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为什么玩酷跑的时候按住蹲下来的时候会把舞儿跳起来来已解决

天天酷跑极速模式怎么跳不起来_百度知道
天天酷跑极速模式怎么跳不起来
提问者采纳
一个是感觉这个游戏优化做的不够好,确实容易出现在柱子(下蹲)之后出现跳不起来的情况。另一方面可能出现的原因是按跳的时机有些早,我最近玩酷跑的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稍微比我之前按跳的时机推后一点,出现这个问题的概率大大减小。所以还是尽可能的多练可以减小这种情况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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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我的手机玩酷跑游戏会偶尔跳不起,是什么原因? _星空游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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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
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
作者:游戏玩家inone &&&更新日期:
望采纳我有时候玩也动不动就这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我试一下把酷跑清除数据
之后就好了我说的也不够详细
问问度娘我记得百度经验有方法的!!
应该是程序错误,可以删除重新下载。。。
热心网友 11-30 10:56
卸载后 在重新下载个试试
热心网友 11-30 10:55
是不是你手机配置不好啊
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
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我...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
我玩酷跑更新后就玩不了,就只有我的手机不行,别人都可以。每次登都显现什么应用系统错误。别的游戏都可系...我的手机是oppox909的,以前可以玩酷跑,下了一个1外挂后就玩不了了,卸载了重下也玩不了,是为……
被锁号了、重新申一个为什么我的手机不能玩酷跑,QQ刚自动登上去就直接闪退了。 手机型号是OPPO R821t……
你从新下载下看看为什么我只能在wfii的情况下才能玩酷跑游戏了?自己的手机网玩不了,什么原因?……
网速太慢,加载不了我的手机以前可以玩酷跑现在一玩就说重新登录 一直都是不能玩了……
你好,请问你在玩其他游戏时是否会出现此问题呢?如果没有此问题!建议你清除酷跑数据试试!手机设置~常规...我的手机玩不了酷跑。卸载了QQ就可以玩酷跑,下载安装QQ就不能玩了。……
ram太小了,两个同时开启内存不够,强制关闭了我的米3手机突然出现的情况是:昨天白天玩酷跑游戏PK对战能进去的,晚上玩酷跑PK对战时就进不去了……
这个我也遇到过,之前是玩的好好的,退出重新进游戏就不行了,老卡在一个地方不动,这个是解决我的方法,希...为什么我的手机玩酷跑游戏不行?……
可能是手机太卡了,清楚内存卸载不需要的软件,或者是装了盗版软件,请到官网下载我手机是三星w899,玩酷跑怎么都是竖着,不能横过来阿,就是在酷跑我更新之后,就不能横着玩了,这是……
这是一道来自手机的问题您的回答被采纳后将获得系统奖励20(财富值+经验值) +紧急提问奖励30(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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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云涛一家逃亡的日子,可是天降大祸 - 其他小说 - 大众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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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云涛一家逃亡的日子,可是天降大祸
这是王云涛一家逃亡的日子,可是天降大祸
一  日。扬江市。  明天将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日子。在扬江最繁华的商业区里,节日的气氛早已在半月前就被炒得如火烹油了,如今的商家们个个会玩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化,这些齐天大圣在小公子小公主们的声援下,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地从父母们的钱包里掏出了更多的银子。在孩子们那灿烂笑脸的背后,是一群孙猴子们笑得更加灿烂的脸,这叫人不知鬼不觉。其实,很多事情的真相都是人鬼皆知的,只是因为种种因素没说出口而已。  常言道,日子各有各的过法儿,人各有各的命。就算是齐天大圣也有被压在五行山下失意的时候。  驾驶着黑色奥迪车的王云涛神情凝重。这位刚刚进入不惑之年的市城建局长在扬江这块地面儿上算得上是个敢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了,他随便玩上一个招儿术,就可以把上千万的国有资金变入他自己的腰包,可谓变术精道手眼通天。可是,天不能总随人愿,尤其是那些有太多神灵的人。  坐在王云涛身边的是他的夫人郝丽佳,她与丈夫同岁,刚满四十。她那张经过精心保养的脸,眼下充满着恐惧与不安。她那双白晰浑圆的手抓着一只名牌鳄鱼皮包,那里面有三张去新西兰的机票和三本护照,还有三个每张都不少于十万美金的国际银行通用的信用卡。  是的,日,这是王云涛一家人决定逃亡的日子,严格地说,应该说是王云涛和郝丽佳夫妇两人决定逃亡的日子。他们十六岁的女儿王晶晶此时并不知晓贪污公款并担心败露的父亲所安排的这一切。这会儿,她正在姥姥家中兴奋地在电话里向同学炫耀着即将成行的国外旅游。  这个计划在王云涛夫妇的心中已经酝酿了许久。十多天来,在暗中做好出走前一切准备的郝丽佳,一直心神不宁。这也难怪,局长毕竟是局长,夫人毕竟是夫人。当了两年多城建局长的王云涛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他多年练就的当众掩饰内心一切,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的本事绝不会比那些经过特殊训练的英国特工逊色,这也是如今当官所必需的特有的心理素质。  "护照都带好了?"王云涛抓着方向盘问。  "嗯,就在这包里。"  "保险箱上的那把钥匙呢?"王云涛又问。  "放好了。"  "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分开放,以防万一!"  "我知道了,都放好了。"郝丽佳的语气中露出少有的顺从。  "秘码呢?你不会忘了吧?"郝丽佳反问道。  "我的记忆力你还不放心?"王去涛有些不快。  "我是怕万一……你就把秘码告诉我呗!"  "什么万一,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妇人之见!给两家老人的钱呢?"王云涛瞪了妻子一眼,问。  "都准备好了,两个包,一个包里一百五十万,按你说的,上面放的是水果,都和咱们的行李在一块儿呢!"  "一会儿到家,先把钱给老人送去。我送我家的,你送你家的,抓紧时间再跟父母告个别吧,咱们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跟他们见面了!"王云涛的语气有些低沉。郝丽佳抹了一把眼泪。  王云涛熟练地将车开进了刚刚开业不久的金山百货商城地下停车场的A区,夫妻二人下了奥迪车匆匆朝楼上的商场走去。他们是商量好了的,要在离开之前为俩个人的父母都买上一些最后的礼物,就算是再尽上最后一份孝心。  商城里人头攒动,男女老少比肩继踵,川流不息。  没有人能够想到,随着商城广场上那巨大的电子钟指针悠闲地跳动,一场可怕的灾难就将发生!几分钟之后,在全无防备的人群中,这座刚刚峻工不到一年的五层楼房轰然坍塌了!  瞬息之间,一派热闹繁华景象的百货商城变成了肢体残缺血肉横飞的残墙断壁,人们在尘土中惊叫着,奔跑着,呻吟着……  "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年过七旬的郝凡景从客厅慌慌张张跑进了厨房,朝正在做饭的老伴儿大喊着,"那电视里说金山商城大楼倒塌了!"  老俩口急步跑到客厅里的电视前面,只见一个女主持人正在做现场报导,画面中的场面一片混乱,人们不断地从瓦砾中抬出受伤的人。  晶晶也被姥爷和姥姥的惊叫声吸引过来。  "晶晶呀,你爸爸刚才不是来电话说是去了商场了吗?"郝凡景的脸色吓得早已发了白。  晶晶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老伴儿急得直打转儿,嘴里不停地叨唠着:"老天爷!会不会他们也去了金山商城呀?别出事儿,千万可别出事儿呀!"  晶晶跑到电话机旁迅速拨着爸爸妈妈的手机电话,但都没人听。不言而喻,这是不祥之兆!  郝凡景急忙跑到门口用颤抖的手去抓鞋子:"不行,我得去找找,去找找……"  老伴儿几步拦住了他,"哎呀老头子,那儿那么乱,你上哪儿找呀?再说人家都戒严了,也不让你进呀!"  "这可怎么好哇!"郝凡景急得直拍大腿。  郝家被惊恐占据了。  老少三人失魂落魄!二  王云涛满脸灰尘地从混乱的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出了倒塌的大楼,他不断地把灌进嘴巴里的灰土啐在地上。几分钟前,妻子郝丽佳说要去上厕所,并把手提包交给了站在楼梯口处的他,不料二人刚分了手,没点燃上一支香烟的王云涛就感到自己脚下在颤抖!还没等他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人就已经顺着倒下去的楼梯栏杆被抛到了三层高的楼下!他从瓦砾中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跟随尖叫着的人群从尘灰中奔出了大楼。  那些从灾难中逃脱的人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呆了,他们有的傻傻地站在那儿,有的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喘气,竟然没有一个想到要去求救或是报警。  当王云涛从极度惊恐中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从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逃走!因为,这幢已经倒塌的大楼工程里面就有他拿到的三百多万好处费!娘的!那狗日的工程承包商李梦原一定是没少偷工减料,才会造成今天的惨剧!大楼一倒,不知要死多少人!眼前这可怕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不能再停留片刻,否则,他王云涛逃过了今天这一劫也逃不过日后的法律严惩。被更加巨大的惊恐驱驶着的王云涛不顾一切地逃到了街上,拦住了一辆出租汽车。  