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那江湖愉情两三事 好看站我自横刀齐斩之 帮我写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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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 湖 行(一)
子诗曰:千年侠客梦,不解《太玄经》。
& & 赏善人不觉,罚恶惊武林。
& & 少年逢失落,未晓身与名。
& & 浑然临长乐,慷慨赴鬼门。
& & 诗书画玄奥,拳剑气无文。
& & 玉碎人未惜,石破天也惊。
& & 龙木寂然后,江湖意气生。
& & 五岳争高下,三山隐闲人。
& & 红尘福初至,萧墙祸已深。
& & 学识人性善,天机渐通神。
& & 丁珰叩牖处,沧桑不了情。
& & 欲觅桃源住,无奈江湖行。
这一首古风《江湖行》,写的是一个被称为"狗杂种"的无名少年,经历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江湖风波,而成为天下武林顶尖高手、江湖绝世英雄的故事。前十二句的内容,说的是"狗杂种"因找妈妈而误入江湖,无意之中从烧饼里吃出前辈高人谢烟客的信物玄铁令,从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陷入了无数的祸福吉凶之中。后来他被长乐帮中贝海石等人找出,要他替代逃亡的帮主石破天赴侠客岛的十年之约,腊八之宴。从此他才不叫"狗杂种",有了一个不是自己名字的名字:石破天。后真相大白,石破天身虽自由,心仍慈悲,要为长乐帮消灾除祸,仍慷慨允赴侠客岛之约。不料祸兮福之所倚,侠客岛的腊八之宴,非但不像武林中传言的那般可怕,反而成就了石破天一段空前绝后的武学因缘,使得他无意间破解了"侠客行"武学之谜,终于习得一身登峰造极的武艺。只因侠客岛龙、木二位岛主临终之前叮嘱石破天千万不要泄露天机,以免遭杀身之祸,这才身负绝艺而又不为人知。
石破天一行自南海侠客岛归来之后,随石清、闵柔夫妇到豫西卢氏县东熊耳山去找一位名叫梅芳姑的女人报仇,雪山派掌门人白自在于老夫老妇一生怨隙冰消雪融之际,兴奋之余,执意跟随石清夫妇前往助阵。由此石清、闵柔、石破天、白自在、史夫人、白万剑、阿绣等人同行,一起来到东熊耳山枯草岭。石破天万没想到,此处竟然正是他幼年生长之地,而梅芳姑正是他失散多年、无处寻觅的那个妈妈。更不料梅芳姑在与石清一番对话之后,居然自缢而死,露出雪白的左臂,臂上一点猩红,却是处女的守宫砂。梅芳姑的母亲梅文馨尖声说道:"芳姑守身如玉,至今仍是处女,这狗杂种自然不是她生的。"石破天究竟是什么人?
& & 他的爹爹是谁?妈妈又是谁?
& & 他到底姓什么、叫什么?
& & 一、我是谁
却说那一日在豫西卢氏县东熊耳山枯草岭,石清等人找不到梅芳姑的隐居之地。石破天却越走越熟,越走越快,脸上神色十分古怪,转瞬间便上了山岭,绕过一片林子,来到几间草屋之前,这里正是他的家!
& & 他终于又见到了阿黄和自己的妈妈了。
万没料到,大家见面之后,石清夫妇却说他妈妈正是他们的仇人梅芳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来,似乎梅芳姑当年无论容颜、武艺、文才,还是针线之巧、烹饪之精,都要比石夫人闵柔高出一筹,浑不似石破天从小熟悉的那个面容丑陋、脾气暴躁的妈妈。石破天对此当真是难以索解。更没料到,梅芳姑在与石清一番对话之后,突然大叫一声,奔入草房之中。梅文馨和丁不四跟着奔进,不一会,忽听丁不四大叫:"芳姑,你怎么寻了短见?我去和这姓石的拼命!"屋外的石清等人无不大吃一惊。
梅文馨抱着芳姑的身子,走将出来。众人的眼光一齐都向石破天射去,人人心中充满疑惑:"梅芳姑是处女之身,自然不会是他的母亲,那么他母亲是谁?父亲又是谁?梅芳姑为什么要自认是他母亲?"石破天心头一片迷茫,似完全没有反应呆了一般。看看梅文馨,又看看梅芳姑,再看看阿绣与石清夫妇,再回过头来看看梅芳姑和梅文馨。忽听阿绣哭了起来,一时似乎还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
丁不四哑着嗓子道:"姓石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石清抬头道:"怎么?"丁不四道:"是你这家伙害死了我的芳姑。"石清道:"丁前辈,我没害死你女儿。梅姑娘是自己……"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
丁不四怒道:"你说我女儿是自寻死路?"说着一掌向石清推出。石清自然避开,也不还手,只退了一步,丁不四接着又是一掌。
白自在忍不住道:"丁老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丁不四接连几掌,都被石清从容避过。一听白自在插话,忍不住接口道:"我怎么不是了?我老人家怎么不是了?你是什么东西?我女儿花容月貌、千娇百媚、武艺高强……"
"自作多情!"白自在见缝插针,终于截住了丁不四的话。
丁不四不禁一怔,这话正中他的痛处。白自在一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会对这么一个糟老头有一段说不清且割不断的情史,忍不住就要妒火中烧。
丁不四又气又恨,忍不住向一旁的史小翠瞟了一眼,见她不动声色,似乎是没注意白自在所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丁不四一手撇开石清,一拳径直朝远在一丈开外的白自在打去。白自在也怒气勃发,迎上前去,打将起来。两个白发老者,一如疯虎,一如怒狮,不以招胜,而以势取。
正当此时,忽听那一边梅文馨大喝道:"狗杂种!你干什么?!"石清夫妇回头一看,见原来是石破天呆了半天,终于慢慢地走到梅芳姑的尸体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了梅文馨一跳。石破天似未注意丁不四和白自在打了起来,也没注意梅文馨的高声大喝。跪倒之后,拉着梅芳姑的手臂"妈——"的一声大叫起来,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
梅文馨一边护住芳姑的遗体,一边尖声喝道:"狗杂种!谁是你妈?她不是你妈!你这无情无义的狗杂种,怎么会是芳姑的儿子?"不知怎地,梅文馨对石破天似有无限的厌憎。
石破天喊了一声"妈——"后,嘴张而不合,却又哑口无言,忽地一口鲜血,两行泪水一同喷出,向前扑倒在地,昏死过去。闵柔与阿绣忙抢上前来,扶住石破天。阿绣泪眼之中看到石破天的脸色灰白,似是没了气息,一时哽咽不止,一口气下去竟是再也吐不出来。石清、史小翠分别为石破天、阿绣推宫过血。
一时之间,草屋前的众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梅文馨的哭泣之声,伴随着丁不四、白自在打斗的呼喝。
不一会儿,石破天气息顺畅,睁开了眼睛,一时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看了看正在拼命打斗的丁不四和白自在,大叫道:"白爷爷、丁四爷爷,快快住手!"二老似无所闻,他们之间的打斗岂是人微言轻的石破天所能阻止?石破天无奈,转过头来,见到梅芳姑的遗体,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正在拼死争斗的白自在和丁不四,似被石破天的大哭所惊,竟然不约而同地住手罢斗。丁不四回到梅文馨身边,看了看她的泪脸,又看了看女儿梅芳姑的遗容,一股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丁不四再也没有了打斗拼命之念,向着白自在涩声道:"你们走吧!"白自在夫妇和石清夫妇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留在此处已是多余,决定立即离开此地。阿绣也醒来了,回想起为他昏晕,自觉羞人,大人们决定要走,即使她一万个想要留在此地照顾石大哥,又岂敢开口?石破天仍然跪在地上,闵柔过去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打了个招呼,石破天抬起头来,眼中留恋之意一闪而过,随即低下头去,看着死去的妈妈梅芳姑。闵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拉着石清的胳膊并肩离去。阿绣本也想与石大哥打个招呼,终于不敢,只是在史小翠的背后扭过头来看石破天,恰好石破天抬起头来,立即满脸通红了。
白自在一行默默无语,渐行渐远,经过两个下山的弯道,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在喊:"芳姑!芳姑!救命哪——"阿绣刚要说话,只见爷爷和石清一左一右,从她身侧如箭射出。待史小翠、闵柔带着阿绣赶到,已只见到被救的两个女子,年长者约莫三十余岁,虽云鬓散乱,脸有血迹,身上有伤,仍能见出姿容不俗。另一个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或许还比阿绣的年纪小一点,虽也满脸通红,额上见汗,但却没有负伤。见她模样,与那年长的女子有三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稚气和几分英气。
那年长的女子稍稍整理了一下鬓发衣衫,即向白自在、石清二位行礼,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史小翠忙道:"不必客气!娘子身上有伤,让我给你看看。"那女子见史小翠白发满头,又行了一礼,道:"多谢婆婆!这点伤势倒是不妨。"从身旁的包袱之中掏出几种油膏药粉,也不避人,便撕开衣袖,露出伤口,将药膏药粉涂抹上去,只几下子,就将几处伤口处理完毕。史小翠见她如此麻利,愈发感到惊奇。
那女子道:"若非几位大侠高人及时相救,小女子母女二人今日必定不堪设想!小女子无以为报,想要请教几位大侠的高姓大名!"史小翠一一作了介绍,那女子与众人打过招呼,低声对史小翠、闵柔等人道:"小女子姓华,喏,这是我的女儿,叫做阿惠。"史小翠向阿惠点了点头,见那边的白自在似乎有些不大耐烦,史小翠忙道:"好吧,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为何要与你娘儿俩过不去?"姓华的女子正色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从未见过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拦住我和阿惠。"说着,脸上不禁一红,原来那些人围攻她们母女,显然是对她们母女不怀好意,但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又如何说得出口?
