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瓦余面高度

*主线往后于升,有沙丁于单箭头,溢升友情向。注意避雷。

*全文1.7w。非现实向,塑料港风,塑料粤语。人设不善良,三观不端正,OOC,慎入。

曼谷到香港的飞机落地时已过凌晨十二点,于贞感觉乏力长了手脚一般在身体里乱窜,她抬着疲惫的眼向外看,她眼皮上跳跃的亮片眼影在灯下波光粼粼,漾成一汪湖水。窗外维港灯火通明,不似深夜。

四个小时前,于贞还在曼谷的场子,接到姜云升打来的电话不禁嚇一跳。她知道姜云升不喜欢回信息,也不喜欢打电话。突然接到他电话,于贞心像被一只手猛攥,以为出大事。

结果姜云升语气平平似刚睡醒,隔着听筒都能看到他睡眼惺忪的样子,言简意赅地说他订好了一个半小时后曼谷回香港的机票,要她回港。

对话不超过一分钟便挂断,于贞挂了电话就从场子往机场赶,一路上骂了姜云升一万句。

他们做的本就是刀口舔蜜的生意,没有安稳可言。从这个角度上说,于贞习惯了。习惯了就是最好的结局,于贞想,也是最可怕的结局。

然后她撑着头打了个哈欠,在路口车拐的时候骂了姜云升第一万零一句。

姜云升救于贞回姜家那年她将满十七。还是有些孩子气的脸,大眼睛眨眨,怯生生的,一副倔样子。

于贞本来是大陆人,几经波折才得以偷渡逃港,半条命都扔在渡船最底层逼仄的船舱里。香港给她最初的恩赐就是让她没死在临港的那片海。

初到姜家,她听不懂粤语,也不会讲粤语,只有姜云升可以和她说普通话,也听得懂她的话。

最初于贞有点惧姜云升。姜云升年纪虽浅,但经事许多,自有气场在,一副清瘦皮囊下是十足十的不可测。人对陌生与未知自有恐惧之情。

但她佯装成毫无畏惧的模样,甚至还直了直腰,暗地里指甲都掐进手心,问他:“你不是香港人?”

姜云升看穿她眼底忐忑像戳破一层薄纸轻而易举,却没道破:“云南昆明人。”

他只要她八字。港人多迷信风水,花大价钱请大师算命相面看风水者比比皆是。于贞有耳闻,却不曾想眼前人就是个术士。

他问,她便答,出生于何年何月,什么时间,毫无防备之心。

“若我心不善,你不怕我做法害你?”

彼时于贞初生牛犊,怕死也不懂事,浑身上下除了年轻美丽,唯有一腔强撑起的孤勇,她只道:“道本善。再说,我烂命一条,再坏也就这样了。”

姜云升不评价她想法,只把话慢悠悠地讲给她听。他这样的人,偏会不信命般逃离命运:“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车开进姜家时近一点,依旧灯火通明,也不奇怪。总是有三三两两的熟人趁着姜云升心情好聚在姜云升这里搓麻将,美其名曰蹭蹭姜家风水宝地的光。

于贞进了屋,先听见麻将牌哗啦哗啦洗着的声音,恰巧有人离桌,三缺一,刘永涛捏了张麻将牌看她:“阿贞,搓一把?”

于贞勾着唇角一笑,四下看看,没见总跟着刘永涛的沙一汀。于是大着嗓门,随口寒暄一句:“阿涛哥,阿汀没跟你来?泡哪个妹妹仔去了?”

刘永涛码了把麻将牌,还没等替沙一汀解释,二楼就慢悠悠地飘下来一个声音:“放下东西,来我房间。”

于贞抬头看见姜云升,正对上他目光。她虽然有段时日没见他,但他人也没变化。

姜云升像张戳不烂揉不皱撕不碎的纸,总也是那样。

于贞投出去目光很快收回,对着刘永涛点点头,临走亲切拍拍他肩膀,只讲阿涛哥今天赢不够就不要走咯。拐回自己房间,放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敲姜云升房门,姜云升一时没开,屋里也没动静,她就站在门口等。

一路风尘仆仆到现在才安稳地喘两口气,于贞背靠墙站着,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道上严爷金盆洗手,要带太太女儿移民澳洲。有批生意要易主,不沾白粉就已经算干净,姜云升有意接手。从接了姜云升电话到现在,于贞一直在想姜云升为什么会让她突然返港。思来想去,九成是为接手严爷生意这件事。

姜云升看上的生意别人一贯抢不过,也很少有人会盘算着抢姜云升想要的东西。不是不想,是不敢。毕竟这世界,狠有办法、恶有对策,唯独一个玄字无解。

姜云升是术士又会算这事港地许多人皆有耳闻,于是不知从谁开始,便传姜家有一酒坛子,谁挡了姜云升的路,八字就要被姜云升压到酒坛子下面。什么结果不得而知,总之不会是好事。

类似话于贞这几年听了许多,只是姜家上下她哪里不知,何来什么酒坛子。

她语气轻快提起当玩笑,当初有些惧他的人,如今已经能和他谈笑,问他,姜云升你把酒坛子藏哪里?这些年我怎么从未见?

于贞边说边笑:“他们说的和真的一样,说小姜爷家酒坛子下压的八字都把酒坛子垫高不少。”

姜云升半晌不说话,低头,抬头,点了根烟,烟气飘,他笑着讲:“八字压酒坛子下还要抬坛,太费力气。不如直接丢到九龙城寨,多省事。”

九龙城寨,界中之界,三不管地带,完全无政府的贼窝,是有进无出的地狱。过去于贞听到这话都要起鸡皮疙瘩,现在听罢只会想,酒坛子压八字自然是假,但姜云升这话却是半真半假。

半假是因为丢进九龙城寨的招数低级姜云升早不屑用,半真是他说这样的话也不是无凭据,因为再狠一些的事他也做过。

她进姜家不久就见过。那是很年轻一张脸,看上去年纪和自己相仿,于贞在姜家见过他很多次,真名不知道,都喊他阿凯,她也跟着喊,阿凯见到她总笑。

于贞从没想过他会是警署安插在姜家的卧底。他跪在那儿被两个人左右挟持,姜云升正和他讲道理,口气如聊寻常天:“何必给警署卖命,死了都只有个编号。”

阿凯奋力挣扎着,就像蒸活鱼或活蟹,在濒临死亡之前翻腾地会更剧烈。他又怒又无奈地喊姜云升名字:“姜云升!”

姜云升这才信步走到他面前,阿凯试图抬起的头被他冰凉枪管挡了回去,枪口压在他颅顶,姜云升轻飘飘的声音千斤重。

“你知道我是姜云升,怎么还敢?”

他说完这话,余光看见于贞,对她招手,枪放到她手里:“你来。”

在自己地盘杀差人无异于公然挑衅警署。于贞当时脑海里只剩两个想法——一,不可以;二,他疯了。她依旧是毫无畏惧的模样,不动声色下已经一团乱,姜云升握着她的手把枪举回了刚才的位置。拍拍她手背,像是示意:你可以开始。

于贞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一片的血,奔涌的血浪把她吞吃。不可以。他疯了。于贞突然不懂她是怕自己了结阿凯还是怕阿凯死在姜家会招来警署给姜云升惹麻烦。但她确定自己开枪好过姜云升开枪。

她本以为再睁眼是惨不忍睹的景象,却对上另一双同样瞪大的眼睛。

再转头,姜云升撑着桌沿笑。

那之后过了三天,于贞才知道阿凯自杀的事。不是死在姜家,世上再没这个人。二十几层摔下去,一滩血肉,死相惨过被一枪爆头。

于贞能想到的,姜云升自然也能想到。那时他对她尚无太多信任,只是在借机探她有无二心。他不可能让阿凯死在姜家死在姜家的枪口下,更不可能让他活。

“当然不是,”姜云升答她,“是连编号都没有,孤魂野鬼。”

于贞从那时明白,姜云升就是这么一种人,这种人就是这么做事。他不是疯,是把疯活成了自己,一直如此。

等姜云升终于来开了门,于贞进了屋,抱臂探头,四处看看:“你金屋藏娇?这么久不开门。”

一路奔波来不及好好歇,她一贯很有活力的声音里都透出疲惫,眼下有明显到妆都遮不住的暗青色。姜云升从桌上取了个符袋递给于贞,说的话听上去是关切的口吻。

“去休息休息,把这个压枕下再睡。晚上共我出去,我谈件事。”

于贞蹙眉,没接那东西,这才问姜云升:“你叫我回香港就是为了让我回来睡觉?我在曼谷的床可比香港的舒服。”

睡得好怎么会有这么重黑眼圈。曼谷动荡,姜云升信于贞,但让她一个人顶太多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姜云升横着手,指侧轻轻蹭蹭于贞眼下青色。

于贞抱在胸前的手臂紧了紧,觉得似有一杯温水泼在她眼下温润地发烫,又像她全身只剩下他触碰到的那一块皮肤。慌忙眨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带着一整天下来有点晕花的睫毛膏扫在姜云升手指上。

