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黄日华版删除少林寺里义结金兰是哪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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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匆匆那年(电影《匆匆那年》主题曲)》
我的青春平淡无奇,稀里糊涂磨磨蹭蹭磕磕绊绊就跟身边的人们一起被裹挟在时间里簇簇拥拥匆匆到了成年。那年匆匆,是一阵不曾真切存在过的烟。
用一生告别,等待后会有期。
像一艘不知所踪的船,沉没在海底,而我还在海面,张望,你的踪迹。
张望,寻找,在很多个梦里。
也许,不是了无踪迹,
只是在遥远的海底。
远远地遥望,
遥望海面上飘荡的小小船儿。
而我也终将沉没,
在静谧的海底,
后会有期。
转自张佳玮知乎回答
《天龙八部》不仅是悲剧,而且是古希腊式的庄严悲剧。亚里士多德以前总结过,悲剧当引发观众对剧中人的怜悯,以及对命运无常的体会。
实际上,古希腊悲剧有别于其他的一大特色,就是许多时候,不是你犯了错,而是命运在弄你。典型的就是俄狄浦斯杀父娶母之前,完全不知内因,就这么着遭罪了。怪谁呢?命啊。
回说《天龙八部》,陈世骧先生和夏济安先生总结了八个字:有情皆孽,无人不冤。非常到位。
三大主角姑且不提,我们从一个个小人物分析:龚光杰做错过什么?他只是听从师父左子穆的安排,莫名奇妙就死在了神农帮手下,冤。左子穆做错过什么?他只是想安稳的做好无量剑掌门,就被纳入了灵鹫宫当奴仆,还因为叶二娘的奇怪爱好,差点儿子都被抢了,冤。司空玄做错过什么?他是被灵鹫宫驱使,来占无量山,结果恰好跟段誉机缘巧合,莫名其妙送了性命,冤。钟灵做错过什么?她就是少女活泼,爱上了段誉,天晓得她妈跟段誉他爸有一腿,于是折磨了大半本书,冤。钟灵的爸爸钟万仇做错过什么?这人的确醋性甚大,做了些不光明的事,但主要是因为妻子倾心段正淳;到得最后,心里还是无穷的苦楚,冤。岳老三做错过什么?他其实是个大浑人,越到后来越喜剧角色,但就为了救段誉,被自己倾心信赖的老大杀了,冤。叶二娘做错过什么?当然她杀戮儿童是很变态,但想想根源:她自己和玄慈方丈有不伦之恋,孩子又被萧远山偷走了,有冤无处诉,最后殉了玄慈,孽。段延庆做错过什么?当然,他是天下第一大恶人,确实无恶不作,但最初是命运拨弄他,让他失去太子之位,还落一身残疾。他的冤哪里去诉?木婉清做错过什么?她无非就是爱上了段誉,然后发现自己的娘跟段誉他爹有一腿,等再见段誉时,王语嫣又横空出世了。孽。秦红棉、甘宝宝、刀白凤、阮星竹、王夫人这些段正淳的前女人们,一个个命苦,就不用提了;偏孩子们还被段誉一个个拣到了,孽。鸠摩智其实天纵奇材,大智大慧,但就是参不透,段誉都调侃过他一定很苦恼&&到最后武功全废,他反而开悟了。除了苦笑,还能如何?阿碧至死都跟着慕容复,不以任何颠沛流离为苦。段誉都承认&各有各的缘法,我同情他们,安知他们不是自在喜乐?&是冤家还是孽缘,没法说。阿朱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天晓得她爸爸是段正淳,天晓得命运安排萧峰要去杀段正淳,她只好牺牲自己。孽。包不同除了嘴损一点,其实人甚为耿直,是条好汉,对慕容复忠心不二,对女儿包不靓关爱得很,是个好爸爸,可最后被慕容复一掌打死,临死时两行清泪,是伤心到了极点。冤。赵钱孙、谭婆和谭公这对三角恋老来痴苦,是孽缘,却没法子,就因为莫名其妙沾了一脚萧远山事件,死在这事上了。白世镜当然可恶,但也可怜。他对萧峰始终存敬爱之心,不肯下狠手,只杀了马大元,最后就是逃不过情色二字,掉进去了。说是因果报应,又何尝不冤?马夫人康敏当然可恶之极,元凶巨恶之一,但细想来,她自己描述过往事,就是小时候家里穷,攀比不过,所以占有欲极强,宁肯毁了,不给别人。她看上萧峰,也是孽缘安排,结果就串联出那么多大悲剧。孽。阿紫当然有可恶之处,但她从小被送到星宿海,孤苦无依;长大后第一个爱上的,偏偏是她的姐夫。孽。最后好歹,她也以身殉了萧峰。游坦之当然做过许多窝囊破事,但他一个少庄主,莫名其妙失掉了叔叔父亲,已经够惨;又被阿紫折磨,因为爱她而成了铁头,失了双眼,他何尝不可怜?最后还不是跟阿紫去了?函谷八友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物,可是就因为苏星河与丁春秋作对,他们被逐出师门。他们苦不苦冤不冤?逍遥派那几位,无崖子、李秋水和天山童姥,从头到尾,恩怨纠葛,到死方休,还是&同一笑,到头万事皆空&,两个女人争了一世,男人却喜欢了第三个女人。都是孽缘。三十六+七十二岛主洞主,做了天山童姥的奴仆,惨遭生死符刑戮压迫,冤不冤?萧远山新婚燕尔,就因为宋辽矛盾,被莫名其妙的杀了妻子,自己隐姓埋名多年。他冤不冤?慕容博是始作俑者,搞了许多阴谋,但他和慕容复一样,一出生就背负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大燕复国之梦&,为此牺牲了各自的人生,他们冤不冤?