闵柔突然开口道:"华女侠刚才是在喊'芳姑救命'?"这时白自在也更加不耐烦了,大声道:"石清老弟!时候不早了!"那姓华的女子听到"石清老弟",身子一震,匆忙朝石清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闵柔,道:"恕我无礼!石大侠、闵女侠莫不是江南玄素庄庄主夫妇?"石清微微躬身,道:"江南石清,正是区区在下。这是我的夫人。"
"哦!天哪!你们是从孤梅岭上下来?可见到了我的芳姑姐姐?"闵柔道:"你,你认识芳姑?她、她……已经去世了!唉——"那女子尖叫道"什么?谁杀了她?"闵柔道:"梅姑娘是自己、自己自缢的。"
那女子道:"那怎么会?那怎么会?!她还要找她的儿子,不对,你怎么叫芳姑姐姐是'梅姑娘'?"闵柔摇头叹息道:"此刻梅姑娘的父亲母亲,梅姑娘的那个儿——养子都在山上,华女侠上山去就知道了。"她不欲多说梅芳姑之事,说罢,向石清等人示意,转身要走。
没想到那姓华的女子竟不顾礼数,上前紧紧拉住闵柔的衣袖,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世?"闵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言声。
史小翠突然插言,问道:"你知道那孩子的身世?"她这一问,闵柔、石清、白自在、阿绣等人无不心头震颤,一同朝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姓华的女子突然盯住石清,深看了一眼,瞧着他鬂边虽微见白发,白面黑须,仍是眉清目秀,仪表堂堂。此举让石清颇感局促,让闵柔心中一动。那女子又盯着闵柔的眼睛,问道:"你,你们当真不知道他是谁?"闵柔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不怕你见笑,我曾以为他是我的孩子,可是,唉!"大家一时无言。那姓华的女子又深深看了石清、闵柔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没认错,那孩子正是你们的孩子!"此话一出,当场之人无不震惊,都觉难以置信,但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又不能不信。闵柔喜极而泣:"你说,你是说,他,那孩子果然是我的孩儿?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女子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处却不是说话之所,我要上山看梅姐姐,不如你们随我一同上山,待我与你们细说,好不好?"石清夫妇对视了一眼,此事关系重大,只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决定上山去见石破天。
白自在夫妇想到要上山重见丁不四、梅文馨,均感无味,决定先行下山乐。阿绣虽然不愿下山,但见爷爷奶奶决意如此,又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告别之际,石清向白自在夫妇郑重道谢,并提醒他们注意围攻华氏母女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二人的武功颇有些古怪。白自在说不妨事,他知道,有一个人的武功似乎与侠客岛有关,不过没到火候,不难对付。石清听说其中有人的武功与侠客岛有关,大吃一惊,但心怀儿子,来不及细问,匆匆而别。
此时山上,石破天一直跪在梅芳姑的遗体之前。梅文馨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狗杂种"本来极不耐烦,想杀了他,或者将他赶走,使自己眼不见为净。只是素知石破天武功十分的古怪,南海岸边救史小翠与阿绣的那几招,简直是匪夷所思,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想到石破天这小子居然为芳姑之死而闭气吐血,抑且如此长跪不起,显然对芳姑情真意切。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感动,又有些疑惑和茫然。
丁不四见山路上一行四人向此处走来,石清夫妇也在其中。心下戒备,与梅文馨迎了出去,还没开口,与石清夫妇同行的一个中年女子先行向她招呼:"你……你是梅姨,是芳姑的妈妈?这位是芳姑姐姐的爹爹了?小女子拜见两位前辈!"梅文馨颇为吃惊,冷声道:"你是谁?"那女子道:"我姓华,叫做丽娘。是芳姑姐姐的朋友,芳姑姐姐呢?我要见她——"也不待梅文馨答话,径直朝门内走去,见到梅芳姑的遗体,扑了上去,抱住芳姑,大放悲声。
丁不四、梅文馨面面相觑,石清夫妇更是尴尬。梅文馨还是瞪着石清不放,涩声道:"你又来,要做什么?把芳姑逼死了,还不够么?"石清一派温和,道:"前辈见谅。我们是这位华女侠邀来,说是事关石破天这孩子的身世,我们不能不来。万望见谅!"梅文馨奇道:"什么事关孩子,什么身世?"闵柔早已经忍耐不住,从丁不四身边挤进门去,扑向石破天,连头带肩一抱搂住。石破天没想到躲避,即被她抱了个满怀,扭头一看,见是闵柔,心中一阵温热,口中道:"石夫人!"闵柔一听这一声"石夫人",万千委屈与伤感一齐涌上心头,大哭道:"石夫人!傻孩子,我可不是什么石夫人,我是你娘,你是我的孩儿啊!"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将石破天搂得紧紧的。此时华丽娘已经收声止哭,低头看了看芳姑的遗容,显得十分丑陋,不禁"啊"的一声,道:"对不住,对不住!石公子,这位闵女侠实实在在的是你的娘!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完。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紧给梅姐姐用药。各位今晚在此歇息,待我用完药再说可好?"
"用药?可……可梅……梅姑娘不是已经……?"闵柔不解。
"是呵,梅姐姐已经死了。我更要为她用药,将她脸上的易容膏洗去。梅姐姐花容月貌,能不叫她恢复原先的样子么?"
"梅……梅姑娘是易容?不是毁容?"
"是呵,是易容。还是我帮她配的药。对不住,我要进去了。惠儿,过来!"阿惠一边哭,一边与母亲一道将安放梅芳姑遗体的门板抬起,径向卧房之中走入。
闵柔与石清两人互瞧了一眼,又一齐朝石破天看去。虽然那华丽娘没有言明,但他们早已猜出这个孩儿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了。他肯定不是长子石中玉。那么必是自己的次子石中坚无疑。原来石清夫妇生有二子,长子名石中玉,次子名石中坚。石中坚幼时,不幸被梅芳姑乘石清夫妇不备之机偷盗而走,两天之后还回来一个死婴儿,面部被刀斩剑刺得模糊不清。石清夫妇只道是自己的小儿子被梅芳姑狠心杀死,既悲痛又愤怒,但梅芳姑早已失去了踪影,无法找她报仇雪恨。从此石清夫妇在江湖上寻找梅芳姑,一直毫无消息,以至于成为石清、闵柔夫妇间的一块心病。此次好不容易听说梅芳姑的下落,找到了她,却没料到她竟然只与石清见了一面就自杀身亡了,使得石破天的身世之谜再也无人知晓。要不是华丽娘,闵柔夫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这个石破天,竟然就是他们以为死去多年的次子石中坚!
见石破天仍是一无所知的模样,闵柔忍不住走过去抱着石破天肩膀哭道:"孩儿!你知道么?你是娘的亲生儿子,真正的名字叫做石中坚!"石破天被闵柔搂住,只觉闵柔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自己却是一片茫然,道:"你说我叫石中坚,你是我娘?"
"傻孩子!娘还会骗你么!喏,你爹爹也在这里。我真的是你娘呵!你是我的坚儿!你不听见了那位太太说的话么?我会骗你么?你爹爹会骗你么?"闵柔无限激动,几乎有些语无论次。石破天抬头看去,见石清也早已是热泪盈眶。
石破天还是没办法弄清,口中便道:"她怎么不可能是我的妈妈?难道我会连妈妈也认错?" "你没见到她手臂上有守宫砂么?"
"守宫砂是什么?为什么她有守宫砂就不是我的妈妈?"他这一问,石清、闵柔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闵柔仍想细心解释:"傻孩子,你不知道,有守宫砂,就表明她还是一个处女啊!处女怎么会生孩子?"
"处女怎么不能生孩子?"闵柔苦笑一声,柔声道:"处女就是还没有结婚的女子,怎么能生孩子?"石破天一时无话可说,心中仍是似懂非懂,看了看闵柔,见她满眼都是期待的神色;又看了看石清,石清的眼中也尽是父亲的温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自己的"妈妈"问个清楚明白。想到此,不顾一切地冲入里间卧室。
不一会儿,只见石破天又冲了出来,喊道:"这不是我妈妈!这不是我妈妈!"外间众人大吃一惊,只见石破天头发蓬乱,双眼发红,一副发疯犯傻的模样。不一会儿,那华丽娘与阿惠一前一后,抬着门板重回厅堂。石清一看梅芳姑的遗容,也顿时呆了,难怪石破天说这不是梅芳姑,就连他也难以置信,眼前这安详地躺在白缎上的人居然是梅芳姑!她修眉入鬓,长睫如影,肌肤如脂,脸上红润,似飞动几朵云霞,虽明知她气绝多时,仍觉气韵生动,光彩照人。说什么也不像是已近四十岁的人,看起来不仅要比与她实际年纪相仿的闵柔、华丽娘要年轻得多,甚至让人感到她至多比静立在一旁的少女阿惠年长一二岁的样子。身穿白底红花绸服,梅花点点如血,似乎能闻到它的阵阵清香。当年石清所见的梅芳姑,也远不若眼前之人美貌生动。一旁的闵柔不禁拉住石清的手,看到痴了。
石破天在一旁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透,又丑又老的"妈妈"怎么变成了绝色美女!向华丽娘问道:"你说,这……这人是我的妈妈?"华丽娘道:"不错,她用了易容药,才变成了那个样子。"石破天还是不解:"小时候家里没人,她……她也易了容?如何不让我看见她的真正的样子?"华丽娘道:"傻孩子,你懂得什么?你哪晓得女为悦己者容,既然心上人对自己的容貌看也不看一眼,即便不毁掉,那也要遮起来,不让任何其他的男人看了!"说着看了石清一眼,只见石清还是痴在那里。又道,"再说我家的易容药与旁人家的不同,不仅洗之不去,就是要去掉也难。若非专门用药,一生也不会消褪!"石破天自是不能再疑。他虽然不通世故,但再愚再傻,也知道不以真面目相见的母子,决不可能是真正的母子!这也意味着,自己对妈妈所有的怀念、所有的留恋,自己要找到妈妈的所有希望、所有梦想,原来都是虚空!这个妈妈,不但从小打他、骂他、讨厌他,而且还一直都在欺骗他!石破天平生第一次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不住放声大哭。闵柔忍不住要去劝他,石清却将妻子拉住,示意该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良久,石破天终于收声止哭,石清、闵柔两个人一边一个,护卫着他。一个为他抚背,一个给他擦泪,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天已渐黑,星月早已升起,屋中却是人影恍惚,难辨真颜。华丽娘找来几支松柴火把点燃,安放在厅堂的四角。然后母女二人进入厨房,悄悄为大家准备晚餐。
闵柔这时道:"华女侠是华陀庄庄主的千金吗?"华丽娘道:"正是。"原来这美妇华丽娘,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华佗庄庄主华十八的女儿。华家世代以医药传家,祖上是三国时的一代名医华佗。那华佗曾为关云长刮骨疗毒,又要给曹操破脑治病。只是那曹操性格多疑,虽与华佗同乡,却无论如何也信他不过,再说破脑之术也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就将华佗杀了。华氏家人不得不四处躲藏,怕曹操要斩草除根。直到曹操死后,华家的人才敢稍稍露面,继续行医;司马氏以晋篡魏,曹家败落,华家人才敢回到故乡。为纪念先人,就将自己的村庄改为华佗庄。
那华佗庄的当代庄主华十八,不但医术精深,尤喜药学,终生钻研药物知识。这易容之药就出自己他的手笔。他有三个儿子,只有丽娘这么一个女儿,不用说是得到了父亲的十分娇宠。历来传子不传女的用药之术,居然也对丽娘破例相传。只是华十八医药之学通神,武功却平平,远不足与江湖上的真正高手相比。幸而人人皆知华十八是一代神医,为人又谦和爽快,倒也没有谁与他过不去。华丽娘美貌活泼,性格喜闹不喜静,时不时的跟着父亲四处行医,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在豫西朱阳关结识了中州武林世家郑家的长公子郑庭笈,一见钟情,两情依依,三年之后就嫁到了郑家。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正逢江湖中第二次出现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使者,用铜牌邀客,听说不去者就要满门遭灾。郑家非一帮一派,但因在江湖上一向赫赫有名,所以也不得不防。郑庭笈之父郑光芝听了江湖上的传言,以为侠客岛二位使者一到必会玉石俱焚,自己已经扬名立万,成家生子,死不足惜,漫说无处可逃,就是寻到桃源可避强秦,自己一世英名也必付于流水。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折衷的法子,让刚刚成亲的长子庭笈带着新媳妇华丽娘出门远避,躲到了熊耳山深山老林之中。
不料熊耳山中却并非太平世界,陕西商山派掌门人霍正清率领门下几位弟子也正避祸此山之中,山中生活寂寞,忽见华丽娘这样的美貌娇娘,就起了祸心,趁酒热情浓之际,忽下辣手,点了郑庭笈的穴道。华丽娘武艺不高,不几招也被制服。霍正清的大弟子张驴儿将她拉到偏房之中,以看管华丽娘为名,率先对她大施轻薄。
眼见华丽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料那一天梅芳姑恰好来到此地。因为失恋,骄傲孤僻的梅芳姑只觉无颜再见自己娘亲,四处飘零,不知不觉也来此山中,听见了华丽娘的呼救之声,见张驴儿对华丽娘大施轻薄,一招"梅花三弄"将张驴儿的左、右太阳穴及心口三处全都点到,张驴儿就此一命呜呼。
那霍正清命人收拾了郑家仆从,自己急忙来到偏房,看到梅芳姑将华丽娘的穴道解开,双姝并立,宛如天仙姊妹。梅芳姑的容貌比华丽娘尤胜三分。霍正清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叫道:"要捉活的,不要伤了她们!"华丽娘惊魂未定,眼见又陷入了商山派师徒的包围之中,她武功不高,又担心郑庭笈的生死危亡,几招之后,又被点了穴道。那梅芳姑的打法却自不同,仿佛蝴蝶穿花,在人丛中穿来穿去,出招时姿态优美,但却招招狠辣,中招者非死即伤。也亏得霍正清要捉活的,这才让梅芳姑一气杀了四五人,转眼之间,又打倒了一个。霍正清眼见这梅芳姑如此厉害,紧紧腰带,喝退弟子,踱到梅芳姑面前。
梅芳姑抢先一步,一招"竹叶婆娑",跨步出招,飘飘忽忽地向霍正清的眼睛射来,霍正清眯眼尚未睁开,惊觉敌招已到,亏得比梅芳姑足足高了一头,这才避开了那一招。不过在他仰头之际,梅芳姑的手指顺势而下一拖,将他的胡须抓下一绺。这下可惹动了霍正清的真怒,大吼一声,左拳直击,右臂下沉,欲将梅芳姑的双手折断。梅芳姑一招得手,抓住了霍正清的胡须,却似嫌脏了自己的手,顺势一甩手,自然地避开了霍正清的那一招得意的"商山第一式"。梅芳姑先手反成后着,霍正清得势不饶人,将"商山十八式"一招一招地使将出来。逼得梅芳姑一步一步地后退,不料商山派的众徒自身后围将过来。只是师父与人过招,徒弟们未便轻动,对梅芳姑是围而不攻。梅芳姑眼见难以招架,如落到对方手中,必定会受到羞辱欺侮,立即一招"凤凰涅槃",向自己的喉头捏去。这一招将霍正清也惊呆了。
眼见梅芳姑必死无疑,忽见一枚黄灿灿的铜牌自门口飞入,撞在梅芳姑的麻穴之上,梅芳姑的手臂忽然一软,那铜牌又飞了回去。
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两个人,一穿青,一穿黄,一胖一瘦,都是年纪轻轻。刚才的铜牌,显然是出自他二人之手。众人惊愕之际,只听那穿黄衣的青年道:"你是商山派的掌门人霍正清?"说话时却似未看着霍正清,而是对梅芳姑看了两眼。梅芳姑即刻转过身去,也不言谢。那青衣人却将郑庭笈、华丽娘的穴道解开。
"你们是何人?"霍正清又惊又怒,心里已猜出大概,口里却不便服软。
"我们是你要躲的人。"那青衣人接口道。
"笑话!我霍正清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躲你?"
