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什么最亲,一孩子二情人,三钱一邓

前妻出轨了一次被捉奸,因为看前妻在所有亲戚面前保证和小孩的份上被原谅,一年后前妻又和情人好上第二次_百度宝宝知道在男人的心里,妻子,孩子,母亲,情人。哪个最重要?_百度知道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在男人的心里,妻子,孩子,母亲,情人。哪个最重要?
我有更好的答案
每个男人的选择都不一样的,但男人大多数都会把自己的母亲和孩子放的位置最重要;有的男人会把妻子放在第一位,母亲和孩子在第二位;只有少数男人觉得情人才是最了解他的,对他最重要的。
采纳率:62%
年幼时母亲重要 青年新婚妻子重要 中年情人重要 老年孩子重要
母亲、你的生命是她给的。
母亲怕是第一位的吧
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多数是孩子、母亲最重要,也有不少人以妻子为主,少数人以情为主
其他5条回答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情人的相关知识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河南1岁半女童被母亲情人打成植物人怎么判决的_百度知道
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
河南1岁半女童被母亲情人打成植物人怎么判决的
我有更好的答案
当归三钱 & &nbsp,针刺百会、人中;川芎二钱 & &黄芪五钱 & &nbsp,十宣放血,然后再针刺涌泉穴。如果然谷穴有瘀血,把瘀血放出来,用火烧成灰。如果没有效果:在病人左额角剪去一寸方圆头发。这是治疗植物人的最佳方法。  补阳还五汤(脑出血) &nbsp,装入吸管,直接吹到病人的耳朵里面,病人就会醒过来。发灰喷进耳朵的时候,脑部的瘀血就会随着鼻血一起流出来;白芍三钱 & &nbsp  脑出血、植物人治疗  教学视频指出,脑出血急救可以采用针灸方法
采纳率:82%
为您推荐:
其他类似问题
植物人的相关知识
换一换
回答问题,赢新手礼包这是本人三年前的作品,传统武侠,现修改后发上,共28万字,争取50天发完.
子    
一  “呔,这招清风徐来使得还是不成。”  冬日的余晖透过几株高大的香樟,把院子里弄得斑斑驳驳。道观里青卵石铺成的天井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拿着把木剑在和一个独臂道士过招。时令虽早已过了立冬,少年却打着赤膊,几缕汗水从脸庞直淌到脖子上。那道士四十上下年纪,白面长须,身材颀长,神情甚是潇洒。一边拆招,一边指点,气也不喘一下。  “咱们崂山剑法讲究的是以气驭剑,以慢制快,似你这般一味求快,若临阵对敌,岂有胜机?”道士收了手中木剑。少年赶忙抹了把汗。  “师父刚才不是说我出剑太慢了吗?”少年不解道。  道士道:“快慢进退,轻重徐疾,看招式而定,看敌手而定,不可一概而论。刚才那招‘天外飞鸿’,顾名思义,出敌不意,以快制胜。若对手早有防备,你使此招式,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道家功夫讲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些道理,你慢慢就会明白。”  道士又道:“然则又不可过分拘泥于招式,须知招式是死的。武功百诀,以气为先,那才是武功的精髓 ,招式身法,都不过是皮毛而已。招式练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剑匠。嘿嘿,这道理却不是人人能懂的。”  少年倚剑而立,似懂非懂。  道士叹道:“你虽聪明,天不怕、地不怕,却生性跳脱,心浮气躁,出身富贵,又吃不得苦。资质虽好,也非习武良材,切记勤能补拙,功夫不可一日荒废。”  少年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乘道士不备,回头做了个鬼脸。  道士道:“吕方,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吕方应道:“是。”出了道观,一声轻啸,只见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呼啸而来,一人道:“老大,有何吩咐?”  吕方道:“昨日背不出书,让包先生训了一顿,你们想想该如何为我出气?”  众少年七嘴八舌,有的道在先生的书桌上放只四脚蛇,吓唬他一下,有的道半夜三更之时点个炮仗扔到先生房间上,吕方听了只是摇头,道:“这些方法既不新鲜,也容易露出马脚,到时被先生知道,告我一状,家父怎能饶我?我有个办法,你们看看可好?  众少年道:“快说来听听。”  吕方道:“乘今晚半夜无人之际,在先生家门口必经之路上挖个坑,上面盖上竹木枝叶,再覆一层泥土,看上去并无破绽,明早包先生前来授课,一脚踩下,岂不……”众少年哈哈大笑,连连称妙。  吕方笑道:“只是我却不能出面,我今晚老老实实在家睡觉,到时追查起来,家人都可为我作证,我哪里有时间去挖坑?让那包先生吃个哑巴亏。”  众少年道:“老大尽管放心,这事就由我们包办了。”  吕方道:“此事办好了,到时我少不得请各位到城里乐上一回。”  少年们纷纷叫好,呼啸而去。      二    五年后,十二月初五,晴。  蜀中,唐家湾,清心堂。  唐弱眯着眼,看着桌上景德镇青花瓷杯里淡绿的毛尖时沉时浮,似在思忖什么。唐弱并不弱,除了像所有发福的中年人一样,肚子有些凸外,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强。他总觉得人生无常,过刚易折,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弱,自号守残。  “看世间沉浮,品人生百味”,唐弱提笔信手写了两句。茶道如此,人生岂非如此?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唐弱本已久不过问。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美丽而贤惠的妻子,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少年时的杀戮、仇恨、饥饿 ,耻辱与荣耀都已成了遥远的记忆。他闲来时会去钓钓鱼,偶而也会约三两茶友,轮流作东,品茗论道,摆摆龙门阵。每隔上两三月,他甚至会不远百里,去成都的古玩市场转转,买回一些中意的古玩。他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就这样度过,但三个月前,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因为他成了唐家的掌门。  唐弱不知道父亲为何选择了他。唐家十二个兄弟,他排第六,既非长子,又非嫡出。论武功,比不上唐亦,论心计,比不上唐斐,论江湖交际,比不上唐润,甚至论宠爱,也远远比不上十二弟唐其。唐家湾三千人中佼佼者亦比比皆是。唐弱曾经问过病榻前的父亲。  唐则只说了一名话:“因为你能忍。”  唐弱知道有很多人嫉妒于他。在外人看来,地位、权力、财富,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唐弱只有苦笑,只有他知道,这副担子有多么的重。  终于有了唐家叛徒唐觉的消息,派去追杀唐觉的唐环和唐莽却至今没有讯息传来,唐英也已去了一个月了,也还没有回来。唐家的一些人正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管家唐忠急匆匆进来,道:“六爷,唐英回来了。”  唐弱精神一振,道:“叫他进来。”  唐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递给唐弱一封书信,退到一旁,垂手而立,他的步子总像猫一般的轻。唐弱对他的谨慎很满意,从他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  “在我面前,你不必过于拘谨。”唐弱道。“少年人要有少年人的朝气。”这是唐弱对他唯一不是很满意的地方。  唐英低头不语。唐英是一个面色苍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年轻人,是唐弱子侄中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  信是唐英写的,很好的一手云飞小楷。  “吕传道,五十五岁,浙东天台桐柏山人,当地富户,贡生,有文名,开有酿酒作坊数家,死于十月初九日大火。
  吕小龙,二十岁,吕家独子,师从唐觉,为人洒脱、率性,好酒,大火前一日失踪,目前行踪不详。”  唐英道:“据我了解,此次吕家大火,共发现七具尸首,吕传道及妻子,家仆三人,加上殉职的唐莽共六人,还有一具应该就是那逆贼唐觉。”  唐弱道:“你能肯定?”  唐英道:“我给天台县衙的仵作钱大虎服下了本门的‘笑断肠’,钱大虎抵熬不过,吐露了实情。据他讲,七人俱是死后被人放火焚尸的,目的恐是想毁尸灭迹,火场遗留下唐家鹿皮手套一副、长短剑各一把,在唐莽尸身上还发现了银针。”  唐弱动容道:“情人针?”  唐英道:“侄儿已把银针带来。”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檀香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十余枚长约寸许,细如发丝的银针虽已被污血所染,在日光下仍是熠熠生辉。  唐弱变色道:“果然是情人针。”  唐英道:“两把剑我已细细查过,一把长剑为唐家湾所制,刻有一“莽”字,属唐莽所有无疑。只是另一把剑,短小玲珑,刻有两行字:“赠君明月剑,长伴君身侧”,似是女子所赠。”  唐弱道:“正是唐觉所有。你们只知唐觉弑师盗宝,却不知这中间有一段孽缘。”  唐英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不该问的话他绝不会问。  唐弱叹道:“昔日,唐觉带艺在我叔父门下习武,那唐觉长相俊俏,为人乖觉,口才便给,又肯吃苦,武功在唐门年青一代中已是出类拔粹,隐隐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时日一长,竞赢得了我堂姐的青睐。我堂姐不仅貌美,琴棋书画也样样皆通,本是蜀中有名的才女,怎奈也勘不透一个情字。我叔父那时已发觉唐觉心术不正,不许二人交往。唐觉心机深沉,隐忍不发,一日,竞乘当班之机,在饮食中下毒,迷倒两位同伴,盗走了‘情人弩’,又欲连夜带堂姐私奔,被我叔父发觉,出来阻拦。唐觉狼子野心,竞又刺伤了师父,自己也被断了一臂,但饶是如此,还是被他逃脱。堂姐自觉无颜见人,不辞而别。这二十年来,唐家一直在追寻他的下落。”  唐英垂首而听,神色凝重,良久方道:“我又连夜掘坟验尸,证实许大虎所言不虚,在唐莽身上起出了银针。另有一尸确只有一臂,应是唐觉无疑,不过身上并未发现‘情人驽’。”  唐弱道:“吕传道身上可有所发现?”  唐英道:“吕家人尸身上并无银针,只有毒砂,估计被唐莽等所杀。”  唐弱道:“可恨,唐莽死有余辜,我们要杀的只是唐觉,他又为何要滥杀无辜?”  唐英道:“也许是情势所迫,不得而已为之。”  唐弱道:“十月初五唐莽、唐环飞鸽传书,在浙东发现了唐觉的踪迹。十月初九一场大火,唐莽殉难,唐觉、吕传道被杀,唐环、吕小龙失踪,‘情人驽’下落不明。此事确很蹊跷。你怎么看?”  唐英道:“我不敢妄断,不过侄儿有一事不明,那“情人驽”究为何物,我唐家为何如此看重。”  唐弱道:“唐家在江湖中屹立三百年不倒,外人以为唐家毒器厉害,其实江湖中使毒的高手何止万千,滇中五毒教、广西蓝家、辰州言家、关外星宿海皆以毒看家,但这数十年来,这些门派人才凋弊,江湖中几曾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善泳者溺于水,这些使毒门派耽于毒物,不思进取,在武功上便落后于人。何况使毒终非光明正大,为江湖中人所忌,碰到这些门派便不会轻易放过。昔日江湖白道联手追剿星宿派,杀其七长老,星宿派从此一蹶不振。我唐家先祖有鉴于此,约束子弟不得滥用毒器,并督促子弟勤练武艺。但饶是如此,唐家还是碰到几次危难。只因唐家不以武功传世,武功根基太弱,纵是苦练,终非他人敌手,直到我曾祖无意中得到‘情人弩’。”  唐弱浅啜一口,又道:“相传‘情人弩’是昔日七巧童子所造。七巧童子本是武林世家子弟,天资过人,只因生来残疾,无法习武,遂穷尽心力,研制暗器,好教别人不小瞧于他。七巧童子过于劳心,只活了二十余岁,但他留下的两件暗器,却端的是光照武林。一件是‘搜魂铃’,另一件便是‘情人弩’。江南秋家拥有‘搜魂铃’,百年来,无人敢捋其锋芒。但‘搜魂铃’久已失传,江湖中只剩下‘情人弩’。‘情人弩’似弩非弩,由机簧控制,扳机扣动时,数百银针如暴雨般射出,五丈内无人幸免。那‘情人弩’原名‘霸王蜂’,我曾祖为了增其威力,在银针上涂了唐家最霸道的‘情人醉’,中了那银针后,似醉非醉,又痒又麻,死后犹带笑容,如死在情人怀中一般,江湖上谈之色变,人称‘情人弩’。因此物过于霸道,中者即死,我唐家亦无解药可解。我曾祖立下规矩,非到生死关头,不得动用。这百年来,也不过用过区区六次而已。”  唐英动容道:“果然是江湖神器。”  唐弱道:“因‘情人弩’威力太大,江湖中人无不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得之而后快,只是慑于我唐家的威名,不敢下手而已。”  唐英道:“那唐觉虽盗走‘情人弩,’但天长日久,针上的‘情人醉’必然失效,威力岂非大打折扣?”  唐弱道:“想来必是如此,但其威力仍不容小觑。我唐家失去‘情人弩’后,亦是秘而不宣,若被人知晓,唐家危矣!”  