不足三秒,她已心如擂鼓。

如果是几年前,她早就脸红到无法掩藏,但她现在已不会。于贞又睁眼,躲开一步,恍若无事发生。姜云升还在一本正经地问她:“你那什么床嘛,真舒服就把香港这个换了。”

是他随口就能讲的玩笑话,可于贞听得一点都不轻松。姜云升又晃晃手里符袋,于贞这才接过,不和他纠结哪里的床舒服,念叨姜云升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多怪要求,出门有出门的平安符,睡觉还要安神符,我要烦死,你不如直接画一张贴我身上多省力气。

姜云升张口就骂她:“冇心肝。我把你变成张符更省力气。”

说完给于贞开了门,于贞拈着手里符袋的红绳,用力一悠,装着安神符的小布袋甩出去,在姜云升胸前打一下,于贞得逞般咧嘴一笑,她怕惹恼术士被做法,毕竟他脾气不好,八字又在他手里好几年。于贞赶忙耸耸肩膀,冲着打开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云升看她潇洒背影,关了门折回桌子前,把刚才赶好时辰画符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去,收完,才靠着椅背,点根烟又摇摇头。

她在曼谷忙地团团转,尤其最近几天就没好好睡过。所以于贞理应好好睡一觉,但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帘紧拉着,透不进一丝灯光和月光,房间里像是溜进乌云,黑压压的不透气。于贞躺着,这样的封闭感让她觉得闷,胃里一阵翻腾。她翻身下床,哗啦一下拽开窗帘,皎洁的银色瞬间跃入。

于贞深吸了两口气,月光跟着她的呼吸住进她的身体,咚咚的心跳声渐渐平稳,胸口发闷的沉重感终于散掉一些。

她开着窗帘坐在床边旋开一点床头灯,拿起枕头看着那个压在枕下的小符袋。

一张安神符安得了她神,静不了她心。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要紧事,不讲算了,于贞暗想,反正早晚会知道,她才不会去猜姜云升心思。

她连自己的想法都不分明,要怎么看得透他的?

于贞怕想多,成自作多情,在姜云升面前自作多情会很难堪,想想就已经足够令人窘迫,她更不愿把这些变成现实。

但夹在姜云升模糊的态度之间,像站在灰暗地带,待久了,于贞实在难受。

一望无际的海上有艘孤船,要何时望见灯塔,或者就没有灯塔?

现下只有于贞自己,她禁不住小声嘀咕:

“死术士,每日搞这些风水玄术。什么算不到,装懵懂。”

但说归说,那小小符袋还是被于贞压在枕下未动。她再躺下闭着眼睛,抬手轻蹭姜云升刚才拂过的眼下,一翻身半边脸埋进枕头——于贞提醒自己,就当最近太累太辛苦才恍惚,总之不要多想。然后她却不可控地想起姜云升方才一脸认真的样子,于贞又想笑。

曼谷的床能有什么舒服,全天下再好的金窝银窝都比不过姜云升家属于于贞的这一张床。

到底是累,一夜酣眠,于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看看时间,原来她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算把最近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推开房门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姜云升正在外面看报纸,旁边烟灰缸里还有袅袅未散的烟气,说明烟刚刚掐灭,一看就是又抽了不少。他懒洋洋躺在微微晃的摇椅上,闲适得像是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于贞短暂地出神,姜云升总这样,在身边你也会觉得他遥远,只隔一步也是两个世界。

姜云升听到房门开的声音,知道是于贞,头也不抬:“床不舒服都睡这么久,在曼谷岂非要一天都睡在床上。”

于贞讲你就讥刺我,暗想你不订机票我何必折腾。

姜云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抬手,指了指一边沙发上一个包装精致到令她眼前一亮的礼盒。

她三下五除二拆了外盒,对着那条裙子犹豫了半晌,于贞还是没有伸手去碰。

因为没人把她当女孩,连她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女孩,她总想自己若不是女孩便好,会少吃许多苦。直到十几岁初潮好像才开始明晰自己的生理性别。后来进姜家,她迅速成长独当一面,枪口抵着谁额头暗笑,装嘴甜喊“madam”的时候自然也记不得自己是女孩。

她一副伶俐皮囊下是不羁,眉目间的野性和灵性在姜云升身边几年愈发显现。她自认与这样的装扮有十足十的违和。

冰遇上火,若融化了就不再是于贞。她能匹配他的期望和信任,但却不匹配他想要的一点矜贵。

于是于贞简简单单地回绝:“不配我。”

姜云升抬头看她,她两侧的脸颊都有些向内凹着——是瘦了点,昨晚不是他看错:“你好像瘦了。”

“在减肉啦,”她只随意往一边沙发上一坐,陷进柔软沙发里,抱着手臂,把“不配我”又重复一遍,嘻嘻哈哈地对着姜云升,一边讲一边观察他反应,“别浪费,不如你拿去送别的妹妹仔。”

姜云升平静道:“好。”

说完他又看着裙子沉默一阵,似乎在认真地考虑哪个妹妹仔合适收这份礼。于贞在他余光盲区暗翻白眼,她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别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但明知如此,她还是憋了一肚子话。

于贞瞥一眼姜云升手里的报纸,伸着手便想去拿来看看哪家阔少又和嫩模传花边绯闻然后再八卦两句爽爽嘴,话总要讲,换个方向说也是说。姜云升也由她。报纸拿过来定睛一看于贞才清楚了——哪里来的阔少嫩模,姜云升看的分明不是没营养的娱乐版。

“歪哥几时回香港的?”

沙一汀远远看见于贞跟着姜云升进来了,他眼睛一亮。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许久不出姜家的姜云升,只有他只盯着于贞。

等姜云升走了他才过去,站在于贞身后略一低头,轻轻拍她肩膀。于贞回头,看见沙一汀正眯着眼睛对他笑。

“靓女,几时从曼谷回来?我还忧心要很久见不到你。”

周围声音杂,沙一汀声音不大,于贞一时没听清,凑近了一些问他讲什么,他就又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听说西九龙新开市一家冻鸳,都讲好味,哪天姜爷生意不忙你得闲……我共你去啊。”

于贞未去曼谷前,沙一汀便隔几天就到姜家一趟,姜云升看到不知多少次。

沙一汀心里对姜云升有三分惧,所以见到他在总不多待,放了东西就走。于贞下楼时已经不见沙一汀人,只看见满桌东西,好似把商场搬进姜家。

姜云升毫无波澜道:“沙一汀送你。”

“哦,”于贞答应着,目光在桌上大小包上扫来扫去,抽出盒蛋挞,问姜云升,“你吃不吃?”

姜云升很快看一眼包装:“有上次我们去那家好味?”

于贞咬一口蛋挞,酥挞皮,唇齿溢满浓浓蛋奶香,沙一汀有心送,甚至还带些温热,味道自然不会差。她又接着咬一口,口齿不清道:“…马马虎虎。”

姜云升点头,转身上了楼。于贞嘴里的蛋挞越吃越没味道,最后她只把开了包装的蛋挞留下,其余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给沙一汀送了回去。

就连蛋挞也不白吃他的,挑饭点送回,顺路给他打包了一碗车仔面,算说句谢谢。

后来于贞去曼谷,三天两头就要接沙一汀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东扯西扯,明显没要紧事,但就是会打给她。

总之就算于贞傻,也不会看不出沙一汀对她的心意。

“后生仔清闲,我可连觉都冇够睡,”她叹气,拍拍沙一汀肩膀,有些遗憾,“喝冻鸳更不能睡,死睁眼睛到天亮。”

她不像其他妹妹仔碰到都要脸红,可说话间总是要拒他千里之外的。沙一汀看一眼于贞拂过他肩膀的手,瘪瘪嘴道:“好些时候未见,每次都这么拒绝我,让我好没面子。”

于贞但笑不回应,换了话题:“怎么不见阿涛哥?”

另一边,刘永涛正拍拍姜云升的背,眼神示意他。

姜云升顺着刘永涛视线望过去,恰看到于贞和沙一汀正讲悄悄话。

自然是听不到两个人凑着头在说什么,但只稍看神情就够了。姜云升正想着白天那件裙子穿在于贞身上会有的样子,刘永涛就说话了。

“仔有情妹有义,姜爷不牵根红线?”

姜云升被这句话猛地一下打断想法,一时乱,半晌才回:“你是为情义吗。”

“旁人哪个不知小姜爷重看于贞,我自然想沾光,”刘永涛老江湖,被点破心思,话还是说的笑盈盈,“但不是真心在前,我不会先开口讲。”

说起这事儿,刘永涛也是实在有意撮合。沙一汀相貌不差,又在他身边,这些年自然少不了送秋波的妹妹仔,难得见他放心里一个。

不过这位也是有眼光,一中意就中意上姜云升身边于贞。刘永涛看出沙一汀真心,找了姜云升开门见山地谈。

彼时姜云升正难得有闲情逸致地画着墨竹,听刘永涛说完来意,气一乱,毛笔中锋都压成了侧锋。多余的墨控不住地往生宣里渗,一点点蔓延出去,本来很好的竹叶现下不成样子。

他慢慢把纸叠了扔进垃圾桶,笔架到笔山上,这才坐下,盘着一条腿,表情是捉摸不透,态度似模棱两可。

“那要看于贞的意思嘛,我讲道理。”

刘永涛早就知姜云升是术士,姻缘命数,可知一二,但姜云升毕竟不靠这些。百闻不如一见,他把带来的东西往姜云升面前推:“不急。八字在这儿,你先算算他俩的姻缘。”

姜云升不动,意味深长:“这是不急?”