钻进汽车的王云涛看了一眼一直抓在自己手里的那只鳄鱼皮包,又回望了一眼那不堪入目的倒塌现场,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丽佳,对不起了。  出租汽车很快消失在十字路口。三  十几分钟后。  神色惊慌的王云涛跑到家,还未进门,发现自己家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了!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念头迅速从脑海里闪过__难道自己的家已经被检察部门搜查过了?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行,此刻就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要进去探个究竟,因为他们一家人准备好的所有行李都在楼上的卧室里!而那些就是今后生存下去的一切希望!  战战兢兢地王云涛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咬紧嘴唇,放慢了脚步,推开了房门,轻轻走进客厅,他沿着楼梯一点点走上二楼时,发现了两个正在卧室里翻东西的陌生男人,他们两人一高一矮,一见王云涛顿时现出一脸的惊慌。  是贼!  "你们想干什么!"王云涛一声大喊,那两个男人一齐冲上前来,一把将王云涛推倒在地,一前一后仓惶逃下楼去。  "娘的!老子的家你们也敢偷!给我站住!"  王云涛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追到门口,但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迅速返回到二楼的房间里,他喘息着查看了一下放在那里的那些行礼,发现有一只棕色牛皮旅行包被那两个贼带走了,他知道那里面有给老人准备的钱。便宜了这两个狗杂种!他狠狠跺了跺脚,迅速从另外一个包里掏出了一些现金,他知道,海关检查时,不能携带超量的现金,于是,只将几叠钱和几张信用卡分别装进了两只小一些的密码箱子中,然后,他快步走进洗手间匆匆洗了一把脸,换上了一件衣裳,又将地上的行礼整理了一下,有意做出象是没人动过的样子,再将自己换下来的脏衣裳装进那只准备带走的箱子里。在仔细把家门关好之后,王云涛像只狡猾的狸猫悄然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一切都做得那么果断自信,那么迅速利落。猴王毕竟是猴王,不是凡俗之猴孙也。  两个小时以后,一架国际航班轰鸣着从扬江机场升上了天空。  机仓内的王云涛仍然惊魂未定。就在刚才通过候机室安检口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他努力紧咬着牙关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他真是害怕自己眼前会出现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的情景____就在罪犯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英雄警察们赶到了,他们手上拿着一双亮晶晶的手铐!  万幸的是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飞机轰鸣着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王云涛近乎崩溃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酥软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成功了!终于能活下去了!他在心里为自己祈祷着。  王云涛下意识地在胸前划出的十字,立即引起了坐在他身边的一位高鼻梁老外的兴趣。  "怎么?先生,你是基督徒?"那人说的是英语。  王云涛听不懂,只是敷衍着笑笑,为了掩饰,他迅速闭上了眼睛。四  大楼倒塌的现场仍然是一片混乱。  刚刚上任不足二十四小时的新市长胡连全正亲自带领着紧急成立的现场领导小组指挥人员抢救伤者。这场就将震惊全国的埸楼事故成了这位倒霉市长的上任揭幕仪式,这位仁兄也算是个想要烧香,老佛爷就掉腚的苦命之人!  紧急赶来的消防队员和武警战士们在残垣断壁中挖掘着被压在下面的人们。遇难之人的种种死相令人惨不忍睹!一位年轻母亲的头部被水泥板压得粉碎,可是双手却还死死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一只手拉着死在身边妻子,另一手把小女儿按压在自己的身下,被重物砸倒的父亲万万不会想到,竟是自己奋不顾身的躯体把下面女儿活活给闷死了!  商城周围的大小街道早已被警方封锁,人们不断听到一阵阵急救车和警车呼啸而过的恐怖声音,却无法看清商城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商城广场上。扒出来的尸体越来越多,由于来不及被亲人认领,他们被一个个摆在了街边的阳光下,死者中的年龄不同,却一个个都衣衫不整,肢体恐怖,许多人死前都圆睁着惊恐的眼睛!  一个消防员在大喊:"这里又有一个女人!她好象还活着!"  两个护士抬着担架迅速跑了过来。  这是个全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的女人,面部已经被烧得发黑,无法辨认,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她,正是王云涛的妻子郝丽佳……  而这也正是王云涛所乘坐的班机起飞的那一刻!五  一辆面包车内。  高个子男人在前面开着车,小个子在后面的座位上翻着刚才小楼里偷来的战利品。  大个子:"真倒霉!让他给撞上了。"  小个子:"幸亏那小子没追。"  大个子:"哼,别管是当官儿的还是有钱的,都他妈没尿性!"  小个子正在摆弄着那个皮包试图打开它。  大个子叫道:"兴子,快看看那里面儿有点什么东西?肯定是值钱的!那家人有钱,没错儿!"  "哥,锁着呢!"小个子在包的外侧寻找着钥匙,他在旁边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大大的钥匙,这钥匙的样子很特别,金灿灿的,做工精细考究,上面镶嵌着带有异域风情的漂亮花纹,小个子把那金色的大钥匙放进嘴巴里狠狠咬了一下,挺硬,不是金的,只是被镀上了一层的金黄色。  前面的大个子问:"兴子,你干什么呢?"  "我找到一把大钥匙,挺漂亮的,我留着玩儿,挺有意思的。"说着又将那钥匙放回到了包旁边的口袋里。  "兴子,快打开包看看呀?一把破钥匙有什么好的?"  "我正找呢。"小个子答道,"刚才那个不是,太大,一准儿还有一个。"  突然,他们面包车被几名警察拦截在了十字路口上。  小个子立刻显得十分紧张:"哥,好象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会不会是那个人报了警?"  大个子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一面紧张地朝四周观察着,一面极力让自己镇定一些:"兴子别怕,报了警他们也没那么快找到咱们,出了城咱就没事了。"  几辆警车凄厉地尖叫着从他们的身边飞驰而去,车里的两个人脸上都冒出了汗珠!  路口终于被放行了。  大个子小心地开着车朝郊外飞速驶去。  离开市区,公路上的车开始变得稀少起来,大个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后面坐着的小个子又开始在那个包上找开锁的钥匙,终于他找到了一把小钥匙,很快打开了锁头,随着接链的张开,小个子的脸色从白变红,声音开始颤抖:"哥!哥!"  "怎么了?又来人追了?"  "哥……咱们……发了。"  大个子有点没听清楚:"什么?"  小个子连声大叫:"哥!咱发了!哥!"  大个子明白了,顿时也兴奋起来:"真的?兴子,是啥宝贝?"  小个子:"哥!钱!全是钱呀!"  开车的大个子朝后座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两个司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却已经躲避不及,没来得及刹车的面包车与大货车迎面相撞!一刹那,小面包车象只离了弦的箭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推向路边,冲下了山崖……  从停下来的大货车上跳下来两个男人,他们惊惶失措地跑到路边朝山崖下望去。  其中一个人说:"妈呀,这么深,准没命了!"  另一个人问:"那怎么办呀?"  "跑吧,还想什么呀?千万别惹上麻烦!"  两个人慌慌张张上了已经撞伤了车头的大货车,开车逃遁而去。六  山谷之中,林密草青,鸟飞虫鸣。此处离扬江市区不远,只有十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但却是一个难得的清静之处。它还有着一个老辈人传下来的雅致名字__忘忧谷。  陶江是个精明之人,他选择在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和女朋友梁音音到忘忧谷来郊游,可谓是费尽心机。在他看来,今天来,那是雅兴,明天来,那就是起哄。有些事情,别看就差一步,效果可就大相径庭了。其实,这并不仅是一次简单意义上的郊游,而是陶江有意设计的一个向女友音音求婚的周密计划。  从偏僻大山里走出来的年轻记者陶江是个花钱极为仔细的人。为了今天的这个实施计划的日子,他仔细斟酌再三才选定了的,甚至连天气预报都被他考虑在其中,还准备好了足够的资金__三百元,打算在郊游之后和音音一起去找上一家山村风味儿的山中酒家,隔窗望景地好好吃上一顿。音音喜欢这个,他也觉得这是个即浪漫又省钱的绝妙策划。让他没想到的是,求婚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领会了父母之意的音音封住了门:要想结婚先要有房子,她不想开始一个负债供房的新生活。  音音的拒绝让陶江感到丢尽了颜面。自从进城后,一直被沉重的自卑感折磨着的陶江最怕的就是丢面子,尤其是在音音面前丢面子,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各自的自尊心令这对恋人争吵起来各不相让,音音赌气撒腿跑了,陶江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山坡上。  房子?现在就算是那些在城里忙碌了一辈子的人都没多少个能买得起房子,我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外来人,谈何容易!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嘛?  夕阳西下。忘忧谷里光线渐渐暗淡起来。  坐在地上生了一阵儿气的陶江见天色已晚,便站起身来去找音音。他一路叫着音音的名字,找了好一阵儿也没见到她的影子。此时的陶江开始有些担心,他知道音音是个好使性子的女孩儿,不会在山里等着他,一定是自己跑回城里了。天色已晚,陶江开始担心她路上会不会安全,于是,他脚步匆匆地顺着来路回返。  突然,他听到了山谷中传来一阵嚎哭之声,是狼?陶江惊恐地抬头寻声找着,很快就发现在山崖上站着一个男人。逆着光,又是夕阳,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是他在哭,那哭声凄惨苍凉,象是狼嚎一般悲情。  陶江再仔细看过去,从举动上看,那人象是想要从上面跳下去。  "哎__别跳!哎__"陶江朝那男人叫着。  一阵从远处传来的沉闷雷声把陶江的喊声压住了。  山崖之上站着一个绝望的男人。他叫金伟强,是一个不幸之人。  人都说,人要是遇上难事儿了,女的哭,男的唱。