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的车轮似的血球带点青黄的东西是什么?

五六岁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我住在姥姥家,一个人成天在田野里跑啊跳啊,弄得浑身脏兮兮。偶尔累了,就回到屋里,冲姥姥喊一句:我妈什么时候来?

姥姥总是说,快了,就来了。

其实小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盼望妈妈。自懂事起,我就跟着姥姥过,每天自由自在的。他们说,我还有个弟弟,爸爸长期在外地,妈妈照顾不过来,只好把我放在乡下。

穿着碎花布的妈妈,总是坐着班车,匆匆地来看看我,又匆匆地走。我有时候坠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妈妈你别走,带着我回家吧。但她还是走了。

后来我就偷偷地跟她一阵,藏在墙垛后面。看她走得没影了,就猛地往回跑,到地里再滚一身泥。

到8岁的时候,该上小学了,妈妈才来牵我回县城。

妈妈上班的地方在郊区,一家人挤在她单位的家属院里。那是一溜平房,灰扑扑的土砖,连着住好几家人。每家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放着炕,另一间是厨房。屋子低矮,光线不好,两扇旧门耷拉着。

那时候我倒不觉得条件差,能和妈妈一起过日子就行,多开心啊。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异样。炕很宽敞,妈妈每天只抱着弟弟睡,我独自睡在一边。她的工作很忙,一大早吃过饭,她就赶忙出门,先把弟弟送去幼儿园,再去上班。下班也得先去接弟弟。

明明是回到了家,我倒像个外人。一个人走路上学,放学再自己走回来。半个多小时的路,没有伙伴陪我。上课的时候老师好凶啊,中午还必须得睡午觉。我想念姥姥,想念乡下自由自在的日子。人真是奇怪呀,以前总爱追着妈妈,现在却又想要离开。

妈妈大概也看出些不对劲,她跟隔壁的李阿姨说,这姑娘怎么就跟我不亲呢,每天闷着个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阿姨跟妈妈关系好,她一眼就看明白了,说你们家女儿每天独来独往的,也没个人陪,别给憋出病来。

有一天晚上,爸爸回来了。他是个警察,长得十分威猛。我没见过他几次,躲在桌子后面,既紧张又畏惧。他把我拉了过去,拍拍我的脑门,问了问学习情况,就爬上炕睡了。

第二天天亮醒来,爸爸已经走了,他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远。爸爸没在意女儿的心思,直到离开,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直到姨父出现,我的孤独症才被治好。他是李阿姨的丈夫,偶尔跟着来串门子。那男人高高壮壮的,待人很和气。他能把我抱起来举得老高,有时候还陪我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逗得我直笑。妈妈说,这孩子喜欢你,以后多帮忙照顾着点。

姨父是上夜班的。我放学早,下午四点多就到家,距离妈妈把弟弟接回来至少还有两个小时。我每天都走得很轻快,想回去找他玩。透过院墙,看见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放在院子里,打足了气,我就知道他在家,心里有些欣喜。

姨父知道我回来了,总是趁我不注意,从背后一把将我抱起,逗我笑。我总想,他要是爸爸就好了。

有一天放学回来,刚进屋把书包放下,姨父又从背后把我抱住。这次他用的力气很大,把我勒得生疼,我觉得他有点古怪。他没有松手陪我到院子里玩,而是用长着胡茬的嘴亲我的脸和脖子,还把手伸进衣服里,到处摸我……

我很惊恐,问姨父你做什么呀,你把我弄疼了。他不回答,只是喘着粗气,也没有停止动作。

过了很久,他终于蹬着自行车出门了。我傻愣愣地坐在炕上,往窗外看去,天还没有黑。

妈妈把弟弟接回家了,一进门就忙着做饭、洗衣服。我想问她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只能自己琢磨。我意识到姨父做得不对,应该离他远一些。

第二天放学后,我拼命地磨时间,走得很慢很慢。走到那排平房,远远地看了一眼院子,二八大杠还在,我悄悄躲了起来。后来的三年里,我躲过很多地方,矮墙后,玉米地,树下。

姨父高大的身影总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听到脚步声,我会竭尽全力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一旦被发现,我掉头就往外跑。妈妈没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进屋子,想上厕所也得忍着。