那天于贞刚从中环查完场回来找姜云升,中环是老场子,人情事情都熟,她去好似归家。查得顺,她自然心情好,回姜家路上还拐去给自己买件靓衣,春风得意一进门,看见刘永涛就甜甜一笑打个招呼。

“阿贞今天好得意,中六合彩咩?给你喜上加喜啊?”

于贞不明所以,好奇看姜云升。姜云升装没看到也没听到,信步走到桌前慢悠悠铺张新的生宣。刘永涛意思送到,也没久待,临走看着于贞颇有深意地笑笑。

等人走了,姜云升才拈着刘永涛带来的八字放到眼前看看,还未看出个所以然,手里东西就被于贞一把拿去。她不懂这些,只看到是沙一汀八字,草草扫几眼就还回姜云升手上。

于贞自然不傻,不论今日也早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看姜云升,问他:“阿汀八字好不好?”

姜云升低头好像是在琢磨着怎么布局、竹节第一笔要落何处,毛笔尖蘸些浓墨晕到笔尾,他思量半天,心思却飘了,铺起的宣纸调好的浓淡笔墨都成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姜云升也不多说,只是略一点头,毛笔压下去,几股竹节一气呵成,毛笔摩擦生宣似风中竹叶沙沙,声音刚停,他说:“好。”

于贞追问:“跟我配不配?”

姜云升垂着眼,半晌不答,于贞暗自想着要不要迈一步过去抽他的纸,反正他又不生她的气。坏念头还未成真,姜云升开了口:“你要听真话听假话?”

姜云升言简意赅:“不配。”

于贞呆一秒,随即轻轻笑出声,走到姜云升对面,双手撑着他画画的桌沿,隔着桌子弯身又抬头想看他表情,头发垂到他生宣上作了墨,语气轻快:“为什么不配?”

姜云升别开脸,笔下墨竹早就被他心烦意乱几笔画坏了阵,还好于贞看不懂。

“不配就是不配。无端不讲详细,这是泄天机。”

说完放了笔,抬手把于贞散落的头发从纸上拢起,白玉一样的手指稍一用力握在她发间。于贞直起身,发丝在姜云升还未收回的指尖短暂留恋又垂回她胸前。姜云升迟迟收手。

“行开点,误我画竹。”

心不静,不能一气呵成,画不了竹。所以姜云升没撒谎,但他也没说真心话。

严老爷这块肉姜云升盯了有一阵儿,临吃到嘴,却要被东南亚飞回来的鹰抢,实在不怎么爽。

不过姜云升倒也实在感谢唐溢消息灵通,告知他东南亚近况。他和唐溢之间一直就是这么奇怪,要说是朋友,早年起家时街头火拼,姜云升是一次都没服他,指名道姓点唐家唐溢。可要说是敌人,又更不能算。哪怕他们一碰面就要互相讥刺,唐溢动辄还要动手。姜云升单凭力气自然没他大,三两下就要摸枪也是常事。每次冰冷枪口抵他胸口,唐溢都骂。

“干!姜云升!不怕走火!”

“好凶,”姜云升撇嘴收枪,趁唐溢不备之时又直抵他眉心,玩笑语气谈生杀,“胸口,命大还能有希望活。这里才是没活路咯。”

“冇心肝,”唐溢笑骂他,“当初教你的,现在拿来对付我。”

他和唐溢刀枪相对不过玩笑,姜云升真收了枪:“这不是你教我的,我早知道。”

折在他手上的第一条命,子弹就是从眉心打过去的。半百的男人,本来已是半截身子埋了土,管他英雄狗熊,过往多威风,碰上了情,膝盖都是软的。他跪在甲板上,跪在姜云升面前,讲他有老婆仔有小囡有老母。姜云升拍拍衣服上沾的灰,一句惋惜:“哥,你骗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有老婆仔小囡和老母嘛。”

然后他叹气开枪,他往后仰,人就滚进海里去了。那已经不是姜云升第一次这么想:人活了一辈子也就这样嘛,灰都留不下。

现在姜云升眼神在桌对面唐溢身上扫几下,最后定在他脸上,被同样深沉的目光驳回来。

倒没变,唐溢还是老样子。故人不改,最是难得。

诚然,利益之下难有永恒的朋友,但不把对方推至对立面也是姜云升与唐溢之间的一种默契。姜云升做事一贯不喜拐弯抹角,总直奔主题,今天也不例外。他背靠椅子,嘴角颇有兴味地扬起:“一,提前告诉我东南亚形式有变,算我给你的谢礼。二,阿嫂有喜,算我给你的贺礼。”

唐溢初听前半句没太大反应,后半句入耳才瞪起眼睛:“你倒消息灵通,如何知道?”

姜云升抬手在脸前画个圈,意思是我会看面相,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唐溢看着姜云升,总觉得生意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姜云升就不简单,平静一张脸,心思千万重。所以唐溢迂回一句,心底且思量:“姜云升大气啊,礼这么重?”

“自然,歪哥可以回礼嘛。”

唐溢一时笑:“少不正经。认真些,不然都不配你一身正衣。”

说完看姜云升,看他今天的衬衣马甲西装从脖颈到袖口的每个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截白细手腕,突出分明的骨节。文质彬彬的感觉竟和他也不违和。

“我在认真。但我也知歪哥讲义气,你觉不够的话,”姜云升起身,手撑在桌上向唐溢探身,“歪哥手下有块地,我明白惦记好多年。”

此话一出,唐溢脑中第一反应是姜云升这小崽子,趁火打劫。

不过论眼前,风雨不动的地哪有要到码头的货来钱快。唐溢不是不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只是他最近日子不太好过,需要一时之利救急。但他也不是姜云升讲句话就能心甘情愿吃亏的人,不然这些年歪哥岂非被他白叫?于是笑拍姜云升手臂:“要地做生意,有钱不如大家赚咯。”

言下之意是分一杯羹,双方皆不亏。不和朋友做生意这条劝告,在唐溢和姜云升这里总不发挥作用。姜云升不置可否,打起别的算盘:“阿嫂肚里小baby认不认我做契爷?”

唐溢顺着他所说:“能不能连带契妈一起认?”

听了唐溢的话,姜云升突然想起谁,想起她像她散落在生宣上的头发,笔下蔓延出去的墨,渗出去,收不回。

姜云升是这么解释的:“都是朋友,我不必和唐溢争你死我活。”

“朋友?朋友而已?”于贞扬眉,笑嘻嘻,“我以为你共歪哥有断袖情,他去东南亚,你比歪嫂还关切,念念不忘,好似二号歪嫂。”

听到念念不忘和二号歪嫂这种混话,姜云升眉毛不自觉蹙起,已经是讲不出话的无奈样子。于贞见他这样笑得更开心。姜云升说:“牙尖嘴利。我几时念念不忘唐溢。”

“不是念念不忘?不曾见你对旁人这样宽厚,他人若动心思,现在应该已经在九龙城寨,”于贞撇嘴,“姜云升,你就是一贯嘴硬,从不肯让人。”

“她都有老婆仔,现在老婆仔肚里还有小仔或小囡。”

于贞声音突然高起来:“要是没有,你打歪哥主意?”

“好吵。”他暂不理她话,皱眉示意她降降分贝。

旁人这样讲,姜云升怕是早就翻脸,可他望着于贞一脸八卦好奇样却又觉得自己气不起来。没招。只是他怎么都不曾想有天竟要在于贞面前解释自己性向,认真地不正经。

“我中意温柔靓女,大胸妹仔最好。”

于贞不说话,足足盯他眼睛看够五秒,姜云升满脸满眼问心无愧,五秒里也一动不动看她。先挑衅的人也先打了退堂鼓,再看下去她怕露马脚,转了头随便问他。

“…不可能这么简单,你到底拿什么东西哄住歪哥?”