一开始,老金没有唱,也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长这么大,他还真是从来没敢放心大胆地痛痛快快地唱过或是哭过呢。  老金三年前得了肾病,这三年里他无数次地想哭,可是,他不能,为了妻子,为了未成年的女儿,他得忍着。这辈子,他金伟强真是倒霉到了家,真是该有的没有过一样儿,不该有的全有了。1977年想上大学,没考上;年轻那会儿喜欢邻居那个春梅吧,人家却偏偏嫁了他的同学;结了婚想要个儿子吧,偏偏生了丫头;人到中年就害怕下岗,偏偏又中上了"头彩,"第一批就下了;好不容易刚寻摸出点儿赚钱的门道儿来吧,就生了这个病,别说钱赚不来,光是治病就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一连三年,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后来人家见了他就躲,好象他得的不是肾病而是瘟疫!背,这一个字就是他金伟强的全部人生!  站在山崖上的金伟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全家福,看了几眼,然后又朝山下看了看,他在犹豫,要说人不想活命那是假的,好好的,谁不想活着?可是,这几年他金伟强活得憋屈呀,活着,他在孩子老婆面前抬不起头,不活着,还是觉得对不起她娘儿俩儿,他曾经想过有一天老天爷能可怜他,能帮他,让他治好了病,他好好待她们母女俩,让她们享福,让她们高兴,可是,那就是个梦,想美都美不起来的梦,没法子,下辈子吧!  滚滚雷声过后,雨,终于下来了。  金伟强站在大雨里放声啕哭。此刻的这个男人感到了从未曾有过的痛快!他好象完全忘记了那一屁股的债,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那个该死的病!正哭着,他听见了陶江的喊声,他停住了哭泣,咬了咬牙,一闭眼,从山上跳了下去,与他一起落下山谷的是那张树叶儿一般飞舞的全家福……  不知过了有多久,金伟强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喊着:"喂,醒醒!你醒醒!"  金伟强重重地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自己眼前有一张年轻人的脸,那年轻人生得白白净净慈眉善目,不象是个坏人。他声音颤动着说:"我这是……我……没死?"  陶江说:"大哥,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金伟强有些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说:"我……我怎么还活着?"  "大哥,今天老天爷开恩了,让你大难不死,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呀!"陶江冲着金伟强笑笑说。  "好日子?那是别人!我活着哪儿还有什么好日子呀!"金伟强哭泣着拍着自己的大腿,"要命罗!要命罗!你说说,这么高他怎么就没死呢?!"  "你到底是想要命还是不想要命呀?我怎么听糊涂了呢?"陶江忍不住乐了。  "兄弟,我这儿都没心思活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说什么笑话儿呀?哎哟……"金伟强一下拍在了腿上的伤上,立刻趔咧起嘴来。  "行了,大哥,这说明你的生辰八字上的死期还没到,阎王爷他老人家不收你,这就是命!我奶奶说的,没错!"陶江蹲在地上想给他查看一下伤势,只见老金的一条腿跟血葫芦似的,他有些怕,缩回了自己的手。  "大哥,你这伤得可不轻呀!"  "老天爷!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哇?想死也这么难?"老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又哭啕起来。  "大哥,好好活着吧,说不定还能有后福呢!"  "福?我?哎哟__"金伟强身子动了一下,感到身上一阵巨痛!  "你怎么样?"  "让我死了吧!"金伟强还在进行着他的悲情剧。  "大哥,天可是越来越黑了,咱不能老在这儿呆着呀?要不你慢慢站起来试试,看看还能走不?"  金伟强勉强动了动身子,指指自己的前胸,"这儿疼得利害,八成是肋条骨断了,我可是走不了了。"  "大哥。这儿城郊野外的多吓人呀,说不定晚上有什么吃人的东西呢,要死也得落个好死不是?真让野狗给刨了肠子那可够疼的呀,你说是不?"  "行了,小子,你嘴下积德吧你,你是不是看着我还不够惨是呀?"  "那你站起来试试,不行我背着你。我年轻,把你扛出山谷没啥大问题。"  "行了,你走吧,就别管我了!"金伟强像是铁定了心思想死。  "看你说的大哥,我可是个老实人,把你一个受伤的人扔在这儿,我下半辈子不得亏着心活着呀?你这不是害我呢嘛?"  看着陶江一脸憨厚的无奈,地上的金伟强苦笑着说:"你这小伙子还真会说话,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跟着你走了,要不然,我死不成,好好的再把你给害了。"  在陶江的搀扶之下,金伟强慢慢站了起来:"还行,能走。"  "兴许还没伤着腿骨。"  "嗐!想死不成,又得花钱治伤!我真是倒霉到家了!"金伟强哭丧着脸说。  陶江搀扶着老金慢慢地往前走去。  雨仍然在下个不停,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水之中挣扎前行。  走了一阵儿,金伟强又一屁股坐下来,说不想再走了。  "我说小兄弟,你就把我放在这儿让我慢慢一个人死了算了!"  "大哥,你现在这么想,等走出了山谷,你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老金眼泪又下来了,"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哇,我今儿回去容易,活下去难呀!"  无奈的陶江只好和老金一起坐在一棵树底下躲雨。  "大哥,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儿呀,这活着比什么不强呀,就算是吃点苦受点儿罪,说不上哪儿一天就能转运呢,啊?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不瞒你说,我也是那大山里穷地方出来的,从小我和哥俩个书念得都挺好,可是家里穷哇,只能供我们俩兄弟中一个人上中学,我爹拿了两麦杆,让我和哥俩个抓阄儿,结果让我抓着那根儿长的了,我哥一连哭了三个晚上!我现在大学毕了业,可我哥还在家干农活儿呢,才过了三十岁,人老的快成小老头了!看着他我这心就疼,要是家里有钱,我哥这会儿,说不定都读上研究生了。不管什么样,我现在在城里有了工作,也挣上了工资,我得好好干,将来有了钱,好把爸妈我哥和小妹她们都接到城里来享福。怎么?你不信?"  "兄弟,是穷是富这都是命呀,认命吧。唉,我也是个苦命的人呀,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我爹妈在孤儿院里抱养的。我爹好吃酒,喝多了就打我和我妈。我妈疼我,可在我十五岁那年她死了。从我懂事儿,我跟我爹就没在一起好好说过一次话,爷俩在一起就吵,大了以后咱爷俩还动过手。唉,我那时候年轻呀,光知道记恨,不知道报恩。唉!我那个爹也没了好多年了。后来,我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刚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偏偏我就得上了这个要命的肾病,一来二去,把我前些年开出租挣下的那点儿钱全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夜里睡不着我总想呀,这就是我没好好孝敬把我养大的二老,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呀!现在,好端端的一个家,毁了,媳妇带着孩子,走了,我也没钱再治这个病了,反正早晚是个死,还不如早点儿了结,少受点儿罪,也能省下点儿钱。"  "大哥,你信我的话,今儿老天爷没让你死在这儿,就说明老天爷饶了你这一回,你这就叫重生。打明儿起,你就是一个重获新生的人了!倒霉,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不信你试试,等走出这个大山谷,准保是天也新地也新,死了你准后悔!"  "听你这一说倒是挺轻松,唉,年轻人,你不懂,活着真难呀。"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那雨还真停了,月亮从云雾中走了出来,山谷里立刻清亮了许多。  "瞧,雨停了!这不就是个好兆头?大哥,来,我扶着你,走吧。在这儿过夜说不定还真会有狼呢!"  两个人从地上再次站起来,又开始朝外走着。突然,陶江被脚下一个树根绊了个跟头,他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只手扶在了地上,却发现地上有一张一百元的纸币!他抓起那钱,笑了,"看看,人不能老是倒霉,我这一个跟头还摔来了一百块钱呢!"  "真的?"金伟强有些吃惊。当他低头看着陶江递过来的钱时,听到陶江那儿又喊了一声:"这儿还有一张!"  两个人一点点地朝前搜索着,不断地发现了许多张,它们同样都是一百元面值的!从一张到几张几十张,接着他们又发现了成捆的钱,他们一路走一路捡,老金因为身上有伤,走不快,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跑在前面的陶江兴奋地直叫:"又有一张,又有……"  此时的老金早已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他想加快步子朝前走,经不住疼痛一下子摔倒了,陶江连忙跑回来扶他。  "看你,光顾想着发财了!不要命了?"  老金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把他绊倒的东西是一个包!  "看,那是什么呀?"老金往前方指了指。  陶江走过去一看,是一个包。那包虽然拉链被拉开了一段,但还仍然十分圆鼓,看样子里面的大部分东西还在。  "装的什么东西呀?不会也是钱吧?"老金艰难地移步过来问。  陶江把包放在光线好一些的草地上,拉开了包的拉链,只见里面是水果,早已经口渴了的老金抓起一只梨就往嘴巴里塞。陶江分开水果,被下面露出的一叠叠整齐的崭新的钱吓傻了!  "钱!下面都是钱!"  "妈呀!这么多__"老金拐着腿朝前蹿了两步。  "这……这么多,这……会不会是假的呀?" 陶江小心亦亦拿出一叠来端详着。  "让我看看,我开出租的时候收着几回假币,让我看看!"金伟强精神头儿来了,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拉出一张钱放在手里抖了几抖,又借着月光细细看了一阵儿。  "这是真的。我敢保证!这是真的!"  "等等,再看看下面的!"金伟强又从下边抽出了一张,又看了一阵儿。"没错儿,肯定是真的!这……这么多,得有多少哇?这多得都没法儿数哇!"  陶江拿起一叠来放在手中数着。  "这是一百张!"  "是一万!"  金伟强和陶江一起数起包里的钱,一共是一百五十叠!  "天呀,一百五十万!"陶江喃喃地说出了这个让他害怕的数字,由于激动,他的伤口又痛起来,他无力地伏下身子,躺在了那些钱上。  "这钱,真……香呀!"金伟强说。  "香?"  "真香!不信你闻闻?"  陶江抓了一叠钱放在鼻子下面闻着。  "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呀!"金伟强下意识地把钱抱在怀里爱抚着……如果这些钱属于他,他就可以去换肾,可以找回妻子女儿,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巨大的兴奋感令他周身发抖!