教些关根小姐的事。”  身穿制服的女子大概才二十岁,圆脸,大眼睛,鼻子两旁满是雀斑她闻言立刻睁大眼睛,说:“啊……是……好的。”声音像小孩子的,身材也很娇小。  “如果可以,我想和社长或关根小姐的上司见个面,不知方便吗?”  “关根小姐,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她的事。”女子的语气有些急促,“我们社长正在对面大楼的咖啡厅里。”  “有公务?”  “公……不是,只是喝咖啡。他常常这样,公司里面只有我,我去叫他回来。”  她边说边走向门口,忽又猛然回头说:“可是,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有电话来,该、该怎么办?”听起来像是在问本间的意见。  “那我该怎么做好呢?”  她想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有人打电话来。巴。”看来她是有事明天再烦恼的那种人。
“我马上就回来了,请你先坐在那边等。大衣就脱下来放在旁边好了。”说完,她像只麻雀一样匆匆飞离。  
狭小的办公室内整理得干净整齐。三张一样大的办公桌面对面地排在一起,每张桌子上都放了很多账簿和档案架,竖起来的背脊整齐地面对门口,方便随时存取资料。制式化的感觉令人马上联想到车站里的书报亭。  刚才那位女子坐的桌子对面应该是关根彰子的座位。桌上整理得很干净,最上层拉开了的抽屉里面有圆珠笔、尺、便利贴和“关根”的会计章。  背对着窗户有一张附带侧桌的大书桌,正好可以环视对面的三张办公桌,应该是社长的位置。椅背上放着一个手织的毛线靠垫。桌面上放着一个空文件盒和一本封面卷曲的杂志,是《财界通信》。  仓库大概设在别处。不过就这个样子来看,这家公司也太安静、空闲了。关根彰子在的时候,包括刚才的女孩子,有两名女性员工。  但是整体气氛不禁令人担心,有这么多工作好忙吗?由此可见薪水也高不到哪里去……正想到这里,刚才那位女子带着社长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是一位声音洪亮的老人。衬衫上搭着毛线背心,别着绳状领带,戴着老花、近视两用眼镜,厚厚的毛袜上套着最新流行的健康拖鞋。  “你是关根小姐的家人吗?”  “不,我是她未婚夫那边的亲戚。”  问题出在哪里呢?是麻雀般的女孩传达能力有问题,还是社长的听力不好?  “哦,是栗坂先生那边的。”老者一副“哪边的亲戚都无所谓”的表情,“来,请坐。”他一手指着窗边的会客室,自己先坐了下去。看见本间脚步拖曳着前进的模样,他劈口就问:“是风湿痛吗?”  “不。”本间有些吃惊,“是车祸后遗症。”  “噢,那为什么要带把伞呢?”  “因为不舍得买拐杖。”  “医生那里不是可以借吗?”  “那倒是,硬塞了一根给我,但我没兴趣用。用那个好像在昭告天下人我受伤了一样!”  老者摸摸自己秃得精光的脑袋,说:“也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昨晚本间要求和也拿出所有的名片,在背面亲笔写上“这位奉间俊介先生是我的亲戚,烦请协助其进行调查”。有了这个至少可以证明和也是关根彰子的未婚夫,就当作介绍信的替代品使用。  和也写的时候还一副多此一举的表情。他大概以为本间身为刑警,只要向调查对象出示证件,所有人都会配合地知无不言,才会来拜托本间帮忙。但他实在想错了。  正式提出停职申请的人必须暂时交出证件。奉间手边没有证明文件。如果没有证件却声称是警察,会比伪造证件谎称是警察还要危险,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昨晚和也在写完所有名片后,本间对此作了说明。和也一脸失望,但至少没有说出“早知道还不如拜托侦探事务所算了”。他大概更担心这件事被父母或银行发现。  本间将和也的名片和只印有自己姓名、住址、电话号码的名片一起递给社长。对方依序仔细观看,其间那位麻雀般的女职员端出了茶水。  老者拿出的名片上印着“今井事务机股份有限公司
取缔役社长