"你淫人妻女,作恶多端。共强奸妇女一十九人,杀人灭口十七人,还有二人被你剜眼割舌……"那黄衣人道。
& & "你!你……你们怎么知……"
"我们赏善罚恶二使今日到此,专为罚恶而来。动手吧!" "且慢!"霍正清急道,"你们既然是从侠客岛来的,那我一准去赴宴就是了!"
"赴宴?!谁请你去赴宴?你这样的恶霸,也配去赴宴?"那黄衣人一边说话,一边将商山派的徒众点倒。
青衣人直向霍正清攻来,形似梅芳姑刚才所使的那一招"竹叶婆娑",可同样的一招,霍正清避得过梅芳姑,却避不过那青衣人。两只眼睛登时被那青衣人挖出。青衣人随即在他胸口补上一掌,霍正清轰然倒地不起。那青衣人又从怀中取出两枚牌,约有巴掌大小,随手将它们钉在门楣内侧。忽然清啸一声,二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如梦如幻。
梅芳姑见那两枚闪闪发光的铜牌,一枚牌上刻着一张笑脸,另一枚牌上却刻着一张凶脸。也猜不出是何意。再看华丽娘,只见她与郑庭笈在一旁私语,相互安慰,刚才这一幕生死危难,显然让这对年轻夫妇相互间更加珍惜。梅芳姑忽然心中一酸,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弯腰拔起一名倒地的商山派门徒的腰畔弯刀,手起刀落,将倒地未死的商山派众徒一一杀死。
郑庭笈、华丽娘这才双双走上前来,弯腰作礼,谢过相救之恩。
这一段往事,丁不四、梅文馨、石清等人听得无不悚然动容。石破天又不觉想起当日遭遇张三、李四二位兄长的情形,随口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我们在一起一住几个月,慢慢地,梅姐姐就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我知道她必有伤心之事,再三追问,她才对我说了她的遭遇经历。她说她怎么也想不通,那石……石公子怎么会……"众人都明白梅芳姑的心事,只有石破天似懂非懂。
华丽娘又道:"过了几个月,梅姐姐忽然要下山,说她要再去找石公子一次。几个月后,梅姐姐再回山时,却多了一个婴儿。我还以为是她捡来的,不料她说是抢来的,是石……石公子的刚刚出世的第二个孩儿。我劝她将孩儿送回去,她却不应。这个孩子,自然就是他——"说着向石破天伸手一指,石清、闵柔的两道温暖的目光也一同向石破天投射而来。
华丽娘继续说道:"我们三个大人在这无人的山中,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倒也真解了不少寂寞。再后来,我也怀了孩子。孩子他爹不放心家中老人,便决定一同下山探访。梅姐姐却说什么也不愿下山,怎么劝也无效。我知道她的脾气,她一旦拿定了主意,谁也不能劝她。临别之际,她硬要我给她施易容之术,说是不愿意再让人看到她的相貌。即便是这孩子,也不让他看到。唉,这山中寂寂,哪里有人看得到?梅姐姐是被伤透了心,从此不愿意再见到任何男子……"
"痴孩子!痴孩子……"梅文馨口中喃喃,无限伤心。
华丽娘继续说道:"我们回到家中,原以为会有大祸临头,哪知却太平无事。待我生下孩儿,再来山上探访,梅姐姐却又不许我们进门。说是不想让这狗……这孩子,"说着指了指石破天,"见到外人,更不愿让人知道她娘儿俩在这里。过了几年,她果然下山来看我们,见我生下了阿惠,她好生喜欢……再过了几年,梅姐姐又来了,说是小……小石公子不见了,急得什么似的。直到去年,梅姐姐才打听到这孩子做了长乐帮的帮主,偷偷地去看过一回,听见别人叫他为'石破天',还以为这孩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爹娘。想要见他,却又不愿,想要害他,却又不忍。过了几日到我家,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并说她对不住梅姨,这些年一直避而不见。如今心愿已了,再也无牵无挂,说是要再见石——石庄主一次,说明原委,便去找自己的妈妈。不料再过几个月,却又听说长乐帮主被侠客岛请去了,梅姐姐也要去找侠客岛,但谁也不知那侠客岛在什么地方,只得作罢。说是这孩子吉人天相,或许还会回来。所以又回到这里来等。约好我们昨日上山,这一回若是等到了这孩子,就要对他说明原委,并要把阿惠……阿惠……"
"娘——"阿惠听娘说到自己,粉脸飞红,叫了一声,那声音柔和清脆,娇羞无限。
华丽娘看了看阿惠,又看了看石破天,又道:"梅姐姐,梅姐姐说她也想通了。再也不自寻烦恼了。也不恨石夫人,也不怨石公子。不想,梅姐姐这样说,却没有真的想通——"阿惠、梅文馨一齐放声大哭。闵柔也双眼发潮,石清脸色苍白,大汗满头。石破天却是忍住了热泪,不再哭泣。
第二天,石清、石破天两人到镇上买来一具松木棺材,眼见天色将晚,众人稍加祭奠,便将梅芳姑装入棺中,葬于林边孤梅树下向阳之处。西边斜阳照来,将坟顶的影子长长地推向东方平地。归鸦声里,隐隐夹杂着丁不四、梅文馨两老的几声抽泣。石破天一直不言不语,也不哭泣,像是痴了一般。
第三天一早,闵柔就想拉着丈夫和儿子下山,但是石破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了梅芳姑的坟前,再也不动了。闵柔和石清去看他,原以为要儿子离开此地须得大费口舌,没想到石破天睹物伤心,愿意跟父母下山。
两家人一起向丁、梅二老告别下山,与石清一家三口同行,华丽娘十分的兴奋。走下枯草岭不久,就盛情邀请石清一家到她家做客。闵柔谢绝了,说是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实情却是她要与自己的这个得来大为不易的儿子单独相处,有无数的话要问儿子,更有无数的话要对儿子说。
到了一处山路的分岔口,两家分道而行。晚上在一户农家吃过晚饭之后,石破天便将小时候如何与梅芳姑一起生活,梅芳姑如何教他捉山鸡、猎野兔、烧饭做菜,他自己又如何熟悉山间的一切,知道哪里有竹笋、哪里有山泉等等,一一都说了。直说得闵柔又是欢喜,又是叹息。想到梅芳姑山居寂寞,孤芳自赏,石清的心头涌起了复杂的滋味。待到石破天说到自己的摩天崖上,如何为谢烟客烧菜做饭,谢烟客如何兴奋喜欢,就连石清也一起大笑起来。
石清、闵柔第一次见到石破天时,他还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子,那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个小乞丐会是自己的儿子。闵柔虽然也曾给过他一个小银锭,那只不过是泛泛的同情而已。现在母子终于在一起了,当然想知道儿子的一切。因而不断挑起话头,让石破天叙说童年往事,石破天自是毫不隐瞒,一一细说,甚至连梅芳姑什么时候生气、生气时候的模样,以及生气的时候总是对他说"狗杂种,你求我干什么?干什么不求你那个娇滴滴的小贱人去?"也都一齐说了。石清、闵柔听罢,不禁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已是半夜过后了。石清道:"话说不完,留着明天再说吧,半夜过后,天有些凉了。"没一会儿,石破天就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闵柔心潮难平,如何能够入睡?忍不住对丈夫轻声耳语道:"咱们要不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石清应道:"怎么?"闵柔道:"本来应该叫做中坚,我怕,怕这个名字有些不大吉利,听起来像是'奸儿',又像是'贱儿',不好听!"