但他总能抓住机会。有时候我太饿了,有时候憋不住想上厕所,还是会偷偷跑回家。每当门从背后哐当打开,我就浑身战栗。8岁小女孩的反抗总是不值一提,我哭叫,到后来不再哭叫,任由他侮辱。一次又一次,姨父不紧不慢地离开,留下黑屋子里惊恐的我。

后来家里有电视了,姨父就成了电视剧中的坏人,和这座平房和被踹开的门一道,一夜夜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总是把我的衣服扒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尖叫、踢打,但无济于事。

我一次次半夜醒来,夜晚如此安静。妈妈抱着弟弟睡熟了,县郊的窗外一点灯火都没有。有时候有朦胧的天光透进来,树影子打在窗上,有时粗有时细,离天亮却总还有那么久。

早上起来,一切都跟没有发生一样。我总是想,要不要告诉妈妈呢?但是我不敢,我甚至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妈妈总是那么陌生,她一如既往的忙,不理解越来越内向的女儿,也没有发现她的噩梦。

沉默,更沉默。没有人明了一个小女孩的恐惧。直到今天,我仍然习惯走在人后,竭尽全力抑制自己回头,害怕有一个男人会突然从背后抱住自己。

这样噩梦般的经历,整整持续了三年,我长成了11岁的姑娘。

爸爸终于从外地调了回来,我们搬进了市区。搬家的时候,我一点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到那座平房。

有了一些生理知识后,我觉得自己无比羞耻。身边的小女孩都活蹦乱跳的,我不敢跟她们交朋友。我会不会怀孕呢?是不是不完整了?脏女孩?无数的疑问在心里转来转去,永远没有答案。

我有了自己的房间,不需要再和弟弟抢被子了,家却还是冷冰冰的。爸爸很严肃,也很陌生。跟他单独在家的时候,我不敢换衣服或者洗澡,他要是也突然抱住我怎么办?

妈妈仍然很忙,万千宠爱始终围绕着弟弟。我每天机械地吃饭、写作业,在学校做一个最普通的学生,回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常缩在教室的角落里,走神,或瞌睡,成绩一点点退步。我有时候想,死了是不是好一点?那样至少会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吧?但我始终不敢。

我恨自己的父母,胜过恨侵害自己的那个男人。

有一天,我读到白雪公主的故事,忍不住流了眼泪。她被恶毒的继母赶出家门后有七个小矮人作伴,而我的父母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关心我的噩梦。我很想问他们,既然把我生下来,为什么不能给我完整的爱?可什么是完整的爱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初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爱上了爸爸的同事。那个叔叔30多岁,经常来我们家串门。他会特意跟我聊天,问我的学习情况,夸我长得漂亮,有时候还给我带礼物。他长得不高不帅,但在我内心最孤独的时候出现,他不会欺负我,也不会像爸爸一样冷漠。

我天天盼着他来,心里暖洋洋的。那段时间的梦里,坏人害怕了,总有一个人会帮我打败他。我住在城市的大房子里,那个叔叔帮我把铁门关得严严实实。我一遍遍在心里酝酿着,有一天我要跟他说,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但是两年后,叔叔突然变得很冷漠。他慢慢不来我们家,在外面遇见,不再跟我开玩笑,也不关心我的成绩了。后来我才知道,由于工作调动,他不再有求于爸爸。

我就这么患得患失地长大了。经历了沉闷压抑的中学时代,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大学里,有很多人追我,不过我都拒绝。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幸福了,只想赶紧过完这一生。

工作后还是结了婚,但是和丈夫没有感情,总是争吵不断。后来他出轨了,我们很快就离了婚。我对男人感到厌倦,也很恐惧,独自带着儿子过了17年。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秘密。

无力感充斥着我的生活,有时候情绪会忽然跌落,整个人像是回到县郊的那座平房里。

2014年冬天,我偶然看到“女童保护”公益项目的新闻,就尝试着申请加入。我已经40岁了,还能做什么公益呢?“女童保护”的发起人挺着大肚子,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你就做志愿者讲师吧,向老师和孩子们传授反性侵的知识。