玄慈方丈和叶二娘的孽缘不多提了。段正淳当然引发了许多悲剧,导致他跟每个女人的感情都激发一段孽缘,但命运也忒作孽,偏把他的儿子和女儿们一一找到&&最后儿子还不是亲生的。末了一死,也算以身殉了他那些孽缘。甚至耶律洪基也是,始终被征服天下的梦想支配,始终被楚王造反事件导致不安(所以才会疑忌萧峰),所以哪怕萧峰劝阻,还是要不断南征,并把他囚起来。回到三大主角。虚竹天生无父无母,就是想做个和尚。结果到最后,他得到了一切:华丽的艳遇,身为公主的妻子,权位,名誉,武功,一整个灵鹫宫的美女&&但他真正想要的,父母和做和尚的生活,没有了。哭笑不得吧?此所谓&求不得&。段誉宅心仁厚,也算傻人有傻福,但和钟灵和木婉清的感情上,他没做错什么,就因为机缘巧合,碰到了亲妹妹。最后他不想做皇帝,还是被段正明逼着做了;他也不想要武功,最后还是有里。哭笑不得吧?萧峰从头到尾都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就因为他的出身、马夫人的冤孽情感和阴谋策划、宋辽常年以来的斗争偏见,加上他爹的帮倒忙,导致他失去了一切,无论如何抗争,终究无所作用。最后,他还是以身殉了宋辽的和平&&他本身是宋辽矛盾最大的受害者,最后却要为此牺牲。还有比这更宏伟的悲剧么?看完萧峰的命运,换了谢逊来,一定要饮酒三斗,喝一声:&贼老天!&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每个人都很无力,每段感情都是孽缘。大家都处于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之中,被各自的冤孽障缠住出不来,最后除了死(萧峰、段正淳)或放下开悟(萧远山、慕容博、鸠摩智),别无他途。(这里我应该拍一下醒木)此所谓《天龙八部》,众生皆苦,有情皆孽,声色无常,大悲剧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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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加一段儿。当年《天龙八部》主题曲《难念的经》是林夕作词。看以上这些人的命运,再看看下面这段,什么叫厌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贪嗔痴世事无常,都在里面了。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 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 为悲欢怨哀妒着迷
啊 舍不得璀璨俗世
啊 躲不开痴恋的欣慰
啊 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 参一生参不透这条难题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
凭这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贪欢一晌偏教那儿女情长埋葬
难念的经 黄日华版 天龙八部主题曲 - 周华健
在金庸先生笔下,江湖豪杰之属、大富大贵之辈、大奸大恶之人最后看破红尘皈依我佛的,比比皆是。而且“天龙八部”这个名字,就是出自佛家,指的是佛家“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和“摩呼罗迦”。
林夕填这首包含佛理的《难念的经》,也正是贴合了小说的主旨意义。
《难念的经》节奏非常快,老爷用一种紧凑的排列句式,表达出一种镜花水月都是虚妄的意境。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责你我太贪功恋势,怪大地众生太美丽。悔旧日太执信约誓,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这样精美的句子,讲述却不是风花雪月,完全都是在规劝世人,勿要追逐那镜花水月的美丽。爱恨痴情,不过云烟过眼。佛经中有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诸般种种都是迷惑束缚世人的空相。世人所有的苦痛、哀怨、彷徨、绝望,无不是这七苦所致。
但他不会直接拿来说,他把他想说的,都写在词里,让世人自己去体会、去理解、去悟。
仿佛是在心里种下一粒种子,然后任它在众生心生开出各不相同的花来。
凡人歌 - 李宗盛
从十二三岁开始听他。直听到现在。
他的很多歌是好在明处的。“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什么的。
从听的第一耳朵,就觉得好。因为好得很直白。
但也有一些,是刚开始听时觉得一般的。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句平常的大白话而已吗?