“我是送他礼,那自然有礼尚往来嘛。”

于贞一下就明白他讲得好听的“礼尚往来”,把趁火打劫讲这么好听是他,得了便宜卖点乖也是他。

姜云升又说:“人一辈子,要承受什么,能承受什么,都有度。有些东西虽好,但未必受得住。受不住的福,就是灾殃。”

唐溢太太有孕,自然要正经去贺。大包小包贺礼装上车,姜云升让于贞和他一起去做人情。

车子开到唐溢家门口,歪嫂正坐在花园秋千上全副武装晒太阳。听到动静,她摘了墨镜冲于贞招手,全然当并行的姜云升是空气。

空气溜去找唐溢,于贞被歪嫂拉住手。歪嫂看一眼自己微隆的肚子,委屈道:“我好无聊,好似被唐溢禁足,娱乐活动全禁,哪里都不能去。你有空就多来,等小baby出生,认你做契妈。”

听着一连串满是幸福的抱怨,于贞笑。这时她倒一点不像平常在场子里那般潇洒似大姐头。

“我不行,我命太烂,会坏小baby福气。”

她想到姜云升的话,温柔靓女,大胸妹仔,于贞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浅浅轮廓,闪过无数港地明星名媛,总之不会是自己。她声音又低一度,难得满身柔和,高八度的嗓门都变得柔情似水,像怕吓到肚子里还没个形的小baby。

“小baby要认个又温柔又靓的契妈。”

于贞没再回曼谷,问姜云升,他只说西九龙新场要给她管,别的再不多说。死术士一贯神神秘秘猜不透,他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事别人就没法知道。于贞看他就像雾里看花又岂止一层雾,依旧早已习惯。

不过,她自然更情愿留在香港。

于贞到西九龙场子的当天就碰到警察扫场。她对中环熟的像家,西九龙关系还没打通,只能无奈跟着差人去警局配合调查。

这些年给姜云升办事,她处理这些早就习惯,再不是过去见到差人会嚇到心跳如雷的妹妹仔,一套说辞张口就来。

“不是吧阿Sir,我们良好市民啦,抓之前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玩牌娱乐啦,又不捞偏门,娱乐不犯法吧,快乐犯法?香港冇这种无人性的法律吧?”

阿Sir乜她一眼:“……少废话。”

这是碰到个硬脾气的新差人。于贞啧啧两声,大眼睛眨眨装得一脸好无辜,捏着嗓子,尾音软绵绵拖出去:“阿Sir,你们长官是边个啊?”

差人还没说话,门被人一把推开。于贞抬头看,一见是她熟人,立刻就变了样子。盈盈笑意一秒顿消,她向后靠在审讯室的硬椅上,正色道。

“沙一汀,你八字想被压酒坛子啊?”

沙一汀对着于贞佯作痛苦:“冤枉冤枉,我哪里敢!”

一旁差人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靓女他不认得,阿汀哥他可是认得。转转脑筋想明白了,也已经吓到噤声。

沙一汀抬手一推他:“你是胆大,谁都抓!有眼无珠!”

差人正惊慌,被这样一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于贞扶他才站稳。他短暂看了眼刚才还唯诺要求情的靓女,现下正红唇艳艳,咧嘴笑得好不开心,一时忘了收手。沙一汀见状用力扯他一把把他从于贞身边拉开,瞪着眼睛。

“日后见了喊阿贞姐,再不长眼,八字压姜家酒坛子下面去!”

于贞听完没忍住,哈哈大笑,手在阿Sir惊慌的脸前摆摆,看一眼他肩膀附近的编号。

“阿Sir,拜托下次记住是我,别再抓错。你们警署板凳太硬啦,坐起来太不舒服。”

沙一汀借机要请于贞吃饭,于贞说没胃口,他想了想,说,那去冰室。于贞不好再拒绝,毕竟今天他来帮她解决一个麻烦,不好完全不领情。

她靠着车门看沙一汀买冻鸳的背影,从车里摸出一盒烟。

抽第一口,她想起自己十五岁时。还没来香港,还不是现在的于贞。也没过几年,但遥远到她已经快记不起当时的自己。又或许是太糟以至于不堪回首,她才选会择性地让那些记忆模糊、被抹去。

这些年她跟着姜云升,经太多事,生生死死,打打杀杀,流血玩命,几年就好像过了旁人半生。遇到姜云升,人生才开始浓墨重彩,过去的爱啊恨啊痛啊,对比之下都太苍白。

如果她是十五岁碰到沙一汀,可能也会喜欢他吧?这样的念头很短暂地闪了一下,于贞紧接着又摇头,想,也不一定,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喜欢和爱,一个比一个不确定。她问自己没有答案,又不能问别人。术士会算姻缘,姜云升说她和沙一汀八字不配——她不是因为信了姜云升的话,是因为不来电这回事无比清晰,感觉终究不骗人。

她不愿再继续误他一颗真心。既然是早晚要说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沙一汀回来,递过杯冻鸳,于贞没伸手接。

“冻鸳好味,但我消受不来,”烟嘴留一圈浅浅唇印,于贞道,“喝了要失眠,翻来覆去,徒增烦恼。”

然后她又道:“但有人就不会。你看姜云升,碳酸咖啡因,他都无所谓,喝了照样好眠。所以不怪冻鸳,只能怪我。”

沙一汀不会听不懂于贞话里意思,她早就表示过,说过类似的话,不只一次。比如把他送她的东西都还回,笑说,姜云升不苛待我,就算想日日骄奢也不会缺,他任由我。只是蛋挞我嘴馋又懒得排队,就留下了啊。

他早知他在她心里没居住地,姜云升三个字已把他驱逐到寸草不生的荒原。沙一汀揉揉自己的头发,还算体面的样子在说的话里挣扎成狼狈:“我是真心。”

“我也是真心,沙一汀,”她刚到警局不多时间沙一汀就到,如果不是总关切她,自然不会这么快。于贞这时不唤他阿汀或后生仔,抖抖烟,语气诚恳,“今日你来,我少费许多力气。我感谢你,也真心当你是朋友。”

朋友一个词普普通通,杀伤力却最大。她始终站在界线的那边没动过,他步步接近,终于被她轻轻一抬手就推回去。她总这样不动声色毁他决心,让沙一汀连再挣扎的勇气都失去。

他把手里冻鸳一口气喝掉大半,喝得太快,胸口一阵闷。他想起,起初见她,她时不时拎杯冻鸳。有次见他不开心,顺手就递给他。

“喝点再抽根烟,心情才好啦。”

有次他伤重进医院,她办完了事风风火火跑来看他,他躺在病床闭目养神,不必睁眼,只听开门的声音和阵仗就知道是她,不会是别人。她问他想吃什么,他看见她就想笑,扯着伤口密密麻麻的痛,两个字都说得呲牙咧嘴:“冻鸳。”

她看着他痛苦的脸哈哈笑,把手里削好切好的水果举给他:“傻仔,冻鸳能当饭吃?”

他后来才知爱喝冻鸳的不是她,而是姜云升。

“我烂命一条,”思及此,沙一汀望望天,额前头发长了,遮住眼睛,“于贞,谢你关切我。”

于贞没说话。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本分。但她又懂,因为姜云升也是什么都没做,不过本分。

世间事一万件,都不过本分。是谁多了心,才有了爱和恨。

临走前,她又带了杯冻鸳走。沙一汀犹豫一下还是喊住她。

于贞开车门的动作一滞,天边残阳如血。

沙一汀听于贞平平语气,不知怎么会想起姜云升,她这样讲话的时候真像姜云升,漫不经心地讲着让他日后怎么都忘不掉的话。

“沙一汀,你讲自己烂命一条要谢我关切,知唔知我也烂命一条,也有要谢的人。”

于贞问过姜云升:“你看过我八字,我命硬不硬?”

姜云升笑,回答她:“我看人命硬不硬不看八字。”

她接着又问:“那我命好不好?”

姜云升掐指诀,许久不言。于贞情急拽他手臂,他才答:“现在说太早。”

她笑,不必他去算,她早就知自己烂命一条。从小就因为是个女孩而被骂赔钱货,好多次要被打死,一路跌撞长大,劫后余生碰到姜云升——车停下,于贞又想起姜云升。

这几年走过,姜云升依然是她心里那张纸,她也依然看不明这张纸。

她偷偷试探一万次,把他零碎话语当拼图,一点一点拼起来的理想型分明和她差十万八千里。她知道。

她能在他手里得生已经是至幸,得爱未免奢侈。可就像她偏爱的女歌手唱过的那样,我亦在计数,太痴心没好报。无奈我拿着爱,当一个奢侈嗜好。

情歌听听也就罢了。于贞不是不懂情爱皆是飘渺,生死才算大事。人一辈子纠结多少身份都是不够,该成空的早晚都是空。

她想,她只要做姜云升心里最特别的于贞就好,而她又自信自己对姜云升而言一定特别。

不被当做爱情的特别——于贞晃晃手里冻鸳,漂浮的冰块,有闷闷的碰撞声——也是一种特别。

姜云升察觉到于贞从西九龙回来整个人都恹恹的,平日里她半分钟都坐不住,说话声音似要和老天爷吵架,今天却格外反常。

于贞摇头,冻鸳放在桌子上,自顾自进了房间。姜云升站在原地静静看关了的门,好像他一直看门就会开。

夜里于贞睡不着,爬起来站在姜云升酒柜前,也不开灯,随手拿了一瓶就往院子里去。她对着瓶子喝了一口,才发觉身旁多一个月光下的朦胧影子。

方才姜云升在她门口来回几次都没能敲得下门,听到有动静终于跟出来。

不问她要深夜变酒鬼的原因,只道:“这瓶最烈。”

于贞笑:“看来我眼光辣。”

说完两个人都不说话,于贞又喝一口,的确烈,她才喝两口就有点晕。整个人飘飘悠悠,像在船上,耳边似有海水漫过。

“我来香港,是第一次坐船,”她和他说起普通话,“那个船舱在整艘船的最下面。从港口偷偷上船,要半夜上,所有人挤着往里去,所有人都向着生去送死。”

“在里面,你几乎感觉不到外面光线会变,不知道船多久才能靠岸,后来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靠岸。”

一望无际的海上有艘孤船,要何时望见灯塔,或者就没有灯塔?