我平时的工作很自由,便一口应承下来。接受完培训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到全国各地讲课。

图 | 在“女童保护”课上积极发言的孩子们

去年8月的一个晚上,课程结束后,小学老师李莹来酒店房间找我,还未开口就哭得稀里哗啦。28岁的她个子高高的,性格温顺,看起来阳光明媚。她是个单身妈妈,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离了婚。事实上,她爱她的丈夫,但无法告诉他真实的离婚原因。

9岁的时候,李莹遭受了性侵犯。结婚后,只要丈夫碰她,她眼前就会出现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身体会痉挛,心里跟刀割一样。发展到后来,她不敢回家。

我艰难地听她说完,帮她擦干眼泪。人生第一次,我遇到了和我经历如此类似的人。

那天我一夜未睡,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变得有些忐忑。一百多名师生,坐在台下齐齐看着我。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不能让别人碰你的隐私部位。如果他们碰了你,或者让你看他们的隐私部位、裸露的图案或视频,一定要勇敢地拒绝他们,并且立刻告诉你最信赖的人。”

我机械地把这段话念完,嘴唇开始发干。李莹就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姨父的身影在我眼前不断闪现。我想起了那些跟我有差不多遭遇的女孩,她们就像是我的一部分,过去的疼痛被一点点还原。

四川一个四年级女生,被爸爸和外公强暴长达4年。12岁的她,总是拿小刀划自己的手,用头狠狠地撞墙。

湖南一个14岁的小姑娘,已经是第三次怀孕,唯一能确定身份的罪犯是同村74岁的老人。

黑龙江有个12岁的单亲女孩,爸爸出门打工,她和奶奶一起生活。当被发现和60多岁的老头赤裸裸躺在炕上时,她无法说清楚这是第几次。

河南的小草莓只有5岁,她总是指着电视上的大象说,妈妈,王伯伯身上也有大象鼻子。王伯伯是她幼儿园园长的老公。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心中冲撞,像是洪水一样,夹杂着委屈和疼痛。

“其实,老师曾经也有过被性侵的经历。”这句话突然就跳出来了,我还没有想好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小心翼翼隐藏了30年的秘密,每天的辗转反侧,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整个教室的人都看着,我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课堂里只剩一个中年女人的哭嚎。

这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将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很庆幸,那天之后我心里松快了一些。在巡讲的课堂上,我总是能看到很多双清澈的眼睛,那些小女孩和我当时的年纪差不多,无忧无虑的样子。

同事们和我都不敢松懈,马不停蹄地辗转在各个学校,我前后讲了200多堂课。和孩子们接触得越深,我就越理解自己长久以来的恐惧。讲出被性侵的经历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

一个孩子曾经给我发短信: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才上五年级,可我已经发生过性关系了。

我慌忙回电话,对方已经关机。每隔一段时间,她会换一个手机给我发短信,然后立即关机。我猜测是某个学校的学生,请校长帮忙排查,但最终没有下文。

我理解这个孩子。我和她一般大的时候,连偷偷和别人讲的勇气都没有,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笑的是,过了30年,性教育仍然是一座不可触碰的冰山。老师们把生物教材里关于人体生理结构的章节翻过去,红着脸说,这一章大家自学。而在这背后,是中国2500万儿童遭受不同程度性侵的事实,其中高达80%是熟人作案。

我把工作放在一旁,甚至在儿子高考冲刺的时候,也取得他的谅解,到外地给孩子们讲课。

那次在课堂上,有个女孩举手说,上周去姨爷爷家玩,他使劲把我抱住了。我连踢带打的,咬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开。回家我就告诉了奶奶,她让我以后不能独自去别人家。

我立即给小女孩一个小礼物,奖励她的勇敢。没有同学笑话她,孩子们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鼓着眼睛看我们。

课程中,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突然在电话那头哭了,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平静地说,妈,我在上课。我曾经那么渴望她的关心和歉意,现在不再需要了。我已经习惯了在课程最后说,我曾经遭受过性侵害,希望大家借鉴我的经历,远离伤害。