唐英道:“‘情人弩’下落不明,侄儿以为现在最要紧的  是找是找到唐环和吕小龙。”  唐弱凝视着他,沉吟道:“好,这件事就由你好生去办。”  
楼主发言:1次 发图:0张 | 更多
  有点《笑傲江湖》的味道!
  第一章 人心难测       一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繁华。自宋室南渡,皇家驻跸后,杭州参差数十万人家,更是盛极一时。后虽经兵火焚乱,但毕竟是华夏重镇,浙省衙门所在,万商云集之地,仍是热闹已极。吕方辞别父母、师父,过关岭、天姥,渡剡溪、钱塘江,从艮山门进了杭州城。吕方虽是浙省人,却从未到过杭州。少年心性,本是好玩,此次江湖历练,师父并无时日之限,加之囊中丰盈,吕方已决定好好游玩一番。当下在高升客栈安置了行礼,问明了路径,直奔清泰街而去。  这清泰街是杭州最热闹的一个去处,街上熙熙攘攘多的是耍猴卖艺,卜卦算命,说书卖唱,磨剪戗刀的,一路行来,“糖炒栗子热白果”和“五香茶叶蛋”的哟喝声此起彼伏,大姑娘小媳妇头发上的刨花油香气,咸货店里的腥味,中药铺里的药香味,甚至路人的汗酸味直往鼻子里钻,那景像自非天台小城可比。吕方平日在家时,见到富家子弟衣饰华奢,很是羡慕,自家虽亦是大户,怎奈父母居家甚俭,一直没机会穿着。微一沉吟,踱进了“王麻子”裁缝店,挑了一匹天青色的缎子,量了尺寸,付了一两三钱的银子,正是钱多好办事,不出一个时辰,一件款式最时新,剪裁得很合身的的长袍已经着在身上。出得门来,又去荣宝斋买了一块上好的白玉,叫店中伙计镶在帽子上。吕方本生得俊俏,这一打扮,果然是年少多金的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亦有几分书卷之气。吕方自己也很满意,心情相当不错,自觉既是游历江湖,仗剑走天涯,服饰上的花费自也少不得。又去悦来茶馆泡了一壶虎跑泉水冲的龙井,听了一回“薛平贵征西”的说书,这才觉着腹中空空。闻得杭州有名的奎元馆就在清泰街上,当下信步而来。  西湖醋鱼和东坡肘子是杭州的名菜,奎元馆的厨子恰巧是杭州城里这两道菜烧得最地道的,吕方自然不肯错过。天犹未晚,但奎元馆里已然座无虚席。吕方捡了角落坐下,点了这两道名菜,外加笋干烧咸肉,又要了一斤竹叶青。正自斟自饮间,门外不知何时走进二人,一胖一瘦,两人俱都目光炯炯,太阳穴微微凸起,腰佩长剑。那胖者向四周抱了抱拳,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请了。”众食客不知发生何事,停筷观望。  胖者又咳嗽一声,道:“在下福安镖局冯其富,这位是我师弟王其贤。家师想借奎元馆宴客,烦请各位另觅地方。各位的饭钱,全算在福安镖局账上。请各位见谅。”目光凛凛,神色倨傲。  吕方暗忖:“这福安镖局好大的威风,天下岂有后客赶前客的道理,难道不怕自讨没趣。”奇的是食客们居然纷纷起身,一言不发,抹嘴就走。吕方本是好事之人,又年少气盛,怎按耐得下这等事,长身而起,正待说话。却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的在骂娘:“他奶奶个熊,老子走遍天下,还没碰到这等鸟事,妈的,还有王法吗。”却是一个虬髯大汉,说的一口道地的京片子,旁边坐着一个浓妆女子。  冯其富却也不怒,走到虬髯汉子前,唱了个肥诺,道:“兄台想必不是本地之人?”  虬髯汉子道:“我乃京城都指挥司属下二等武官,你等欺人太甚,本官非管不管。”  冯其富笑道:“原来是位将军,失敬,失敬。”突然脸色一变,正色道:“你既是朝庭命官,当知本朝规矩,竟然私挟娼妓外出狎戏,你可知罪。”  虬髯汉子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王其贤大步上前,一言不发,突地拿起一根筷子,随手一甩,那筷子不偏不倚正插在鱼眼上,底下的盘子被击得粉碎。  那武官脸如土色,一边的粉头更是花容失色,悚悚发抖。  冯其富叱道:“本待将你送官,念你初犯,且不追究,还不快滚。”  虬髯汉子如获大赦,转身就走,那粉头也赶紧跟着去了。诺大的厅堂里,一众食客只剩下吕方一人。  冯其富捋须笑道:“秀才莫非想留下喝一杯?”  原来冯其富将自己视作读书之人。吕方不仅好笑,心中早有计较,当下起身作辑道:“小生有一事不明,尚请赐教。”  冯其富道:“但说无妨。”  吕方道:“子日:‘食色性也’,又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吃饭是天大的事,尊师要宴客,我等也要饱肚,汝等如此作为,执可忍,孰不可忍?”心想包先生所教到底还是能派上些用场。  王其贤道:“这等迂儒,理他作甚。”  吕方道:“小生虽非鸿儒,却也不迂,你此言有辱斯文。唉,罢了,罢了,夫子有言:‘君子矜而不争’,我还是走吧。”一边走,一边摇头,走到王其贤身旁时,突地一个肘击,撞中血海穴,王其贤顿时软倒。吕方双手一送,把王其贤高高地抛了过去,冯其富唯恐师弟受伤,只得接住。他一接住,身子住下一挫。吕方已绕到他身后,轻轻点了他的穴道。  王其贤气得脸色发青,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冯其富长叹道:“小兄弟扮猪吃像,好俊的功夫,好快的脑子,我十分佩服,却不知尊师是谁?”  吕方道:“我本无名小卒,师父不提也罢。穴道一个时辰自解,只是耽误了尊师宴客,尚请见谅。哈哈,告辞,告辞。”    二    吕方初涉江湖,自觉做了一件侠义之事,心内愉悦,径自回了高升客栈,洗漱一番,倒头便睡。醒来时,屋外已是银妆素裹,竟下了整整一晚的雪。吕方吃了一客葱包桧,这葱包桧就是春卷裹油条。相传奸相秦桧无道,百姓敢怒不敢言,民间把炸油条称为“油炸桧”,后遂成杭城小吃。只觉满嘴余香,又吃了两客外加一碗虾爆鳝面,打了个饱嗝,用牙签剔着出了门,朝西湖而去。雪后初霁,空气格外清新,道旁几株腊梅傲雪怒放,红花白雪,甚是悦目。吕方虽是习武之人,毕竟出身书香门第。不禁叹道:“书中道踏雪寻梅,人间乐事,果不其然。”  忽听得有人道:“狗屁乐事,只有撑饱了没事的纨绔子弟才会说这种话,穷人哪有这份闲情。”盯睛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的乞丐,倚在墙脚,双目向天,话音不轻不重,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吕方听。吕方不禁大怒,正待发作。那乞丐此时已盯着他,一双眼睛居然又圆又亮,对他笑了笑,做了个鬼脸。吕方转念一想,何必与他计较,遂压下怒火,快步离去,不一刻到了西湖边。  常言道:“西湖晴不如雨,雨不如月,月不如雪”。雪后的西湖果然不同于住日的千娇百媚,凭添了几分冷艳,另有一番气像。吕方初来乍到,惊叹于造化之神奇。凭栏远眺,但见楼台簇簇,白鸟成行,只觉人间美景,莫过于此。只是天寒地冻,游人寥寥,湖中荷叶早枯,间或一两艘捕鱼舟子穿行其间,令人有凄凉萧索之感。想起适才乞丐之言,颇有几分道理,不觉哑然失笑。转了半日,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断桥。断桥残雪本是西湖十景之一,伫立断桥举目四望,但见残雪似银,冻湖如墨,黑白分明,格外动人心魄。吕方在家时,早已看过《白蛇传》,知道这断桥乃许仙与白娘子初会之地,两人同舟归城,借伞定情,传下一段千古佳话。此刻伫立其间,心飞神弛,不知何时,湖心中一艘画舫已驶近断桥边,一人站在船头向吕方抱拳道:“兄台请了。”  吕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是一位青衫方巾的年轻书生,面如冠玉,目如点漆。天气甚寒,书生穿得很是单薄,却毫无寒意。吕方也抱拳道:“兄台有何见教?”  书生道:“我适才观察兄台多时,见兄台举止,必是雅人,天寒欲雪,能饮一杯无?”话音轻柔。  吕方接连被人当作读书人,自觉好笑。他天生率性,本又好酒,当下也文雏雏地应了一句:“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正待叨扰。”不待画舫驶近,轻轻一跃,已上船头,画舫纹丝未动。  那书生惊道:“想不到兄台还有一身好功夫。”  吕方道:“雕虫小计,不值一哂。”入得舱来,但闻酒香四溢,一只红泥小火炉,火烧得正旺,一个垂髻童子在往炉里添柴。两人坐定,但听那书生道:“墨怡,快给公子上菜斟酒。”那童子手脚麻利,很快摆布停当。  菜不多,却很精致,连颜色都配得很好。  书生道:“匆促未备,只是聊表心意,尚请见谅。”  吕方道:“素昧平生,兄台如此盛情,在下先行谢过,敢问兄台贵姓?”  那书生微笑道:“小弟陈钰,素闻江南文物之邦,人杰地灵,多饱学之士,遂游学至此,今日一见兄台如此人物,才知此言不虚。”  吕方赧道:“惭愧,惭愧,在下浙东人氏,姓吕名方,家父虽是读书之人,我却是习武出身。”  陈钰叹道:“习武之人,尚如此风雅,江南人材之盛,可见一斑。”  吕方道:“兄台谬奖,在下确读过几年书,却上不得台面。”  他举起酒杯,嗅了嗅,道:“好酒,这是二十年陈的绍兴女儿红,我借花献佛,先敬兄台一杯。”  陈钰拊掌道:“想不到吕兄还是知酒之人,吾道不孤矣。”  吕方道:“家中开有酒坊,略知一二。”  陈钰道:“女儿红是越地名酒,本当配以越地龙泉窑所出之酒杯,方才相得益彰,只是龙泉窑千金难求,似这种普通酒杯,喝起来未免打了些折扣。”  吕方叹道:“我本以为自己亦是识酒之人,想不到这中间还有许多讲究,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陈钰看着他道:“吕兄此行欲去何方?”  吕方道:“我游历江湖,并无固定去处,听说长江景色壮美,打算沿江一游。”  陈钰喜道:“你我当真有缘,小弟家在荆州,家父日前捎来书信,让我回家一趟。若走长江水路,你我可同行一段。”  吕方初出远门,就结识了一位朋友,心内亦是甚喜。当下道:“如此最好。”  吕方酒量本豪,那陈钰却更能饮,一两杯酒下肚,脸色微红,更显俊俏,十几杯下去,也是如此,并无一点醉意,仍是谈笑风生。   酒至酣处,两人排了年龄,吕方居长。那墨怡不停得上菜、斟酒,又是十几杯下去,吕方已是微醉。吕方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钰道:“吕兄怎客气起来,但说无妨。”  吕方道:“你我一见如故,我瞧你也是豪放之人。实不相瞒,我平日好附庸风雅,今日碰到你,当真是李鬼遇到李逵,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了,那些文雏雏的话儿,说着实在吃力,我可再也说不出口了。”  陈钰笑道:“吕兄真是率真之人,咱们既是已结识,那些客套之话,自然也可免了。”  吕方拉住陈钰的手,道:“你也别称我吕兄了,你就叫我大哥,我叫你钰弟好了。”  陈钰脸微微一红,轻轻挣脱,道:“吕大哥说的是,我自当遵命。”  翌日,两人皆同墨怡在运河雇舟北上,吕方行李简单,陈钰却带了一个大大的皮箱,墨怡人虽小,提着却似毫不费劲。陈钰笑道:“墨怡是我的远房堂侄,也练过几年庄稼把式,寻常几个小毛贼还真不放在眼里,我这箱书怕不有两百斤,后生汉子也未必提得动。”  吕方戏道:“看来,我等此行要让他做个保镖了。”  墨怡道:“大叔说笑了,有你在,那些毛贼哪里敢来惹我们。”  吕方自小在山里长大,甚少乘船。陈钰却对水上行当很在行,一路上不停指点,吕方也讲些乡间趣事,两人都是豪放能聊之人,又都能喝上几杯,几日下来谈笑甚欢,相见恨晚。只是陈钰有一个怪癖,晚间上岸投宿时,却要一人一间客房,早早独自歇息。吕方虽出身富贵,也颇觉奢侈,道:“你我情如兄弟,正好促膝夜谈,何必开这许多房间。”  