"嗯。这孩子仁厚仗义,像是浑金璞玉,不如就叫做石中璞,你看如何?" "石中璞,石中璞,好倒是好,只是听起来不大响亮。"
"要听起来响亮,那就不如还叫做石破天!石破天惊,要多响亮就多响亮。"
"石破天!这个名字也有些不吉利,你想,长乐帮这么一闹,只怕石破天这个名字又太过响亮了。"忽听石破天瓮声地说道:"我喜欢石破天!"此言一出,石清、闵柔俱是大吃一惊。一个叫道:"这孩子!你还没有睡着?"一个则说:"我们吵醒了你?"石破天道:"不是。我睡着了,又醒了。"实情是,这一段时间,他一直是迷迷糊糊,醒了的时候像是睡着了,睡着了的时候却又像是醒着。三天以来,别人看他似乎完全正常,实际上在他的心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巨浪滔天,汹涌澎湃。三天以来,他活得简直就像是一个游魂,只感到天地之间,此心无可着落。梅芳姑之死,让他感到无限的憋闷,悲痛如割肉剜心,几乎随时都有可能窒息,灵魂要随妈妈而去。而发现梅芳姑的遗容真相,则又让他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就像是将自己心中的血肉经脉全部剜空,近二十年来的惟一梦想,就是要找到妈妈,与妈妈生活在一起,但到最后却发现,这个妈妈给自己的只不过是一个假相。而自己也真的不是她的儿子,非但不是她所亲生,甚至她养活自己的目的也不过是要向自己的亲生父母雪恨报仇。虽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且父母对自己的慈爱之情无可怀疑,但将来如何生活,却是全无把握,莫如说是全无对未来的设想和期待。过去空空如也,未来不可测度,石破天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最亲近的父母亲人身边,也会感到十分可怕的孤独,仿佛只有回到"狗杂种"时代,才会活得单纯快乐。三天以来,他开始走向成熟。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做走向成熟的准备。今夜,他是第一次面对自我,开动心智,本想把自己的事情想个清楚明白,但这样的问题又谈何容易?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听到爹娘在议论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他们虽是耳语,但爹娘的话却一字一句钻进他的耳朵。到最后,娘说要问自己是喜欢石中璞这个名字还是喜欢石破天,就忍不住说了出来,没想到这一说倒惊吓了爹娘。
闵柔起身摸了摸石破天的头,轻声说:"好,我孩儿喜欢叫石破天,那就叫是破天!"至此,石破天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还是叫做石破天。
& & 二、出 山
石破天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太阳当顶时刻。刚刚睁开眼睛,发现爹娘的双眼一起看着自己,见他一夜之后,已是神清气爽,脸上数日沉积的凄容倦态一扫而空,闵柔、石清自是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
闵柔偶然想到:"坚……天儿,那日你在南海岸边救史婆婆和阿绣的一招,似乎不是'登萍渡水',那是什么功夫?"想起那日石破天飞天救人的功夫,实已到不可思议的境地。
& & 石破天道:"什么功夫?我也不知道呵。"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石破天道:"是我在侠客岛上学的。也不知用得对不对?当时一着急,也来不及多想,跳起来救人要紧。"
"在侠客岛上学的功夫,不知道叫什么功夫?"石破天道:"也不是,我听白爷爷他们说,这套功夫也有一个名字,叫做'侠客行',说是前代诗人李……李什么伯所做。"
"李什么伯?"闵柔对此道一向不大内行,望着石清。石清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李白?他倒是写过一首《侠客行》……"石破天道:"对,对!是李白。不是李什么伯了。我真蠢。"说着自己在额头上叩了一下,惹得石清夫妇一齐笑了起来。
闵柔道:"乖孩儿,你哪里蠢了?你是没学过识字,连你娘都想不到李白,那有什么?过几天娘教你识字,叫你爹爹教你念诗书文章,你就文武双全了。"石破天道:"是。娘,我想学识字,人人都识字,我却不识,真是不好意思,总给人笑话。"
"乖儿子,这有何难,为娘教你就是。"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不识字,却为何又学了《侠客行》的功夫来?"石破天见爹娘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忙将当日侠客岛上学武练功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连龙岛主临终之际对他所说的"适才石室中的事情,你千万不可向旁人说起。就算是你最亲近之人,也不能让他得知你已解明石壁的武功秘奥,否则你一生之中将有无穷祸患,无穷烦恼……"也一一对闵柔、石清说了。他二人听了,一时做声不得。
至此,石清夫妇才算是真正明白了数十年来无人能解的侠客岛之谜:那岛上有二十四座洞窟,其中分别写有李白古风《侠客行》的诗句,图画、注释俱全,但真正的武功秘密,却既不在诗句里,更不在注释中,而是藏在字画的笔划形状之中!难怪数十年来,天下武功高手对此空前绝后的武功秘籍竟是无一人能够通解!惟一能够通解的,居然是这个根本不认识字的青年!而这个青年人,又恰恰是他们的儿子石破天!
想通了此节,石清夫妇故是欢喜,但却又像是大难临头一般,激动得浑身发抖!想到侠客岛上《侠客行》的绝世武功,普天之下只有自己的这个忠厚懵懂的儿子一人知晓!这固然是一个天大的福缘,但却更是一个天大的危机!稍稍不慎,就会成为整个武林的目标或公敌,江湖之上,谁不想抢得一块唐僧肉?
一想到此,石清不禁打起了一个寒战。看了妻子一眼,知道她的心事与自己一般无二。神情极端严肃地对石破天说道:"孩儿,那龙岛主说得对,你学了武功之事万万不可再对旁人说起!"石破天道:"是啊,龙岛主、木岛主也是这么说!"闵柔正容道:"孩儿,你还不大明白,这不要紧,要紧的是须得记住你爹爹的话!你不懂得江湖中人心险恶,武林人贪得无厌。一旦得知你学了这一身奇异功夫,弄得不好那就是杀身之祸!好孩儿,你学会了这套武功,既可以说是你的福分,也正是一个大大的祸害!"说罢,口干舌燥,头上见汗,眼睛瞪得大大的,等待着儿子的回答。
石破天见她说得如此严重,正经答道:"我听爹爹和娘的吩咐就是。"
路上,石清夫妇想到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将自己所有武功技艺和江湖人生的经验教给儿子,让他能够通达世故,领略人情,知道武林中的规矩,更知道江湖上的风险。
中午时分,三人终于走出山,来到一个小镇。镇子不大,却很古老,一家人来到镇子中最大的一家酒楼,要了酒菜,向老板打听此处能不能找到出租的空房子?酒店老板指点说,镇子最东边有一家姓纪的,在外经商发了财,回家乡来盖了一所房子,只有一个堂兄弟纪家鸿替他照看房子。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找到了纪家鸿。那纪家鸿三十多岁年纪,形容猥琐,老实巴交,闵柔拿出一锭银子,交到他的手上,随他开门一看,地方倒是不小,只是十分杂乱,而且肮脏。一家齐努力,三下五除二,这个院子立即旧貌换了新颜,可以安居了。
石清请纪家鸿买来文房四宝,当晚就叫儿子石破天与他一起,开砚磨墨、洗笔铺纸,然后见他运笔如飞,在一张大纸上写了二十四句诗,自然是李白的名作《侠客行》,这是想帮助儿子回忆起忘却的武功。不料儿子对此却全然没有反应,说:"这些字都有些面熟,但我一个也不认识!"闵柔见此,知道儿子是真的没学过文字,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个"石"字,从姓名开始教他识字、写字,石破天好半天才学会。晚上石破天躺在床上,犹在想自己到底是学了三个字还是两个字,若说是三个字,那"破"字之中明明包含了一个"石"字;若说是两个字,却又明明是"石破天"三个。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临睡之际,仍在想那"天"字的一撇一捺,如何能够两边平齐。
第二日一早,石破天就起来练习"石破天"三个字,练了多遍,已写得颇为周正。闵柔自有一番夸奖,又教了他山、水、江、湖、天、地、日、月、星、人、口、耳、足、手、目等等。石清怕他对文字过于着迷,荒疏武功。直到傍晚时刻,才终于抓住他练习了一路拳法、一路轻功。
次日一早,闵柔、石破天母子开始正常功课,石清仍在房中琢磨《侠客行》武功。闵柔发现,有人在纪家院子门前转来转去,人数似有不少。没过多久,外面有人将院子门拍得山响。
闵柔开门一看,见来的都是本地居民,问了半天才知有一日石破天练功之际,那纪家鸿恰好在外面游荡归来,从院门缝里,见到石破天在院子中不时飞了起来,不禁吓得双腿发软。见他一个巴掌在一块青石板上摸了一摸,那块石板就成了粉末,更是魂飞魄散,差一点闭过气去。石清听出是房屋主人的脚步声,也没多加理会,只注意儿子的轻功是否也有滞涩之处。过了一刻,纪家鸿再次大胆睁开眼睛,见石破天仍在飞来飞去,惶恐之意又生,怕他飞来飞去碰了自己,那巴掌在自己头上摸那么一下,那还了得?赶紧连滚带爬,却又小心翼翼地溜走,深怕石清父子发现,那可就没有命了。当天夜间,山口镇居民大半已经知道,住在纪家的那个小伙子会飞!一巴掌能将青石板拍得粉碎!这一说,引发了小镇居民浓厚的兴致,纷纷议论起那个会飞的小伙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的说是道士,有的说是神仙,有的说是捕快,也有的说是强盗。总之这一家人来路不明,看上去全都斯文得体,谁知道他们的儿子竟然会飞?此事异乎寻常,颇让人捉摸不透,更放心不下。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小镇上好事的居民便不约而同地来到纪家院子外,总想看个究竟。
闵柔、石破天听了这些话,当真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次日一早,新的麻烦却又来了。这一回来的可不是乡里的居民,而是县里的九个真正的捕快!有人上前将院门拍得砰砰乱响。闵柔出来开门,见了几个公差模样的人站在门前,颇感诧异,问道:"不知公差大人到此,有何贵干?"那公差没料到前来应门的居然是个温柔贤淑的美妇,咳了一声,大声道:"你当家的呢?叫他出来!"石清急忙走了出来,石破天也跟着走了出来。石清道:"大人贵姓?有何贵干?"姓公差道:"我姓孙。你们在官坡镇做的好事发了,跟我们走吧!"石清奇道:"孙大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官坡镇、民坡镇?我可没听说过。"姓孙的道:"到了此刻,你还想瞒?弟兄们,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说着,伸手就要来抓石清,其他捕快则分头要抓闵柔、石破天。石清捉住对方的手,轻轻一捏,姓孙的只觉手臂一麻,半边身子就不像是自己的了。
石清不用看,就知道妻子闵柔伸手接过了对方的杀威棒,反指着对方,也不动手。但石破天却被两个人抓了臂膀不放。石清盯着姓孙的,慢声道:"孙大人要抓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吧?"说着,手也就松了。又道:"请到屋里说话,请!"闵柔见丈夫如此说,也就道了一声"得罪",将杀威棒还给了对方。见抓住儿子的几个人仍不松手,明知儿子无碍,但仍不禁有些生气。命对方把手松了。
姓孙的只好见机行事,点了点头,众人一齐拥进了院子。
原来是十天前,本县官坡镇一家姓孟的富户遭劫,全家老幼尽数被杀。这不仅是本县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血案,而且这家老太爷的大儿子不仅在外做官,而且还是本府知府的同年。知县大人深知此案干系重大,若不早日抓住罪犯,了结此案,自己的官职必将不保。是以丝毫不敢怠慢,限定本县都头孙老大十日内务必破获此案,否则不但孙老大要重重受罚,连所有捕快都要统统治罪!这些日子,孙老大等人心急如火,却始终没找到头绪。直到昨日偶然听到说这镇上有一家外乡人如何如何,这才如同拨雾见日,算是找到了目标:第一,这样的案子本县之内是不会有人作的,作案者必定是外乡人无疑,若非作案,他们来此作甚?第二,作案者当然必定懂得武功,或者法术,而这石家一家人又恰恰都会武功,而且还被镇中居民发现!这案子若不是他们作的,还会有谁?官坡镇在本县大名鼎鼎,石家既然来到本县租房居住,那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可他偏偏说他不知道官坡镇,岂不是不打自招?此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孙老大!
石清问孙老大到底意欲何为,孙老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石清夫妇哭笑不得,设若是江湖中人这样对待他们,他们早就要给对方好看。但现在面对的却是县衙里的官差,他夫妇一向行侠江湖,名声远播,总不能在这一众乡民面前公然抗拒官差。再说正要对儿子言传身教,若是抗拒官差,怎么对儿子解释?更重要的是,天儿学得了绝世武功,正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才找到这么个穷乡僻壤,若是公然抗拒官差,那不是要闹得满世界都知道?