今井四郎”。  “你说是栗坂先生的亲戚,请问是什么关系?”今井最先表示关心的是这一问题。  “和也是我太太堂兄的儿子。”  “噢。”  “我也弄不清楚我们之间该如何称呼。”  “应该是表外甥。是吗,小蜜?”  麻雀般的女职员抬起了头,原来她叫小蜜。  她应声道:“我翻辞典查查看。”  今井接着又问:“不好意思,你的名片上面没有职衔,请问你从事什么工作?”  本间早作好了准备,说:“我是杂志的撰稿人。因为常作各种调查,和也才会来托我帮忙,希望我帮他找到关根小姐。”  “杂志的话,我也常投稿的。”  见对方说衔艮得意,本间只好拼命点头,道:“是《财界通信》吗?”  “噢!您也知道这本杂志呀。”  奉间微笑不答。如果说“我曾经见过你的名字”,那就是说谎,光是微笑便不算欺骗了。以前他听说过,
《财界通信》是那种只有投稿的人才会看的杂志。  “你要问什么?”喝了一口清茶后,今井切入正题。  “有关关根小姐的消息,她还没有回来上班吗?”  和也致电这里提到关根彰子失踪是在四天前,一月十七号早上九点左右。那天和也到外面跑业务,中途绕到这里说明情况,并询问这里的人是否知道彰子的行踪。  “十六号她没来上班,我们还认为她误以为国定假日啲第二天继续放假,所以旷工了。接到栗坂先生的电话时不禁大吃一惊。”  “关根小姐以前曾旷工过吗?”  “有过一次。她说是因为发烧睡着了,没法起来打电话请假。对不对,小蜜?”  小蜜侧着头思索。今井笑道:“对了,那时候小蜜还没有来这里上班。”  “社长跟和也很熟吗?”  “是的。应该说他们是我们公司往来的主要银行。所以听到他和关根小姐订婚的消息,我还很惊讶呢。”  “您是在这里听到他们订婚的消息吗?”  “不,是在酒席上。你也知道,我们是小企业,办起尾牙、春酒时很冷清。所以我让女孩们带她们的朋友、男朋友一起来。听到两人的喜讯,应该是今年的春酒时。对吗,小蜜?”  专心在座位上翻辞典的小蜜赶紧回答:“是。”  “当时还给我们看了戒指,是红宝石。关根小姐的生日宝石。”    ( 1月15日是日本的成人节,2000年起改为1月的第二个星期一。)  “是蓝宝石。”小蜜头一次发表见解,“社长老是弄错,是蓝宝石,明明是蓝色的宝石。”  “噢,对。”今井摸摸光头——或许这样能修正自己内部的记忆,说,“是蓝宝石,蓝宝石。关根小姐该不会拿着戒指消失了吧?”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和也答应今天晚上两人一起调查彰子的房间。关于彰子持有的物品,本间打算到时再仔细询问他。  “听栗坂先生说,十五号晚上两人吵了架。十六号早上打电话过去,她没接电话。晚上到住处去找,关根小姐已收拾好随身东西离开了。”  “您说得没错。和也整个人都呆了。”  “还带着戒指,是表示还想跟栗坂先生重修旧好,还是只因为那很贵重呢?反正理由就是两者之一吧……但若只是吵架,过几天就会回来。事情闹大了,反而会让关根小姐下不了台,不是吗?”  这种时候,上了年纪的男人中不乏偏袒年轻女性的人。倒不是说他们人真的很好,而是没有吃过女性的亏,本间想。  “他们之间不是什么小吵架。”本间慎重地回答,“为了不让关根小姐感觉不愉快,这里我也不便多洸。总之和也很震惊。”  今井稍微欠身问:“有那么严重吗?”  “是,对他们两人之间而言。”  今井似乎也能察觉这暖昧说法背后的意义。  “真遗憾,这样看来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能说的就跟当时对栗坂先生说的一样。是吧,小蜜?”  小蜜点点头,依然看着辞典,然后说:“社长,应该不是表外甥。”似乎没有命令她停止,她就会坚持到底。可是今井什么都没说,奉间也不太在意,只是对小蜜的认同多了一些。  “关根小姐是什么时候被贵公司聘用的?”  今井沉吟不语。在他说出“什么时候呢,小蜜”之前,本间便提议说:“可否让我看看她当时的履历表?既然出了这种事,应该到她之前上班的地方去问问。”  “噢,可以。”今井答应得十分干脆,然后起身,拉开他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很快就从档案中抽出一张纸走回来。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张常见格式的履历表,上面贴有大头照。  昨晚和也粗心地忘了带关根彰子的照片,所以这是本间第一次看到彰子的相貌。她很漂亮。  一般这种照片,任何人看起来都会像是通缉犯。居然能让人觉得漂亮,可见本人应该更加出众。  发型是稍长的短发,或许应该说是清汤挂面式的短发。