陈钰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有一个怪癖,好打呼噜,怕影响大哥。另则,小弟也习惯一个人睡,他人在侧,我难以入睡。”  吕方只得由他,每晚两人分手之后,便从陈钰房中传出琴声。吕方不懂音律,只觉琴声幽幽,空灵妙曼,但却似有无尽凄凉和忧伤。次日结帐时,吕方抢着会钞,店小二却陪笑道:“爷的帐,那位小相公昨晚就已结了。”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吕方过意不去。陈钰道:“人生难得一知已,你我如此投缘,小弟家资又颇丰,手头宽裕,你若看得起小弟,这房钱就休要再提。”  吕方长了一个心眼,这一日,刚入住,就欲会钞,谁知那店小二道:“爷三位的房钱、饭钱,早已有人预付了。”吕方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问陈钰。陈钰道:“小弟游学在外,结识了不少朋友,也许是他们付的也未可知,且莫管它,到时自知。”         三    这一日,三人终于入了长江。时值黄昏,但见宽阔的江面上归帆点点,渔歌相和,此情此景,当真令人陶醉。陈钰道:“这里已是镇江地面,有名的金山寺便在附近,左右无事,明日不妨一游。”吕方连日乘船,早觉枯燥,此言正合心意,当下欣然允诺。下得船来,陈钰当先带路,不多时,便到了兴隆客栈。天下每一个城镇都有兴隆客栈,兴隆二字,正是出门在外的生意人最讲究的。镇江的兴隆客栈面朝长江,临近码头,看来生意真的很兴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兴隆客栈的小二显然对陈钰很熟悉,远远便打招呼。  陈钰道:“又客满了吧,今日我带了一位朋友,要是安排的不满意,瞧我打你们的屁股。”  兴隆客栈的田掌柜满月脸、八字胡,身子微微发福,正是一个标准的生意人,闻讯赶来,笑道:“我当是谁,原来却是陈相公,莫说有房,真要没房,我睡屋檐下也得将你安置好了。”边说边打量吕方。  陈钰道:“你就好张嘴,怎不见你家那位大娘?”  田掌柜道:“那母老虎回娘家了。”  墨怡笑道:“难怪你近来气色好得多了,腰板也挺直了。”  田掌柜干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不要乱说。”  墨怡道:“我虽不懂,上次大娘在时,你可是苦着脸,整天都萎蘼不振。”  那边陈钰早笑弯了腰。田掌柜瞅了吕方一眼,似笑非笑,道:“却不知房间怎生安排?”  陈钰轻叱道:“自然是一人一间房。”  田掌柜笑道:“小的这就去办。”  吕方他们果然被安排得很妥贴,三人住的是一个颇深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株高大茂盛的梧桐,房间既大,设施也很精致,描金的床榻,绣花的绸被,简直比吕方自家的卧室还要气派。尤其令人满意的是除了他们院子并无他人入住。吕方暗忖:“我这位兄弟虽是读书人,却有些门道。”  前几日,陈钰与吕方在船上是无话不谈,但一到晚间陈钰却是门窗紧闭,一曲弹罢,早早歇息,吕方晚间有时想找他聊聊,也只好打消念头。这一晚,吕方一觉睡醒,刚好已敲三更,窗外月光皎皎,窗纸上零零落落有几片梧桐的影子,一时间睡不着。夜深人寂,正是习武的良机,想起近日行程中耽搁下的功夫,遂披衣下床,出了房,反扣了门,转过身来,却见陈钰房间里仍亮着灯,居然听得见有人在轻声说话。  吕方好奇心起,正等细听,但听“吱哑”一声,陈钰的房门已被打开。吕方吃了一惊,若留在原地,显见有偷听之嫌,情急之下,双足在地上一点,已蹿上了梧桐。  只见三人鱼贯而出,房间门随即关上,灯也被吹灭。前面二人黑布蒙眼,只留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步履轻盈,内力显然不弱。最后一人体躯微胖,留了八字胡,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客栈的田掌柜。三人出了院子良久,吕方方才下树回房。  吕方无意发现了陈钰的秘密,发觉自己看走了眼,这位书生似乎并不简单,但无论如何,这一路上对自己并无恶意,反受了他许多好处,且走一步看一步,自己多留点神就是了。  吕方次日一大早便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趟伏虎长拳,活动活动筋骨。要知伏虎拳乃是少林拳法中最普通的一种,在江湖中流传甚广,是最常见的把式,连赶车的、抬轿的都会两手,是许多门派打基础的必练之技,但要使得好却也不易。经过了昨晚之事,吕方长了一个心眼,本门绝技人前是万万练不得的。一趟伏虎拳之后,又打了一趟大洪拳,但见拳掌纷飞,虎虎生风,只听得陈钰拍手赞道:“大哥的武功,当真是扎实已极。”话虽如此,但眉宇间掩饰不住失望之意。吕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是笑笑,道:“钰弟,这么早起来,昨晚睡得可好?”  陈钰容光焕发,丝毫看不出曾熬过夜,道:“小弟昨晚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来访,睡得晚了些。”他居然并不否认昨晚之事,倒是颇出吕方意外。  陈钰又道:“几位都是长江水路上讨生活的朋友,我本待引荐给大哥,日后行走江湖,或许用得着,只是大哥昨晚睡得也忒早了些。”  吕方笑道:“我本也睡得晚,只是这些日子来,你每晚早早门窗紧闭,我又无事可做,所以早早歇下了,不过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认得你,还怕他们不帮忙。”  陈钰喜道:“大哥能如此想最好,大哥有事,小弟自当尽力。”  吕方道:“只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会结识这些江湖人士。”  陈钰微微一怔,叹口气,道:“小弟身不由已,有许多难言之事,你我若有缘,日后便知。”  吕方见他如此说,倒不便再追问。三人吃过早饭,径往长边渡口而去。金山寺在江中孤岛之上,须乘船前住。墨怡仍提着那口箱子跟在后头。  吕方道:“咱们去金山寺游玩,何必带这箱子?”  陈钰道;“我与金山寺主持圆心大师相熟,这次既来了,不能不捐些香火钱。”  这是个很荒凉的渡口,岸上除了他们之外渺无人迹,江边的芦苇尚未全白,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作响,野鸭栖宿之处有静静的拍水声。淤泥中一根粗大的木桩上,系着一只孤舟,一只长脚鹭鸶在梳理着尾巴上的羽毛。一个白发苍苍的梢公正蹲在船头,啃着一个冷馒头,混浊的眼晴茫然无神,他整个人就同他手中的馒头一般,又干又冷,生命中能令他觉得快乐的事已着实不多。三人走到船前,他方才抬头一瞥,一瞥之间,吕方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偏偏想不起来。  三人上了船,吕方道:“金山寺名声虽大,看来香火也不旺。”  陈钰道:“本朝初建,天下承平未久,百姓生活困苦,哪里的寺庙都是一样。”  船行片刻,陈钰指着江面道:“传说此处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地方。”  吕方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陈钰道:“男人多薄幸,十娘虽出身青楼,却远远胜过寻常男子。”  吕方笑道:“听你说话的口气,倒似女子一般。”  陈钰脸一红,道:“我倒也不是为女子说话,不过这地面确实出过几个奇女子,昔日梁红玉击鼓退金兵,也是在这江上,何等壮怀激烈;白娘子为救情郎,水漫金山寺,更是妇孺皆知,这等女子,岂不胜过须眉?”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上次听得大哥尚未成婚,却不知可有意中之人?”  吕方道:“家父虽早想为我娶亲,但我是一个无拘无束之人,何况-----何况古往今来,那些江湖名侠快意恩仇,惩恶扬善,挽狂澜于既倒的传奇人生正是我所向往的。江湖生活如此多姿多彩,我还未尝试过,现下还不想有家室之累。”吕方两眼放光,满眼尽是热切之色,仿佛谈的是世间最神圣之事。  陈钰道:“但知好色而慕少艾,你我年纪相近,你也该知道,若说看见漂亮的女子不动心,那他不是伪君子,就是木头,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错。”  吕方道:“你说的不错,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我知道,若想在江湖上立住脚,就不能不有所牺牲,这几年来,我日夜练剑,确实心无旁骛。”  陈钰笑道:“江湖虽险恶,但江湖亦多美女,像大哥这般人物,正是那些少女梦中的情人,要知江湖中女子热情豪放,大哥日后倒要小心了。”  吕方道:“我倒看不出我有什么吸引人之处,我虽非圣人,但也知用情专一,若是碰上心仪之女子,我自当好好珍惜。”  陈钰正色道:“小弟也是这种想法,我生平最恨始乱终弃,用情不专之人,这种事若叫我碰我上了,我非得管上一管不可。”  
  四    金山寺依山而造,殿宇厅堂,丹辉碧映,慈寿塔耸立于金山之巅,拔地而起,突兀云天,远望只见寺庙不见山。只是香客廖廖,两个小沙弥正在打扫山门前的落叶。  陈钰合什道:“阿弥陀佛,烦请小师傅向圆心大师通报一声,就说荆州陈钰来访。”  须臾,但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说鹊闹枝头,不知何方贵客来访,却原来是陈施主光临,当真是令敝寺蓬荜生辉。”一个黄衣的胖大僧人匆匆迎出山门,自是金山寺的主持圆心。  陈钰笑道:“大和尚几时也学会奉承了,不过说实话,这话听着顺耳。”  圆心打个哈哈,道:“且请进去奉茶说话。”说话间有意无意瞟了吕方一眼。  陈钰道:“这位是我最近结识的朋友,姓吕名方,浙东天台人氏,使得一手好剑,又有一身好水性,江湖人称“小白龙”。  吕方一时愕然,不知陈钰是何用意。  但听圆心道“久仰,久仰,说起来我和天台还有些因缘。”  吕方出门在外,闻得圆心说到家乡,自然分外亲切,道:“哦,愿闻其详。”  圆心边行边道:“天台山天下名山,乃五百罗汉道场,国清寺天下名刹,我的一位师兄在国清寺出家。乃是罗汉堂首座,法号觉明,却不知施主可认得。”  吕方道:“家父是国清寺的常客,或许认得,我与觉明大师却是缘悋一面,无缘结识。”  圆心道:“我与他也有二十年未曾谋面面,施主有机会请代贫僧向他问好。”  吕方道:“份内之事,自当效劳。”  四人进了方丈楼,小沙弥奉上茶水,闲聊片刻,陈钰使了个眼色给圆心,道:“我有些物事要布施给贵寺。”  圆心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僧先谢了,请借一步说话。”  陈钰道:“请大哥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吕方道:“无妨,我四处走走。”  墨怡提着箱子随二人而去。吕方出了方丈楼,信步而行,但见亭台楼阁,椽木栋梁,栉比相衔,规模十分宏大,只是朱漆剥落,处处青苔,佛殿内烛泪早凝,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琉璃屋顶上也长了草,森森古柏间不时有寒鸦飞起,再难现昔日的辉煌。吕方寻思:“圆心这主持却不知怎么当的,即便无钱,弄得干净些却也不是难事。”  