此时,两个男人的目光相对在了一起,彼此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快!咱们赶快离开这儿……"二人迅速搭成了一致的意见。陶江扶起金伟强,一只手提着那个沉重的包,一只手半拖着老金,踏着月光,艰难而迅速地朝山谷外走去……  月光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两个长长黑影,活像是他们身后的一条黑色的尾巴……  凌晨,忘忧谷里。  大雨不停地倾泄在树林中,雨水将昏迷在树枝上的大个子男人浇醒过来。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并没有受重伤,只是头上撞开了一个大口子。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是大树救了他一条命,他慢慢地从树上滑下来,坐在树下喘了一阵子气,用力扯了一块内衣的衣襟,把头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扶着大树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一个人!一定是自己的小弟兴子!大个子快步走过去,用手抹去兴子脸上不断涌出来的血水:"兴子!兴子!"  兴子没有动,头上的血不住地往外涌。  大个子急忙扯下一块衣裳为兴子包裹住头上的伤口,又站起身在周围找了一阵儿,并没有找到那个装钱的包。这时,兴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他还活着!大个子回到了弟弟的身边,时间就是弟弟的命,他不能为了钱丢了弟兄的命,他忍着伤痛,抱起地上的弟弟兴子艰难地朝山谷外走去。七  医院里。  全身是泥土和鲜血的大个子抱着弟弟喘着粗气跑进了走廊。  "快救人呀!" 大个子早已精疲力竭了。  医护人员立即跑上前来将昏迷不醒弟弟接了过来,把他放在走廊的一张床上。这时候大个子才发现,医院里的走廊上已经挤满了受伤的人,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医护人员紧张地忙碌着抢救着一个个伤势严重的病人。  一个护士跑到他身边问:"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大个子指了指头上的伤口,女护士把他引到了一个房间里,为他清洗包扎好了伤口。当他回到走廊里的时候,发现弟弟已经不在了,大个子立即惊慌起来:"兴子!兴子!"  一位护士朝他走过来,示意他不要喧哗。  "我弟弟哪儿去了?啊?"大个子急得瞪圆了眼睛,他显然是害怕弟弟是被警察带走了。  "是那个小伙子吗?"护士问。  "他在哪儿?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就……"  "是送他去拍X光片子去了,你是他的家属吧?"那个护士笑着安慰着他,显然,她是把大个子和他的弟弟两个人都当成了在大楼事故中的伤者了。  大个子却连连后退了几步,他好象一只受惊的雄狮害怕任何人靠近自己。  "受伤的人很多,你弟弟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你先在这儿等等吧。"女护士仍然在冲着他笑。  大个子愣愣地看着她,好象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对着自己笑。  这时,走廊里又是一阵喧哗,两个老人和一个女孩儿匆匆从走廊的一端哭喊着走过来。这正是郝丽佳的老父母和她的女儿晶晶。  伤势严重面目全非的郝丽佳躺在重症监护室,此刻,对家人的哭喊她都全然不知,身上插满了管子的她正在生死之间徘徊。是她身上的手机为抢救她的人们提供了信息,从而找到并通知了她的家人。  晶晶站在满身都是纱布的母亲面前只是哭。几小时之前,她还在盼望着与爸爸妈妈一起登上去国外旅游的飞机,而现在,妈妈不醒人事,爸爸生死不知。小姑娘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蒙了。  在事故处理小组的工作中,由于发现了王云涛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子,之后又派专人到医院听了妻子郝丽佳的简述,没有找到尸体的王云涛被列入了事故失踪人员名单中。八  半个月以后。  下午三点的《扬江日报社》编辑部里正是老编老记们忙碌的时候。那被电话和人声、电脑键盘的敲击声搅绕出来的特有的噪音,让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和谐气氛,那感觉就好像是泡完热水澡躺在那儿享受足底按摩的堂客,舒服得那么自然!再瞧瞧那些墙上钉着的被放大了的大楼倒塌事故的新闻照片,令人惨不忍睹,可在这些忙碌着的老记们的眼睛里却熟视无睹,就好象是让人厌倦了广告。其实,真正了解老记们的人应该知道,遇到任何一场惨烈的事件对于他们来说都会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兴奋,这好比那些喜欢看着人内脏吃饭的外科医生,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如今的报社办公室跟那些时髦的商业公司装修都是一样的规格,像是个敞开式的猪圈,一格儿里面存一头。不能多,也不能少,即节省空间,又便于领导对部下的举动进行有效监督。从活动在格子中的那群高级动物们不满情绪的反应上看,此种设施的效果还不错。  在新闻部的那几栏圈里,东歪西倒着几个年轻的记者。  几天来一直忙于事故连续报导的主力记者陶江正趴在写字台上鼾睡,看样子他昨晚又干了个通宵。他隔壁的同事张也把套着名牌儿皮鞋的双脚举在办公桌儿上,正旁若无人地盯着手中的时尚杂志里半裸美女,嘴里习惯地说着不干不净的独家评语。  陶江和张也同岁,又毕业于同一所大学,但却不同命。  张也是个真正的天之娇子。城里人,老子是个不大不小的什么狗屁处的处长,老娘也是个开国家工资的人。他上大学,是父母拿钱读的,他来报社,是父亲托关系进的。陶江则不同,从七岁起,他天天要走三十里地山路去上学,苦读了十二年,凭本事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大学,才走出了那几辈人都没走出过的大山。为了供他上大学,老爹老娘都累出了一身的病,他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的学费还是年过五旬的老爹和哥哥一起背着他偷偷卖了几次血才赚够了的。因此,毕了业,成绩优秀的陶江放弃了完全有把握的考研机会,应聘进了报社工作。一是为减轻家里的负担,二是想供正在读中学的妹妹继续学业,将来让她也能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改变自己的命运。  正是因为这些不同,陶江才不能也不敢像张也那样养尊处优,整天吃饱了饭就剔着牙缝儿发牢骚。为了生存,为了每月那不多的工资,他得全力以赴,还要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失去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  其实这位踏进报社不久的年轻人感到的这份紧张纯属正常范畴。像报社这种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多半儿是锻炼人意志品质的最佳战场。例如张也这样自我感觉良好,对自己个人能力的评价和对周围事物的判断远远高于现实的人真是彼彼皆是,在这种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老战士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伏在桌子上的陶江睡得很香,他仿佛走进了一个又黑又长的山洞,他走得很累,双腿重得象是被绑上了石头,他想停下来,可是听见有人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喊自己的名字,他挣扎着前行。突然,有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后脑,他回头惊悚地发现是一个男人用手枪顶住了自己的脑袋!  "钱在哪儿!"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可怕。  "不……我不知道……"陶江在极力狡辩。  "不交出来就要了你的命!"那人抓枪的手指用力扣动了板机。  "啊……等等!等等!"陶江挣扎着大叫。  从梦中惊醒过来陶江满脸是汗,一抬头,看见的却是张也那张坏笑着的脸!  "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哎,我说二饼,梦见音音了?还挺刺激呢,瞧你这一脸的汗,你小子够有出息的啊。居然在编辑部也能做梦来劲儿,I真是服了you了。"  "去你的!" 骂人的话刚要喷出口,陶江习惯地压抑住了冲上来的火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咽下一口唾沫,瞪了张也一眼转身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下来,再度隔着眼镜片儿瞪着张也。  "以后不许你再叫我二饼!我叫陶江!陶江!"  陶江走了。  "自卑心理!不可理喻的自卑!"张也喃喃自语。九  三个月之后。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已经得到合适肾源的金伟强被人推进了手术室。  无影灯被打开,灯光投照在了金伟强那张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  一个身着蓝色手术服戴着蓝色口罩的男医生离得金伟强的脸很近地看着他,突然,在金伟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幻觉,医生的那张和蔼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张严肃的脸__是警察!  "钱在哪儿?说!"那人问。  "不……我不……"金伟强挣扎着。  "别紧张,你不是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吗?放松下来,睡吧,醒来之后,你就希望重新获得一次新生命。请相信我,我是医生。"那男医生的声音柔和的让人想哭。  金伟强仍然想要挣扎,男医生的目光向身边的麻醉师示意,麻醉师立刻为金伟强做了全身麻醉。  手术台上的金伟强很快就不动了。  麻醉中的金伟强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__  他的双腿在拼命地跑,不,不是跑,他是飘在空中,飘得很高很高,他看见妻子李梅和女儿幼幼在下面奔跑着朝他喊,他摇动着手也朝她们拼命在叫,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离她们愈来愈远……  "不……"金伟强想挣扎,可他身不由己。像一片轻薄的树叶儿,随风在飘。  "不……我要回家……"  这时,天上下起了雨,很快金伟强看清楚了,那不是雨,是天上不断地撒落下来的雪花一般的钱……  "钱,这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金伟强大喊着,伸出双手拼命地去抓那些飘落着的钱。突然,一群人跑过来争抢着那些飞扬在天空中的钱。  人们疯狂地挣抢着……  "不……别抢!这是我的钱……住手……都给我住手……"金伟强愤怒了。  