孙老大见石清夫妇脸色变化不定,越发觉得自己找对了人。就对几个手下示意,让他们进房去搜。石清本欲阻挡,但想他们也搜不出什么,不如让他们自由行事。搜不出什么来,总不会再罗嗦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且忍一忍再说。
过了半晌,那几个官差才先后回到堂前,对孙老大说只找到了两把剑和一个包袱,其中有几个金锭,外加百余两银子,另外还有文房四宝若干。孙老大见到手下人没有搜出更多的银两,颇感意外,但却搜出了两把剑,这不是凶器又是什么?再一想,这一家人就这么一点行李,却要到这里来租房子住,岂非令人难以置信?
闵柔看着石清,等他拿个主意。不料石清却道:"好吧。我们跟你去县衙。"孙老大得意洋洋,嘴里哼着小调,押着三个人在通往县城方向的官道上行走。经过一片山林,石清突然停了下来。孙老大喝道:"快走!你们是想带着枷走?"闵柔早已动起手来,连点了四个人的穴道,另外五个人的穴道,自然是被石清点了。
闵柔取回自己的东西,石清对孙老大道:"告诉你,官坡镇在东南西北哪一方我们都不知道,镇上的血案与我们一家无关。若真是我们干的,此刻就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蛮不讲理,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就此告辞!"闵柔见孙老大眼珠子乱转,嘴却无法合拢,知道他的哑穴也被点了,心中不忍,给他解了哑穴,才离开,身后却传来孙老大的哑声呼叫:"爷爷饶命!爷爷奶奶不杀我等,野兽却要吃了我们!野兽不吃我们,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不回到县衙,知县老爷也要打死我们!"石清夫妇一想也是,索性将他们的穴道全都解开。没想到孙老大穴道刚解,就想抱住闵柔的腿哭道:"明日期限到了,抓不到人犯,我等还是要被打死!"他这一哭,所有的公差也一起大哭起来。闵柔怒道:"怎么,你还想将我们当成人犯抓去?那官坡镇血案,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孙老大摇摇头,旁边一人道:"别的线索没有,只是,只是听说,听说血案发生前一天,孟老员外家中来过一些官差,共有七八个人。"石清道:"这就是了。是些什么官差?从哪里来的?"孙老大又大摇其头,说道:"那没有用,说是孟老员外的儿子,孟知县派来的。"石清道:"你们有没有问那孟知县,是否派人到自己的家里?"孙老大摇头道:"没有。小的不敢问。"石清忍住心头不快,继续道:"你听了,应该去问孟知县。若人是他派的,则无话说。若人不是他派的,那就要找这些人了!"孙老大道:"若是这些人作了案走了,小的们,小的们上哪儿找去?"石清见他如此无能,却又惫赖,心想自己也不必生气,继续道:"你想啊,若这些人真的是强盗,他们怎么知道孟员外的儿子在外做官?一定是有人通风报讯。这通风报讯的人,如不是孟知县身边的人,就一定是镇子上的人!"孙老大和他的手下一起点头,觉得石清言之有理。孙老大道:"爷爷说得是,小的斗胆,还想求爷爷救人救彻底,帮我们——"石清摇摇头,示意妻儿,运起轻功,刹那间就消失得无踪无影。
一家人不再经过那小镇,只得翻山越岭而行。恰好在路上见到了一个山洞,洞中不仅发现了烟熏火燎的痕迹,而且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石破天以为这是天生的山洞,石清却说,这里很可能是一个被废弃了的采石窟。石清夫妇一想在村镇中生活固然方便,但要练习武功,却难免会惊世骇俗,于是安顿了下来。
闵柔继续教石破天学习常用的文字,石清则一边督促他自行练功,一边将江湖上各家各派的名称、渊源、人员、武功,以及江湖上的规矩,禁忌一一细教。石破天进了深山,本不想再练什么武功,只是爹娘的话不能不听。一开始,只是为了爹娘高兴才学,到后来却也不禁兴趣盎然。
如此数月过去,石破天学文习武,进步飞快,与几个月之前相比,几乎判若两人。闵柔、石清心里,自是欢喜无限。
这一日闵柔对石清道:"师哥,今日你教他一些诗文吧,光是学字,只怕记不牢靠。"石清道:"那我就教李白的那首《侠客行》,天儿的武功来源于此,应该教他。"闵柔闻之拍手叫好。石破天也十分的兴奋。
石清道:"这一首诗,是唐代的大诗人李白……"石清尚未说完,石破天问道:"爹爹,什么是诗?"石清道:"诗么,就是古人写的歌,歌你听过么?"石破天摇摇头,石清又说了几句,石破天仍是不解。闵柔道:"孩儿,听娘唱一首歌给你听听。"说罢,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 &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闵柔的歌喉并不十分美妙,但在这深山之中,如此纵情歌唱,倒也有十分的动人。石破天听过如此动人的歌声,不禁呆了。就连石清久不听闵柔唱歌,也听得十分的入迷。只听闵柔继续唱道:"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 &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 & 名在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个"归"字唱得细腻委婉,七曲八折,忽起忽伏,渐唱渐低,停歇之后,似还绕于林间。石破天大喜道:"娘唱得真好听!"石清也连连拍手欢呼。闵柔倒不好意思起来。道:"这就是古人的歌,也叫做诗。唱出来的就是歌,写下来就是诗。"石破天道:"这一首歌谁写的?"闵柔道:"这是三国时的一个大诗人曹子建写的,叫做《白马篇》。天儿,还是听你爹爹说吧。"石清也不推辞,道:"你娘刚才唱的是一首诗。《侠客行》也是一首诗,写诗的人就叫诗人,这李白正是一个大诗人。"接着又将李白的生平事迹简略说了几句。又道:"李白的这一首诗是写两位古代的侠士的故事。"石破天又问:"什么是侠士?"石清、闵柔又只有给他慢慢解释。待到将诗中的朱亥、侯嬴的故事说完,天已近午。
三天之后,石破天居然将一首《侠客行》24句诗尽皆记熟,字也写得出来。只是有一桩,令石清、闵柔大惑不解。石破天明明十分的聪明,教什么都能学会。但学到《侠客行》中的字时,却有时不按笔划顺序去写
。比如"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中的"诺"字,本应该先左后右,右边的则要先上后下,可石破天却是先右后左,先写"若"后写"言。"又比如那"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的"素"字,本应该从上到下,石破天却是从下到上,先写"小"再写"幺"后写"主"。至于笔顺的先后,就更是不依常规,错得古怪。任石清、闵柔再怎么说,石破天听时能懂,写时却又重犯。如是每一个字学了几十遍,也不中用。不过他只是笔顺不对,字倒是写得不错,若不是看着他写,谁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对此,石清夫妇只能是莫名其妙。倘教他别的诗、别的字,他却又能写得一笔一划,中规中矩,丝毫不错。
闵柔和石清商量了多时,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缘故。最后只好还是问儿子:怎么别的字一学就会,并不倒笔,怎么到了《侠客行》中的文字却常常出现倒笔,且改也改不过来?石破天一开始也说不出过所以然来,仔细一想,这些字自己曾在侠客岛上见过,当时不认识这些字,但却记住了他们的笔划,因为这些笔划有的是剑形,有的是招式,有的则是内功。石清夫妇听了,作声不得。待要不信,知道儿子不会说谎,更不会对自己说谎。待要相信,却又如何能够想到,一套武功竟在这些字的笔划之中?有心要儿子按照这些倒错的笔划将这套武功完整地记录下来,这样自己也好指点于他,但石破天却又说自己并不完全记得,须看到侠客岛石窟中的文字图画才能想起来。
闵柔心想那"侠客行"武功若石破天忘了,天下再无人知。江湖中若有人知道儿子学了这套武功,倘若儿子仅仅是担了个虚名,那就不仅仅是名不副实,只怕真有性命之忧!夫妇俩只得处处留心,将儿子所说的每一点关于侠客岛武功的话头,一一都记在心里,夫妻俩探讨清楚之后,再来指点儿子。这样一来,不但使得儿子的武功更加熟练,就是石清夫妇本身也获益良多。
这一日天气奇寒,石清、闵柔在屋里闲坐,石破天却不觉寒冷,仍在屋外练武写字,勤奋不休。石清看看石破天,又看看闵柔,心里颇为安逸。忽见闵柔望着石破天,眼圈渐渐地红了起来。石清道:"又想玉儿了?"闵柔道:"这里都这么冷,你想那摩天崖上该冷成什么样?"石清道:"玉儿又不是孩子,岂不知避冷取暖?他在雪山凌霄城呆过,那儿不比摩天崖更冷?再说天儿幼时也在摩天崖上住过几年,那又怎么说?"闵柔不语。不论石清怎么说,都去不了她为石中玉所担的心事。待到石破天从屋外走来,才使闵柔心头放下大儿子。她试探问道:"天儿,我们也该走了。"石破天大吃一惊:"要走?在这儿不好么?"闵柔道:"傻孩子,这儿有什么好?再说,你哥哥……跟着谢先生去了一年多,我甚是放心不下。"石破天道:"谢先生?他可是一个好人哪!我已求他好好对待石帮……我哥哥。他会对他好的!"闵柔道:"谢先生是不是好人,实在难说得很。你这孩子心性厚道,只道天下之人都是好人。可是你哥哥……你哥哥那样的人,谢先生会对他好么?"石破天道:"那……"闵柔道:"孩儿,这事还要你出面,那谢先生是因你求着他,才带着玉儿走的。我们想把他接下山来,也要你去求他放人才行。"石破天脸上失望至极,知道这事已无法挽回,只得道:"这……好吧。娘、爹,我们去找谢先生,接了哥哥下来,再到这里来住,好不好?"闵柔道:"傻孩子,你要在这里当野人么?我们有家,叫做玄素庄,原来可气派呢,雪山派将老房子烧了,我们重建起来。你们都长大了,你爹你娘也该有一个安身之所了。"见石破天依然恋恋不舍,像是把这山中生活,当成了洞天福地一般。闵柔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孩子跟着梅芳姑在深山里躲藏久了,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孩子。此念只是一闪,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石破天父子对此自然是毫无知觉。口中说:"傻儿子,你真正想来,爹娘随时可以陪你来呀!"心想你爹你娘可不再想回到这个地方!