确实没办法跟那些“蓝田日暖玉生烟”一派的歌词去比的。
但过了好多年,再听时,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很多细节处的节奏。直白的文字下遣词造句的用心。也是这些年才慢慢体会出来的。
李宗盛做的都是家常菜,却把家常菜做出了细微精妙的味道来。他是个好的匠人。
比如“??许多不切实际的鼓励,大都是来自酒肉朋友或者远方亲戚”里的洞察。
比如“才盼望你将我抱个满怀,日子就已荡呀荡地来到现在”里的平静悲凉。
比如“忘了关那扇门那扇窗/电光/石火/秋凉/孩子离开了秋千最快要到七月再回来/荡”——请注意这一句里的每一处停顿。不用唱,出声读几遍即可。我觉得这种上好的节奏是堪与洛夫的诗相比的。
听李宗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跟他词里写的一样——“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若想真明白,也要好几年。”
月是故乡明——季羡林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如果只有孤零零一个月亮,未免显得有点孤单。因此,在中国古诗文中,月亮总有什么东西当陪衬,最多的是山和水,什么&山高月小&,&三潭印月&等等,不可胜数。&&我的故乡是在山东西北部大平原上。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山,也不知山为何物。我曾幻想,山大概是一个圆而粗的柱子吧,顶天立地,好不威风。以后到了济南,才见到山,恍然大悟:原来山是这个样子呀!因此,我在故乡里望月,从来不同山联系。像苏东坡说的&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完全是我无法想像的。&&至于水,我的故乡小村却大大地有。几个小苇坑占了小村一多半。在我这个小孩子眼中,虽不能像洞庭湖&八月湖水&那样有气派,但也颇有一点烟波浩渺之势。到了夏天,黄昏以后,我在坑边的场院里躺在地上,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在古柳下面点起篝火,然后上树一摇,成群的知了飞落下来,比白天用嚼烂的麦粒去粘要容易得多。我天天晚上乐此不疲,天天盼望黄昏早早来临。&&到了更晚的时候,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也顾而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有时候在坑边玩很久,才回家睡觉。在梦中见到两个月亮叠在一起。清光更加晶莹澄澈。第二天一早起来,到坑边苇子丛里去捡鸭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闪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个蛋。此时更是乐不可支了。&&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年,以后就离乡背井漂泊天涯。在济南住了十多年,在北京度过四年,又回到济南呆了一年,然后在欧洲住了十一年,重又回到北京,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进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风光旖旎的瑞士莱芒湖上,在平沙无垠的非洲大沙漠中,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中,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上,我都看到过月亮。这些月亮应该说都是美妙绝伦的,我都异常喜欢。但是,看到他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中那个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对比之下,无论如何我也感到,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不管我离开我的故乡多少万里,我的心立刻就飞来了。我的小月亮,我永远忘不掉你!&&我现在已经年近耄耋,住的朗润园胜地。夸大一点说,此地有茂林修竹,绿水环流,还有几座土山,点缀其间。风光无疑是绝妙的。前几年,我从庐山休养回来,一个同在庐山休养的老朋友来看我。他看到这样的风光,慨然说:&你住在这样的好地方,还到庐山去干嘛呢!&可见朗润园给人印象之深。此地既然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鸟,每逢望夜,一轮当空,月光闪耀于碧波之上,上下空,一碧数顷,而且荷香远溢,宿鸟幽鸣,真不能不说是赏月胜地。荷塘月色的奇景,就在我的窗外。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难道还能不顾而乐之吗?&&然而,每值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想到的仍然是故乡苇坑里的那个平凡的小月亮。见月思乡,已经成为我经常的经历。思乡之病,说不上是苦是乐,其中有追忆,有惆怅,有留恋,有惋惜。流光如逝,时不再来。在微苦中实有甜美在。&&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拒绝恭维——王小波
& & & &在美国时,常看&笑星&考斯比的节目。有一次他讲了这么一个笑话:小时候,他以为自己就是耶稣基督。这是因为每次他一人在家时,都要像一切小鬼一样,把屋里闹得一团糟。他妈回家时,站在门口,看到家里像发过一场大水,难免要目瞪口呆,从嘴角滚出一句来:啊呀,我的耶稣基督&&他以为是说他呢。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的这种想法也越来越牢固,以至于后来到了教堂里,听到大家热情地赞美基督,他总以为是在夸他,心里难免麻酥酥的,摇头晃脑暗自臭美一番。人家高叫&赞美耶稣我们的救主&,他就禁不住要答应出来。再以后,他爹他妈发现这个小鬼头不正常,除了给他两个大耳光,还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最后他终于不胜痛苦地了解到,原来他不是耶稣,也不是救世主&&当然,这个故事讲到这个地步,就一点都不逗了。这后半截是我加上的。&