鼻梁挺直,眉毛从照片上看不出是否描过,眉形柔和,恰如其分地位于漂亮的额头和秀丽的眼睛之间。紧闭的嘴唇微带笑意。  “很可爱吧?”社长说,“本人更漂亮。和栗坂先生交往后尤其标致了。对吧,小蜜?”  小蜜停止了翻阅辞典,坐在转椅上看着这边说:“和她一起出去买东西时,常常会有男人搭讪。”  那也难怪。  “她个子很高?”  “怎么,你们没见过?”  “可不,和也订婚的事没让家里知道。”  “这点关根小姐也说了。”小蜜说,“好像栗坂先生的家人反对,嫌弃她没有学历。”  “哦?”本间看着小蜜问道,“她觉得很懊恼吗?”  “是,有一阵子都瘦了。直到栗坂先生不顾家人反对买了戒指向她求婚时,她还很烦恼。订婚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本间点点头,视线转回到履历表上。  关根彰子出生于一九六四年九月十四日,籍贯为东京都。和也说她生于宇都宫,是迁过户籍吗?  看她的经历,高中以前所受的教育都在宇都宫市内。之后的职业经历栏则列有三家公司名。最早那家看名字应该也是主营办公用具的,叫“三好租赁公司”,位于涩谷区的道玄坂上。就职时间是一九八三年六月,一九八五年三月离职。如果说高中一毕业就来东京,在上班之前有两个月的空当,应该是用来找工作的。接着是“石井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性质不明,本人在一旁注明职务是“打字员”,地点在千代田区三崎町,就职时间是一九八五年四月,干次年六月离职。第三家是“有吉公认会计师事务所”,在港区虎之门。一九八六年八月开始工作,做到一九九O年一月为止。  离职的理由,每一家都是“个人原因”。这份履历表的填写日期是平成二年——一九九O年四月十五日。  “她以前在会计师事务所做过呀。”  “应该是。”今井伸长脖子看着履历表,一副忽然想到的表情回答。  “为什么辞掉那里的工作?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具体的理由?”  “好像她说是因为工作量大,忙坏了身体之类吧。”
身为经营者却表现得如此无所谓。大概他也觉出本间的想法,于是摸摸头笑道:“像我们这种小公司,要是太哕唆问人家之前的工作状况,恐怕就没人肯来了。所以只要见到本人觉得人品不错,就不会问东问西了。毕竟谁没有过去呢?”  这么说倒是可以接受。而且本间觉得就算是以这种方式雇用员工,凭这位社长的眼光也不会看错人,因为他能让这家小公司维持在新宿这么高价位的地段上。就是因为公司规模小,更需要卓越的能力。  经营一家大企业,在某种意义上就像让拥有电脑自动驾驶设备的豪华客机飞行一样,每一次飞行都考验着机师的能力。至于这种小公司,说穿了不过是架老旧的螺旋桨飞机,只有在视野清晰的情况下才能飞行,无法指望电脑代劳,只能靠机师一个人的力量。每次起降都要拼命,因为每一次飞行都生死攸关。只要机师的技术不好,飞机就可能坠落失事。  “贵公司的招聘都如何处理?”  “在报上登启事。”  “关根小姐被录用是在什么时候?”  社长再次瞄了一下履历表。
“面试后第二天就发出录取通知了。  应该是请她二十号起开始上班。”  “她在贵公司负责的是一般性的事务工作吗?”  “是。就是打字之类的。”  “同事有……”本间看向小蜜的方向,她一副吃惊的神色。  今井道:“当时只有关根小姐一名员工。小蜜是在她上班半年后才来的。没错吧,小蜜?”  小蜜点点头。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们三个。偶尔会有些人进出我们公司,和关根小姐都只是点头之交,应该不会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社长还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今井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你是说除了栗坂先生,关根小姐有没有比较亲密的朋友?我不太清楚,真对不起。”  “哪里,别这么说。”  本间的视线一投射过来,小蜜已经准备好答案等着,立刻从容回答:“我也不知道。”  “没听她提起过其他朋友的名字吗?”  小蜜略一思索后摇头:“常听她提起粟坂先生的事……因为我和关根小姐偶尔在回家路上会一起喝个茶、逛逛百货公司什么的。”  “哦……”  “会不会是回老家了?”今井问。  “关根小姐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了。”  今井拍了一下额头:“噢,是。”  “当然,我还是会去调查。”本间拿起履历表,“不好意思,这个可不可以复印一张给我?”  社长轻轻摇手:“不用,你就直接拿去吧。就算要给栗坂先生看也无所谓。问问她之前上班的公司,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本间很高兴地收下了。  “希望能早点找到关根小姐。”  “我们也是希望主动去找,跟她联系上,这样本人也更好回来。”  “是啊,因为吵架分手终归不好。”  起身准备告辞时,小蜜已经及时拿着大衣在一旁准备帮本间穿上,但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只得作罢。本间笑着接过大衣自己穿好,小蜜则帮他拿来雨伞。  “刚才提到太太堂兄的儿子应该怎么称呼,”小蜜正色道,“只知道应该不是表外甥。”听起来她好像很遗憾。  “那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吧。”本间不得不这么回答。  “是。”小蜜回答,今井在一旁微笑。  奉间走下楼梯时想,关根彰子的薪水也许不高,但她服务的这家公司气氛倒是不错。
  第四章      首先是电话。  关根彰子的履历表上写着三家公司,应该不必逐一调查,只要联  系她到今井事务机公司之前工作过的有吉会计师事务所就够了。她在那里工作了四年,交友的可能性最高。  人行道和马路上都已经干了,堆积在路边的雪堆也融化成返回北国的长途货运卡车掉落的东西那般大小。  走回甲州街道和小泷桥路的十字路口时,本间立刻走进看见的第一家咖啡厅。电话就设在玄关旁边,他先落座让腿休息一下,点完咖啡后才又站起身来。  彰子填写履历表的字迹很端正。不能说非常漂亮,但每个字都给人认真书写的印象。看起来就像是会规规矩矩写日记、记账的那种人——在等待查号员回应时,本间这样想着。  好不容易才听见女查号员的说话声,本间告知有吉公认会计师事务所的地址,询问其电话号码。等了四五秒才听见回复:“您说的地址并没有登记有吉公认会计师事务所。”  有一种扑空的感觉。  “没有?类似名字的事务所呢?”  “请稍候。”  现在的查号作业都是利用电脑,电话杂音中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没有。请问地址是不是弄错了?”  本间再一次读出来确认,没错。没办法,只好先挂断电话。  会计师、律师等独立开业的人,因为是靠客人登门拜访而做成生意,通常不会变更事务所地址,否则就是自毁商机。他们一开始选择开业的地点时会很慎重,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搬离。  新人行时,大家都会先寄居在前辈的事务所里,等待时机成熟后再独立开业或跳槽。但是像有吉这种以单一名字营业的事务所,竟从电话簿上悄然除名,会是怎么回事呢?  是上了年纪的会计师退休了,所以连事务所也关门了吗?但是根据刚才今井的说法,彰子离开工作四年的事务所,是因为“工作量大,忙坏了身体”,那就不可能是关门大吉了。当然她也可能为了隐瞒离职的真正理由,随便捏造了谎言……  只要到这个地址询问周边的公司,多少能知道一些真相。但这么一来至少要用掉一天,本间觉得很麻烦,于是又拿起了话筒。  石井股份有限公司,千代田区三崎町。在那里只工作了一年两个月,如果能联系上,调查这里应该还快一点。但是——  “该公司名并没有登记在这个地址上。”  跟刚刚查号员声音不同的女性口齿清晰地回答。就像刚才一样,本间想问“有没有类似名字的公司”,却开不了口。  “喂……喂……”  听见查号员的呼叫,本间轻咳一下。