挂掉电话,我不动声色地跟孩子们说,要小心身边的熟人。

那个发短信的女生一直没有找到。李莹不再回复我的微信。我看到她在朋友圈分享她女儿的照片,透露有一位男同事正在追她,并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天,我睡了个好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里不再出现坏人,那座平房也消失不见了。

口述 | 陈莫,现为公益组织讲师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点赞,但有必要强调一下,我不是主人公,这是我们公号团队去采写的故事。【微信号:真实故事计划(ID:zhenshigushi1)每天讲述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

发出之后,后台收到许多留言,大多都是讲自己年幼时被性侵的经历。查了数据,保守估计,中国9.5%的女童和8%的男童曾遭到不同方式的性侵害,总数高达2500万人。这样的数据实在惊人,造成这样悲剧的大多是家长的漠视以及性教育的缺失。在知乎上贴出这个故事,希望能够引起人的重视,也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从阴影中走出的“陈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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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奇被害的再婚夫妇,
  屡次消失的内脏尸块,
  莫名不见的作案工具,
  无法吻合的行凶时间,
  线索汇集的房产纠纷,
  经纪人,医生,大堂经理,百货销售,街头混混,谁才是藏匿背后的凶手?
  看似不可能的作案手法,又会酝酿出怎样一桩石破惊天的手笔?

  【每日更新、欢迎关注!】

  这世间的死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如期而至的生老病死,另一类则是意想不到的离奇死亡——凶杀便是后者中的一种。

  心血管外科的诊室里,靳鸿傧主任拿着病人的报告单,眉头紧锁。大夫不到30岁的年纪,一半头发却已花白,如盐如雪——据说他这是一夜白头。青丝夹银的造型像是特意挑染了一般,透露出一股少年老成的酷劲。
  “你这情况得注意,要预防恶性心率失常,特别是房颤。”
  医生对面的病人名叫倪仙燕。她心不在焉地刮着出门时刚涂的指甲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要不做下冠状动脉造影吧,我亲自给你安排。”大夫补充了一句,对病人的关心不言而喻。
  “我回去再想想吧。”
  “要是室颤了,人说没就没了。”
  “我知道,反正都是老毛病了。”
  对于大夫的殷勤,倪仙燕表现得不冷不热。这年头在医生面前,病人要么表现得苦苦央求,要么就把对方捅扎得鲜血淋淋,像她这般风清云淡的患者还真是少见。
  倪仙燕接过导诊单,顺手把它放进了GUCCI的包里。她转身的时候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只留给医生一个身着黑色吊带的性感背影。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诊室的门已经被“嘭”地带上了。主任的表情凝固成了一尊风化后的雕像,眼眸里的那簇微光也被抹成了灰色。
  下一位病人没等叫号,自己就闯了进来,连门都没敲一下。靳主任的脸色因此阴沉了下来,可嘴上也没说什么。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不强势,不声张。这年头,像他这么好说话的大夫已经不多见了。
  三年前,当靳鸿傧被评为主任医师的时候,顺手就打破了最年轻主任的院纪录。从读书时代开始,打破纪录于他而言就好似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尽管靳主任个子有些矮,不过当年追求他的爱慕者从宿舍排到食堂,而他最终挑了一个轻佻好看的。成家立业的道路,似乎走得顺风顺水,直到两年前,他和妻子离了婚。之后又过了大约四个月,他的头发里便下起了雪,仅仅三天,就成了现如今的模样。现如今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的角色却浑浑噩噩地苟且着,像影子一般卑微地活着。