吕方惟恐走得太远,踱回了方丈楼,又过了盏茶功夫,陈钰等三人方回才回来。随后圆心带路,三人在寺内瞻仰一番,又用了素斋,这才告辞,圆心直送出山门外。三人回到渡口,那梢公仍等在那里,只是船上多了二人,二人肩挎香袋,青衣白袜,皆是香客打扮,正坐在舱里闭目养神。  三人上了船,陈钰道:“这和尚本在少林出家,与家父相熟,功夫了得,为人倒也不错,只是有些势利,我方才如此介绍你,他便殷勤许多。”  吕方笑道:“我属龙,小名小龙,你叫我小白龙倒也未尝不可,但我这条小白龙水性却差劲得很。其实跟你这个大施主一道,他又怎敢不殷勤。”  陈钰正待接话,却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却不知大施主肯不肯布施于我?”  说话的正是那二个香客中的一个,长着一张马脸,看着令人生厌。  陈钰尚未回话,一个公鸭嗓子接道:“他自然是肯的。”却是香客中的另一个瘦子。  马脸汉子道:“何以见得?”  瘦子道:“咱们太湖双杰虽然做得是没本钱的生意,却最讲规矩,只要钱,不要命,何况我们要得不多。”  马脸汉子道:“我们要多少?”  瘦子道:“我们只要七成,我们从不做得太绝,也要留人一条生路。”  这两人像演双簧,一唱一和,竟丝毫不将陈钰等看在眼里。  吕方长身而起,墨怡也已拔剑在手。  瘦子冷冷道:“若是有人不识趣,我们只好人也要,财也要。”两人竟各从香袋里抽出一把精钢打制的鱼刺来,午后的阳光照着他们手里的鱼刺,寒光在船舱里闪动。那老梢公已吓得悚悚发抖,抱着头蹲在那里,渡船已失去了方向,顺流而下。  陈钰居然还很镇静,按住了吕方、墨怡,道:“我们只是金山寺的信士,身边并无多少余财,却不知两位好汉看中了什么。”  马脸汉子道:“大爷们一路巴巴地从杭州跟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手中那口箱子。”  陈钰道:“两位好有耐心,只是这箱中只有几本书,并无大爷们所要的东西,难免叫两位失望了。”  瘦子道:“大爷们一路盯得紧,福安镖局的那批红货难道还会飞了不成。”  陈钰道:“我并不认得福安镖局的人,两位恐怕误会了。”  瘦子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福安镖局既将这批红货交于你,你自然也有些斤两,若是在陆上,某家自然忌你三分,但此刻……”  陈钰道:“此刻怎样?”  瘦子狞笑道:“此刻既在水面上,任你武功再高,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马脸汉子指着吕方道:“何况这位朋友既在奎元馆搅了福安镖局宴请你的饭局,昨日夜里又偷窥于你,此刻虽与你同行,只怕也是另有所图。”  陈钰似颇感意外,看了吕方一眼,淡淡道:“是吗?”  瘦子道:“你昨夜在房里议事时,这位朋友在树上偷窥,巧的是某家也正好在树上,只是他未曾发现而已。”  陈钰道:“我们亲如兄弟,你挑拔离间,你道我会上你的当?”  瘦子道:“只要这位朋友不插手,剩下的三成就是他的了。”  吕方颇感窘迫,又不便解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你这般挑拔,想必没有胜过我们的信心,是吗?”  瘦子哈哈大笑道:“我胜不了你,你且回头看看。”  却见上游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大船,船上十数条大汉,一式的黑色紧身短打,腰间插着明晃晃的匕首,正朝着吕方他们驶来。  瘦子道:“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要葬身鱼腹,饱了鱼吻。若是识相的,快把红货献出,大爷们说不定还肯放你们一条生路。”  陈钰叹口气,道:“两位不信,我也无法,墨怡,且把箱子给他们。”  墨怡虽不情愿,还是把箱子抛了过去,马脸汉子接过箱子,放在船头,低头打开,正欲细看,突地一个身影从舱中暴起,手掌一挥,人已倒下。  倒下的是马脸汉子,这一掌正砍中他颈上的血管。出手的是吕方。吕方一招得手,剑已出鞘,人又掠起,淡青色的剑光如青虹般飞起,闪电般向瘦子痛击而下。  陈钰惊呼:“留他活口。”  这一剑势如蛟龙,威不可当,瘦子的脸色已在剑光下扭曲。  他手里的鱼刺虽是精钢所制,也不敢去硬架这一剑,他只有闪避。吕方一击不中,身子眼看要冲出船头,背后空门大露,瘦子大喜,鱼刺如毒蛇般刺出,谁知吕方这一剑竟是虚招,似算准了他有这一招攻来,突然一扭腰,瘦子的鱼刺贴胸而过,吕方左手往他腕上一托,鱼刺划出一道弧线,斜飞入水,右膝一抬,已撞中他胯间,瘦子顿时瘫倒,鼻涕、眼泪一齐涌出。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是利落已及。  吕方用剑指着他道:“谁敢下水,我就杀他。”  那船果然不敢过于迫近,也没有人下水。  墨怡拊掌道:“大叔好快的身手。”  陈钰看着他,既惊又喜,道:“你好像只用了三招,就已将他们击倒了。”  吕方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不能同时制住两人,让他们中一人下水,我们就很可能死于这江中,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想不到你竟将箱子给了他们,他们拿到箱子,自然很欣喜,当他们精神都集中在箱子上时,难免有些疏忽,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并没有把握,但事已至此,好歹也得试试。”  他说得很简单,但谁都知道,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太湖双杰再不济,要跳入江中却也不是难事,这已不仅仅是武功的高低,更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心智、判断与胆魄。  陈钰打开箱子,除了几大叠书,几件换洗衣物和几十两纹银外,并无它物。  陈钰道:“却不知他们所说的红货在哪里。”  吕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但终于未说出口。  老梢公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重新摇起船来,那艘大船却还是远远的跟着。  陈钰大声道:“各位水上的好汉,莫要再跟,到了岸上,我们自然放了这两位朋友。”  吕方冷冷道:“若是再跟,你们等着收尸吧。”  那艘大船果然调头而去。  两人站在船舷上,一时无语,船行片刻,眼看就要到岸。  陈钰突然道:“这一路上我待你如何?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却似乎驱不散他心头的阴影。  这少年到底有什么秘密?又有什么忧愁?  吕方尚未作答,陈钰又道:“我知道大哥心中有许多疑惑,我可以告诉你。”  吕方打断他,道:“我早已当你是朋友,你曾说过有许多难言之事,虽说君子相交以诚,但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我从不要求自己的朋友说出自己的隐私。”  陈钰的眼眶里似有泪涌出。  陈钰道:“我本是----”  正说话间,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船舱中不断有水冒出。  吕方惊道:“不好。”正想到舱中察看,突听“喀嚓”一声,一根船板向他压来,接着又是一阵劲风带过,又有一条船桨横扫他的腰。  他的人在船舷,唯一的退路就往水里跳,等到他听见“卟通”一声的时候,他的人已落在江中。  江水冰冷,吕方的心中更冷。他的水性本不是很好,惊荒之下,喝了几口江水,他踩着水,从水中冒出,想借力跃进,先攀上船身再说,可是上面的船桨没头没脑地打下来。  他只好后退,船却在向前走,人与船之间的距离越不越远,令他想不到的是,打他下水的却是那个摇船的老梢公。更糟糕的是他发现陈钰也落在水中,而且好像受了伤。  他向陈钰游去,正想呼唤,可是刚张开嘴,又有一大口冷水灌了进来,江水冷得就像剑锋,从他的嘴里,笔直地刺入他心里。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个精通水性的人,在水里,他很难救得了别人,只有等别人来救他。等他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他的人已在往下沉。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那梢公在朝他笑了笑,混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澈,好像还做了个鬼脸。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梢公正是西湖边嘲弄自己的乞丐。吕方拼命想往上钻,但全身的筋都仿佛在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抽动着。吕方的心在往下沉,他并不怕死,可是他所有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一个,就这样糊里糊涂淹死在水里,实在是他想不到的。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吕方已经绝望。    五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一双眼睛忽然又变成了无数双。母亲的?师父的?陈钰的?  吕方醒了。  醒有很多种,很疲倦时,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艳阳照身,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如果此时恰巧心爱的人就在身旁,床前又有一碗她刚刚亲手为你调制的木耳莲子羹,这无疑是最愉快的一种。  心情不好,借酒浇愁,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睡了半天,醒来时头痛欲裂,问题却没有解决一个,这无疑是很痛苦的一种,唯一比这种“醒”更痛苦的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阴沟旁,呕吐了一身。  还有一种,你恰巧在做一个绮丽的梦,或是出将入相,或是拾得金银万千,或是抱得美人归,当你正洞房花烛,一刻千金的时候,突然被老婆拉着耳朵叫醒,要你起来做早餐,这种“醒”,还是不要醒的好。  吕方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很柔软、很舒服,还挂着流苏锦帐的大床上,床上的被褥是丝质的,光滑、华丽,被上还绣着大红的牡丹。自己身上也换上了一套做工精美的丝袍。  屋子也布置得富丽堂皇,屋角有一个鹤形的香炉,仿佛燃的是名贵的龙涎香,香烟从鹤嘴袅袅升起,沁人心脾,但在吕方看来,那袅袅的烟雾就如同自己溺水时吐出的泡泡。  这难道是一个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晶宫?  吕方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胸口疼痛,浑身无力。