“生死未知,很可怕吧。可他打我啊,打我我怎么不跑的,被抓到会打得更凶。真的夸张,我总觉得他会打死我。我不是他女儿吗?我想干脆跑远,漂洋过海,他再也找不到,就再也不会打我。”

于贞顿了顿,姜云升站在她旁边,没出声,也没安慰。他递给她一根烟,然后猛吸了一口手里的,凑过头去给她点了个火。于贞手有点抖,尼古丁也没了镇静作用。姜云升依旧不说话,他在大段的沉默里想起好多事。直到手里的烟烧掉了大半,他才开口,声音像揉皱的纸。

“那种境地之下能活下来的女孩子,不简单。”

所以他看人命是否硬,不必看八字。

于贞听罢垂头:“我每天都看到有人死,死了就丢下去,有人不活了也直接跳下去。活着不难啊,死才最难。”

“姜云升,你知道我每次都想什么吗?”

姜云升眼前的于贞抬头绽开一个笑,一朵玫瑰的盛放最惊艳的一瞬间。

“想,我拼了命偷跑出家是为了活,在奔向活的路上,我怎么可以想要死?”

她笑意更盛,眼睛里安然放着一个姜云升。她自己答自己:“不可以。”

姜云升没有说过于贞的眼睛很漂亮,大而有神,透着一丝妩媚,酒精催化下更是。她不是天真的,也不是单纯的——怎么可能是。但在他眼里是的。

香港的灯火是万花筒一般的迷离扑朔,风光摇曳,姜云升想,这样的情景适合风花雪月。偏他不够运,港岛靓女千万,他却碰到一个水鬼——狼狈到比鬼还不如。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妹妹仔,偷渡逃港?”

她已经为活而筋疲力尽,险些死在海里,听不懂他讲的粤语,连他眉眼都看不清。姜云升的手拨开她湿透贴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他总想起她浑身湿透地把着一块浮木,死里逃生的境地里看他的这一眼。她对空气有一种堪称掠夺的渴望,以至于呛了口码头的风,咳了几声还吐出一口水来,更像一尾挣扎在浅浅水洼里的金鱼,伤痕累累的金鱼,身上的鳞片是割裂的碎片。令姜云升无端想起,飒沓如流星。被她一眼勾起往事纷飞,他亦想起自己多年前到香港,也是停在这个码头,维港灯火映寂寥。

她在他心里是不碎裂的,是码头月光下能在刀尖起舞的美人鱼,是地狱般的重火锤炼后依然硬气的石头。

她有傲骨,比他更傲,在她身上打一千一万个补丁,她照样自由洒脱地活。

姜云升抬手揉揉她后脑勺厚厚的黑发,这是他当下能想到的给出的最大的安慰了。他是不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的。

于贞的泪光盈盈中绽开一个笑,就算背负许多苦,她也还是可以笑的肆意美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生来就有这样的生命力和吸引力,受蹉磨千万种也不过只会摆摆手讲一句“我看得开”。

这样硬的一条命,偏碰上这样软的一颗心。

于贞把酒瓶放到一边,手里的烟头已经熄灭,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头晕,像飞了天踩着云。既然是早晚要说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短短半日,同样想法竟在她脑海出现两次。

“姜云升,”这几年于贞做的无数和姜云升有关的事之中,暗自爱他这件事她做的最好。可现在于贞觉得这件事她没办法再做下去了。她问得直截了当,看他,眼神更不躲不让,“你待我是谁?”

于贞这样,姜云升丝毫不讶异。

他反而像等了许久,等她何时先耐不住,问话像抽剑举枪一般利落,毫不犹豫。

这问题姜云升早早问过自己。他待她无法形容。欣赏她不屈服的志气,叹她洒脱自在,见过她坚硬外壳,亦见过她柔软灵魂,她与他的联系自多年前开始便从未断过,她在他身边有不可取代的一席之地,但他又觉得不真实。

总燃一根烟在手里思来想去——她特别,大概一生只得这一个。他哪怕能再发现另一个自己,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于贞。

“于贞,”姜云升道,“我待你是于贞。”

死术士又说不清不楚的话。于贞气急,也不打算再瞒下去:“我和沙一汀八字本合,你为何扯谎骗我。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术士会算,你骗我也骗周全些。”

她其实记下沙一汀八字另找人看,得知结果暗自笑,嘴角控制不住,旁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和意中人八字相合才这么开心。

姜云升避开她尖锐的话锋:“你今天在西九龙受什么刺激?”

“没有刺激,姜云升。”

于贞看起来酒劲上头,嘀嘀咕咕的话姜云升只听清几句还是前言不搭后语。他想推她回屋睡觉,她却带着一身酒气朝他扑过去。姜云升本瘦,又没防备,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退一步,手臂连忙环住她。

烈酒酒气,未散烟气,加她身上一点儿香水味混的乱七八糟,不好闻,姜云升皱眉,却松不开手。她又说:“为什么骗我,你不想我喜欢阿汀?”

半拥抱姿势持续许久,两个人都没松手。他比她高许多,她只有抬头看他,于是眼睛里明亮、清澈都被他收眼底,她眼里只盛着酒精催化的一点媚,哪里有麻痹下的迷蒙。姜云升变成察觉猎人陷阱的狐狸,狡猾扬在唇角。

她立刻将错就错:“嗯。”

“酒再烈也不可能两口就让你醉,”他笑,胸腔震动,“你也骗我一次,平局。”

姜云升这样说好似比赛,你赢一局我赢一局。平局不平局如何,于贞不在乎输赢,她可以不必在姜云升心里属于爱情的角落有一隅可栖,但她要清楚明白地知道姜云升是真的不爱,这样才可以。

不甘心,但可以。只是他依旧不说,避重就轻,一贯如此。本也没有期望,因此也不太过于失望。于贞习惯得不到答案。似女流氓一般横冲直撞入他怀,就当她向他鲁莽地要了一点这些年辛苦暗自中意他的补偿。

姜云升,死术士,你是不是要过我八字之后偷偷改了我命盘?

我本就烂命一条,却还要再为你折腰,老天爷待我太糟糕。

于贞垂下眼睛,可醉还是要装下去,不然明天醒来如何收场。这才有些懊恼,是她道行太低,怎么能妄想斗过术士?未免太不自量力。

还未想好接下去怎么继续装醉,于贞就听到姜云升轻轻叹口气。她心沉下去,不知道他岂止骗她一句一次。其实他对她总是无奈,仍然没招。

“但如果今天你真醉,下面的话我就不会讲。”

等于贞回神才知,从来不说的人总是缄默便罢,若真心开口,是要让人难以抵挡的。她可以笑让往事皆随风,可以天地潇洒任我行,但姜云升此刻简单一句,她无力招架。

有一瞬间,她想,她不如真的醉掉。又或者,她是不是已经真的醉掉?

那天唐溢家花园里,阳光下,歪嫂握于贞手,好不庆幸:“东南亚尤其曼谷要不太平,还好你回来,不然多挂念。”

于贞本还在想着小baby认契妈的事,听到歪嫂话猛一转头,声音不自觉高起来:“啊?”

“情况有变啦,那边难搞。要是安逸,自然就不会跟唐溢回来啊,”歪嫂说着微微抬头,看到二楼露台唐溢和姜云升站在那里,“姜云升知道的,冇跟你讲啦?”

于贞顺着歪嫂视线,看到姜云升和唐溢站在露台边,对上他目光,却不知他所想。

唐溢不语看姜云升,清风阵阵。

“那个时候,码头每天都要捞尸,都是要逃港求一口温饱,然后死在水里的。我有时就站在那里看。我心本硬,信仰里亦是生死自有限,不过是他人生死,也不多在意。后来却平白就会想,如果于贞当时也死在水里,可能哪天也就被我看到,泡的不成人样子,被捞起来,不知道会丢到哪里去。”

他站在露台,目光垂落下去,和恰巧抬头的于贞对望。

唐溢接他话:“怎么?”

“也没怎么,”姜云升说得寻常,“我就是发现想到这些,我会后怕,又会庆幸。逃港那么多人都没命,她没死,很好的嘛,是唔是?”

唐溢早就看透,抬手揽住他单薄肩膀:“姜云升,你不要把事情想太复杂。看清楚又怎样?”