  我小的时候,常到邻居家里去玩。那边有个孩子,比我小好几岁,经常独自在家。他不乱折腾,总是安安静静跪在一个方凳上听五斗橱上一个匣子&&那东西后来我们拆开过,发现里面有四个灯,一个声音粗哑的舌簧喇叭,总而言之,是个破烂货&&里面说着些费解的话,但他屏息听着。终于等到一篇文章念完,广播员端正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革命的同志们,无产阶级革命派的战友们&&这孩子马上很清脆地答应了两声,跳到地上扬尘舞蹈一番。其实匣子里叫的不是他。刚把屁股帘摘掉没几天,他还远够不上是同志和战友,但你也挡不住他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除了名字张三李四考斯比之外,终于有了个冠冕堂皇的字号,至于这名号是同志、战友还是救世主,那还在其次。我现在说到的,是当人误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名号时的张狂之态。对于我想要说到的事,这只是个开场白。&
  当你真正拥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字号时,真正臭美的时候就到了。有一个时期,匣子里总在称赞革命小将,说他们最敢闯,最有造反精神。所有岁数不大,当得起那个&小&字的人,在臭美之余,还想做点什么,就拥到学校里去打老师。在我们学校里,小将们不光打了老师,把老师的爹妈都打了。这对老夫妇不胜羞辱,就上吊自杀了。打老师的事与我无关,但我以为这是极可耻的事。干过这些事的同学后来也同意我的看法,但就是搞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像吃了蜜蜂屎一样,一味地轻狂。国外的文献上对这些事有种解释,说当时的青春期少男少女穿身旧军装,到大街上挥舞皮带,是性的象征。但我觉得这种解释是不对的。我的同龄人还不至于从性这方面来考虑问题。&
  小将的时期很快就结束了,随后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时期。学校里有了工人师傅,这些师傅和过去见到的工人师傅不大一样,多少都有点晕晕乎乎、五迷三道,虽然不像革命小将那么疯狂,但也远不能说是正常的。然后就是&三支两军时期&,到处都有军代表。当时的军代表里肯定也有头脑清楚、办事稳重的人,但我没有见到过。最后年轻人都被派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学习后者的优秀品质。下乡之前,我们先到京郊农村去劳动,作为一次预演。那村里的人在我们面前也有点不够正常&&寻常人走路不应该把两腿叉得那么宽,让一辆小车都能从中推过去,也不该是一颠一颠的模样,只有一条板凳学会了走路才会是这般模样。在萧瑟的秋风中,我们蹲在地头,看贫下中农晚汇报,汇报词如下:&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我们(读做&母恩&)今天下午的活茬是:领着小学生们敛芝麻。报告完毕。&我一面不胜悲愤地想到自己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居然还是小学生,被人领着敛芝麻;一面也注意到汇报人兴奋的样子,有些人连冻出的清水鼻涕都顾不上擦,在鼻孔上吹出泡泡来啦。现在我提起这些事情,绝不是想说这些朴实的人们有什么不对,而是试图说明,人经不起恭维。越是天真、朴实的人,听到一种于己有利的说法,证明自己身上有种种优越的素质,是人类中最优越的部分,就越会不知东西南北,撒起癔症来。我猜越是生活了无趣味,又看不到希望的人,就越会竖起耳朵来听这种于己有利的说法。这大概是因为撒癔症比过正常的生活还快乐一些吧&&说到了这一点,这篇文章也临近终结。&
  八十年代之初,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有一回被拘到礼堂里听报告,报告人是一位青年道德教育家&&我说是被拘去的,是因为我并不想听这个报告,但缺席要记旷课,旷课的次数多了就毕不了业。这位先生的报告总是从恭维听众开始。在清华大学时,他说:这里是清华大学,是全国最高学府呀;在北大则说:这里是有五四传统的呀;在人大则说:这是有革命传统的学校呀。总之,最后总要说,在这里做报告他不胜惶恐。我听到他说不胜惶恐时,禁不住舌头一转,鼻子底下滚出一句顶级的粗话来。顺便说一句,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首先要把当地的骂人话全学会。这是为了防一手,免得别人骂我还不知道,虽然我自己从来不骂人,但对于粗话几乎是个专家。为了那位先生的报告我破例骂了一回,这是因为我不想受他恭维。平心而论,恭维人所在的学校是种礼貌。从人们所在的民族、文化、社会阶层,乃至性别上编造种种不切实际的说法,那才叫做险恶的煽动。因为他的用意是煽动一种癔症的大流行,以便从中渔利。人家恭维我一句,我就骂起来,这是因为,从内心深处我知道,我也是经不起恭维的。&
受戒——汪曾祺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XX&&&,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哗&&许!哗&&许!&&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势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南无阿弥陀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爇&&&&
  &炉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渡师父&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帐桌,桌子上放的是帐簿和算盘。帐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帐,一本是租帐,一本是债帐。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帐。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为他要领唱,而且还要独唱。当中有一大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发擂&,手上没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某日、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帐时赌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这三本帐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福食&,这也得随时记记帐呀。除了帐簿之外,山师父的方丈的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对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呣&&呣&&&。&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净,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干的人。有时一笔帐大师兄扒了半天算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犀牛望月&、&苏秦背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许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是很哀伤的佛事&&如做冥寿时,就会提出放花焰口。所谓&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媳妇总是老老实实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却情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