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双发亮的眸子,亮得就像是秋夜里的一颗星。一个辫子长长,眼睛大大,脸颊红红的少女端着碗参汤,正站在床前看着他。  吕方道:“姑娘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又怎会来到此地?  那少女抿着嘴笑道:“你莫性急,你溺水太久,呛伤了肺,身子还弱,现在最要紧的是调养将息,你先将这碗参汤喝了,我自然会慢慢告诉你。”  她放下参汤,不等吕方开口,转身就走。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她的步伐轻得就像是春风,到了门口,又回过头了嫣然一笑,道:“嗯,忘了告诉你,我叫桃花,因为,他们许多人说我的脸----我的脸像桃花,我是来服侍公子的,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桃花的脸好像更红了。  桃花走了,吕方悄悄溜下床,赤着足,穿过屋子。  每走一步,胸口总是发痛,骨胳就像要散开。他此刻整个脑袋仍是昏昏沉沉,感觉就像走在水底。无论是谁,尝过在水中被淹的滋味,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也绝不会再想试第二次。  门外回廊曲折,庭院深深。走过一个院落,居然是一座极大的花园。  小桥、流水,假山、亭阁,甚至有三二驯鹿徜徉其间。枯黄的草地上积雪未融,几十只觅食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园中的菊花虽已谢去,但花辫仍未脱落,傲霜而立。还有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花园外,是一个依山而建的集镇,青灰色的屋脊层层叠叠,就如同鱼鳞一般。正值黄昏,到处升起袅袅的炊烟,孩子的哭闹声和狗吠声清晰可闻。再远处,长空如洗,山路上有三三两两荷锄而归的农夫,山顶上苍松红柏,蓊郁葱茂,连天破云,有风吹过,林涛阵阵,带来一股木叶的清香,就如世外桃源一般。  此间的主人是谁?又怎会救了自己?那梢公又是谁?陈钰还好吗?  想到陈钰,吕方的胸口有如椎击,又开始发痛。这个神神秘秘的少年好像有很多的秘密,他在船上要对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他水性虽好,但落水时似已受伤,却不知能否逃过一劫。两人相处虽短,吕方却对他有了很深的感情,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情。  天已黑,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吕方望着天空发呆。  江湖并不像想像中的美好,仗剑走天涯,惩恶除强、扶贫济困,只是传说中的故事。江湖多险恶,如果不是此间主人的相救,他此刻就像江湖中大多数想成名的少年人一样,已如同流星般陨落。流星还有片刻的灿烂,而更多的江湖人在杀戮中默默死去,没有人记得住他们的名字。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成名的只是宝塔的顶尖,大多数人就成了垫基的塔石。  面对挫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  有的人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有的人放弃了,但会去寻找另一个目标。  有的人愈挫愈坚,百折不回。  还有的人把挫折当作经验,在伤痛中成熟。  这正是人性的复杂,但正是这复杂的人性组成了多姿多彩的社会,多姿多彩的江湖。  吕方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江湖少年江湖老,这本就是万世不易的道理。  当吕方踱回房间时,却发觉不知何时已亮起了灯。灯光摇曵,佳人在灯下。桃花正托着腮,坐在桌旁。桌上有菜,有酒。  菜不多,一共三道:醋鱼、冬笋烧咸肉、素鸡拌苦瓜,酒是竹叶青,居然都是吕方所喜好的。  桃花笑道:“鄙主人略备菲酌,不知可合公子口味?  吕方苦笑道:“不是合我的口味,简值是我肚里的蛔虫。”  桃花道:“山野村居,无以待客,只是公子身体未愈,酒却不可多喝。”  这姑娘说话居然如此斯文,此间的主人不知是何等人物。  吕方道:“既蒙相救,又赐佳肴,在下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  桃花道:“此处已是金陵城外,我家公子姓余,单名一个飞字。”  吕方动容道:“白马山庄余家的少主人?  桃花道:“除了这个余飞,莫非还有另一个余飞?”  吕方道:“江南白马山庄名动天下,久闻余公子侠义过人,据说他的武功在江湖年轻一代中亦已不作第二人想。”  桃花道:“武功一道,天外有天,那也难说得很。”  吕方道:“姑娘倒谦虚得紧。”  桃花道:“我家公子常说虚名误人,江湖上以讹传讹,并不足信。”  吕方道:“救我的想必是余公子了,却不知公子现在何处,可否容我一见,以谢救命之恩。”  桃花道:“我家公子于前日救了公子之后,昨日不巧有事外出了,大约五日后就可归来,请公子在此安心调养,我家公子吩咐请公子务必待他回来。”  吕方道:“大恩未谢,岂敢离去,只是太麻烦主人了。”  桃花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家在何方。”  吕方道:“在下姓吕名方,浙省天台桐柏山吕家庄人氏。”  菜居然烧得很入味。吕方停箸道:“你家的厨子厨艺很好,这一盘醋鱼几可媲美杭州奎元馆。”  桃花笑道:“烧这道菜的正是杭州奎元馆的厨子,除了鲲鱼外,一些主要的佐料都来自杭州。”  吕方咋舌道:“难怪如此,你们余家倒真是会享受。”  桃花道:“我家公子并不祟奢华,只是江湖上交了许多朋友,南七北六各省朋友都有来往,有不少就是来投奔我家公子的。因此,我们余公子重金礼聘了鲁、川、粤、淮各地名厨。常言道‘要留得住人的心,先得留得住他的胃’。”  吕方叹道:“世家子弟,果然与众不同。”  
  第二章大变遽生    一      等待有时是一种痛苦,长久的等待更会令人发疯。  习武之人筋骨强健,桃花又善体人意,照料得很好,过得两日,吕方自觉已无大碍,余飞却仍未回来。吕方本就不是坐得住的人,只是毕竟余飞对他有救命之恩,何况他自己也想知道陈钰的下落,所以他只好继续呆在余家,幸好他可以由桃花带着四处走走。  余家产业很大,殿宇重重,还有很多的石头房子,那里是余家炼丹的地方,自然也是禁区。除此之外,余家与其他的世家大户并无不同,只是种了许多花草,养了许多鸽子,鸽哨声声,响彻云霄。除了园中的菊花外,长廊中四处都摆放着各类不知名的兰花。各处的摆设都很精致、华美,甚至有些奢华,但看上去却很调和。即便不知道主人的身份,吕方也知道这地方的主人绝不是暴发户,暴发户不会有这样的眼光。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墙上挂着字画,中堂是一幅仕女画,曲眉丰颊,神采如生,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阎立本的手迹。  还有一幅字,以狂草书就,银钩铁划,淋漓酣畅,写的是:“世事如浮云,何须意戚戚。”  桃花道:“这是我家公子所手书。”  吕方道:“意境开阔,似得怀素之真韵。”  桃花笑道:“公子好眼光,我家公子最崇怀素,平常摹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本子。”  吕方道:“看不出余公子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出了大门,就是个热闹的集镇,恰逢赶集之日,一路上人来人往,方圆几十里的农户挑着各种土特产来此出售,贴补家用。余家在这镇上也有不少产业,钱庄、米铺、布庄、药店、客栈、饭店,甚至棺材铺与妓院,但凡利润稍厚些的行业,都有余家人在里边经营。一路上偶而碰到一些鸢肩蜂腰、神情剽悍、满脸傲色的少年人。见到桃花,却都恭敬得很,其中有个个子高高,脸上长满暗红色疙瘩的少年回过头来,狠狠盯了吕方一眼。  桃花道:“这些人就是我家公子手下的急风二十骑士,刚才那个高个子姓罗名立,是他们的头。”  吕方道:“看样子手底下都有两下子。”  桃花道:“若论武功,虽算不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若论忠心与勇气,虽荆轲重生,聂政再世亦不过如此。只要公子一声令下,赴汤蹈火,人人争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更重要的是他们精通忍术,长于变化、精于伏击,能忍人所不能忍。”  吕方道:“若要训练出这一批人,恐非易事。”  桃花道:“的确如此,我家公子为训练他们已费了十年心血。这二十人是都是经过大浪淘沙幸存下来的,是精英中的精英。近二十来,黄河水患不断,从中原逃难来江南的灾民难计其数。我家公子收容其中姿质佳的少年,授以武功,再从中择其悟性好者,由服部先生教之以忍术。”  吕方道:“服部却又是谁?  桃花道:“是我家公子从东瀛伊贺谷重金礼聘来的忍术高手,据说在日本国,服部曾是足利大将军的心腹,忍术排在全日本前十位。”  吕方道:“能过得了这一关的自然不会太多。”  桃花脸上似有不忍之色,道:“岂止是不会太多,在那种炼狱般的折磨下,坚持下来的十成已不到一成,剩下的人都成了悍不畏死、残酷无情却又有猎犬般灵敏、骆驼般忍耐、老鼠般适应能力的冷血动物。但这还不是最后一关。”  吕方道:“最后还要过哪一关?“  桃花道:“杀人。”  吕方道:“杀人?”  桃花道:“就像少林寺僧人想出寺,必须过十八铜人阵一样,要想成为急风骑士的一员,他还必须通过实战,去杀几个黑道上的有名人物。”  吕方道:“通过这一关的想必就是这二十人了。”  桃花道:“你可听说过太行四虎?”  吕方道:“据说是太行山一带有名的剧盗。”  桃花道:“他们都已死于罗立手下。”  吕方道:“据说太行四虎虽是结义兄弟,但平常并不住在一起,功夫也颇了得,巢穴又很隐弊,要杀掉他们,殊为不易。”  桃花道:“罗立花了半年时间,在王屋山毒杀大虎,在太白山伏击刺杀二虎,在小五台山山顶徒手格毙三虎,在黄河中溺毙四虎,自己却也身受八创,回来时已奄奄一息,若不是我家公子请来柴大夫,他这条命早就保不住了。”  吕方道:“就是那个“见钱眼开、见死不救”,号称江湖第一神医的柴胡柴大夫?”  桃花道:“此人虽然见钱眼开,但的确精通歧黄,名不虚传,这次救罗立,看在我家公子面上,只收了五十两黄金,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吕方道:“这些人此刻都在镇里?  桃花道:“余家只留下七八人,大部分人都被公子派出,终年难见一面,其实就算见了面,我也已不认得。他们可能是商贩、可能是保镖、可能入了六扇门,甚至也可能是仆役,除了公子本人,谁也不知他们现在的身份和模样。”  吕方沉默了半晌,道:“这些本是江湖隐私,我与公子、姑娘素昧平生,却不知姑娘为何要告诉于我?”  桃花突然脸现忧色,叹道:“等我家公子回来,你自然就会明白。”  吕方终于见到了余飞。余飞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穿得很朴素,脸带病容,总是不停地咳嗽,很难想像这就是江湖上名闻遐尔的白马山庄的主人。  