姜云升就知道他和唐溢说这些他一定会懂。他点头,接唐溢话:“是嘛,没招。”

他会算命数,却不信命数。如若信命,当年他就不会偷渡来香港,不会挤在黑暗的底层船舱,忍受比死还不如的漫漫海路。脚踏维港土地时已是深夜,他却想到四个字——重见天日。

人世间生存之道,不是从前有没有得选,是选之后要怎么活。哪怕一步也是走,他走在什么路上都不会回头。一如他告诉过她的,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可不信命的人,却好像碰上劫。

画符规矩多,要一气呵成不能断,要好时辰不能耽误。所以哪里来的金屋藏娇,是怕错了好时辰,让她少一晚好梦。那条裙依然挂在他衣柜,应下送别人,却觉得无人可配。他本心静如水不会随意被打扰,却听到要算她和别人的八字就乱了套。

凡此种种,这些年来已有太多。终于他自己都觉得不对,找到港地名声在外他最信任的大师。

“我看你眉眼间气质不凡,不似常人。姻缘命数,大概也能卜一二。术士八字轻易不示人,会算者亦不算己,今日你八字示我,也已卜过,答案自明,为何又来找我?”

论起这些,自然是人外有人。姜云升默默感叹,诚恳点头:“大师高明。”

然后他轻轻叹气:“但我不信自己。”

不信自己烂命一条,心硬无波,生死都作一声笑,却生出一腔会酸涩会惦念的心意,像生锈的铁上落了雪。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缘分不是命数,不是天衣无缝的契合,不是原来你也在这里,而是一种要它真实发生你才不得不承认的奇迹。

新年到来之前,辞旧迎新之时,唐家千金降生。姜云升该到的礼节一样不少。小baby满月那天,他和于贞一起,专程送去一个长命锁。

歪嫂横抱小baby看姜云升,柔声到:“baby哦,这是你契爷。”

唐家小公主看一眼姜云升,嘴角一耷,哇哇大哭,眼泪止不住。这一哭把姜云升都哭懵了,下意识看旁边于贞,于贞也看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唐溢连忙抱过宝贝千金轻轻摇:“好咯好咯不哭咯,乖囡,是你契爷长太丑吓到你了……”

然后他无视气急败坏的姜云升,拍着小baby看于贞:“还是你契妈长得靓咯。”

唐溢家的宝贝还没取大名,姜云升抬手蹭蹭小baby嫩脸,唐溢想起来,便问他:“我想了许多,我老婆仔觉得都好,姜大师能不能给算算哪个好?”

小baby变脸如四月天,这时心情好,便冲姜云升甜笑。姜云升答唐溢:“你和阿嫂起的不是名字,是爱。所以不必算,哪个都好。”

话音刚落,小baby就抓着他伸开的手指就要往嘴巴里放。一旁于贞笑着看唐溢怀里宝贝,对着柔软小生命投去更柔软的爱意。她感叹:“歪哥以后定是女儿奴哦。”

姜云升的手指还被小baby紧紧握着,他心思却已不在那边,觉察到她细微的情绪波动,另一只手虽轻但稳地落在她背后。

“还用以后?现在就是了。”

于贞感到姜云升掌心温暖,看他的时候,他只低头逗小baby,眯着眼睛笑。但那只手在背后,托起她低落。

日子漫如流水,转眼已是新年。在山顶看维港烟火更璀璨。姜云升靠着车,于贞早已经跑到前面,远处天边大朵烟花升腾坠落。

一场盛大的消亡,烟火灿烂而寂寞。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看她手里炸开的烟花挥在空气里,四散进黑暗。

于贞走到姜云升旁边,把烟花棒递给他一个,自顾自的点燃,嘶啦嘶啦的声音在他手上烧起一朵一样的花。她在闪烁的烟花后与烟花争艳。

“姜云升,你有没有新年愿望?”

于贞无奈看他,姜云升只看着燃烧的烟花棒,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破坏好气氛。难得姜云升会有这种看烟火的闲情,这样浪漫的景致不说点什么多可惜。可于贞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太多了,以至于她讲不出。罢了。

她这样想着,在姜云升几步开外的地方,挥挥手里的烟火棒,似路过人间的精灵。姜云升仍旧抱着手臂靠着车看她,天边烟火早早陷落,只剩下黑,他精巧下颌线也在黑暗里模糊。

看看时间,已经步入新一年。于贞手里的烟花已经烧尽成灰,她扭头对他讲:“新年快乐,姜云升。”

姜云升早明白自己不会再是好人,世间万恶,杀伐才是大恶。他手已沾血,不能如初。所以才会把她视为自己这条烂命受不住的福。

但人总会折在心头那一点贪念和奢求。自有她八字起,他就知道以她命数,是火多生人脾气犟,上来脾气要嘈嘈,太岁面前也敢闹,刀山火海也敢闯。

但算不到的是,她会用闯天地的阵仗在他心里也闯了一遭。

他看她许久,回道:“新年快乐,于贞。”

没有烟火嘈杂才听得清心意。新年是什么,比起维港冰凉的水、闪烁的灯,比起我无数次欲言又止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中意你、你无数次捉摸不透以及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会中意我来说,实在显得太值得纪念又太不值得纪念。

新年是什么,无非是还在你身边,继续过一年。

新年后,香港持续降温。经冬逢春,终于一个艳阳天,姜云升要于贞和他一起去寻一位大师。

于贞打着方向盘,百思不得其解:“你就会算,起个卦便好,找什么大师?”

然后她突然凑近,笑:“莫非,你是个假术士?”

姜云升不理她胡话,到了地方就让她在车里等,他自己去。于贞无聊到快睡着,好久姜云升才出来。

于贞趴在方向盘上侧脸仔细看他,好奇问:“你算的什么?”

那日他讲出“但我不信自己”,大师柔和地笑,仍然重复:“可以不信自,不可不信心。你已有答案。”

临走前,大师叫住他:“确信答案之时,可以回来告知我。”

姜云升进门,大师见到他时已了然。这世间本无善恶好坏,万物本真,其他皆是附加。思多虑多,不过牵绊。

确信答案之时,亦是听从本心之时。

他不信命般逃离命运,却在逃离命运的路上和命运不期而遇。

与上次不同,这次是两张八字摆在大师面前。大师细细看过,讲出第一句话。

“特立而独行,坎坷不庸碌,得天地星辰庇佑,有良人相配在旁,过往苦痛随风,日后福禄不缺,命皆上吉。”

}

什么是双轨制教育(什么是双轨制教育制度)?如果你对这个不了解,来看看!

创造德国工业传奇:双轨制教育,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南山林雪萍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什么是双轨制教育(什么是双轨制教育制度)1

工业4.0热浪汹涌,我们把太多的关注,都留给了技术。然而,真正的德国工业传奇,无论是“德国制造”,隐形冠军,还是工匠精神,背后都离不开两个字:教育。

为什么工业4.0的两大主导政府部门,其中之一就是德国联邦教研部?如果不了解德国工业人才培训体系,是很难理解这样的领导架构。这个兼具教育部和科技部的教研部,缔造了了令人神往的职业教育体系。

毫无疑问,德国工业是德国乃至欧盟的发动机。而推动发动机高速运转的机制,则来自德国一贯致之的“双轨制职业教育培训体系”(下称“双轨制),英文简称dual VETs)。有时候也成为“双元制教育”,其最重要的核心是“企业和职校合作”。

德国人才培养主要通过两条途径实现。一条是小学 →文理中学(Gymnasium)→ 大学(Universitaet),这是一条直接升学的道路,主要培养从事科学和基础理论研究的研究人员;另一条途径是小学 → 普通中学(Hauptschule,往往是学习成绩相对差一些的学生,包括了许多外来移民的孩子) 或实科中学(Realschule,通常学生的学习成绩间于文理中学和普通中学之间) → 职业学校,这是一条直接就业的道路。

双轨制职业学校的教育,特点之一是对学生教育背景没有特殊要求;而文理中学的一大局限是学制互转上的问题,实科或主体中学几乎没有机会转学进入文理中学,并进一步接受大学教育。

而双轨制对学生教育背景的开放程度要高很多。最早的双轨制的学生主要来自主体中学(Hauptschule),而现在,无论接受哪类中等教育的学生,包括文理中学,都有机会选择双轨制职业学校。

对于直接就业的路径而言,德国有着成熟的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包括了小部分由政府公共部门承办的全日制职业学校,以及独具德国特色,由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共同合作建立并维系的双轨制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双轨制)。

德国双轨制顾名思义,“双轨制”,包括了企业实习和在学校学习两部分学习方式,即实践和理论相结合。 学生是双重身份,既是工厂的学徒,也是公立职业学校的学生。

使双轨制区分于其他教学体系的特征是企业能够直接参与国家职业教育概念的构思和执行:企业、职业学校、商会、政府机构及工会之间紧密合作是双轨制取得成功的核心所在。 双轨制致力于为人才市场提供技能娴熟的劳动力,教授青年学徒在面对未来职业生涯所需具备的相关技能。 正因为这些技能的最终用户是企业雇主,所以在构思和执行阶段能够让他们参与进来,就显得尤为重要。

学生实时参与在企业运营的第一线,倒逼从事理论教学的老师也必须做到与时俱进,教授最前沿最符合当下需求的相关知识。从而确保了双轨制教学内容的实用性和有效性。

从实施方面来看,双轨制首先由德国政府建立相关法规制度,保障学生的工作权益, 包括不能少于三分之一基本薪资的津贴以及基本福利。企业则按计划将款项投入培训项目,德国每年都要花费大约200亿欧元,其中大部分经费来自各家企业占比大约85%。

企业投入教育经费是大头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在德国有超过一半的企业,参与双轨制!