石破天见爹娘去意已决,知道不可挽回。他一向随和,也就不再多说。
第二天一早,三人带上干粮,轻装上路,走出深山。
一路辛苦,也不必多说。不一日来到一座大城镇,一打听,知道是宜阳县城,此地离洛阳已不远。眼见天色已晚,三人赶了好几天的路,一直未能好好地吃上一顿,前面一家酒楼上飘来的酒菜香气,使石破天食欲大动,吞了一口唾液,"咕嘟"一声大响。刚要不好意思,闵柔道:"师哥,我饿了。"石清道:"我也饿了。正要吃上一顿。"说罢带头走入酒楼,闵柔在石破天身边问道:"天儿,你知道这家酒楼叫什么?"石破天抬头看那招牌,口中出声念道:"醉、仙、楼。"闵柔大乐,一家三口依次进入酒楼,小二见此三人虽衣装寻常,但气质高贵,自然是不敢怠慢,加倍殷勤。此刻虽是天寒地冻,按理说应是客人稀少,但这家酒店中却是人声鼎沸。想来是因这宜阳地方水陆交通方便,且这家醉仙楼占尽地利人和的缘故。石清也不嫌人生嘈杂,反倒觉得格外亲切,豪性大发,一连喝了十壶之多。
酒足饭饱之后,天已擦黑了,在醉仙楼的后院的客房住下了。睡到半夜,石清口渴,正准备起来倒茶,忽听得外面似乎有些异常的响动,像是有绿林人相互联络的暗号。心想这深更半夜还会有强人出没不成?于是茶也不喝了,静听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在悄声招呼:"该动身了!"不久街上传来"啊——"的一声长长的惨叫,黑夜之中,格外凄厉。
石破天也被惊醒:"有人喊叫!"石清道:"想必有人被害了!"闵柔道:"说不定就是刚才出去的那拨人。"话音刚落,街上又传了来一声惨叫。石清、闵柔再也不能犹豫,身为江湖侠义道,不能见死不救!石破天却已起身,穿起了衣服。惨叫声离客栈不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第三声惨叫刚刚传出,石清一家就赶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门外。随即跳上院墙,轻轻地落在院子当中。见正屋大厅之内灯火通明,人影闪烁。
直到石清一家走到门口,把门的才发现,还没等那两个人出声,石清、闵柔一人一指,分别将他们点倒在地。推开大门,就见到两个人横尸在地,抬头一看,三间打通的大客厅之中总有五六十人,分作两边。朝向门口的一边站着四五十人,有老有少,无不战战兢兢,厅门一侧的窗下坐着三个人,身后站着六个人。石清一家的到来,那群老少似乎没什么反应,而站在窗前的人却是横眉冷对,一人喝道:"什么人?他妈的!棒头!孤拐!你们做啥了?"坐着的一个方脸人道:"笨蛋!你想他们做啥了?"那人抬头见到石清。似乎一愣,石清也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只听那方脸人道:"三位何人?有何贵干?"石清道:"你们又是何人?在这里有何贵干?"方脸人一笑,道:"俺们?俺们在这里谈一笔生意!"石清指着那两具尸体道:"有这样谈生意的?"闵柔拉了石清一把,朝大厅耳门门口指了一指,石清发现,那里还有一具尸体。方脸人也看了看那尸体,说道:"咋谈生意,是俺们的事,用不着旁人操心吧?"石清道:"路见不平,仗义行侠!"方脸人道:"哦?不敢请教,大侠尊姓大名?可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石破天突然插话:"我知道,你们是从醉仙楼客栈来的!"石清夫妇对视了一眼,原来这些人出门之时,天儿也醒了。
方脸人道:"哈哈!不错,不错!俺们正是从醉仙楼客栈来的!小哥想必也是从那里来的,俺劝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石破天问道:"为什么?"那群人全都哈哈大笑。闵柔见这些人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傻瓜,不禁大为生气,怒道:"你们肆意杀人,可不能让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方脸人道:"怎么?还要动手?"石清道:"除非你们到衙门去自首!"方脸人道:"这才是废话!呔!"他这一声"呔",似乎就是动手的暗号。坐着的人立即从椅子上弹起,站着的人则绕到石清等人的另一侧,所有兵刃一起出手,向石清一家身上招呼。石清、闵柔早就算计已定,一出剑就点向对方的"神门"穴,一连两剑如风,对方分别有四人的兵器脱手。石破天见爹娘动了手,顺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刀子夺了下来,学着娘将那人的"神门"穴点了。那人半个身子发麻,一时动弹不得。剩下的几个人"咦"的一声,似乎不相信这几个人手段如此厉害!
"咦"声未落,石破天在那人身上补了一指,随即一掌将另一个人打倒。眼见被爹娘点了穴的四人正要用左手拾起兵器,又一溜烟似地飘了过去,那四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一个个地被他点了大穴,扔到墙边,再也站不起来。闵柔见儿子并没有用侠客岛的功夫,身手也这般了得,欣喜万分。正要称赞儿子几句,不料一刀一剑两件兵器就到了自己的眼前!石破天恰好回头,见娘处境不利,飞身过来,一记丁家擒拿手,将那持剑人向后拖回六尺!
石清和那方脸人动上了手,两招过后,石清立即想起,这个人就是打劫过华丽娘的凶手之一,自己在熊耳山中曾与这个人交过手。与此同时,闵柔也喝破了自己对手的武功:"你是洛阳金刀王家的!"那人一怔,立即被闵柔抓住空子,将他的神门穴点了。方脸人似乎没想到那女娘认出了自己伙伴的来路,稍一愣神,也被石清制住。被石破天倒抓回头的那个人,自然也被点了穴道,躺倒在地。
闵柔回头温柔地看着儿子,石清正要与那方脸人说话,却没想到,从那老少群中,突然飞出一老二少三个人来,冲向墙角的那几个被点了穴道凶徒,一人一掌,分别将其中的三人打得口吐鲜血,眼见不能活了!瞧那身手,武功似乎并不在这些凶徒之下。石清等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见他们动作不停,各出一掌,又将另外三人打死,这才如梦初醒,同时将这三个人拦住。石清对那老者道:"老丈息怒,这些人固然该死,不过——"那老者两眼通红,极力想挣脱石清的拉拽,怒道:"不过啥?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方脸人怒道:"好你个万富贵!打死了我六个兄弟!老子不剥了你的皮、杀了你全家就不算好汉!"闵柔见这两个人一个无礼,也不道谢,只顾自己杀人;一个无赖,也不思过,还想冒充好汉,心中实在不喜。石清道:"万老丈息怒,你杀了他们六人,进了衙门也不好说了。"万富贵道:"进啥衙门?我要杀了他们!"厅中人众齐声高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说着一起围了上来!
石清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把抓住方脸人。石破天也一手一个将另外两个人抓了起来,冲出了大门。闵柔紧随其后,回到醉仙楼客栈的房间中,点亮灯火,见万富贵并未追来,颇感意外。方脸人开口道:"感谢大侠救命之恩!他不会来的!"石清见他说得十分肯定,随口问道:"怎么?"方脸人道:"你——大侠是否知道他是何人?"石清道:"他不是万富贵么?"方脸人道:"不错,他是万富贵,是本县最黑心的强盗头子,靠坐地分赃,发家致富,做了员外,掩人耳目。"闵柔道:"你这话谁信?"方脸人道:"女侠可以不信,试想那万老龟何以不敢过来?又何以不敢把俺们送到衙门里去?"石清突然道:"卢氏县官坡镇的孟员外,难道也是坐地分赃的强盗不成?"他这一问,不仅那方脸人一愣,闵柔和石破天也心头一震!难道这方脸人竟是卢氏县官坡镇孟家血案的凶手?只听那方脸人脸色不变,道:"不错!那一家人不仅是强盗,而且还是恶霸!大侠知道他那儿子的外号是啥?孟剥皮!不仅剥地皮,也剥人皮!大侠知道俺们在他家取获了多少钱?黄金五千两!还不算珍珠宝贝!"石清又问道:"那——那郑夫人、郑小姐呢?她们难道也是强盗?"方脸人一脸茫然,道:"郑夫人、郑小姐?在下并不认识她们哪!"闵柔这才猜测到,师哥一定是在救郑夫人和那郑小姐的时候与这人交过手,然后推想到此人就是官坡镇血案的凶手。她的猜测,半点也不错。只是没想到,那方脸人对官坡血案供认不讳,但却不承认他认识郑家母女。石清怒道:"你忘了在熊耳山中我们交过手?"方脸人道:"啊!我想起来了,难怪我总觉得大侠面善得很!——那天的两个小娘、小娘子……俺们追她,是为了她们的姿色。"听他说得如此无耻,闵柔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即将他杀了。石清沉声道:"你叫什么?"那方脸人答道:"在下姓方,叫做方中原。能否请教,大侠尊姓大名?"石清道:"我姓石,单名石清。"方中原惊道:"石大侠莫非是玄素庄庄主?这位是闵女侠,这位少侠莫非就是令公子石破天?"石清点点头。
没想到,那方中原听说自己面对的是石清一家,就像是抢劫到万两黄金般的欢喜,笑道:"哈哈!好极了!石大侠,闵女侠,在下加入了太平帮,咱们可是一家人哪!"石清、闵柔都莫名其妙:"什么太平帮?什么一家人?"方中原见他们如此,也不掩饰满脸失望之色,只说道:"你们当真不知道?那就没啥可说啦!"任凭石清夫妇如何追问,方中原再也不说什么太平帮、一家人的话。
石清夫妇不知道该如何发落方中原这几个人。眼见天将黎明,石清终于决定将他们送官。于是将当晚万家血案、数月前卢氏县官坡镇孟家血案一一写下,然后将这五个人一齐送到县衙门口。
一家人吃罢早点,继续上路。当日赶到洛阳城,买了三匹马,赶往摩天崖。不一日来到摩天崖附近,不能骑马,只能将马放了,一路攀援而行。
终于来到摩天崖下,闵柔正在发愁如何能够上去,石破天已经找到了那条铁链子,三人拉着铁链顺利上攀。石破天重游旧地,自是百感交集,同时也十分兴奋,不禁大喊道:"谢先生!老伯伯!谢先生!老伯伯!"闵柔也喊道:"玉儿!玉儿——"没想到,还没等石破天上到崖顶,就有一片刀光朝自己头上罩了下来。石破天大吃一惊,只得离开铁链,闵柔正要叫:"天儿小心!"却见他突然又一个转折,朝崖顶飞了过去,崖顶上的人一齐"咦"了一声,惊得呆了。石破天顺手将最靠近崖顶的那人刀子夺了,守住了铁链的上方。闵柔、石清乘势快速攀爬上来。心里感到奇怪:这些人难道是谢先生的手下?怎地如此毫不讲理,突然袭击?
崖顶之人见这三人上了崖,感到不可思议,失刀之人更加暴躁,伸手向石破天打来,口中叫道:"啥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偷我刀子做啥?"石破天顺手将刀子还给他,那人倒吃惊不小,拿着自己的刀子向后退了一步。另几个人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向崖后飞跑报讯去了。一人这才大剌剌地说道:"是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石破天也不生气,点点头,问道:"我们来找谢先生,你看见他了吗?"那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人道:"你们是谁?找谢先生做啥?"石破天道:"我是他的朋友,来看望他老人家。"那人"哦"的一声,然后说:"谢先生目下不在崖上,你们走吧!"正当此时,忽听崖后传来兵刃相击之声,闵柔心急,想去看看是不是玉儿在与人动手。那几个人见闵柔如此,无不大怒,所有兵刃一齐向她身上招呼。闵柔来不及出剑,石破天呼的一掌,先替闵柔抵挡了一阵。那些人再度"咦"的一声,完全不相信这世间居然有人能用一双肉掌挡住四把刀阵。石清、闵柔见这些人武功不低,即使要得罪摩天居士也说不得了,双双拔出剑来,黑白双剑果然非同凡响,那几人抵挡不住,一溜烟向崖后逃去。
三人跟上,转过一个弯子,便望见松林间的那块平地上,果然围了不少的人。前面那人朝着那群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闯上来了!"围观之人侧脸一看,也都"咦"的一声,似乎难以置信,却无人上前阻拦。
石破天已经看到了谢先生,他似乎正与一位中年人对峙。石清夫妇自也见到了场中形势,均是大吃一惊,心道:"江湖中真有人敢跟摩天居士动手?居然还似占了上风?这些人怎么一个也不认识呢?"石破天心情激动,高喊:"老伯伯,我来了!"谢烟客抬头见是石破天,亦怔亦喜。与他对峙之人则乘机发起了快剑攻势,不似"狂风剑法",却又比"狂风剑法"还要快得多,更要疯狂得多。只见那一柄剑像一团白光,在谢烟客的身边滚来滚去。谢烟客仍是用那根烟杆指指点点,虽是比对方的剑要慢上一拍,却总能使对方招数缓上一缓。
石清是剑术高手,对江湖上各家剑法知之甚详,但此时看了几十招,竟然还是看不出那人是什么剑法,心中不免惶愧。石破天却在一旁手舞足蹈,每当谢烟客一杆点去,石破天都要叫一声"好",惹得旁边人一齐瞪眼,石清心道:"难道他知道对方的剑法?"石破天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剑法,只觉有些眼熟。一开始也有些眼花缭乱,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侠客行武学"中的"十步杀一人"的那一套剑法来。自从他练习了那一套剑法之后,还没有与人真正比剑。今日看到那人的剑法,觉得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不少花哨,也多了不少的破绽。谢烟客的每一杆点的都是一个破绽,使对方不得不缓上一缓。所以石破天禁不住叫好。石破天一声声的叫好,使得那人不禁急躁起来,将剑舞得更快了。他的剑舞得越快,在石破天眼里,破绽也就更多。谢烟客也看到了,忽然绕过剑光,侧着身子反手一杆点出,石破天刚要叫好,忽见人群中掠出一人,一剑攻向谢烟客的腰肋。谢烟客一杆点出固然可以废了沈舵主的右臂,但自己却也万难躲过对手的那一剑!