余飞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吕方,好像猎人在看一只受伤的猎物。  桃花道:“这就是我家公子。”  吕方长揖道:“在下先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余飞淡淡道:“你不必谢我,因为打你下水的本就是我手下的人。”  吕方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应答。  余飞又道:“你想必听说过我手下的急风骑士。”  吕方道:“前几日已听桃花姑娘说过。”  余飞道:“船上的梢公姓杜名左,正是我手下急风骑士易容改装。”  吕方道:“公子既要杀我,为何又救了我?”  余飞:“我要杀的本就不是你。”  吕方道:“公子要杀的莫非是陈钰?”  余飞道:“这些都非要紧之事,你可知你家已发生变故?”  吕方道:“我家距此地千里,公子却怎知我家发生变故,不知公子能否说得明白些。”  余飞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嘴角似有血沁出。  桃花急道:“公子是否要服些药?”  余飞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巾,抹了抹嘴,道:“无妨。”  余飞道:“我此次临行前,已吩咐桃花一矣问明你的乡籍,立刻派人去你家调查你的身世,昨日飞鸽已传回书信。”  吕方道:“却不知我家发生何事?”  余飞叹道:“这是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令堂和你的师父已在一个半月前被人所杀,全家已毁于大火。”    二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七,年关将近,天台小城里家家户户在忙于置办年货,在外的游子也已赶回了家,主妇们在为除夕该请多少客人而发愁,小孩子在盘算着今年能拿到多少压岁钱,喜庆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例外。  吕方回到“家”已有七天,他就在火场的废墟里搭了一个茅蓬。这七天里,吕方没有流过一滴泪,一滴也没有,他的眼里没有泪,只有血。  这七天里他除了去过县衙门和父母的墓前一趟外,就只呆呆地坐在茅蓬里,看着十数粒黑黝黝的毒砂发愣。  他也没吃过一粒米,甚至连水也没喝几口,他的眼眶深陷,嘴唇开裂,脸色惨白,双眼红得就像野兽,仿佛要择人而噬。  看见他这个样子,亲戚四邻都害怕了。  他什么也听不进,谁说得多了,他就动手揍人,连最疼爱他的舅舅也被他推倒在地。  谁也不敢再劝他,这个昔日活泼的少年突然失去了理智。  到了第八日,他突然冲进地窖,吕家虽然被烧成了一片焦土,但地窖仍很完整,这是吕家昔日藏酒的地方。吕方搬出一坛最烈的糟烧,一掌击碎封口,提起来就往嘴里倒。  锋利的缺口划破了他的嘴唇,吕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鲜血和着烈酒被他大口大口地吞下肚,然后把自己的脑袋拼命往坛子上撞。他的肚子里仿佛有烈火在燃烧,一股仇恨的火焰,已令他疯狂。  吕方扑倒在地。  他醉了又醒,醒了又喝,喝了又醉。  夜,淫雨斐斐,冰冷的雨点,鞭子般抽打在吕方脸上,却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不知何时,一道焰火升起,照亮了天空,远处响起了炮仗声,开始是一声两声,后来越来越密集,震聋发馈,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气味。  又过年了,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家人都会团团围在火炉旁,吃团圆饭,守岁。老母亲总是不停地往吕方碗里挟菜,平时严峻的父亲此刻也变得慈祥宽容,要吕方陪他喝两盅。老太太平时怕老先生年事已高,总唠叨着要他少喝。惟独这晚,老太太不再唠叨,笑眯眯地看着父子俩大吃大喝。记得去年,老母亲还对父亲说:“小龙也不小了,该给他说门亲事了。”  吕方终于流泪了,他以手捶地,嚎啕大哭,愤怒、悲痛和绝望已令他迷糊。正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一双多耳麻鞋,麻鞋上是一双青灰色的布袜,一个苍老的声音的道:“年轻人,站起来。”  吕方撑起身子,说话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僧。老僧拉住了吕方的手,吕方全身一麻,但觉一股柔和的内力源源不断注入丹田,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吕方心头一震,这老和尚好深的内力。  老僧道:“你已病得很重。”  吕方不明白,等着他说下去。  老僧道:“你是习武之人,气血虽旺,但怨气郁结,脉像很乱,要知仇恨和悲痛都是一种疾病,而且是是一种很重的病。”  吕方黯然,想到父母和师父的死,他的心又在刺痛,痛得无法忍受。  老和尚又道:“你想复仇,因为复仇已成了你活下去的勇气。”  吕方站起身,握紧双拳道:“你没有看错,但你又是谁?”  老僧没理他,道:“但你心里又明知,凭你的武功去复仇,根本没有可能,所以你心里很绝望,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崩溃。”  吕方承认,道:“你知道我的仇家是谁?我去找唐家复仇自然是送死,但我不能不去,我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老僧道:“你心内业障已生,仇恨如毒蛇啮咬着你的心。我佛亦以孝为至道之宗,但你此去只是徒劳送死,你父母若地下有知,也会怪你不孝。”  吕方道:“身为人子,若连父母之仇也不报,何以立足于天下。”  老僧叹道:“世人信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冤冤相报何时了。明日你可来国清寺,我有话说,说不定能助你一臂。”  吕方道:“大师是谁?为何助我?”  老僧道:“老衲觉明,你父昔日有恩于我,我不忍你去白白送死。”  吕方以头磕地:“请大师教我。”  老僧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三    国清寺位于天台城北天台山麓。隋开皇十八年,晋王杨广承智顗大师遗意建成,初名天台山寺。后取“寺若成,国即清”之意改名为国清寺。南宋列为“江南十刹”之一,外有五峰环峙,双涧回澜,端的是清幽深邃的佛家胜地。  次日已是正月初一,前来烧香礼佛的善男信女众多,吕方穿过弥勒殿、雨花殿、大雄宝殿,直奔五百罗汉堂而去。天台乃是五百罗汉的道场,所以这国清寺建有五百罗汉堂。昨夜觉明离去之后,吕方忽然想起,在镇江金山寺之时,曾听得主持圆心说起他有一个师兄觉明在国清寺出家,是罗汉堂的主持,不觉心喜。记得陈钰曾说圆心出身少林,功夫了得,觉明既曾是其师兄,武功上的修为自然不浅,若得觉明相助,复仇的希望自然增加不少。  到了罗汉堂,小沙弥却道觉明师父去了牟尼堂。吕方又赶到牟尼堂,但见一僧坐在蒲团上,正是觉明,另一眉毛雪白的老僧面壁而坐,双睑下垂,一动不动,看来入定已久。觉明示意吕方坐下,吕方知道“牟尼”乃是静默之意,当下悄悄坐了。  良久,那老僧才睁开眼。转过身来,道:“这位就是吕檀越之子?”  觉明道:“禀方丈师叔,正是吕老檀越之子,姓吕名方。”原来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僧就是当世的高僧大德国清寺的方丈本尘。  吕方垂泪道:“请两位大德指点明路。”  本尘道:“吕檀越确是死于川中唐家之手?”  觉明道:“我已验过尸首,物证确凿,绝无疑问。”  本尘道:“公子家的事,觉明师侄已告知于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家在江湖上素无恩怨,此番唐家怎会下此毒手?”  吕方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吕家几时得罪过唐家。”  觉明道:“师叔,吕檀越昔日与师侄有恩,与本寺也有很大的因缘。”  吕方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请方丈助我。”  本尘道:“说什么恩德冤仇,恩德是缘,冤仇也是缘,冤仇不必执着,恩德亦不必执着。尘世之事,皆如过眼云烟,百年之后,一切皆归虚无,还有什么恩怨可言?”  觉明道:“多谢师叔点拔。”  吕方心头不悦,寻思:“若是如此说话,我还来此做什么?此事若是轮到你的头上,不知还能否如此超脱。”  本尘又道:“觉明,你又怎生看?”  觉明道:“我想让公子留在本寺,做个记名的弟子。我昔日在少林寺时,曾有缘习得易经洗髓功,易经洗髓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增长功力倒在其次,因其练功时最讲究平心静气,心无杂念,少林寺长老练易筋经、洗髓经之前必练此功,用以降伏心魔。我想将此功传于吕公子,以化解他心头的戾气。”  本尘点头道:“你昔日出身绿林,而今一心向善,固然是佛法无边,看来习过易经洗髓功也是原因,这亦是一种缘份。佛门广大,只渡有缘。公子之父是本寺的居士,此是一缘;觉明习得易经洗髓功,此又是一缘;公子须得练此功,方能化解心魔,此又是一缘。如此甚好。‘旦夕清净心,但念阿弥陀’,觉明,吕公子在本寺之时,你两人可以叔侄相称。除了练功,你亦可向他讲些佛法,如此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觉明应道:“师叔指点的是。”  当夜,吕方就在国清寺宿下。翌日,觉明就传了易经洗髓功的口诀与心法。易经洗髓功与其他一般功夫不同,讲究夜里练功。口诀道:“每于夜静时,鼻中运息微。腹中宽空虚,正宜纳清熙。子午守静功,卯酉干沐浴。一切惟心造,炼神竟虚静。”又讲究气理相融,口诀道:“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著。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理以气为用,气以理为体。即体以显用,就用以求体。”   吕方道:“师叔,练此功几年可成?”  觉明道:“此功最忌急燥,口诀上说‘久久自圆满,未可一蹴企。’你内功本有基础,以你的资质,若能潜心苦练,五年内可打通任督二脉,十年可有小成,二十年后,当你气理交融,达到非理亦非气,流行无间滞之时,就可以开始练易筋经,再过得二十年,当筋脉可以随意逆转之时,就可以练洗髓经,此乃武学之最高境界,练成后当可无敌于天下。”  吕方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忖:“如此练法,要练到猴年马月才能报得了仇。”但他这两日心情已平静了许多,再加学艺心切,此话并未出口,只是问道:“不知师叔练到了哪一层?”  此话似触到觉明的痛处,皱了皱眉,缓缓道:“世人但知易筋经、洗髓经为少林不传之技,其实不然,若未练过易经洗髓功,火候未到,却去强练易筋经、洗髓经,似嬴马拉大车,轻则伤身,重则折寿,走火入魔而死者亦不在少数。有鉴于此,少林寺曾立下规矩:少林弟子未练成易筋洗髓功者不得强练易筋经、更不得练洗髓经。