“对不起,麻烦再帮我查另一个。”  三好租赁公司。这一次本间没说“请帮我查电话号码”,而是问:  “这个地址有没有登记这家公司?”  “没有。”  本间回到座位,喝着温热的咖啡,仔细检查那张履历表。  感觉实在是——太糟糕。  今井社长就是那种人。他一眼看见彰子就很满意,觉得可以相信,所以根本就没有打电话给她声称自己之前服务过的公司确认履历表上的内容,因此也没发现上面写的是满纸谎言。  但这纯属侥幸,根本就是很危险的玩命做法。过去之所以没有败露,实在是因为她的运气好。  关根彰子一开始就知道后果会如何吗?否则她就应该多下点功夫才对,至少填写确有其名的公司。  她不想在履历表上写出真实经历,所以满篇谎言,而且还避开会有人事部门调查的大公司,只找小公司求职。万一被调查,履历表上的谎言被拆穿,她也就认了。反正总是会被拆穿的,又何必麻烦想那些复杂的谎言呢?在这样的求职过程中,正好被今井事务机公司录用了——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她的律师寄送她宣告个人破产的信件是在昭和六十二年(一九八七年)五月。  本间想,果然没错。为了隐瞒这一事实,她只好在履历表上作假了。  想来,宣告个人破产时,彰子应该还在工作。在工作场所经常会接到信用卡公司、地下钱庄激烈的催讨电话,甚至会有讨债者登门拜访。这对公司而言是十分忌讳的事。本间从工作经验上,对于那种个人融资的讨债者的手法多少有些认识。自从昭和五十八年(一九八三年)十一月起实施地下钱庄管制法规之后,之前被称为“讨债地狱” 的暴力行为表面上平息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更阴险绵密的讨债手法。  例如将催讨信件或“立刻跟某某信用卡联系”等文字传真到对方办公室里,让其难以招架。  如果在履历表上填写真实经历,新雇主会致电之前公司的人事部门,结果会是如何呢?  “关根小姐吗?哎呀,那人跟地下钱庄……”  一旦提到这些,人家就不会雇用你了。个人破产的事实被知道也不太好。别人会认定你的财务管理太过松懈。  所以只有写下谎言。  因为穿穿脱脱很麻烦,本间就一直穿着外套。他觉得有点热,喝了一口凉水,目光又落到履历表上。  因为不知道彰子是在什么情况下导致个人破产,本间觉得不该有先人为主的偏见,也颇同情她的处境,同时又认为和也应该早点跟她断绝关系。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些谎言写得还真仔细,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这些公司和地址的。就在这时,本间猛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个重要情况。  如果在今井事务机公司之前也上过班,她就应该参加过劳工保险。劳保局的劳保业务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电脑作业了,所有数据都已经联网。关于登录在该新系统的受雇人数据,只要输入被保险人证上面的号码,就能立刻查询到之前被雇用的记录。当然,所谓“登录在该新电脑系统”,并不一定只限定是新进员工,换工作或该退休的人员也会加以登录,发给新的被保险人证。本间曾经看过一次,像旧式电车月票一样大小,比起过去为了防止伪造而印刷复杂图样的旧证,新证给人感觉只是张薄得令人失望的纸片。  关根彰子应该也有被保险人证。被今井事务机公司聘用时,她应交出证件,由社长或她本人拿到新宿的劳保局变动科提出申办。  本间站起来走到电话旁边,打到今井事务机公司,是小蜜接的电话。  听本间说明情况后,小蜜有些吃惊,但问起劳保的内容时则没费什么功夫。小蜜立刻答应帮忙调查。她离开话筒时,本间听见了她和今井之间的说话声。  “喂……我找到了保险证。”  “怎样?”  “劳工保险被保险人证。”小蜜照奉宣科,“关根彰子。被保险人证核发日期是平成二年四月二十日。”  彰子的履历表是同年四月十五日填写的。那么……  小蜜说:“对了,关根小姐说她是到这里上班后才加入劳保的。”  “哦。她说之前都没有投保?”  “是。我被录用的时候,因为不懂怎么办手续,怕会被劳保局的人骂,关根小姐就陪我一起去办。那时她跟我说的。”  电话中有些杂音,接着换成今井说话。