说时迟,那时快!石破天见喊叫已无济于事,急忙使出一招"救赵挥金锤",把偷袭谢烟客的剑拦中击断。谢烟客一杆点出,将自己对手的右臂点伤,那人手中剑也终于落地。若不是谢烟客要留着五分后劲应付背侧的这柄剑,那人的右臂就要从此废了。那人失剑,大感惶愧,低头退下。那偷袭之人却怒视石破天道:"你是何方高人?到此有何贵干?"石破天道:"我……我……是这谢先生的朋友,没什么贵干……我是来找谢先生,找我哥哥,我跟我爹娘……"越急,越说得缠夹不清。
那谢烟客一听他说是"谢先生的朋友",心中不禁一热。谢烟客生平孤高傲世,独往独来,大家对他亦是畏而远之,只有这石破天对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就不仅将他当成"大好人",还一直将他看成亲人。数年过后,小家伙大难不死,武功奇高,对自己的感情居然仍是不变。这帮人今日眼见难以应付,石破天一来就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于是破例主动招呼道:"小家伙!功夫俊得很哪!"石破天忙道:"老伯伯,我娘和我爹爹——"说着向石清、闵柔各指了一指,谢烟客认出了石清、闵柔,脸上青气一现,一忽儿又转了正常。并未发怒,对石清夫妇可也并不理睬。石清夫妇正尴尬之间,那被石破天击断了剑的人又取了一把剑,对石破天喝道:"小子,拿出你的兵刃吧!"石破天见此人怒气冲冲地冲着他来,道"拿兵刃?我……我没有兵刃。你是叫我么?我不和你打架。"那人道:"你不和我打架?!我可要和你打!少罗嗦,我叫你你快拿剑来!"石破天这才明白那人是恼他断了他的剑。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那人还以为石破天在故意的消遣他,一张脸红得像是关公一般,一面说话,一面用剑指着石破天的胸膛。
闵柔早已拿出自己的剑,快步掠到石破天的身边,用自己的剑拨开对方的剑,道:"做什么?!对这孩子这么凶霸霸的?"那人怒道:"你是谁?"闵柔道:"我是他娘。"忽听一人哈哈一笑,走出几步,道:"误会,误会!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玄素庄庄主夫妇,你们的黑白双剑,我们可不敢领教。我们到此,原是找摩天居士,咱们之间只有好感,决无怨恨,咱们改日再谈,如何?"石清道:"尊驾何人?"那人道:"不敢,在下姓章,贱名不足挂齿。早闻玄素双剑大名,幸会幸会!"石清见那人眉目清秀,约摸四十余岁,身材不高,却生得匀称结实。此人似乎对玄素庄庄主夫妇知之甚详,但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会过此等高人。忙望闵柔,闵柔也摇摇头,表示不知这姓章的是什么人、什么来路。石破天见这姓章的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人见石清一时不语,又道:"怎么?石大侠夫妇给在下一个面子?"这时谢烟客道:"姓章的,有事冲着我来,与旁人无关!"他见石清不语,心中颇忿,激发了自己孤傲之心。石清对情况不明,不欲赶这趟浑水,再想谢烟客邪多正少,也不愿意与他搅在一起。忙收了剑道:"好。我们两不过问。再说凭我夫妇的这点三脚猫功夫,也过问不了足下和摩天居士之间的事。"说着与闵柔一齐退了开去。只有石破天仍是茫然不动。
姓章的道:"小哥意下如何?"他见石破天功力非凡,似比石清夫妇要强得多,更不愿意惹这个麻烦。石破天道:"我不和你们打架,你们也不要找谢先生的麻烦,好不好?老伯伯脾气不大好,人却是大大的好人……"那姓章的一愣神,又道:"少侠是打定主意要管这闲事的了?你爹娘已经说了不管此事,少侠连爹娘的话也不听吗?"谢烟客不知石破天武功深浅,见石破天一心帮助自己,又一口一个大好人地称呼自己,也不愿他真的为了自己而受了伤害,便道:"我的事我自己兜着
,用不着旁人插手,小朋友,你且退到一边,看看他们能把我谢某怎么了。"不料石破天却道:"老伯伯,他们找你打架,为什么?"谢烟客不做声,石破天又道:"谢伯伯,我哥哥呢?"谢烟客道:"你哥哥?"石破天道:"就是我求你照应的那个石中玉,原先我不知道,他就是我哥哥。"谢烟客脸上再度出现愤怒的神色:"那狗杂种是你哥哥?"石破天察觉一侧有劲风袭来,来不及回答,让了开去。回头一看,竟是那姓章的,他见对方又一拳攻出,像是爹爹说过的少林派入门功夫"罗汉拳",来不及多想,使出一招丁家的擒拿手,恰好将对方的拳风接住。姓章的一招"夜叉探海"攻向石破天的下腹,石破天还以一招"虎爪手",后发先至,攻其必救。众人见这两人的拳法看似平常,却又都有着非凡的威力,无不称奇。
三招一过,姓章的拳法一变,使出的是武当派的"绵掌"功夫,看起来慢吞吞的,却要比"罗汉拳"高明得多了。石破天仍是以"擒拿手"的功夫应付。总是后发先至,不攻自救,不守自守。众人皆知丁不三、丁不四兄弟的武功非同凡响,却似也比不上这少年的功夫奇妙高明,只道他才是得了真传;却不知石破天自学了"侠客行武学"之后,见识大长,任何一种凡常的功夫到了他的手中,也会变得威力大增。只是石破天用得习惯的,却是当年曾下过苦功的丁氏擒拿手。
如此两人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已过了二十余招。那人见石破天以一套擒拿掌法与自己周旋,居然稳稳地将自己的拳、掌接住,自己是这一干人里身份最高、武功最好的,若不能在三十招内收拾了这个少年,脸面何存?一面将武当掌法又换成了"峨嵋指",比那拳、掌之功夫,更加灵活,也更加凶险。石清、闵柔等人大感惊诧,这人居然将几种不同的功夫练得如此纯熟,那是哪一家功夫?眼见石破天在对手的指、掌之中有些难以为计,不料石破天的武功也是一变,竟然是上清观的"上清剑法"!只见他以掌代剑,五指并拢,看似以指对指,实际上却是以指当剑,专削敌指。那人一招"松针斜飞",险些被石破天一"剑"削了两根手指头。石清、闵柔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儿武功非凡,却也惊得合不拢嘴来!自己学剑几十年,对本门的功夫可以说是了若指掌,熟极而流,却万万料不到上清观的剑法还有此一用!