无数只手朝天上张开……  大风将钱卷上了天空……  金伟强沮丧地哭喊着……  急出了一身大汗的金伟强终于醒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重症监护室里,身边的一个女护士在为他擦去头上冒出的汗。  "你感觉怎么样?刀口感到疼吗?"那女护士的声音柔柔的。  金伟强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感到嗓子里又躁又痛,他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我还活着!他这样想着,内心里掠过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活着,真好。十  傍晚。陶江租住的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门窗都被他关得紧紧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几个月以来,他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一个人关上门,悄悄地数这些钱了。  每一次看到它们,他都会脸色通红,兴奋得直喘粗气。钱!崭新的一叠叠的钱!陶江将所有的钱都扔在了地板上,然后,趴在地上一张张地开始傻傻地数起数来。一遍,两遍,三遍……六十五万呀,整整的六十五万!这个数字让他害怕!长了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的钱那!可是,这些钱如今真的属于自己了!  陶江爬在地上仔细地观察和欣赏着这些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  啊,它们可真好看!香!真是像老金说的那样,香喷喷的!那是油印的香气。他看着,闻着,想着,要是爹娘也在,也一定让他们好好看看这些钱。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他想不出来,爹娘都是老实人,他们一定会被这些钱吓坏的。是的,肯定会的。在他的记忆里,爹娘手里很少会出现百元面值的钱,通常都只是皱巴巴的十元票子,更多的是那些破旧的一块钱两块钱的零票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每一次他交学费的路上,都会觉得自己口袋被那些零钱涨得很鼓!所以,他一直觉得一百元是很多很多的钱。那时的他很难想像,一个人身上带有上万元钱该会有多么的多,多么的重!  在他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里,村里人从来都是夜不闭户的。平时他们在上学的路上要是遇到了马粪,只需要用树枝画出个圈儿,第二天再背着粪筐去找,它一定会在那儿的,看到圈儿的人都会知道这些粪已经有了主儿,绝不会去动它们。以后读书了他才知道了一个词儿,叫民风纯朴。可是进了城,他又知道了有人说他们这样是傻瓜,不开化。  此刻躺在地上的陶江在想,现在的自己算不算是个傻瓜呢?在他还没有做出一个结论之前,又一个念头涌进了脑海。从小到大,他可是从来没偷拿过别人一片纸,一根线,爹娘也没有。可是现在……  陶江的那股兴奋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了。他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会被人叫成坏人,起码是一个不诚实的人。这种不安伴随兴奋让他在得到这些钱的第一夜没有合上眼,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家的那个小院儿,还有爹娘的眼睛!  他曾经后悔过自己拿了这些钱,可是,一想到小妹想要到县上去念高中的愿望,还有对音音说过的结婚时一定要拥有自己房子的许诺,他又打消了后悔的念头。他本来想更快就去买房子,然后再和音音办上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明白,突然改变这一切必定会引来人们的注意,他要慢慢来,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不能让人察觉到他这笔意外之财的来历,包括音音,就算是她成了自己老婆的那一天也绝不能让她了解真相,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个想法他也曾对老金说过,可是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要是不马上拿出钱来做手术就保不住自己的命了,就算是冒风险也得先救命,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他跟老金说好了,就说钱是跟人借的。  天已经很晚了,陶江有些疲惫地从地上站起身,打开了衣柜门儿,把钱放了进去,刚关上门儿,他很快又转身把钱拿了出来。不行,每一次都应该换一个地方,这样才会更保险,他又看了看床底下,把床下的一只从家乡带来的大木头箱子拉了出来,又把一床旧被子撕开了一个口子,将钱一叠叠放了进去,然后再将被子卷起来重新放进箱子里,最后他又在旧木箱上加上了一把新锁。在把箱子重新推进了床铺下之后,陶江才躺在了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有人在敲他的门!  陶江迅速看了一眼桌上的表,已经过了九点半钟了,音音到外地出差了,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  门外的人敲得很紧,陶江全身紧张地着走到门边……  他伏下身子听了听,没什么别的动静,才战战惊惊打开房门,只见来人原来是那个让他讨厌的报社同事张也!  "干么呢?关上门儿想媳妇儿呢?出息可够大的呀?"张也还是那一副奸相。  陶江全身的肌肉立刻放松下来。  我的妈呀!这小子真是我的活祖宗!陶江心中骂道,脸上仍然还是往常固有的平静。  "你小子忘了我可没忘,你昨天拿了我的钱可还没替我写出那个稿子呢!"张也一对小眼睛滴溜溜转着说。  陶江从桌子上抓起稿子扔给了他。  "得,走,我请客!"张也说。  陶江知道,他不去,这小子就会在他这找吃的,这事儿他可干得出来。于是只好关上房门随着张也走了。  小酒店里。  陶江和张也喝起酒来。打了一天一宿的麻将小赢了一笔的张也显得心旷神怡的样子,看着面前的陶江那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着实觉着可气。这个农民子弟穷得叮当响,还硬要装着玩酷!真没劲!  看着眼前自命不凡的张也,陶江在想,如果让这小子看见那些崭新的钱,他会怎样?如果是他有了那样一笔巨款他首先会去干什么呢?他真的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陶江有意喝光了大半瓶酒,看着张也的那副张狂的嘴脸,他决定一会儿一定要抢在他前面买单。他太熟悉这小子每一次买单时的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几十块钱让他买到那么巨大的满足感,这也太让便宜这小子了!陶江决意不再给他这一次污辱自己的机会。  看着陶江英雄式地将两张百元大票拍在桌子上的一瞬间,张也的那张瘦脸立刻僵住了,哟!娘的,真小看了you了。  陶江高昂着头甩下发呆的张也,走出了酒店。那份刻骨铬心的快感让他受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得到这个快感的前提,是那些藏在家里床底下的钱!这一点陶江的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的他已经明白,在现实生活里,钱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是真理。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要知道,受过一日憋,胜读十年书哇!  十一  又一个月过去了。  成功地做了肾脏移植手术的金伟强就要出院了。吃过了早饭,他去住院处办理自己的出院手续。  在过去的日子里,老金最怕的就是去结账,现如今,口袋里装着钱的金伟强真可谓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摆动着短粗的四肢,他嘴里刁着牙签儿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这会儿的他真的相信那个年轻人陶江说过的那句话,这人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转运呀?这些天在病床上,老金不只一次地想过要好好报达那个救了他一条命的记者陶江,打今儿个起,他铁定了心下半辈子就要和陶江当兄弟处了,无论穷富,无论祸福,同甘共苦绝没有二话。  结账处的窗口。  一脸春风的老金站在了一个正在结账男人的身后。  窗口里的那个年轻女人尖着嗓子喊着:"这钱还差一多半儿呢!你可都欠了两个月的住院费了!你把这儿当难民救济所了?告诉你,财务科已经通知从今儿起停止给你们用药了!"  站在老金前面的那个一脸沮丧的男人正是那个开车撞下山谷的大个子。四个月前的那次车祸之后,交警队一直没找到那个与他相撞的大货车,这场无法结案的交通事故就被放在一边儿了。现如今,他弟弟兴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知觉植物人,眼下他已是两手空空,没钱再为弟弟继续治病,他想过再去偷,可又怕万一被抓住以后躺在病床上的弟弟就再没有人照料了,那样被人扔到大街上也说不定。于是,他忍了。可是,没有来钱的路也就没了弟弟命呀,这让他左右为难。  看着一脸木然地离开的大个子,金伟强满眼的同情,过去,就是在这个窗口,他不知有过多少次这样地离去。他轻轻长叹了一声。  "想出院?钱准备好了吗?"那个女人的目光像一对刀子盯着他,显然她已经十分熟悉老金这个常常交不起钱的住院欠帐专业户。  金伟强挺了挺腰杆,嗓子里又故意咳了几声,然后将几叠现金甩进了窗口,大着嗓子说:"看好罗,这儿可是五万五千块,加上住院时的押金一万五,还有上个月交过的手术费十四万,一共是二十万,全齐了吧!"  那女人看了看那堆钱,又看了看老金,那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就你这小样儿,不会是偷来抢来的吧?  老金的气直往上撞,可他咬着牙关忍住了。怎么说这钱的来历还是说不出口的,一个收费的小女人,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她一般见识!  没多会儿,老金拿着用一堆钱换回来的那张薄薄的收据单子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站在门口,老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收据放进了内衣的口袋。那些钱是老天爷送给他老金的,只要是跟那些钱有关的一切,老金都诚惶诚恐地虔诚地对待,绝不敢乱来。  十二  某酒店的后厨内。  满脸是汗的女人李梅正努力地刷洗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碗碟。  李梅是老金的结发之妻,两个人青梅竹马在一个巷子里长大。她个子不高,体态瘦小,面相憨实,人虽说不漂亮,但也不可评价为丑。  西装革履头发抹得发亮的金伟强从后面走进来。  一个年轻的厨师拦住了他,"哎,哎,你找谁呀?这儿不让外人进!想吃饭前头去!"  金伟强一把推开了那个厨师,直朝水池子的方向走过去。  看着正在辛苦干活的妻子忙碌的背影,老金眼里噙满了泪水。  