  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姐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蜓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啄,铜蜻蜓的硬簧绷开,鸡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骂明子:&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蜓了!&小英子跑过来:&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得儿子。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他不咳嗽,不腰疼,结结实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溜溜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腐,编蓑衣,织芦篚。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凤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一定呀!&&&&一定!一定!&&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上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咭咭呱呱地不停。大姐说:&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小人她偷偷地看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可又嫌娘出的样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上孟下孟&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帐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就可以乱孱!&&&所谓&乱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画一朵石榴花!&&
  &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
  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方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啧啧啧,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这几荐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通了。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XX&&&&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XX&&&,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
  &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谨防恶犬&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肐膝都高。迎门矗着两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着斗大两个大字:&放戒&,一块是:&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了不久。天井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大雄宝殿&,这才真是个&大殿&!一进去,凉嗖嗖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根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经书!妈吔!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发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
  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拂。有个山东和尚骂人:&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呐!&&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记忆的奥秘
Your memory is you. Love will survive in ourselves.
梅艳芳生前最后一场演唱会最后一首歌 夕阳之歌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梅姐是一个时代。最后那一挥手和坚定的再见,无需言语更多。
It feeds the rich but it buries the poor.
来偷偷听听
还要说点什么,好好欣赏就是了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I just wanna live while I'm alive. It's my life.