三十招过后,那人见石破天的以指代剑的功夫着实了得。倒收了快速取胜的心念,拳法再变,只求能够与对方周旋。只见他双掌朝天,然后翻拳脱掌,左右开弓,向石破天攻来,看似左右,实将上下、左右、前后的角度全部封死,倘石破天再以指代剑,势必被他的左右掌拗断手臂。石破天见他的身法奇特,似武又似舞,大开大阖,颇具气势,忽然灵机一动,将"闲过信陵隐"的一套功夫使将出来。
这一回,石清、闵柔对两人的功夫都佩服不已,隐隐觉得这两人的功夫有相似之处,但却又找不到一招相同。只见石破天神定气闲,身法却是灵活至极。那姓章的像是舞蹈,石破天却像是在作画、写字一般,偶尔几手,潇洒异常。这一手功夫,连谢烟客看了也是目瞪口呆,生平得意之事,莫过于自创了一套拳法、一套掌法,但自己的"碧针清掌",与那人的掌法相比就未见得高明,而与石破天的拳法相比,只怕尚有不及。两人在场中相斗,旁边却安静下来。转眼之间,你进我退,你圈我点,我攻你挡,我划你舞,已斗了一百余招。
石破天自从侠客岛回来之后,这一套"闲过信陵隐"的功夫从未使得这般酣畅淋漓,越来越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便到了忘我之境。这样一来,形势陡变,本来是那姓章的主攻,石破天是以守代攻,两人你来我往,节奏分明。石破天越打越兴起,不知不觉间已经反守为攻,此时全然不看对方的出招来路,只是一路攻将出去,居然逼得对方不得不退后守势,一连退了十余步。眼见退到了一棵松树前,倘若再退,便要撞上松树,那人不死即伤。只见那人微微蹲身,忽然跃起,上了树顶,石破天一掌拍来,那松树随之断成两截,上半截仍直直地飞出七尺开外。众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石破天这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见对手从树冠上跃下,并未受伤,这才放心,道:"阁下好功夫!你我不胜不败,不如大家罢手,交个朋友如何?"这是阿绣教给他的场面话,在这里正用得着。
那人见石破天武功惊人,却又如此谦虚,早已心生好感。自己败势已成,这少年却给自己留了面子。但他心中对石破天的武功存了一个大大的疑团,便道:"多谢少侠给在下留着面子,我再来领教少侠的剑术高招。"言辞之中,已无恶意,是真的想要切磋武功。
石破天见对方言辞恳切,已远不似先前那般盛气凌人,心知对方定是要打,不打自然不成。闵柔也看出了石破天的功夫比对方高,又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扫了他的兴,忙将自己的剑递到他的手上,道:"孩儿,小心,好好地领教章大侠的剑术吧。"石破天拿剑在手,摆了一个"苍松迎客"的姿势,众人知是雪山派剑法的第一招。那姓章的也是一怔,随即摆了一个"起手式",一招"并步点剑",右脚向左脚并步,屈膝半蹲,剑尖向前下方一点刺去。
众人都知道这是"太极剑"的剑式。石破天一招"梅雪争春",封住了对方的剑路。石清见到孩儿的雪山剑法与当日相见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招使得法度谨严,几乎是无懈可击。
姓章的见石破天封得严谨,忙绕了开去,仍是攻向对方。石破天还以一招"明驼西来",又是将对方的剑路封了。姓章的再改为"提膝劈剑",石破天应之以"风沙莽莽",总是封死对方的剑路。姓章的一点、一削、一劈之后,即改"左弓步拦",又接着一招"左虚步撩",连着两招,快速无比,石破天以"月色昏黄",接着"暗香疏影"封住,以实对实,以虚对虚。这几招之后,旁观的人再也无法控制,一齐喝起彩来。
姓章的不再进招,却用剑画起圈子来。欲攻不攻,欲守不守,要石破天去破它。石破天微微一怔,也迅速变招,将"梅雪争春"重新使出,闵柔正要惊叫,眼见石破天的上胸露出一个破绽,忽见石破天紧接一招"梅雪逢夏",恰好将破绽封死,引动了对方。
石破天的这一路剑法,自是谁也不识。原来他是将雪山剑法与史小翠所创的专门克制雪山剑法的"金乌刀法"合起来使用,将刀法也变成了剑法。那"金乌刀法"虽说是专门克制"雪山剑法"的,但与雪山剑法合起来使用,却是天衣无缝,大有克敌制胜的妙用。石破天在紫烟岛上曾以"金乌刀法"与白万剑的"雪山剑法"配合,大胜丁不三、丁不四两大高手,是以记忆甚深。
姓章的见石破天刚刚露出了一点破绽又随手补上,如此剑法,非但见所未见,甚且闻所未闻。只得将剑圈划得更急,正、斜、反、直,从各方向攻出。那石破天一招"明驼西来"接一招"千钧压驼",再一招"风沙莽莽"接一招"大海沉沙",又一招"月色昏黄"接"赤日炎炎",一招"暗香疏影"接"鲍鱼之肆"……看似自相矛盾,却正是一正一反,配合无间,石破天以极快的速度使出,似是两大高手合力围攻敌手一般。
打到此时,姓章的不仅不能取得主动,反而处处被石破天的剑法克制住了。心下也佩服石破天的剑法精妙,心想这种巧妙的剑法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所创?他这一走神,险些被石破天的"鲍鱼之肆"攻破剑网,刺中鼻梁,不禁一身冷汗。毕竟心有不甘,连攻三招,以进为退,待到石破天变招之际,那人先自变了招。
石破天见那人也使出了快剑,与先前的那位所使招式一般无二,威力上却要大得多,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原来姓章的所使的剑法,并不是寻常的"追风剑"、"披风剑"或"狂风快剑",而是"两仪乾坤剑"。此套剑术乃是从"太极剑"中变化而来,取的是"太极生两仪"之"生"意。这一"生",不仅由慢化快,且能由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越来越快,却不失太极圆转之旨。此种剑法,就连剑术名家石清也为之眼花缭乱。
石破天连退了几步,忽然又觉得对方的剑法有些眼熟,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对方快起来。这一方法是他与丁不四过招时所学,对方使什么招,自己也使什么招,眼见得自己以慢制快的法子不大管用,便想试一试以快制快……这一变果然见效!只见石破天剑法一变,与对手由相似,到似是而非,再到大不相同,原来石破天一旦进入一种不由自主的境地,便会下意识地使出在侠客岛上所学的功夫。刚才所使,便是其中"十步杀一人"的剑法,招招进攻,十分凌厉,势不可当,招招妙到毫巅。
不几招,姓章的又转入了只守不攻的被动局面。不是他不想攻,而是不能再攻。只得招招守,招招退,退出的圈子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远。石破天像似中了疯魔一般,一剑一剑地将"十步杀一人"及"脱剑膝前横"的剑法一一使将出来,如行云流水,不可遏止。
待到姓章的反身一纵,表示退出战圈,不再比拼之时,石破天也恰好使到"救赵挥金锤"的最后一招,顺手将剑挥出,斜斜地飞向对手之剑,又将姓章的剑拦中击断。石破天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急忙上前,双手抱拳道:"承让,承让,我们不必再打了吧?"姓章的气喘吁吁,显得又是疲惫,又是惊恐,又是伤心。但他在疲惫惊恐、伤心难堪之余,却又似有几分旁人难以察觉,但他自己却又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道:"多谢!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不打了,不打了,在下不是少侠的对手!"石破天见姓章的如是说,当即回过身去,拾起剑,双手递给闵柔。闵柔满脸喜色,掏出手帕要为石破天擦拭,一边得意向石清望去。
那边几人也围上那姓章的,只见那姓章的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将身边一人的一个宽腰带解下,系在自己的身上。伸臂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竟又来到石破天的面前,抱拳道:"石少侠,在下拳、剑都不是少侠的对手,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盼石少侠应允。"石破天道:"哪里,哪里!章大侠太客气了,不知章大侠有何吩咐?"姓章的道:"不敢。在下想请教石少侠的暗器功夫。"石破天道:"这个……不瞒章大侠,我从未学过暗器功夫,不能奉陪了,对不住得很。"姓章的道:"这也不相干,在下的不情之请是想见识见识石少侠的接暗器的功夫。"闵柔见姓章的如此过分,忍不住道:"章大侠,如此实不敢当,这孩子不会打暗器,自也不会接暗器。章大侠要他只接暗器、不发暗器,是想立足于不败之地了?"姓章的脸上一红,道:"闵女侠好厉害。在下尚不至于如此卑鄙。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岂能投机取巧?我是见石少侠的步法奇特,轻功必然高明,又见他两次飞剑击剑,如果在下所见不错的话,我敢说石少侠打暗器、接暗器的功夫亦必不凡。在下惭愧,败于少侠之手,却也没想抵赖。"说着,眼睛望着石破天。
闵柔道:"这算什么?章大侠要教我孩儿几手暗器功夫么?"姓章的道:"不敢不敢,算我向石少侠讨教。我们今日冒昧上山,打搅了谢先生的清修,石少侠倘若再显一手功夫,我等会向摩天居士谢罪,立即下山,再也不敢来打扰了!"石清忽道:"章大侠果真要比暗器,在下代孩儿献丑几招,如何?"姓章的忙道:"不敢,不敢!石大侠名满江湖,在下早已如雷贯耳,我们之间就不必比试了。石大侠请放心,我与少侠比较,既不是想比输赢,更不是想要决生死。石大侠不至于将在下当成卑鄙小人吧!?"这一说,石清也糊涂了:"既不决生死,又不比输赢,那还比什么?"姓章的道:"比什么,一会儿便知,石大侠请看——"只见刚才与他说话之人各自采了十几枚松球在手,又将松籽一颗一颗地剥出,集中成一堆,由一人捧了,交给那姓章的,姓章的将松籽装入腰带上的口袋里问那人道:"多少?"那人答:"正好一百零八粒。"姓章的道:"石大侠,石少侠,你们看见了,这儿有一百零八粒松籽,就是我的暗器。这东西能伤人么?"闵柔道:"那可不一定。江湖上有言道: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何况是松籽?"姓章的道:"见笑了。闵女侠,在下若能飞花伤人,还用得着向令公子讨教么?"石破天上前一步道:"如此……如此在下、这个、这个就再奉陪几招……"姓章的大喜,道:"好说,好说!少侠不必客气。我这些松籽,每一手打出九粒,一共十二手,石少侠要能全部接住,我们立马下山去,可好?"石破天道:"如此甚好。只是……我万一接不住,那便如何?"姓章的道:"那……罢了,看在石少侠的份上,你纵接不住,我们也下山去!"石破天不放心道:"他们也都一齐下山么?"他怕那些人一个一个地与他比试,那便大事不好了。那姓章的哈哈一笑道:"我说的话,自然算得了数,大家说是不是呵?"众人轰然答道:"是!"众人向四周退了开去,留出三丈见方的一块空地,只留下石破天独立在场中。姓章的道:"第一手来啦!"说罢,一手松籽朝石破天的脸部飞来,两耳、两太阳穴、两眼、两鼻、一嘴,丝毫不差,石破天一招"童子拜观音"的手法,双掌一合,恰好接住。那本是寻常的拳法中的一招,不料被石破天当成了接暗器的手法。众人一齐喝起彩来。
姓章的道:"佩服、佩服!"忽然道:"第二手。"又道:"第三手!"说是两手,实际上像是"一手"一般,因为姓章的左手九粒,右手九粒,几乎同时发出。九粒飞向石破天上身的九大穴道,另九粒则飞向下身九大穴道,石破天也不及想,往后急纵,又绕到松籽的后面,像是人在追松籽,而不是松籽在追人。石破天双手齐出,一上一下,正是"闲过信陵隐"的掌法,而倒追松籽的身法则是运用了"事了拂衣去"的轻功绝技。说时迟,那时快,从发松籽到石破天接松籽,也只片刻工夫,众人见发得迅速,接得更是奇妙,不禁大声叫好。
姓章的呆了一呆,似不相信。待石破天将双手的松籽放入口袋之中,忽然连发三手,三九二十七粒,迅速无比地朝着石破天的前、左、右三个方向飞去。倘石破天向后退去,自是可以避开,但却接不住了。若是想接,则接得住前面,接不住左、右两面;甚至接得住左面,也接不住右面。人只有两只手,如何接得住三路共二十七粒松籽?
只见石破天忽地往后一倒倒射而出,三路松籽都在他的上方,以一招"五岳倒为轻"的功夫,将三路松籽一齐收了。接着双脚落地,从后冲迅速变为前冲,稳稳地立了起来。这一路功夫,正是侠客岛上学的"深藏身与名"的轻功!
姓章的见石破天如此神功,似并不诧异,道:"最后还有六手。"说着,左手一把,右手一把,接连各抛撒了三次,一共六手,却是朝着六个不同的方位,前一把撒向石破天,后一把撒向自己的身后,然后左边一把、右边一把撒向人群,又一把撒向天,最后一把居然是往地上一撒!旁观的众人全都哑了。
姓章的这种手法,已经不是向石破天发招,而是明显要让他为难。当此之际,石破天要是干脆不比,旁观之人谁都没有话说。因为姓章的这样做,已经是失约在先。怪的是,此招既出,姓章的固然没有丝毫狡诈之色,石破天也似乎觉得对方的招数理所当然。当那姓章的最后一把一撒,石清、闵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见石破天迅速而起,像一溜轻烟一样在众人面前飞舞,忽下忽后,忽前忽左又忽右,最后才纵身一跃,接住了从天上掉下的九粒松籽。众人根本没有看清他使的什么身法。这一回,才真正地显出了"千里不留行"的绝顶轻功,同时用上了"纵死侠骨香"的高妙拳法。众人眼花之际,早已完成收手。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喝起彩来。
那姓章的呆了一呆,向同伙挥一挥手,同伙立即将受伤的人背了,准备下山。姓章的走到谢烟客面前道:"摩天居士,对不住,章某这里赔罪了!"谢烟客似也惊得呆了,只是向对方轻轻挥了挥手。
那姓章的又过来拉住石破天的手,石破天也不在意地随他走了几步,忽觉对方突然发力扣住自己的脉门,体内本能地产生一股内力与之相抗,姓章的急忙放手,双手抱拳道:"少侠神功!领教,领教!"忽然小声地对着石破天的耳边道:"少侠的这身功夫是由侠客岛学来的?"石破天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姓章的道:"少侠毋须大声,更不要惊慌。我不是你的对头,而是你的朋友。咱们后会有期,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石破天不知是相信的好,还是不相信的好。心想自己刚刚出山,就泄漏了学到侠客岛武功的秘密,不知如何是好?龙、木二位岛主那样叮嘱,爹娘更是要自己百般防范,结果却还是这样。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沮丧,胜利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姓章的也不等石破天答话,倒行三四步,然后转身,一溜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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