  倪仙燕打开了自家的防盗门——那是一间160平米的屋子,里面住着一家三口和一个保姆。女主人今天请了半天病假,按规定这一天的薪水可就打水漂了。好在她的老公能赚钱也很会“搞关系”,这让倪仙燕在单位领导面前有了底气,在日常工作划水时也有了勇气。
  “樊妈,樊妈。宝宝还好吗?”
  “是小姐回来啦,小宝好着呢。”次卧里走出一位穿着还算入时的老妈子——年近五十的樊娟是倪仙燕雇佣的月嫂,她的佣金和女雇主的工资差不了多少。丈夫曾劝妻子辞去那份文案的差事,在家安心带孩子得了,省得每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就上演一次钞票的“乾坤大挪移”。倪仙燕对此充耳不闻,她说出门工作是现代女性保持独立的必要条件,尽管她的荷包支撑不起她的开销,她的工作也支撑不了她的腰杆。
  “小宝中午睡了多久?”倪仙燕一边踢腿试图甩掉高跟鞋,一边不耐烦地问到。
  “两三个小时吧。”
  “是两小时还是三小时,准确点行吗?”说这话时,女主人已经把脸拉了下来,屋里的气氛好比雷阵雨前的气压。
  “两小时十五分钟吧。”
  “就这么会儿,之后就一直醒着?”
  “醒着,可乐呵了。”

  倪仙燕把手和脸洗了个干净,方才走进卧室。一进屋,女人的脸色便由阴转晴,腔调也变得嗲里嗲气。
  “哎哟,小土豆我的小乖乖。你可想死妈妈了。”
  这年头,家长总喜欢用瓜果蔬菜给孩子“命名”,像什么小橙子、小芒果等等,这架势好似家家户户都自力更生建起了蔬菜大棚。孩子就是母亲的心头肉,为了眼前这个小宝,倪仙燕这阵子可没少花“心思”。
  “对了,樊妈。这些天蚊虫多起来了,帮我去附近超市买个风油精吧。你也带了一天娃了,正好出去晃荡晃荡。”
  “好,那我快去快回。”
  “不着急,你路上稳当着点。”
  樊娟走后,倪仙燕打开笔记本电脑,把隐藏文件夹设置为“可见”模式。她点开一个名为“监控”的文件夹。安插在家中6个房间摄像头通过WIFI信号定时将拍摄数据上传至这里。女主人点开视频,一边选择两倍速播放,一边不停拖动着进度条;直到视频显示保姆给孩子喂食时,她才把播放速度调回正常。画面里佣人都是按照她预先嘱咐好的既定的流程操作,似乎并无任何差池。
  一个视频关闭,另一个视频又被打开了,就像是一场击鼓传花。直到所有视频都被浏览过后,倪仙燕才发现安放在厨房的摄像头并没有上传数据。她有些纳闷,难道是被保姆动了手脚不成?难道前阵子小宝的“异常”真和这个老妈子有关?女主人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眼神里却亮出了匕首一般的寒气。