洗完一叠碗的李梅抱着碗转过身来要去放进碗架,冷不丁地看到站在身后的金伟强,人一时愣住了,手中的碟碗全部抖落在了地上,唏里哗啦摔了个粉碎!  小个子老板闻声跑了过来,气狠狠地对着李梅骂道:"你干什么呀?啊?还想不想干了?这些碗你都得给我赔!你听到了没有?"  身材粗壮的金伟强一把将那个像皮球一样跳着脚叫着的小个子老板推了一个踉跄,几步走到满脸惊恐蹲在地上的妻子李梅面前,一把拉起她紧紧抱在怀里!  "梅子!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我是来接你的,咱们回家!"  李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丈夫的话:"这是真的?"  金伟强拉住妻子就朝外走。经过那个小个子老板面前时,金伟强从怀中掏出了三百块钱狠狠拍在了菜板上:"这够不?再加上她的工钱,我们不要了!够了吧?梅子,咱走人!"  李梅一脸的惊愕!  金伟强拉着妻子李梅冲出了那个酒家,来到一辆停在街边上的桑塔纳汽车旁,一伸手拉开了车门儿。  "老婆,上!"  李梅顿时黑下脸来拦住了金伟强。  "大强,你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呀?啊?"  "梅子,上车吧,咱们有钱了,再不用像过去那样过苦日子了!我现在已经换了肾,全好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和幼幼受苦了!"  "钱?你从哪儿来的钱呀?"  "梅子,你就什么都别问了,跟我回家吧!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啊?"  李梅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惨白:"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儿了?大强呀,咱可不能……"  "看你说的,咱们俩可是手拉着手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金伟强能吃几碗干饭呀?我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我就是想干也没那个胆儿呀?是不是?上车!咱们回家再说,啊?"见李梅还在犹豫,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妻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儿,"从小你不就用这个法儿看我说没说谎话吗?不信你试试?"  李梅真的摸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又惊又喜地跟着丈夫一起上了车。她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好像是在做梦:"大强,这真是咱们家的?你骗着我玩儿的吧?"  金伟强挠着头皮嘿嘿傻乐:"骗你玩?傻媳妇儿,没钱拿啥骗你玩呀?梅子,这就是咱们家的!咱们想咋开就咋开!你不想要了咱们马上停下砸了它也没人管。媳妇儿,你想去哪儿我一脚油儿就送你去哪儿!"  "你……这车……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看你,又来了,不是说过了吗?我金伟强能干那样儿的事吗?偷来的车有敢这么开着满世界乱跑的吗?"  "这……这……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吧?"  金伟强大笑着:"我的傻梅子,还真让你说着了!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李梅狠狠瞪了一眼身边得意地开着车的丈夫:"疯话!"  金伟强一只手抓住梅子的手:"梅子,你听我说,这人呀,是穷是富是喜是愁都不能胡想,你得认命,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只要你认命,你对得起老天爷,老天爷有一天就会来帮你。这就是歌儿唱的那个,对了,好人一生平安。"  李梅:"我听着还是象疯话,你可别刚活过来又变成个疯子,那我的命可就太苦了!"  李梅一路上流着欢喜的泪水,金伟强把车开进了巷子,停在了自家的那个小院儿门口。李梅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动,自从几个月前她领着女儿哭着离开这个小院儿以后她就没再回来过,那是她不敢回来呀,她是怕一见到金伟强的那副可怜的样子就又忍不住搬回来。  她哽咽道:"大强,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那也是没办法呀,我是为了让女儿能活下去,她还太小哇……"  金伟强拉住李梅的手,柔情地为妻子拭去眼泪:"好了,我知道,我又没怪你。"  "真的?你真的不怪我?"  "看你,从今往后我要让你们娘儿俩过好日子,你、幼幼,还有我,咱们仨人儿一起好好地活着。不是说了嘛,咱们可要对得起老天爷的那份心意呀?是不是傻媳妇儿?"  "嗯!行,可是不准你再叫我傻媳妇儿!"梅子抹了一把眼泪说。  "行行,不叫不叫。咱叫夫人行了吧?请,夫人请吧!"  金伟强拉着李梅的手和丈夫一起走进小院。  如今的小院儿已经彻底换了新颜:全新的院墙,漂亮的铁门儿。  小院儿里的土地面儿也全部被铺上了新式的花纹地砖,院子中央还砌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坛,花坛里种着她喜欢的迎春花、鸡冠花……  李梅推开房门,看见装修一新的房间里一应俱全都是现代化家俱和电器,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进房门。  "大强……这真是咱们的家?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女儿幼幼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妈妈!快来看看我的房间,还有电脑呢!"  李梅被欢快的幼幼拉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漂亮的窗帘,床单,新式的桌椅,桌子上真的还有一台崭新的电脑!  "怎么样?丫头,喜欢吧?"金伟强靠在门口一脸得意。  "喜欢!爸爸,咱们真的上天堂了!"  "是呀,这……大强……我……有些头晕……"  看见李梅双手抱着头,老金真有些慌了神儿:"头晕嘛?快快,快去床上躺一躺。"  金伟强扶着妻子走进了卧室,李梅刚在一床新铺盖的席梦思床上坐下来,又尖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哎呀,这么漂亮干净的床,可别让我给弄脏了!我这衣裳脏!"  金伟强一把按住了梅子:"哎呀,梅子,这就是你自己的床,你怕什么呀?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快躺下!"  李梅慢慢地躺了下去。  "哎,这就对了嘛。好了,闭上眼睛。"  李梅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很快地又睁开了!  "大强,你……这钱都是……"  "嘘--"金伟强用手阻止了妻子没说完的话。  刚刚闭上眼睛的李梅在老金站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又张开眼睛,问道:"大强,你这是什么时候装修的房子呀?"  "好了好了,梅子,为了接你回来,我可是整整忙了好几个月呢!为了这个新家,我可是比治病还费心思呢!你好好睡一会儿,好好享受,别让我白废了心思,啊?"  李梅不再问了,这一次她真的睡了,她真是好累呀,好久没有放心地睡过一个踏实觉了。看着渐渐熟睡的妻子,老金的眼眶湿润了,他知道,这些年妻子受的是什么样的罪,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几个月前当他看到离家出走的妻子留给他的那封信的时候,他没有恨过她,他恨自己,是他把这个家给毁了。过去,无论日子有多穷多难,妻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生病拖累了这个家,怪谁呢?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从心里相信这是因为老天爷可怜梅子和他们可爱的女儿幼幼才把这个生存的机会给了他,机会难得呀!他不会再让她们吃一丁点儿的苦头,他要让她们从此衣食无忧。  月亮升起来了。  在金伟强看来,今天它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亮,那么的不同寻常。  十三  月光下,寂静的忘忧谷里传来了一阵唏唏簌簌地脚步声。  一束手电筒的光线惊飞了一群熟睡着的小鸟儿。  那柱光线在慢慢地移动着,月光下,闪动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正是那个行窃的高个子男人!  他,叫吕来宾,是个当过兵的壮汉子。那个小个子是他的弟弟叫吕来兴,他们兄弟俩个从小就死了爹妈,哥儿俩相依为命。弟弟从小就是村儿上数得着的好学生,初中毕业他顺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这在十里八村儿都是少有的大事儿。看见弟弟为吕家露了脸儿,争了气,他决心好好供弟弟上学。为此他来到城里打工,可是,连续两个老板都欠着工钱不给,害得他白白干了大半年。为了让弟弟顺利完成学业,他忍了,还是想方设法地去赚钱,因为身体好又肯出力气,他在街上拉人力车,一年下来多少也有了些积蓄。为了能多赚些钱,他看了报纸上的广告去跟人家学做人工鸡蛋的技术,没想到白搭上了自己全部的血汗钱,上了人家的当。一气之下,他跑到那个骗子家里用菜刀砍伤了人,被判了五年刑。  弟弟吕来兴原本已经考上了大学,进城之后,他被城市里灯红酒绿的生活冲昏了头,他也想象城里的同学那样过挥金如土的豪华日子,可是,钱又从何而来呢?他开始偷窃同学们的财物,从一双名牌球鞋到手机、钱包,慢慢的,他的占有欲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一天,他看到了电视里法庭在审判一个大贪官,那个贪官当了两年多的局长就捞了好几千万,可他就算是大学毕了业在城里苦干上一辈子也赚不到人家一个零头哇。想想还蹲在牢里的哥哥,在城里打了两年多的工,反倒欠下了老板的钱。老天不公呀!一气之下,他开始专门去那些当官儿的家里行窃,自命为替天行道的独行侠。没想到,干了几次,那些人还真都没敢去报案,一来二去,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后来,哥哥吕来宾因为表现好,提前出了狱,他发现了弟弟干的事,开始是一百个反对,也劝说过弟弟,后来因为总也找不到工作,加之弟弟每次办事儿也需要个帮手,于是,兄弟二人结成了同党。  现如今,弟弟兴子成了这个样子,吕来宾真是心急如焚。他恨自己没本事供养弟弟,反而连累了可以有大出息的弟弟,如果弟弟没了,他还有什么脸再活在这个世上。眼看着弟弟没了治病的钱,他想到了掉在山谷里的那笔巨款。这笔钱其实他始终没有看到过,可是,他相信,那钱一定少不了。尽管出事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但他仍然能清楚地记得弟弟当时兴奋的语气。他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冷静,如果不急着回头去看那些钱,也许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其实,出事后的这几个月里,吕来宾不只一次来过这个山谷。