I will be there. STILL LOVING YOU
Avril Lavigne #何如梦游仙境?#
谢谢多年前送我Harry Potter的那位先生,谢谢你赠我以仙境。多年后,我仍期望坠入兔洞,遇见戴怀表的兔子,遇见你。很多年的以后,我仍是那个喜欢自言自语喜欢编故事的小姑娘。再见。
陈绮贞 九份的咖啡店 MV
不读书不出门牢牢长在椅子上吃薯片是要颓的趋势吧&&看起来小站也要颓。。还是比较习惯独处~在自己都不太喜欢自己的时候,独处才是最佳选择。打伞变只安安静静的蘑菇。听听歌吧~
~怀旧~We Are The World-欧美群星(来看看认识几个吧 ^^)
“We are the world”的成功,要归功于迈克尔·杰克逊和莱昂纳尔·里奇。词和曲由他们两人共同谱写,费了四天的时间写曲,里奇先完成一部分,杰克逊看到后灵感大发,一夜之间就把全曲写好。全世界100多位著名摇滚乐歌星参加了这次义演,他们之中有鲍博.迪伦、保尔.麦卡特尼、布鲁斯.斯普林斯廷、蒂娜.特纳、艾尔顿.约翰、 迈克.杰克逊……  
寒风吹彻(刘亮程)
& & & &(相信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一把锁,它锈蚀在角落,无从诉说,不必说)
& & & 雪落在那些年雪落过的地方,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比落雪更重要的事情开始降临到生活中。三十岁的我,似乎对这个冬天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
  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就在前一天,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大雪来临。我劈好足够烧半个月的柴禾,整齐地码在窗台下;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无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贵宾--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下午我还走出村子,到田野里转了一圈。我没顾上割回来的一地葵花杆,将在大雪中站一个冬天。每年下雪之前,都会发现有一两件顾不上干完的事而被搁一个冬天。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
  屋子里更暗了,我看不见雪。但我知道雪花落,漫天地落。落在房顶和柴垛上,落在扫干净的院子里,落在远远近近的路上。我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场雪.都会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自己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残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就像现在,我紧围着火炉,努力想烤热自己。我的一根骨头.却露在屋外的寒风中,隐隐作疼。那是我多年前冻坏的一根骨头,我再不能像捡一根牛骨头一样,把它捡回到火炉旁烤熟。它永远地冻坏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那个冬天我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禾。那时一村人都是靠长在沙漠里的一种叫梭梭的灌木取暖过冬。因为不断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时间才能拉回一车柴禾。每次拉柴禾,都是母亲半夜起来做好饭,装好水和馍馍,然后叫醒我。有时父亲也会起来帮我套好车。我对寒冷的认识是从那些夜晚开始的。&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千二净,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 & 那个夜晚并不比其他夜晚更冷。&
  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赶着牛车进沙漠。以往牛车一出村,就会听到远远近近的雪路上其他牛车的走动声,赶车人隐约的吆喝声。只要紧赶一阵路,便会追上一辆或好几辆吉拉柴的牛车,一长串,缓行在铅灰色的冬夜里。那种夜晚天再冷也不觉得。因为寒风在吹好几个人,同村的、邻村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好几架牛车在这条夜路上抵挡着寒冷。&
  而这次,一野的寒风吹着我一个人。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现在全部地对付我。我掖着羊皮大衣,一动不动爬在牛车里,不敢大声吆喝牛,免得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从那个夜晚我懂得了隐藏温暖--在凛冽的寒风中,身体中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有时连我自己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我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爱情和生活。我的亲人们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
  许多年后有一股寒风,从我自以为火热温暖的从未被寒冷浸入的内心深处阵阵袭来时,我才发现穿再厚的棉衣也没用了。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它已经来临。&
  天亮时,牛车终于到达有柴禾的地方。我的一条腿却被冻僵了,失去了感觉。我试探着用另一条腿跳下车,拄着一根柴禾棒活动了一阵,又点了一堆火烤了一会儿,勉强可以行走了。腿上的一块骨头却生疼起来,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疼,像一根根针刺在骨头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钻--这种疼感一直延续到以后所有的冬天以及夏季里阴冷的日子。&
  天快黑时,我装着半车柴禾回到家里,父亲一见就问我:怎么拉了这点柴,不够两天烧的。我没吭声。也没向家里说腿冻坏的事。&
  我想很快会暖和过来。&