学生最后通过商会举办证照考试,考试内容中实务跟理论一样重要,学生在职业学校和企业学到的知识将被交叉验证,通过考试的学生大约有一半会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

每年,联邦教科部和各州文教部要发布学校毕业生统计数和下年度预测数。需要接受双元制培训的学生,早在毕业前就向各有关部门及企业咨询。咨询过程既指导学生选择企业,又帮助企业选择学生。

具体实施过程中,双轨制职业教育以企业实习锻炼实践能力为主,每周平均3-4天参与到实际工作中去,剩下的1-2天,则在职业学校学习理论知识。

德国高等职业教育体系中的双轨制大学,学制通常为3年。在这3年里,学生们每3个月就要进行学校理论学习和企业实际工作的转换。这期间他们需要完成多篇论文,学校会定期安排口试和笔试。学生们要在企业的实际工作中寻找论文的题目。而在企业的时间段里,学生则要独立承担工作任务,参与企业新业务的研发。值得关注的是,在“职业学士”学位之上,德国的应用科技大学还提供类似“职业硕士”学历。在进一步提高专业技能的同时,教授企业管理的配套课程,如财务管理,人事管理等,使学生具备各项创业必须的软实力。

部分获得“职业硕士”学位的学生常常会先加入企业工作,待积累了丰富经验之后,便会尝试自立门户,中小企业能够在德国蓬勃发展,便也不足为奇。

这才是德国中小企业独霸世界的看不见的秘诀。

对于双轨制职业教育, 企业为何愿意一掷千金,学生趋之若鹜,政府机构津津乐道?

德国企业一个约定俗成的看法是,对职业教育的投资,就是对企业的中长远投资。要在竞争中生存和发展,就必须拥有大量在生产一线训练有素的员工。基于这点,各企业都乐于投资职业教育,负担学生在工厂培训期间的一切费用。

不仅可以保证高质量的员工,还可以尽可能减少新员工入职阶段的时间等各项成本,通过学徒进入企业的员工,往往已经具备了入职岗位的特定资质, 对企业体现出比一般员工更高的忠诚度。

对于政府机构而言, 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受益于对招生对象学业背景的高度灵活,双轨制为所有学校的毕业生提供了接受职业培训的机会。财务方面,由于企业的慷慨解囊,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政府公共财政压力。有助于寻找共同发展有竞争力的国家培训标准的合作伙伴。

对学生而言, 就业是第一位要考虑的事情。通过双轨制实践结合理论的教学模式,注重学生综合能力的培养,学生对劳动力市场有较好的理解,并能够获得广泛认可的培训证书。 所学即所用,务实有效。 不仅如此,学生能在学习期间就开始有一份较为稳定的收入。

在“双轨制”教育下,学生毕业时就成了技能娴熟的专业工作者并能立即为企业所用。年轻人得到工作,企业得到合格的雇员,劳动力市场进入良性循环。

相比之下,那些只接受过学院教育的毕业生参加工作后却很难立刻进入“职业角色”,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转型期。

因此,在欧洲,凡是实行“双轨制”的、职业教育比较完善的国家,如德国、瑞士等,年轻人失业率就比较低。

中国制造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期,高素质的产业工人,已经倒逼职业教育成为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而德国毫无疑问是学习的样板。不光是中国,即使在美国,也对德国这种双轨制的职业教育体系赞叹不已。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德国的职业教育就此高枕无忧。近年来追求高学历的“世界病”也在侵染着德国的年轻人,2013年,德国选择大学学习的人数第一次超过选择职业培训的人数。这显然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影响的转折。一头是人口总量下降、老龄化严重,另一头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更乐于上大学而非当“现代学徒”,专业技能人员的缺口已经出现。这也成为了德国提出工业4.0的重要原因之一,设法通过向员工提供更灵活更舒适的工作与工作环境,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投入到传统制造业中来,以此应对制造业发展遇到的“透明天花板”。

德国前总理科尔曾经说过:“经过良好职业培训的青年,是德国最大的资本,是德国经济稳定的保障”。一言破题,这条主线贯穿了整个德国工业的振兴。 无论二战后炮弹坑里的迅速崛起,培养出大批各具特色中小企业, 一举成为世界第二大出口大国;还是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 欧元区经济深陷衰退泥沼, 德国仍然一枝独秀,在欧盟国家25岁以下年轻人中,以7.6%的最低失业率, 实现经济的快速复苏。

德国技术型和应用型人才的 “双轨制”职业教育体系,比起工业4.0,甚至是一个更加诱人的话题。

作者:王静毅,德国HARTING公司自动化行业经理 ,北京联讯动力咨询公司特邀研究员 ;编审:林雪萍,北京联讯动力咨询公司;鸣谢中德工程学院陈明副院长给予的建议和指导。

您还可通过微信公众号“知识自动化”查看更多精彩原创文章。点击下方订阅,方便我们随时为您送上最新词条。

什么是双轨制教育(什么是双轨制教育制度)2

人的天才知识火花,要想使它成燃燃火焰,那就只有学习学习。——高尔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历史上出现了文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学会了运用文字,不知从什么时候,人类开始学习通过教育来传授知识。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虽然不知道从时候开始的,但是很多人都知晓春秋孔子传授教育的事迹,从而孔子成了历朝历代都拜会的大儒。都知晓从隋朝开始,朝代开始用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底层人民要想出人头地,那只能学习通过中举来改变命运。

可惜,为历朝历代输送了大量品学兼优的人才的科举制度随着辛亥革命的炮声土崩瓦解了。但学习的本质和作用还没烟消云散。

近年来,每逢毕业季,新闻总会播放着今年毕业生人数的持续增加,最近,随着两会的召开,许多人大代表关于围绕着新时代的教育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提案,人民也都开始探讨起教育。

虽然科举制度在中国的历朝历代中都发挥了不可缺失的作用,但是却是始终为当时的统治者所服务。并且局限于当时统治者划定的四书五经等范围之内。

尽管古代的中国早早就有了四大发明和造纸术,但教育上的科学等其他方面还是更多的受手艺人的言传身教而发展,并且得不到当时学子们的重视。

相对于西方国家而言,中国现代的教育起步很晚,成型也很晚。科举制度废除之后,幼小留学的学子们学成归国开始和当时先进的知识分子探讨中国的现代教育。从私塾变成学校,一步步发展,一步步拓展教学领域。

双轨制度,顾名思义,简单来说,就是有两个方向组成的。一轨是自上而下,包括大学、中学。另一轨则是自下而上,包括小学和其后的职业学校。

中国目前的双轨制教学与国外有一定的区别。西方的现代化教育还是深受历史的影响和宗教的影响。中国的教育制度先是向美国学习,然后向苏联学习,最后结合中国实际,发展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制度。

随着社会和生产的发展,对文化工作者的需求越来越迫切。中国开始实施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制度。

很多家长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尤其是随着我过义务教育的普及,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重视子女的教育。

近年来,随着我国大学教育的普及,大学生变得越来越多,研究生教育也如春雨过后蓬勃发展。相关企业也与时俱进,招聘门槛设置为本科生起步,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教育的发展,并逼着学生往更深入的学习程度发展。

社会的与时俱进,在一定程度上也加大了家庭的负担,虽然家庭平均工资超出以前的水平,但是超前消费和按揭模式的发展,每个人的家庭开始背上了不同程度的负债。

但是在对子女的教育上,为人父母者则是纷纷上心,即使有的父亲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他们依然还是会花钱请家庭老师

随着中国城镇化的发展,学区房开始悄悄发展成了一定规模,不少父母为了能让自家孩子能接受到先进的教育,不得不高价购买学区房,甚至有的父母还会全心全意的陪读。

当下的年轻工作者,攒钱的目的更多的还是在城里买房,为的就是自己子女以后能在城里上学。殊不知,自己的工作地点与城里距离相差甚远。

随着4G技术的发展和日趋成熟,教育开始了线上模式的探索。猿辅导、作业帮等在线教育平台开始萌生发展,甚至一跃超过了线下的规模水平。

这就意味着,家庭除了要承担学校里的学习,还要关注孩子课下网上的学习,为了给孩子们提供优秀的教育环境,不得不换电脑或者平板电脑。不得不四处打听更好的教育资源。

在二十世纪初,关于孩子的学习,更多的还是学校。有钱或者有眼光的父母更多的还是选择少年宫等其他培养孩子兴趣的场合。但是现在,在国家义务教育之外,催生出了其他教育资源。幼儿园之前还有托幼班,年仅一两岁便让孩子开始接触教育。

高中教育决定着高考,这对于每个家庭都是有重要意义的时期。高中教育决定着高考,高考成绩决定着孩子的大学,大学则决定着孩子的职业工作,甚至影响着孩子未来的居住城市,环环相扣。