但若练成者,少林寺诸长老并不藏私,任何寺中僧侣皆可去练。只是此功委实太过难练,再上人寿有时而终,一个人纵从娘胎练起,练成洗髓经,也须六七十年。五百年来,练成易筋经者不过十数人,练成洗髓经者不过三人而已。十年前,我本已练成易经洗髓功,少林寺梵生方丈允我练易筋经,并答允亲授。谁曾料想在这关口,出了一件意外,我无颜再在少林寺呆下去,遂出了少林,流浪江湖。云游到此地时,蒙你父从中牵线,我才在国清寺安顿下来,颐养天年。”  吕方道:“这么说师叔并未练过易筋经?”  觉明道:“不曾练过。”  吕方道:“果真如此,我纵使练成易筋洗髓功,练不了易筋经,又如何敌得过唐家,如何报得了仇?”  觉明道:“这却不然,少林乃天下武学之源,博大精深,岂是唐家旁门左道能比。据我所知,在少林寺中练成易筋洗髓功者不过梵字辈五位长老,这五位长老皆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练过易筋洗髓功之后,内力浑厚,收发自如,虽不能百毒不侵,但唐家寻常毒物又焉能害得了你?你所习崂山剑法虽是天下七大剑法之一,但剑走偏锋,失于轻巧,若佐以少林内功,如虎添翼,威力便可大大增加。”  吕方长吁一口气,方才放下心来。  又过得两日,本尘方丈赐了吕方一个法号,叫做无恨,国清寺并无无字辈僧人,方丈此举有消弥他心中忿恨之意。从此,吕方在国清寺安心住下,虽未出家,也算是一个记名的俗家弟子。白日里除了练习本门剑法,便是做些打杂的物事,种菜、烧饭、挑水无一不抢着去干,只有忙碌,才能令他暂时忘却痛苦。后来固定在香积厨,在灶下烧火。昔日养尊处优、俊俏倜傥的富家子弟,很快就成了一个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火工僧人。吕方全不在乎,只要家仇得报,再苦再累些,又有何妨。到了夜间,方才苦练那易筋洗髓功。  开头几日,心潮难平,胡思乱想,进展甚慢,知道是自己心境所致。每每夜深人静,练功之际,就会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想起惨死的父母;想起处处关照自己的陈钰,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想起那个面如桃花的桃花姑娘;想起那个行事诡秘的白马山庄少主余飞。好像记得余飞临行说过:“你若想找唐家复仇,就回来找我。”若不是遇到觉明,自已肯定会去白马山庄。余飞似乎对自己有所图,急风骑士杜左从杭州直跟到镇江,无端打我下水,却又救起,又千里迢迢赶到天台追查我的身世。此人阴养了许多死士,其志当不在小,凡此种种,当真令人捉摸不透。一想到这些,吕方就觉得心烦意乱。好在时间本是心灵创伤的良药,时日一久,心境愈来愈平静,知道急燥于事无补,强压住了复仇的欲望。每次想起痛苦之事,便默想易经洗髓功中口诀,不久便物我两忘,纵是屋外电闪雷鸣,却也全然不觉了。加之悟性本强,进展就快了许多,但觉内息如涓涓细流,在膻中气海越积越多,心头也越来越清灵。  
  四    觉明虽事务繁多,平常也常来看望指点。这一日,两人闲聊时,吕方又说起金山寺的圆心。觉明沉默半晌,道:“上次你提到他时,我并未多讲,其实他不只是我的师弟,他还是我的兄弟。”  吕方惊道:“你们是兄弟?”  觉明道:“嫡亲的兄弟。”  吕方道:“你们兄弟俩同在少林寺出家?”  觉明道:“不错。”  吕方奇道:“为什么?”  觉明脸上露出悲愤之色,但这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缓缓道:“因这我走出少林寺,就是为了他。”  吕方道:“为什么?”  觉明道:“这就事我本不愿说出来的,因为我已不再想它,但今日说于你听也无妨。  吕方道:“师叔若是不便,不说也罢。”  觉明叹息着,终于道:“我本是山西忻州人士,本姓阎,家父多年经商,积累了一些资产。我们兄弟四人虽然同父,却不同母,只有他是嫡出。先父去世后,他恐兄弟同他争夺财产,引来剧盗将两个弟弟杀死,几乎将我也置于死地,却被我幸运逃脱。”  吕方叹道:“看不出他是这么狠的人。”  觉明道:“我也想不到。他在官家颇有人脉,打点一番后,居然无事了。眼见告官无门,我为了报仇,在太行山入草为寇,打家劫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后来在一次劫掠中被少林寺梵生大师制服,那时他还不是方丈,在他的感化下,我在少林寺出了家。出家之后,受了少林诸长老的教诲,就已将仇恨渐渐地看得淡了,何况他还是我的弟弟。”  吕方道:“后来怎样?”  觉明道:“后来他居然找到了少林寺,他说一知道我的下落,就立刻赶来找我,他也知道以前做得太过份,所以很痛心,求我原谅他。”  吕方道:“你相信了他?”  觉明道:“我知道他的为人,所以还不大相信,但他能改过,我毕竟还是很高兴。后来他说自感罪孽太重,看破红尘,希望能在少林寺出家忏悔。他非常坚决,我拗不过他。在我的引荐下,他如愿在少林寺出了家。因为那时我也为少林寺出了一些力,少林寺长老们很相信我。我实在想不到他还有别的图谋。”  吕方道:“他有什么图谋?”  觉明道:“他竟然去藏经阁偷阅少林寺的藏经。”  少林寺藏经阁,一向都是武林人士心中的圣地,也是少林寺的禁脔。  吕方道:“他出家,就是为了盗取少林藏经?”  觉明道:“后来他固然被逐出少林,我也无颜再在少林寺呆下去。”  吕方看着他道:“我本来一直以为只有我的命运很悲惨,看来你的遭遇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觉明道:“听说他后来投奔了长江水上飞,后来又到金山寺出家,在水上飞的相助下,当上了主持。不知他从哪里得知我在国清寺,去年曾派人来过,邀我去金山寺一行。我已不愿再与他来往,所以就拒绝了。好在他也没再来打扰。”  吕方不禁又想起陈钰,圆心似对陈钰毕恭毕敬,那陈钰又究竟是怎生人物?  觉明又道:“我这几日寻思,唐家虽下手毒辣,但唐家毕竟是江湖世家,家大业大,而你家与江湖上又素无来往,唐家绝不可能千里迢迢赶到天台滥杀无辜,所以我怀疑——”  吕方道:“师叔莫非想到了什么?”  觉明道:“我怀疑可能与你师父有关。”  吕方道:“我也想过此节,他前一日要我出外游历江湖,第二日家中便出了事。我自从游历过江湖后,已发觉师父授我的功夫简单实用,确有过人之处,可以断定他并非寻常武师,但他也被唐家所杀,现在已死无对症。”  觉明道:“你师父究竟是何来历?  吕方道:“我师父通玄真人来我家已有十年,那时我还年幼。家父对佛道儒三教皆有所好,与道家桐柏宫素有来往,一日在宫中碰到一年轻独臂道人,奄奄一息,据说是从崂山云游至此,因水土不服,患了时疾,眼看无救,冲虚道长亦束手无策,家父动了恻隐之心,从县城延名医救治,救下了他的性命。通玄真人病愈之后,感家父之恩,道自幼习得武艺,无以为报,愿授我武功。我年幼时体弱多病,本乡又素有习武之风,家父遂延聘他至家,充当护院皆授我武功。后来,家父又在后山建了一座道观,供他居住,我平常就在那里习武。”  觉明道:“你师父可曾说过他的生平?”  吕方道:“他只说是鲁西人氏,曾在在崂山太清宫出家,后来太清宫中发生变故,他在冲突中被断了一臂,遂出了太清宫,四海为家,直至来到我家。”  觉明皱眉道:“他是鲁西人?我曾在你家见过他,他虽说得是京片子,但明显带有川音,并非鲁西口音。”  觉明顿了顿,道:“我碰巧在鲁西生活过,在少林寺时又有几位川籍的师兄弟,因此晓得这两种方言。”  吕方道:“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觉明道:“如果他是江湖中人,这就好解释了。只因江湖中为躲避追杀而隐姓埋名的人太多了,他自然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吕方道:“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得罪了唐家,因此躲到此地。”  觉明道:“我现在还想不出别的理由。”  觉明又道:“我虽未习过崂山剑法,但也知崂山一派,自丘处机、张三丰真人小驻传习之后,以厚重、古朴居长。我见过你练剑,轻灵多变,倒与点苍、青城等剑法颇有些相似之处。”  吕方沉默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怪他,我的仇人是唐家,何况我们还只是怀疑,并无证据。”   觉明道:“疑点还很多,从现场来看,杀手绝非一人,除了毒砂,还发现了毒蒺藜。据我所知,唐家等级森严,毒蒺藜殊为难炼,能用得上毒蒺藜的在唐家已有一定地位。而拥有毒蒺藜者必不屑再用毒砂,因此可以断定,杀手至少有两人。除了已死的那人,还有一人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走同伴的尸首?死的那人,被银针射杀,这些银针,透骨而入,断非人力所能为,似从一种极霸道的机簧内发出,一击而毙命,好可怕的暗器!”  觉明脸色惶恐,似在思索甚么。突然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此物若重现江湖,江湖中恐又要难免一场劫杀。”  吕方道:“此话怎讲?”  觉明道:“故老相传,江湖中最霸道的暗器有三件,一件是‘天绝地灭透骨针’,一件是江南秋家的‘搜魂铃’,另一件便是唐家镇宅之宝‘情人驽’,‘天绝地灭透骨针’已成传说,没有人见过。后两件仍是昔日‘七巧童子’所制,据说‘搜魂铃’亦已失传,江南秋家因此一蹶不振。除此之外,只有‘情人驽’有此威力,只是‘情人驽’仍是唐家之至宝,除了唐家的掌门,谁也无权擅用,又怎会在此地出现,而且射杀了唐家人?”  吕方咬牙道:“这件事我终会查个水落石出。”    五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眼看又到春节。吕方在国清寺练易经洗髓功已近一年,这易经洗髓功,开始简单,只是越练到最后,越是艰深奥妙,进展也越慢,但吕方本天性聪颖,以前心性跳脱,经此大变之后,心性亦已沉稳许多,最适合练这种名门正派的正宗内功。除了练功,心无旁骛,进展就快了许多,只觉全身内息四处涌动,到任脉处聚集后,狂冲乱撞,如江河遇阻,欲喷薄而出,看来打通任督二脉已是指日可待,觉得少林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内心那种痛苦虽已大减,但却无法全然释怀,偶遇暴雨狂风,便一人在寺外五峰岭上狂奔怒吼,释放内心的郁闷。有几次只想一走了之,径去唐家复仇,转念一想,徒去送死,殊为不智,遂折回寺内,闷头苦练。  觉明看在眼里,只是摇头,几次劝慰道:“你进展虽快,但心魔始终未去,即便有成,恐对自身伤害亦甚大,若走火入魔,便前功尽弃。”  吕方却答道:“人若无血性,放着家仇不报,纵练成不世神功,长命百岁,又有何用,若真是走火入魔,只能怪天不助我。”  觉明一时语噎,长叹一口气,只得由他,心内指望他功力深时自能化解戾气。  这一日,正值餐前,吕方正在烧火,弄得满脸炭灰,只见平日相熟的小和尚心远朝着他挤眉弄眼。见吕方上前,道:“有一只香皮囊要见你。”  吕方道:“什么香皮囊?”  心远道:“岂不闻我佛视有生为无物,以活人美色为‘盛血皮囊’,今日正有一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在寺外要见你,难道算不得香皮囊吗?”  吕方心内嘀咕,哪里来的女子,怎会找到这里?嘴里亦笑道:“你这厮平日不用心念佛,此时倒通晓得很。”当下,往寺门走去,但听心远在后道:“你这副鬼模样怎去见人,好歹也得洗把脸吧。”  吕方边走边道:“同是皮囊,又有何妨?”