“小蜜说得没错。她过去的履历居然都是假的!”  “的确很奇怪。”  “关于劳保,关根小姐说她在之前的公司都是工读的身份,没做过正式员工,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兼差人员。”  本间想,是“兼职”才对。他又问:“为什么她没有成为正式员工?对此她有没有解释过?”  今井和小蜜交谈了一两句后回答:“她说是因为工读的薪水比较高。”  “这么说来,她可能从事的是特殊行业喽?”  “这个……会有这种可能吗?我实在是不敢说,何况关根小姐根本一点也没有做过那种事的感觉,没有那种味道。”  没错,当今这种事就是很难说。现在有很多女大学生白天是学生,晚上摇身一变,成为高级酒廊的陪酒小姐。关根彰子长得又漂亮,只要她在高级酒廊对着有钱客人善加运用吸引和也这种男人的魅力,肯定能赚不少钱。所以她才不需要劳工保险的保障。但她却宣告个人破产,究竟出了什么事?  放下电话,回到座位,无视女服务生有些不快的眼神,本间深深坐进靠椅。  五年?如果要改变人生的境遇,这时间也够长了。而且就算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经由和也口中描述的关根彰子形象和她供职的今井事务机公司的氛围来判断,她肯定是往好的方向改变了。  数着零钱、叹着气的同时,奉间思考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方法。  委托律师寄出那封信通知信用卡公司的时候,彰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了找寻她的下落,这么做看起来是绕了远路,却说不定反而更容易找到答案。她企图隐瞒过去。只要前往她隐瞒不住的蛛丝马迹所在,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和也所知道的关根彰子,是她小心翼翼拼命制造出来的假象。如果老是追寻她所制造的假象线索,也许会被带到更错误的方向。  本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甚至一度以为最直接可行的方法,就是在今井事务机公司问出彰子的朋友名字,然后继续追查下去就能找到本人。但他也对和也说过:“不要期望过高。”跟彰子有关的事都是她费心经营出来的表象。  彰子在被和也质问之后便立刻消失了。尽管带了钱离开,但给人感觉就像只剩下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一样,所以本间坚信她一定得去投靠朋友。  然而,当知道她是那么在乎过去,一心一意想要埋藏过去,就算是找到了她的好朋友,恐怕也没什么帮助。彰子是因为她的过去逼近眼前而选择逃离。逃离的方向必然是完全不知道她的过去、不会要她从头到尾解释过去的人才行。如果她去找的人会因为知道她的过去而轻视她、给她责难眼色,也只是徒增困扰罢了。  如果是这样,这种对象自然就很有限了。  没办法,干脆去找关根彰子委托宣告个人破产的沟口律师吧。去银座,从这里搭地铁丸之内线就能直达。  
第五章      “发生过很多事情,一时之间没办法说明。请给我一些时间……”  站在沟口律师事务所前,本间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些话语。这是关根彰子面对和也质问她有关五年前个人破产的事情时所作的回答。  这里和喧嚣的银座大马路相隔两条街,一栋小型办公楼的八层。  事务所正好位于边上,正面和右边各有一扇门,都嵌着毛玻璃,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动静。  会来律师事务所的人多少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比起一扇正经八百的大门,这种设计更能让他们安心,因为不会有  “这是最后的通牒,人生已经没有退路”的气氛,尽管那只是一种心理作用。  正面的门上用粗大的字体写着“沟口·高田律师事务所”。敲门之后,立刻有人响应,一位给人感觉很紧张的青年帮本间开门。  “对不起,请稍候。”青年说完立刻快步离开门边,隔着身后的桌子趴下去接听电话。  门口凌乱排列着四张职员用的办公桌,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数字显示的闹钟。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七分,不,已经二十八分了。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闹钟,应该是有员工在这里过夜,或是有人用来表示“我只睡一个小时,待会儿再工作”,闹铃定在凌晨两点钟。  