  那个冬天要是稍短些,家里的火炉要是稍旺些,我要是稍把这条腿当回事些,或许我能暖和过来。可是现在不行了。隔着多少个季节,今夜的我,围抱火炉,再也暖不热那个遥远冬天的我;那个在上学路上不慎掉进冰窟窿,浑身是冰往回跑的我;那个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朵在一扇门外焦急等待的我&&我再不能把他们唤回到这个温暖的火炉旁。我准备了许多柴禾,是准备给这个冬天的。我才三十岁,肯定能走过冬天。&
  但在我周围,肯定有个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度过冬天。他们被留住了。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情&&尔后整个人生。  &
& & 我曾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把一个浑身结满冰霜的路人让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带着许多个冬天的寒冷,当他坐在我的火炉旁时,炉火须臾间变得苍白。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在火炉的另一边,我感到迎面逼来的一个老人的透骨寒气。&
  他一句话不说。我想他的话肯定全冻硬了,得过一阵才能化开。&
& & 大约上了半个时辰,他站起来,朝我点了一下头,开门走了。我以为他暖和过来了。&
& & 第二天下午,听人说村西边冻死了一个人。我跑过去,看见个上了年纪的人躺在路边,半边脸埋在中。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冻死。我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中肯定还深藏着一点温暖,只是我们看不见。一个人最后的微弱挣扎我们看不见;呼唤和呻吟我们听不见。我们认为他死了。彻底地冻僵了。他的身上怎么能留住一点点温暖呢?靠什么去留住。他的烂了几个洞、棉花露在外面的旧棉衣?底磨快通一边帮已经脱落的那双鞋?还有他的比多少个冬天加起来还要寒冷的心境&&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 &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他的寒冷太巨大。&
我有一个姑妈,住在河那边的村庄里,许多年前的那些个冬天,我们兄弟几个常手牵手走过封冻的玛河去看望她。每次临别前,姑妈总要说一句;天热了让你妈过来喧喧。&
  姑妈年老多病。她总担心自己过不了冬天。天一冷她便足不出户,偎在一间矮土屋里,抱着火炉,等待春天来临。&
  一个人老的时候,是那么渴望春天来临。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春天只是来到大地上,来到别人的生命中。但她还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我一直没有忘记姑妈的这句话,也不只一次地把它转告给母亲。母亲只是望望我,又忙着做她的活。母亲不是一个人在过冬,她有五六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度过冬天,不让一个孩子受冷。她和姑妈一样期盼着春天。&
  &&天热了.母亲会带着我们,趟过河,到对岸的村子里看望姑妈。姑妈也会走出蜗居一冬的土屋,在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和我们说说笑笑&&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春天。好像姑妈那句话中的\'天\'一直没有热。&
  姑妈死在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回家过年,记得是大年初四,我陪着母亲沿一条即将解冻的马路往回走。母亲在那段路上告诉我姑妈去世的事。她说:\'你姑妈死掉了。\'&
  母亲说得那么干涉,像再说一件跟死亡无关的事情。&
  \'咋死的?\'我似乎问得更平淡。&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我。她只是说;\'你大哥和你弟弟过去帮助料理了后事。\'&
  此后的好一阵,我们再没说这事,只顾静静地走路。快到家门口时,母亲说了句:天热了。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她的身上正冒着热气,或许是走路的缘故, 不过天气真的转热了、对母亲来说,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
  \'天热了过来喧喧。\'我又想起姑妈的这句话,这个春天再不属于姑妈了。她熬过了许多个冬天还是被这个冬天留住了。我想起爷爷奶奶也是分别死在几年前的冬天。母亲还活着。我们在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少。我告诉自己,不管天冷天热,我们都常过来和母亲坐坐。&
  母亲拉扯大她的七个儿女。她老了。我们长高长大的七个儿女,或许能为母亲挡住一丝的寒冷。每当儿女们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特别高兴,家里也顿时平添热闹的气氛。&
但母亲斑日的双鬓分明让我感到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们的孝心和温暖备至。&
  随着三十年这样的人生距离,我感觉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我无能为力。&
& & 雪越下越大。天彻底黑透了。&
  我静坐在屋子里,火炉上烤着几片馍馍,一小碟咸菜放在炉旁的木凳上,屋里光线暗淡.许久以后我还记起我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咸菜啃馍馍想着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远而入神。柴禾在炉中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我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飓的。寒风正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冬天又一次来到村里,来到我的家。我把怕冻的东西-一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帘,寒风还是进来了。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不能说的秘密
无聊又看了看电影片段,突然好想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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