大量的教育投资俨然成为了压在每个家庭上的大石头。近几年来,我国的生育率一跌再跌,很多年轻的父母都担心养不起二胎三胎。虽然国家一再开放二胎三胎政策,但效果还是甚微。

面对这样的情况,北大教授渠敬东也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教育减负只落实到了学校,学生从学校放学后又去了补习班,这种教育的双轨制,让许多家庭的支出成了无底洞。

随着教育法的完善和教育改革的有序进展,中国的教育开始踏上了新的征程。无数的教育工作者以及相关的人大代表们,开始探讨新时代关于教育发展的问题解决措施。

学区房等其他问题的凸显,其实折射出了现阶段教育资源分配不合理的现状。各地区之间教育资源分配不合理。无数人开始响应号召开始弥补这一差距。古天乐等有为明星和个人开始出钱资助贫困地区教育的发展。捐钱盖楼、资助贫困学生上学。

政策上,国家开始一步一步的改革教育。虽然还有其他不足的地方,但是有些不足的地方目前已经有了一定的改观。

教育问题是影响每个家庭幸福指数的。教育问题就是民生问题。更多的父母把精力都放在了子女的教育上。

对教育的投资就是对未来的投资,目前阶段,更多的年轻人还是随着教育的发展而成长,作为一名有素质接受过优秀教育的学生开始承担起国家和社会的发展任务。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随着国家不断的发展,中国的教育会越来越为人民服务,为中国的蓬勃发展培养出无数优秀人才。

什么是双轨制教育(什么是双轨制教育制度)3

在人的成长过程中,幼儿阶段的教育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古语说得好“一岁看大,三岁看老”,简单的一句话道破了人在幼儿阶段形成的习惯慢慢影响甚至决定着人的终身发展。不少家庭忽视了这一点,导致对孩子后期的教育管理进入异常艰难的境地。近年来,国家高度重视学前教育,我省制定并积极实施的“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有力地推进了学前教育的发展。但目前普遍存在的学前教育公办与民办双轨并存的现象严重影响了学前教育的公平性,也影响了学前教育质量发展的均衡性。群众对此意见较大,希望在短时间内有更多的公办幼儿园出现。因此,我建议:

一、政府相关部门应组织人力对目前城乡普遍存在的学前教育现状进行调研,了解民办幼儿园与公办幼儿园在收费标准及教育质量方面存在的差异性。尤其要把调研的着眼点放在基层和农村。

二、乡镇应该实现公办幼儿园全覆盖,村组和社区应依托小学解决学前教育问题。

三、县城以上城市要实现学前教育80%以上公办化,对民办幼儿园除保留少数质量高、有特色、师资及管理力量雄厚的幼儿园供群众选择以外,其余的建议政府买单,转制为公办幼儿园。

四、加强对学前教育质量水平的考核管理力度,教育引导全社会和全体公民高度重视幼儿教育,为人的终身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陕西省人民政府交办意见

主办单位:陕西省教育厅,陕西省人民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协办单位: 交办日期:复函时限:

类别:B 陕西省教育厅签发人:王海波陕教函〔2016〕191号对省十二届人大四次会议第36号

您提出的《关于解决学前教育“双轨制”的建议》(第36号)收悉。现答复如下:

非常感谢您对我省学前教育事业发展的高度重视和提出的意见建议。

近年来,中央和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学前教育工作,自2011年起,先后启动实施了一期、二期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在全省各级、各部门的高度重视和共同努力下,学前教育取得了快速发展。截至2015年底,全省共有各级各类幼儿园7438所,比2010年增加3510所;其中,公办园3017所,比2010年增加2306所,增长率达324%,占幼儿园总数的40.56%,比2010年提高了22.46个百分点;共有在园幼儿139.7万名,比2010年增加69.22万名;其中公办园在园幼儿59.14万名,占在园幼儿总数的42.34%。学前教育资源得以迅速扩大,“入园难”等问题得到有效缓解。但由于我们的底子薄、基础差、欠账多,学前教育仍面临一些突出的矛盾和问题,您在建议中所提的公办幼儿园占比偏低、公办民办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正是当前我省学前教育发展面临的一个关键问题。结合您的建议,下一步,省教育厅将重点采取以下举措破解这一问题。

一、认真调研,摸清底数。2016年3月中旬,教育部、财政部调研组来我省检查调研第二期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实施情况,指出国家计划启动实施第三期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我省也将按照国家统一部署,启动三期行动计划的调研起草工作。省教育厅将组织专门人员对全省学前教育发展现状开展全面调研,兼顾城市乡村、公办民办,并将公办幼儿园、民办幼儿园在教育质量、收费标准方面的差异作为重点内容,摸清发展底数,为下一步统筹推进、制定政策奠定坚实基础。

二、科学规划,认真布局。在“十三五”和新一期行动计划期间,按照“控总量、调结构、八优先、达标准”的四个原则,做好学前教育资源的规划布局。结合人口出生和流动趋势,科学测算总需求量,既不盲目建设公办园,又不盲目审批民办园;优化整合办园条件不达标、园所选址不科学的幼儿园,调整区域内公办与民办幼儿园结构,大幅提高公办幼儿园和普惠性民办幼儿园覆盖率;建园优先考虑乡镇空白点、县城以上城区、城市开发区、人口密集区、较大保障性住房社区、移民搬迁区、留守儿童集中区和农村新型社区;幼儿园的建设规划符合中、省建设标准,建一所,成一所,用一所。

三、扩大资源,优化结构。在科学规划布局的基础上,积极扩大公办学前教育资源。力争至2016年,全省每个乡镇均有1所公办中心幼儿园,人口密集的县城至少有2所公办幼儿园,全省公办幼儿园数量达到幼儿园总数的50%,公办幼儿园在园幼儿数量达到在园幼儿总数的50%以上。到2020年,全面普及学前教育。同时,积极开展普惠性民办幼儿园的评选工作,确保普惠性民办园比例逐年提升,加大对其的奖补扶持力度。

四、规范管理,提升质量。建立健全公办幼儿园年度考核及民办幼儿园年检、退出,幼儿园收费巡查监管,幼儿园信息化管理和信息公示等制度,接受社会监督。由县(市、区)政府组织教育、公安、工商、民政、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卫生计生等部门开展联合执法,将“无证办园”全部纳入监管范围,分类清理整顿。全面推进《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实验工作,坚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研究探索符合幼儿发展规律和学习特点的教育内容、方法和途径。完善幼儿园保育教育与小学教育有效衔接的机制,坚持小学一年级“零起点”教学,严禁幼儿园提前教授小学教育内容。深入推进示范园与城乡薄弱园结对帮扶工作,全面提升各级各类幼儿园保教质量。重视教研工作,以县(市、区)为单位划分学前教育教研指导责任区,采取分层次、分类别、分区域、包片到园、指导到人等方式开展教科研工作,着力解决学前教育质量中存在的问题。

感谢您对我省学前教育事业的关心和支持。

}

往复式压缩机的基本知识及原理

发布时间 : 星期一 文章往复式压缩机的基本知识及原理更新完毕开始阅读

( 化工压缩的气体大多属有毒有害气体和易燃易爆气体,若泄漏发生轻则影响环境,重则爆炸着火。)气体泄漏的主要途径是经气阀、活塞环和填料处泄漏。

〈1〉 气阀泄漏:气体得不到充分压缩就排出,吸气时又漏到气缸中如此反复循环(此

时泄漏阀门压盖迅速升温),影响了下一级的吸收,本级吸收的新鲜气体就减少。 〈2〉 活塞环泄漏:如活塞环断裂、磨损过大时,压缩时气体会漏到吸气端或平衡缸,

吸气时又漏回来。串气影响打气量。

〈3〉 填料泄漏:填料磨损过大时,高压气体就会从填料处大量泄漏到大气中。

各部件的功用及安装方法

往复式压缩机分主机和辅机两部分。

主机负责把机械能转变为工作能,包括三部分即:工作部分(指气缸部件)、传动部分

(指主轴、连杆、十字头、活塞杆及活塞)、支撑部分(曲轴箱、中体等)。

辅机是负责保证工作正常的系统,包括四部分即:润滑系统、冷却系统、调节系统、

气路系统。 一、机身、中体

机身和中体起支撑作用,其它零件都要在机身上安装,因此机身安装的关键是要保证其纵向水平和横向水平在允许的偏差范围内。

基础验收合格后,据图纸在基础上用墨线准确地画出主轴中心线,电动机中心线,各列气缸中心线。打麻面放置垫铁和地脚螺栓。

先将机身上的污垢,铁锈除尽内部倒入煤油,油量要高于曲轴箱油面线以上保持4 ―6小时,不准有渗漏现象。

为了机身找正找平,通常都用三点找正法。在便于调整的地方放置千斤顶。机身上各中心和基础上对应墨线吻合,定位偏差应在±5mm以内。初步确定标高,其偏差应在±10mm以内。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筒瓦过垄脊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