会这样使用闹钟的人其实不多。不管从事什么工作,只有那种能应对繁忙至极的行程表的人才会如此。  屋子里弥漫的氛围令人精神一振——不是像今井事务机公司的小蜜那样,而是充满趣味性的慌乱匆忙,充满与时间竞争的紧张感,连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都好像被时间切割过了。  L形的办公室里,纵向部分是属于员工工作的空间,横向部分则用来接待客人,但并未布置成会客室,而是像医院的诊疗室一样用屏风隔成三块,分别放置着桌椅。既然招牌上列的是两位律师,两张桌子应该是让他们跟客户谈公事用,多出来的一张就是让客人等候用的。现在三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屋子里十分热闹,充斥着谈话声。  青年终于打完了电活,赶紧回到本间前面,却不小心将电话旁边的打印机走纸匣碰落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哎呀……真是对不起。”青年急忙捡起装好并道歉,但看起来并非对本间说,而是对着掉落的走纸匣致歉。  “请先坐一下。沟口律师还在跟客户谈事情,时间有点拖延了。”  “没关系,我的时间很多,不急。”  可是刚才在新宿车站前打电话来时,他们说沟口律师只能拨出下午三点半到四点这半小时的时间给突然求见的客户,所以也不能慢慢来。  “这边请。”青年一只手写着备忘录,同时招呼本间坐在转椅上。  本间很高兴能够坐下,先将雨伞立在门口的走廊边。  除了青年,还有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职员,从刚才开始她就电话接个不停。大概对方太过兴奋,只见她努力安抚着。本间想,关根彰子第一次到这里时,应该也是充满了不安与疑虑,精神陷入容易兴奋的状态。  青年终于写完备忘录,抬起了头。本间问道:“最近有没有一位叫关根彰子的来过这里?”  青年的眼珠向上动了一下,一副思索的表情。  “关根小姐……”  “是的。那个彰,是文章的章,该怎么说呢,右边再加倒写的三点水。”  “啊,就是那个彰子的彰嘛。”女职员不知何时已打完电话,她说,“藤原道长的女儿,一条天皇的王妃彰子呀。”  “越说我越迷糊。”青年说完对本间一笑。本间只好对着空气写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个字。”女职员点头。  “那个彰子就是紫式部服侍的王妃吗?”  听见本间这样问,女职员笑了。  “是的,没错。”  青年的表情显得更加茫然,他摇着头翻开大型档案夹,大概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  本间对古典文学不太在行。以前千鹤子上文化讲座的课时,曾经选过“阅读《源氏物语》”,有一段时间常听她提起。  “清少纳言则是服侍彰子王妃的情敌定子王妃。所以当时的朝廷,才会有着代表那时代的两位才女存在。”  “没错,之后定子的娘家中关白家没落了,造成两位才女的景遇截然不同。”  本间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会记得这些事,之前听千鹤子谈起时,他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应和而已。  想到这里本间不禁笑了出来,赶紧又回归到正题。
“我带了照片。”他将履历表从西装内袋中取出,把贴有大头照的部分折出来让对方确认。大概觉得有兴趣,青年也站起来走出了座位。  “没什么见过的印象。如果最近来过,我通常都会记得。”  “让我看看。”女职员说。青年从本间手上取走履历表,拿给女职员确认。  “我也没什么印象,是我们事务所的客户吗?”  “大约五年前,她曾经委托沟口律师办理宣告个人破产的手续。”  “五年前我还没来这里上班呢。”青年说完交还了履历表,然后一副“这下跟我无关”的表情回到座位。  女职员则双手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思考。