他想找到那笔钱,他觉得那笔钱是属于弟弟兴子的,因为兴子是因为它们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要找到那些钱,用它来救回兴子的命,这才天经地义。突然,吕来宾在手电光线中发现了一个东西,是一张纸片,不,是一张照片。他拾起那张照片看着,那上面有三个人,那正是金伟强和他的妻子李梅、女儿幼幼。  吕来宾随手将那张照片扔掉了,但很快又停住了脚步,将那照片拾了回来,装进了口袋。  十四  天,亮了。  一丝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了屋子,李梅睁开了眼睛。她仍然好像是在梦中,她看到了睡在自己身边的丈夫,便轻轻趴在了熟睡着的男人身上。  金伟强醒来了,他紧紧将妻子抱在了怀里。  "大强,你真的好了?"  金伟强拉开了自己的衣裳让妻子看他手术后留下的刀痕,"你看,现在这里面的是一个健康的肾,现在它是你丈夫的了。"  李梅用手摸着丈夫的那道长长的疤痕,喃喃地说:"真是像在做梦,我刚才醒了都不敢睁眼睛,真害怕一睁眼这一切会一下子没了!"  "是呀,梅子,我开始也这样,真是不敢睁眼睛,原以为我金伟强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了,没想到哇没想到……"  "大强,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这些钱不会不是好来的吧?"  "这是老天爷送给咱的。"  "老天爷?又瞎说。"  "是呀,老天爷。梅子,以后咱们也弄一个佛龛,没事儿就多给老天爷烧几柱香。啊?"  李梅笑了:"你不是从来不信那些吗?"  "现在我信了。那小子还真是说得对,这人呀,这一辈子无论有多难,只要咬牙挺住罗,兴许哪一天就转运了呢!"  "谁呀?你说谁呀?"  "梅子,从今以后,咱们可不能干什么昧良心的事儿,要不,好运气就不会再来找咱了。"  "看你说的,我过去也没干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儿呀。"  "还说没有。把自己的男人都扔了不管了,还说没有?"金伟强用食指轻轻点着李梅那精巧可人的鼻子说。  "人家那不是没法子了吗?你恨我吧?"  "恨?不恨。不过……"  "还是恨?"  "唉,那天一看到你留的字条儿,我就好象五雷轰顶,只想着去死。"老金说着掉下泪来。  李梅也哭出了声;"是我对不起你呀。"  "行了,我真还得感谢你呢!梅子,要不是我那天想到了死,老天爷也不会让我有了这笔钱。"  "你说的到底儿是咋一回事儿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行了,这事以后慢慢跟你说,打从明天起,咱们仨儿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梅子,我现在已经全好了,不能再在家里呆下去了,我都想好了,办一家装修公司,大军都帮我咨询过了,干这玩意比开出租汽车好赚钱。"  "能行吗?那大军可心眼儿多,别让他再把你骗了。"  "不会。他心眼多,你丈夫我也不傻。你丈夫有多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呀,从小学习就没比我好过,聪明什么?"  "哎,我有的是实际工作能力,你懂什么呀?"  "你呀,还不净是些没正经的歪点子。"李梅下了床。  金伟强依靠在床上,看着妻子:"梅子,你也去买一个象样儿的睡衣,以后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得讲究点儿。"  "身份儿?什么身份?"李梅对着镜子梳理着她那一头黑发。  "总经理夫人呀?"老金走到妻子身后,从镜子里看着梅子,"瞧瞧我媳妇,多漂亮的一个人,尤其是这头发,当年,就是你那两条大辫子把我这颗心给迷住的。"  "去你的,老没正经。我可告诉你,这回你的病好了,得好好保重身子,可不兴再出去跟那些个狐朋狗友乱喝酒什么的瞎混了!"  "哟,你这么一提我真都忘了,这些年我老金日子难,哪儿还能见着什么朋友呀,这一回,我真该见见他们,这些狗日的,我得让他们彻底认识认识我老金!"  "大强,你可别……"  "行了,梅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以后哇,我们家三口儿分工,你呢,就好好地给我呆在家里,专门负责给幼幼和我做饭,我呢,负责好好赚钱,幼幼呢,负责好好读书,以后,咱也让幼幼出国去念书。好不好?"  "嗯。行。以后我听你的。"  金伟强抱住李梅:"这就对了。"金伟强将妻子抱回到了床上想要起腻。  "哎,别了,你病刚好,能行?"  "我让你看看我行不行?"说着将全身压住了妻子……  突然外面传来了女儿幼幼的喊声;"妈,还不起来呀?我都饿了!"  夫妻二人只好停下来,相对而视着噗地一下笑了起来。  "这个小祖宗,真不帮她爹!要不然今儿非给她整出一个弟弟不可!"老金小声骂道。  不耐烦的幼幼在外面用力敲起门来了,李梅从床上跳走来。  "来了!哎哟,这床睡得人腰疼!"  李梅跑出去给女儿做饭,金伟强坐在舒服的大床上,为自己点了一支烟,坐在床上美美地端详着墙上的那幅他前些天特意放大了的全家福。  啥叫过日子,这才叫过日子呀。  十五  医院病房外面的走廊拐角处,一只大手也举着金伟强的这张全家福。蹲在墙角的吕来宾的双眼咪成了一条缝儿,盯着这照片上的三个人看了好一阵儿了。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家人!吕来宾从没有照过这样的全家福,他很小父母就去世了。他曾经有过一张母亲抱着弟弟的黑白照片,后来也不知丢到哪儿里去了,以至于后来懂事的弟弟总是跟他问起母亲的模样,他很后悔,那么一张珍贵的照片也没能保留好,多年之后的今天,连他自己记忆中的母亲形象都已经淡薄了,他只记得母亲的胃口不好,常常会打咯,那个声音他一直没有忘记,还有就是母亲背着弟弟干活儿时的背影儿,在他的记忆中十分的清晰,他坐在炕上做作业的时候常常会因为想逃走去玩儿而留心窗子外面母亲的背影,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为什么,这张从那个山谷里拾来的照片他一直没有打算扔掉它,闲下来就拿出来看看。他总是想着,如果弟弟有一天醒过来,也和弟弟去照一张象这样的照片,照好了,他就好好地保留着,以后让他的儿子看,让他的孙子看。  不久前,吕来宾找到了一份为一个搞装修的老板拉材料的活儿,他发现在卖装修材料的市场附近为顾客拉货是一个不错的活儿,不用到处跑就能等着上门儿的客,于是,他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开始在装修市场门口等生意。  开始,有几个湖北佬见有人来抢生意,想给他点厉害,把这个吃野食儿的家伙赶走,不想没几下都让吕来宾给打趴在地上求饶,他不但没被人挤走,反而在市场门前那块地面儿上有了点儿小名气。一些常受欺负的外地人都想向他靠拢,也好寻个照应,吕来宾生就是个热心肠,好逞强要面子,很快便成了这伙人中出头儿拿主意的主儿。没多久,他带着几个哥们儿一连跟周围的几伙儿外地民工争地盘儿,打了几个来回儿,胜多败少,他也就成了控制装修材料市场接活儿生意的老大。这样一来,好活儿大伙都不敢跟他争,他的收入也自然多起来,慢慢的手头上也不象过去那么吃紧了。虽说他一个人靠出力气赚钱也解决不了大问题,弟弟的正常治疗费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但总算是有了点儿着落,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半年多来,不管多忙多累,吕来宾每天都要来医院里坐在弟弟病床前,把一天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跟弟弟叨唠叨唠。虽说一直人事不知的弟弟没有任何反应,吕来宾还是觉着踏实。这个粗大的汉子认准了,只要弟弟还活着,他在这个世上就不孤单,他就有力气继续活下去。  就在吕来宾低着头一边看着那张照片一边想心事儿的时候,金伟强从他的身边走过。  手术后,老金仍然是医院的常客,他要定期的进行肾脏移植后的体检,每次还要开一些需要长期服用的药物,本来他到下星期才该来呢,因为这些天张罗着自己的装修公司开张的事儿,害怕以后没了功夫,忙里偷闲抽空来了一趟医院。做检查的是给他手术的那位田医生,人熟,很快就完了事,听田医生说,他的恢复情况是手术患者中最好的,老金心里美滋滋的。就算是手术后长期服用控制排异反应的药物,令他的面容发黑,年过中旬的老金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要能好好活着,别的都不怕。  老金和吕来宾是一前一后出的医院大门,无形的命运之手,让这两个与那笔意外之财有联系的男人擦肩而过。  十六  经过一番苦干,金伟强的装修公司到底还是赶在新年之前开张了。因为他的那个搭档马军告诉他,年底之前正是装修市场高峰的季节,果然,公司刚一开张就收到了好几家前来预订的生意,把个总经理金伟强忙碌得团团转。  老金开公司的事儿陶江是知道的,原本老金是想让这个大记者在他公司开张庆宴上露露脸儿,捧个场,却被陶江一口回绝了。陶江与性格粗犷的老金不同,他是个做事用心细腻、深知功亏一篑道理的人,他也曾反复叮嘱过老金,手术后做事不能太张扬,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要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己最好少来往。为了安全,无论什么时候也要把这笔钱的事烂在肚子里,除了他们俩人,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尽管老金是个直肠子,但是,这件事情的轻重他是太清楚不过了,就是去死他也不愿再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幸福名居是扬江市有名的高档花园式别墅小区。金伟强带着他的装修队来到小区的6号楼,这幢小楼的新主人是他的一位重要的大客户。  小楼通体都是白色的,上下两层,一共三百六十多平方米。楼下有一大片私人花园,楼上是三十多平方米的外接阳台,屋顶还有一个红色的西式洋亭。这样的小楼,没几百万是住不上的。  金伟强还是头一次进这样的豪宅,那对布满血丝儿的眼睛早就应接不暇了。  "改!统统给我改!这些过时的设计我看着就别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双手抱在胸前对站在面前的老金和马军说着,这女人看上去阔太太气派十足,听着她那对钱好象有仇似的口气,金伟强知道自己撞上了财神爷。  "太太,您真是太有品味了,这样俗气的装修真的不适合您!"与金老板同来的设计师马军一脸恭维地说。"可是,如果楼上楼下都要改,那工期可就长了,费用也……"  "你们不会加加班吗?我可告诉你们,工钱和费用你们不用考虑,把活儿给老娘干好了,一句话!活儿不顺眼,一个子儿没有!"  "那是那是,您放心,三天后我们先给您出个彩色立体的设计效果图来,您先看看怎么样,有什么具体要求咱们随时都可以修改,一切都绝对按照夫人您的意愿来,您看……?"  "那好吧!"女人一扬手将一串钥匙扔给了老金,"你是老板?"  金伟强连连点头称是。  "这儿的这些老家具你帮我统统都卖了他,卖的钱全给我换新家具,不够再找我来好了!记住罗,我要欧式的,全部清一色欧式的,色调嘛,你们替我搭配好了,一定要雅!雅!懂吗?"  "懂懂懂,太太您放心,您放一百个心,踏踏实实等着住进来就得了。我们可是有着丰富装修设计经验的公司,设计师个个都是一流的!"马军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直到把那女人送出了门。  