走得甚远了,却听得心远在喃喃道:“只是她是香的,你是臭的。”  出了寺门,一株樟树下,一个黄衫少女婷婷而立,脸若桃花,腰若新柳,有风吹过,长发轻轻起伏,却不是桃花是谁?  此时的吕方,烟薰火燎之后,却是满面灰尘,双眼通红,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一件不甚合身的僧袍上,油迹斑斑,膝盖处还破了一个大洞。哪里是昔日那个锦衣玉食,俊俏倜傥的富家公子。  桃花看着他,一分惊讶,一分痛心,就像一个孩子一觉醒来,突然发觉枕边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不翼而飞。  两人默默相对,一时无语。  吕方道:“你来了。”  桃花道:“我以为你会很快回到白马山庄,你难道忘了家仇,莫非你想在这里躲避一辈子,我们都看错了你,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毫无血性的懦弱之人。”  吕方心头的伤口又被刺痛,他不想多作辩解:“你的确看错了人,我没有去寻唐家复仇,我愧对死去的父母师父。”  桃花顿足道:“既如此,算我白来了,杀你父母的凶手你也不配知道。”转身欲走,却被吕方拦住。连变了几种身法,吕方却始终不离不弃,挡住了去路。桃花一怒之下,双足一点,燕子三抄水,从吕方头上掠过,展开轻功,奔了一阵,娇喘嘘嘘,转身一看,吕方却如同附膻之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神情淡定。  桃花双手叉腰,跺足道:“想不到你的功夫竟然精进如此,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吕方道:“我想我们可以聊聊。”  桃花道:“你为何不来找我们?我家公子不是说过,他可以帮你想办法。”  吕方道:“我的确想过此点,但一则报父母之仇,岂可假手他人;二则你家公子行事诡秘,如此做肯定有目的,我实在不太放心;三则我恰巧有个机缘,能在此习武,若是学成,复仇便有可能。还有第四点……”  桃花道:“怎样?”  吕方道:“余家也没有把握对付唐家,不是吗?”  桃花道:“想不到你是个心思如此慎密的人。”  吕方叹道:“苦难常会令人长些见识。”  桃花道:“不错,天下谁也没有把握对付唐家,但若是谁还有三分可能的话,非余家莫属。”  吕方道:“说实话,我若是有一分可能的话,我早就去唐家了,可惜我几乎一点机会都没有。”  桃花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若再错过,你复仇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吕方道:“请你说得明白些。”  桃花道:“你只知唐家是你的仇人,但可知杀人的是谁?  吕方道“不知。”  桃花道:“凶手有两人,一叫唐莽,一叫唐环,唐莽已死,唐环失踪,据我们所知,他至今并未回到唐家。”  吕方道:“你怎会知道?  桃花道:“我们在唐家有内应。”  吕方道:“我家素与唐家无怨无仇,你是否知道唐家为何会下此毒手?”  桃花道:“据说好像与你师父有关,你若想知道得更多,何不去余家一趟。”  吕方道:“我非去不可?”  桃花道:“我说过,只有余家才有可能帮你复仇。”  吕方道:“我不明白,我们非亲非故,余公子为何会如此热心?”  桃花道:“金陵并非远地,你去了自然就会明白,老实说,我家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也不知,但我知道我们公子素来一言九鼎,他若答应帮你复仇,自然绝无虚言。”  
吕方道:“我也知白马山庄少主侠名动天下,并非浪得虚名。”  桃花道:“我已见过你的轻功,而且看起来你的内力也大有长进,要知江湖后辈轻功能超过我的人并不太多,就算当初打你下水的急风骑士杜左如今恐也非你敌手,但与我家公子相比,我有一比,恐你听了不快。”  吕方道:“怎生比法?”  桃花道:“好比秋萤之比皓月。”  吕方笑道:“我却不信,余公子武功虽高,比之少林梵生方丈又如何,就算梵生方丈也不能如此作比。”  桃花道:“你见了自然明白。”  吕方道;“你用尽办法,只为激我去余家,其实听你一言,我已动心。”  桃花喜道:“真的。”  吕方道:“其实我早就想去复仇,只是一来练功正在紧要关头,二来明知此去徒去送死,家仇未报,反添新鬼,怎对得去九泉下的父母。但现在我所习武功已有心得,功力增长只是时日问题,余公子又肯助我,我若再不去,机会一失,永不再来,不管余公子有何目的,先去了再说。且待我去禀报一声。”  桃花道:“说走就走,若去禀报,说不定反被牵绊。”  吕方道:“国清寺几位长老对我有恩,岂能说走就走,大丈夫若无信义,何以立足天下。”  桃花伸舌笑道:“幸亏我不是大丈夫,倒用不着羞愧。”  吕方进寺向本尘方丈和觉明告辞,二人竭力挽留,无奈吕方去意已决,二人也不好强留,本尘道:“来是缘,去亦是缘,《金刚经》中言道‘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公子既要去,老衲有一言相赠:自古‘人命关天地,从来有报施’,复仇一事,不要过于执着,若在外受了委屈,吃了苦,想寻个躲风雨处,尽可回国清寺,能承担的地方,我于你一力承担了。”  吕方这才明白本尘原来也是个深情之人,当下拜谢了。  觉明道:“我等放心你去,只因那余飞素有侠名,想来不会害你,但你初涉江湖,其中的险恶,实难预料,但望你好自为之,凡事警觉些,总无坏处。易经洗髓功,现下你已练到紧要关头,切记欲速则不达,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在江湖行走时,若遇危难,可提我的名头,或许有人看在少林弟子的面上,不过份为难于你亦未可知。”  吕方含泪答允了。觉明一路送到官道,方才回去。  桃花换了男装,俨然一个俊俏书生。吕方恐僧人打扮太过注目,亦改了装束,却是僮仆一个。换了一年前,吕方是死活不肯如此装扮的。这一年下来,少了许多儒雅,多了些风霜,居然一扮就像。一路上,桃花不免笑话于他,吕方也不以为意,人前人后,端茶倒水,中规中矩。两人晓行夜宿,不一日,已到金陵城外白马山庄。  
  第三章 李代桃僵    一    青砖黑瓦,飞檐高耸,廊柱回环,这就是名垂江湖的白马山庄,江湖中人须抬头仰视的武林圣地。余飞,这个江湖少女梦中的情人,此刻又在干些什么?  吕晶很快就见到了余飞。余飞正躺在厅房外的一张软榻上晒太阳,他好像又瘦了些,脸色愈发的苍白,咳得仍很厉害。见到吕方,好像并不意外,态度居然也很客气,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这张手白晰瘦长,青筋暴露,几乎没有一点肉,道:“我近来身体不好,风湿又重了点,不能起来迎客,尚请见谅。”  此时已是暮春,天气已渐燥热,人们都穿得很单薄。余飞的软榻上居然还铺着虎皮,身上还穿着棉袍。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名动江湖的白马公子,竟是这个模样。  余飞又接着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吕方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这双手又硬又冷,道:“听说公子愿帮我复仇,我怎能不来?”  余飞道:“你相信我?”  吕方道:“我可以不信别人,但不能不信你。”  余飞打量了吕方一番,道:“多谢,看来这一年多来你吃了不少苦。”  吕方道:“比起家仇,实在算不得什么。”  余飞道:“很好,我只怕你吃不得苦。”  吕方道:“公子可知唐家为何要杀我父母?”  余飞沉吟道:‘凶手是唐家绝无疑问,个中原因现在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帮你查明真相。”  吕方道:“公子助我复仇,我又能为公子做点什么?”  余飞拊掌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吕兄不但坦率,而且主动,你有这份心,我们合作就会愉快很多。”他居然变得很客气,与吕方称兄道弟起来。  吕方道:“公子艺冠江湖,手下虎贲如云,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余飞道:“我看中的是你这张脸。”  吕方一时愕然,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余飞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好酒?”  吕方道:“家里开过酒坊,不过自从家中变故后,已有近一年滴酒未沾。”  余飞笑道:“好酒之人无酒不欢,你能滴酒不沾,果然是好忍性,但若无酒,人生又有何趣。”拍掌道:“酒来!”这一刻,这个重病缠身的人突然豪气干云,不知怎的,整个人突然平移,从软榻上飞起,已落坐在厅房内的一张檀木太师椅上。  吕方失声道:“好气功!”  酒已端上,桃花正在斟酒,酒是琥珀色的,却有一种浓浓的药味,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余飞道:“如何?”  吕方道:“似乎是川中的窖酒。”  余飞击掌道:“果然是识酒之人。”  桃花道:“此酒虽非最上品,难得的是酒中浸有公子千金自藏边购得的雪莲、冰蟾,能解百毒,长功力。”  余飞笑道:“亦能去除我的风湿。”  吕方道:“如此好酒,必不太多,于我无用,于公子却能祛病,公子何须太过客气。”  余飞道:“此言差矣,好酒之人,若有好酒不与人分享,有如锦衣夜行、着靴戏水,实无乐趣可言。”  若在以前,吕方早已拍掌叫好,引为知己,但自从家中变故后,饮酒已不再是一种享受,成了一种对自己身心的摧残。狂饮以求解脱,却发现陷入更绝望深渊的轮回,那些酒醒之后头痛欲裂、心如刀割的日子成了一种痛苦而可怕的回忆。所以吕方已决定不让自己再醉。  须臾,吕方才道:“此言不谬,公子诚为知酒之人,但我……”  余飞盯着他,好像要从他的眼里看出端倪:“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今日不妨一醉。”  吕方道:“为何?”  余飞叹道:“因为我也有过一段痛苦的日子,有过一段日日烂醉如泥的日子,那种痛苦并不比你少多少。”  这个名震江湖、富倾一方的白马公子又有什么痛苦?      二    余飞道:“昔日狄仪造酒时,黄帝说,后世必有因酒亡国者。后世固有因酒亡国者,但毕竟不多。‘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刘伶一醉,何等潇洒。其实酒本无罪,关健是一个人的心态,你将复仇看得太重。我若是你,今日一定先干一大杯。”  吕方这次一句话也没说,立刻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他想继续听下去。  余飞又道:“你为什么不问?”  吕方道:“问什么?”  余飞道:“我方才说看中你这张脸,你想必想知道原因。”  吕方道:“公子若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公子若肯说,我又何}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嘉靖通宝背三钱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