“来我们事务所委托的业务九成都是这一类的,光凭内容我也很难判断。可是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毕竟这里进出的人太多,一时间不可能立刻有反应。本间将履历表收回口袋。  “彰子……彰……嗯……好像听过这名字……”  “当时难道没有提到一条天皇吗?”  听到青年开口调侃,女职员笑了。  “我是不是说过,这名字很特别,通常不会念作Shoko,而是念成Akiko?”本间说。  女职员侧头沉思,道:“请问……她是不是长有虎牙?”  对方花了如此多时间确认,显然彰子最近没来过这里。难道她并没有来找律师?  这时叫到他的名字了。  “本间先生?让你久等了。”  奉间哈着腰抬起头正准备起身,一位老人站在眼前。  对方若是个上班族,应该是一度因为年龄到了而退休,之后又担任了几年特约顾问什么的,现在终于到了真正该停止工作的岁数了。他少说也有七十岁了,但神情还显得很有活力,身材矮胖,气色红
润。会给人上了年纪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脖子上松弛的皮肤、堆积的  皱纹和浮现在左脸颊上的斑痕,以及鼻梁上架着的老花、近视两用眼镜吧。  他看起来很忙碌却值得信赖,像个穿西装的小救星。  本间想说明情况,却不由得心急起来。离四点只剩不到十五分钟了,自己被委托调查此事的缘由又不能省略不说,他只好按下和也因为自己是刑警而上门委托的事实,简单地提到“自己是文字工作者,调查也属于工作内容”。  “不知道您这里是否会帮申请宣告个人破产的业主代理寄发通知函给各债权人?”  沟口律师立刻回答:“会。业主声明个人破产后,必须通知他们高抬贵手。这么一来,讨债的情况也会跟着停止。当然,也可能有些讨债公司的人会变本加厉,强制执行。这种情况很少,就看如何处理了。”  本间拿出那封通知函出示给对方:“我想这应该是您这里发出的吧……”  沟口点头说:“没错,是我们事务所发的。关根彰子小姐……嗯……”他一副探索记忆的神色,但最终还是显现出失望的表情。  “她最近没有来拜访过律师吗?”
.  “没有。如果说她消失行踪是在十六号,那还不到一个星期。我可还没有老糊涂到这么近的事情都会忘记……”大概是业务太忙,沟口的声音都哑了。慢慢啜了一口女职员端上来的茶水后,他侧着头说:“可是我对关根小姐倒印象很深,如果她来过,我一定会认出来的。”说完,他放下茶杯,抬起头,又道:“不过,不管是什么亲友关系,即便说是关根小姐未婚夫的亲属,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告知她的事情。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能理解。”  “是的,我知道。”  这是律师的保密义务。  “只不过,我们的确想找她出来妤妤谈一谈,所以才问她是不是来找过您——”  “很遗憾,我帮不上忙。我和关根小姐自从那次,也就是两年前见过一次后,就没再碰过面了。”  
自从那次?两年前?可她宣告个人破产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本间的脸色显现出他听出了这句话的破绽,沟口露出尴尬的神情。本间试探地问:“您说两年前,是她母亲过世的时候?”  沟口藏在眼镜背后的双眸豁然开朗,一副“原来你也知道”的语气说:“是的。”  “能不能告诉我,她当时是在哪里工作?目前她在新宿一家今井事务机公司,除了社长,连关根小姐一共才两名职员。但是那位社长和同事完全不清楚她的交友情况。”  本间尽可能语气和缓地说明,不让对方感到任何批评彰子的意思。他说:“我看过她交给该公司的履历表,上面所列的职业经历都是假的。我想可能是因为她担心过去的事被人知道就找不到工作了,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能找到她。”  “她未婚夫栗坂先生那里怎么样?”  “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也不会来拜托我了。听说关根小姐不太提起自己的事。”  沟口皱起眉头,开始思考。  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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