老金看着那女人开着白色的宝马一阵风儿似的飞出了小区,转过头来问马军:"你小子还真敢说瞎话儿,咱们这才开业六天,你就敢跟人家说什么我们是有着丰富装修经验的公司,还什么一流设计师,也不怕闪了舌头?"  "嘿!这娘儿们,还真能摆谱哇!"马军朝门口啐了一口,"行了,我的金大老板,她敢把谱都摆天上去了,咱说两句瞎话儿又怎么了?她摆她的谱儿,咱赚咱的钱,齐了!"  老金也嘿嘿笑了,"话倒是这么个理儿,哎,你说这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就拿钱不当钱呢?"  "做什么生意那钱也是动心思花血汗赚来的,谁不心疼呀?这个主儿的钱呀,嘿嘿,准不是好来的。"马军为自己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是说他们是卖粉儿的呀?"老金脸上有点紧张。  "看把你吓的,我呀早就打听过了,这儿原来住着的是过去的城建局长,前几月那个百货商城大楼倒塌的时候两口子都给砸死了!"  "哟,是呀?"  "听说那个局长白捞了上亿呢!光在那个大楼工程上就贪了好几百万,结果,自己捞钱送了自己的命,真是,恶有恶报哇。"  "活该,这才是自找的!"  "这位太太八成是那位新上任的局长夫人。你想想,城建局长呀,那一上任钱就得从天上哗哗地往下掉呀!要不,那个前任从哪儿弄上亿去呀?"  "这可都是不义之财呀。"  "所以说呀,花这样儿的钱还有谁会心疼呀?不花那才是王八蛋呢,你不信去问问她,保证前脚还没花完后脚就又送上门儿来了!"  金伟强咂着嘴,在屋子里转悠着:"你瞧瞧啊,瞧瞧,这屋儿的家具全是最新样式的,她楞让都卖了,这得损失多少钱呀?啊?得,我给那姑奶奶买新的,这些我搬家儿去,反正也是她出钱。"  "这么多,你搬家去放哪儿呀?就你那个小院儿那几间平房?"  "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正好有个好朋友正张罗着要结婚,我正准备给他办喜礼呢,得,给他正合适!又省钱又体面!"金伟强拍着大腿乐了。  "哎,我说老板,这事儿你还真得想想,这家儿两口子嘎吧一下子都死了,这多让人晦气呀,你把死人用过的东西给人家搬新房里去,这行嘛这个?"  "什么晦不晦气的,能沾上从天上掉下来的钱这是好事儿,上辈子积来的福份!你懂什么呀?"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了,"马军在屋子里转了转,美美地说:"今儿本设计师就住这儿了,咱也享受享受这局级待遇,啊?"接下来,马军发现了酒柜子里面有不少好酒,更来了精神:"哎,快看快看,这可都是名牌儿洋酒哇,老金呀,你也别走了,今晚儿咱哥俩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  老金赶紧凑过去:"真都是好酒哇,不过我没那个福份罗,大夫不让喝,我可不敢再玩儿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儿了。不过,今儿我也不走了,正步好和你一块儿把设计图和费用好好核算一下,那个女人咱们可得罪不起。"  马军指着老金说:"信不着我了,是不是?"  金伟强咧咧嘴:"哪里哪里,这不是也想享受享受局级待遇不是,机会难得嘛!"  二人大笑。  深夜。  金伟强睡在二楼主卧室里面的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虽说有了那笔钱之后他也买了个席梦思,但比起这一个显然差了不只一个档次,这名牌儿到底是名牌儿,人躺上去,感觉就是不一样。躺在这样的大床上,睡在这样的小楼儿里,什么人都会想入非非呀。  前半夜,老金被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激动得难以入眠,想到的尽是些美事儿,后半夜他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中,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张开双手在对着他怪笑。那张笑脸一会儿两眼流血,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骷髅!那骷髅从那人的肩膀上跳下来,在后面打着滚儿地追他,更可怕的是,那骷髅跳一下就变出来一个,跳一下又变出一个!在一群骷髅的追赶之下,金伟强玩命地逃!  从那场恶梦中醒来之后的金伟强,从那一夜起就开始了恶梦连连的可怕日子,每一次入夜的恶梦中,他总能看见同一个男人在张着双手朝着他怪笑,每一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淋。  此时的金伟强根本不知晓,他在这幢小楼住的那一天,正是六个月前这个小楼的主人王云涛和妻子郝丽佳离开的同一天!  第二天早上,马军醒来的时候发现金伟强早已不见了踪影,胖乎乎的马军可是睡得舒舒服服,美梦恶梦统统没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在这幢小楼里完成了那个装修设计图,名牌洋酒还真是给了他不少的灵感,让他顺利地应付了那个挑剔的局长夫人。  两个多月之后,也就是新年的最后一天,那个新局长和他的女人住进了装修一新的欧式风格的小楼里。老金和马军当然也都大大赚了一笔。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地顺利,就象这些日子电视里的天气预报,晴,无雨。正如此刻老金的心情__万里无云!  十七  当日历已经被撕到了最后几页的时候,报社里所有的人都显得有些兴奋,陶江也不例外。今天下班前他又得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好消息,他被转正了。  走出报社大门儿的陶江有一种做了主人的感觉,这感觉让他走在街上周身躁热,踌躇满志,脚步都带出了几分美妙的韵律。  通常咖啡厅是他很少进去的地方,那地方太贵,坐在里边儿谈点什么心里总是不踏实,当然有人买单就另说了。今天陶江大摇大摆煞有介事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厅,他约了音音在这儿见面。音音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这是个好兆头。他放下手机,手里摇动着那杯贵得要死却那少得可怜的红酒,故做出一副绅士派头朝四面环视了一番。咖啡厅里大多都是公司白领一类的年轻人,他们举止优雅地低声私语着,不时地有衣着暴露头颅高昂的漂亮女孩儿从他身边走过,给他留下一阵阵让他直想打喷嚏的香水味儿,他一会儿觉得那味儿像山上野蒿子味儿,一会儿又觉得像农药六六粉,连串几个喷嚏之后,他手里攥了一把鼻涕,他想用桌儿上的纸巾又觉得太糟践东西,于是,用眼角的余光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之后,悄悄把那些半透明的污物抹在了台布的下摆上,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恢复了绅士坐姿。  转眼间,陶江得到那笔钱也已过了大半年了,他觉得到了可以有些动作的时候了,当然,这中间起主要作用的还是他对音音的那份信誓旦旦的持久性有所担心。不管音音怎么想,他是真心爱她的。尽管她和其他城里的女孩儿一样都那么市俗,可她毕竟是女人,女人生来就好虚荣,他相信这是造物者原装的设计理念,否则,这个世界肯定绝无臭男人想要左右香女人的机会了。造物者究竟是高人,他把女人们设计的那么聪明柔情美丽绝伦,以此诱惑欺骗着男人,同时又悄悄给她们装了这么一个永远摆脱不掉虚荣的芯片做为穴死,才令这个世界得到了平衡。对自己这独特之推测,陶江深信不疑。过去的他常常有的那种随时会失去音音的紧迫感,主要来源于他无力满足她的那份儿虚荣,而今,他打算先满足她一部份,当然只能是一部份。因为他知道女人的虚荣心是永远也无法得到彻底满足的,这是无数男性们用数千年来的生命实践换来的真理。  音音来了。她步态轻盈婀娜多姿。白色的超短裙,淡绿色的低胸背心,光脚穿着一双高跟拖鞋,人一坐下来就把一只脚高高翘起,上下打着拍子。陶江很欣赏她的这付魔鬼一般的身材,但打定主意一旦结婚决不会允许她再穿得这样暴露。他还打定主意决不做妻管严式的丈夫。男人就是男人,在家在外都得顶天立地才行。  自从来到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大城市里,虽说心里一直藏着那份甩不掉的自卑,但陶江从来没感到过自惭形秽。他从来没服过谁,当然,他也从来没赢过谁,(考试成绩例外,在大学里,成绩好坏也从不受人重视)他觉得自己除了钱,什么也不缺,至少,跟那个笨蛋张也相比,他还有个可以自信的堂堂仪表。这话不是吹的,大一的时候,他就从那些高傲自负的女生们的眼神儿里看到了自己的实力,为了这份自尊,他大学四年里从未与任何一个女生谈恋爱,因为他害怕失去那些女生追求得发疯的眼神儿。那个感觉让他兴奋,让他自信,让他有勇气面对原本无力面对的这座陌生城市里的一切。是的,他应该与众不同,他要固守着自己的那份高傲的孤独。音音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高傲才落进了他的情网。  说起他和音音的相识还真的要感谢那位公子哥张也,但这小子却至今不知真情。那是在一年多前的一个夏天,一个女孩儿来了个电话给报社提供了一个报料。说她们家邻居有一个长了六只脚的青蛙,主任让张也去拍一张照片回来在《万千世界》的栏目里用一下。可那张也用五十块钱收买了老同学陶江替他跑上一趟,这一趟就能将五十块钱收入囊中,陶江觉着不亏,没想到还白捞了这么一个与佳人儿相识的良机。在给那个邻居的青蛙拍完照片之后,那女孩儿提出来让他帮她拍几个家庭生活照,还说要按价儿付款。陶江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的,况且,这一次也是他从心里愿意的。结果,从相识偶遇到拍照片,再到送照片,再到感谢请客,诸如此类下去,一连几次交往之后,两个人都暗生情愫,普通朋友很快升级为恋人关系。  梁音音有个不错的家庭,爸爸是个退了休的大学教授,母亲是位医生。她自己也是一个师范学院艺术糸的毕业生,现在在一家普通中学当音乐老师。音音还有一个弟弟,是个学音乐的大二学生。那小子挺牛,和张也倒象是一路人,他瞧不起农村出来的陶江,陶江也看不顺阴阳怪气的梁乐乐,好在准岳父母大人对他的诚实人品和稳重的性格都给予了一致的正面评价,也对他这个无冕之王的职业颇为满意,再加之他英俊的外表,一米八的身材,第一次登堂入室面试的陶江顺利地过了音音的父母关。但是,那二老对宝贝女儿也面授了机宜,为女儿制订了对方工作不转正不订婚,不见房子不结婚等等一系列牵制性方案。陶江其实心知肚明,要想在和音音的结婚问题上来一个跨栏跳并非易事,他得先做通音音的思想工作,让她来个情感起义站在他一边,一切就会好办多了。但是,他无论怎样费尽心机施展巧计,都没有成功地让那位小美人儿入瓮,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次落空了的忘忧谷浪漫求婚计划,这让他自愧有些轻敌。不过,忘忧谷的计划为他带来那笔巨大的意外之财也给了他成就美好姻缘的大好机会。这是苍天有眼,让他这个求钱若渴的好人一生有个幸福的开端。  陶江把手轻轻放在了音音的手上,在钢琴那优雅的伴奏下深情地向她娓娓道出了自己准备买房结婚的实现全面小康计划。  音音的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花儿。  那一夜,陶江和音音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然后他们相互依偎着去看了夜场电影,那片子好像是法国的,讲的什么内容陶江完全不知道,他只记得音音那柔柔的嘴唇和身上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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