  一条栽满了梧桐树的大街上,两侧行道树的枝干在半空中交错拥抱,留给天的是有如鱼鳞般的缝隙,留给地的则是点点斑驳。夏蝉遁形在枝叶里不停地聒噪着,可是目力所及却瞧不见它们的身影。据说能发声的都是雄蝉,目的是为了吸引雌性的注意。眼下数十人齐刷刷地跪在了教育局大门外的树荫处,他们的举动不仅引起了好事者的围观,也造成了晚高峰路况的拥堵。于是车喇叭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蝉鸣似乎很识趣地销声匿迹了。有人掏出了手机,用社交平台做起了在线直播。在这个自媒体满天飞的时代,糟糕的事情可以如同瘟疫那般散播千里。
  跪在最前面的人拉出一幅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学区房”五个大字,红色的;大字周围还散布着如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的签名,也不知它们是油漆所为还是地地道道的“血书”成品。下跪的“刁民”都是当地一片小区的业主代表,下跪的原因则是他们的房产被“降级”了。原来,业主们住房的土地性质是“非居住”用地,土地用途是“单身公寓”。按照当地政策,这些业主无法享有“学区房”的待遇。
  不过所谓历史遗留问题让局面变得有些复杂:当初买房时,因为房产中介的负责人口头承诺过学区房名号,买家们才纷纷勒紧裤带,一掷千金。可现如今再找中介商算账已经于事无补,毕竟当初没有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毕竟政策的解读权都把控在了官老爷的手里。
  有一位名叫宋科贤的房产中介商给大伙儿出了一个主意——集体去教育局门口“维权”。这个提议虽然得到了广大业主的响应,可叫好的人多,动真格的人少,数百人的请愿群里只来了不过区区十多人,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至于宋科贤,他的提议自然也不白给。商人的初衷一是为了撇清责任转移视线,二是业主一旦“维权”成功,周边的房价又会水涨船高,他便借此坐收渔利。这世道往往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有时候,一条街道、一堵围墙、一扇栅栏便把人间切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街道一边的房价扶摇直上,另一边的光景却是残败不堪;围墙的一边放纵着自由,另一边却连接着脚镣;栅栏一侧的小人物听天由命地卑微着,另一侧的大青天却手握着生杀大权。这次,栅栏里走出了一位干部模样的同志。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他答应业主们可以委派三位代表进院和“高层”当面反映问题。这时突然有人发现原本陪着大伙儿一同下跪的策划人突然没了踪影。于是人群中激荡起一声声提问:
  “哎?宋科贤人呢?你们有谁瞧见宋科贤了?”
  “对啊,他人去哪儿了,当初可是他牵头组织的啊。”
  那名干部模样的同志一时间还没搞清状况,于是他也好奇地问了一句,谁是宋科贤?
  宋科贤说白了就是一个二道贩子。对于房产质量,这人似乎并不关心。就和大多数服务业销售人员一样,嘴上谈的是责任与风险,心里想的却是业绩和薪水。中介提前向买家告知了房产的真实信息,损失的便是佣金和待遇,一旦把利益放在道德的天平上——倾斜是十有八九的结局。
  绝大多数的工薪阶层不会在同一片小区购买两套房,因此对于中介而言,交易就是一次性的买卖,欺骗买家的成本顶多就是离职走人。据说宋科贤供职单位每月招聘的新员工占员工总数的1/4,并且该中介人数常年保持稳定,这就间接地说明了每月还有1/4的老员工选择离职。
  尽管居间合同第四百二十五条中明确规定,“居间人应当就有关订立合同的事项向委托人如实报告,居间人故意隐瞒与订立合同有关的重要事实或者提供虚假情况,损害委托人利益的,不得要求支付报酬并应当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可有的时候,生存法则却是建立在法不责众的基础上。

  下了门诊,靳鸿傧回到住院部查房。经过46-48床病房的时候,护士长正在焦头烂额地忙着调解矛盾。因为担心病人如厕时发生意外,心血管外科的洗手间是没有配锁的。46床的家属在47床病人小解时“误入”了洗手间,两次。受害者是女性,“肇事者”是男性,病人便嚷嚷着要问医院讨个公道。好在矛盾的双方都不是自己负责的病人,靳鸿傧偷偷地心想。这个大夫虽说医术精湛但却不善言辞。
  外科医生的收入不菲,也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巴结他们的病人自然不占少数。病人里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律师、工程师、公务员、金融大亨比比皆是。有资源的人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子,圈子相互堆叠便形成了阶级。虽说是人中之龙凤,不过外科医生的角色也确实辛苦。时间被填塞的满满当当,手术、学术会议、科研课题、公益项目、一样都逃不掉。为期两年一度的学术峰会要在下周召开了。经过科室领导商议,决定由靳鸿傧和阮淮冰两位主任出席。类似的峰会一开就是一周;会议前几天的议程紧锣密鼓,后几日的安排相对轻松。而靳鸿傧的发言则被安排在了峰会开幕的当天。
  这会儿,靳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撰写着演讲稿。他本可以把这活儿带回家里去做,可是离婚之后他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呆久了,屋子就显得特别冷清,人也会倍感寂寞。那公寓是他离婚后租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他对那间屋子有些陌生也有些排斥。那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准确地说,那不是家,只是一个用来歇脚睡觉的地方而已。

  晚上21点,宋科贤回到了家里。进屋的时候他还对着手机唠叨个不停,嘴里一会儿一个“总”、一会儿一个“您”。这位房地产经纪人凭借灵活的头脑以及对人情世故的精准拿捏,混的风生水起,赚的盆满钵满。对于老公的“活络”,妻子倪仙燕早就见怪不怪了。当初他俩的结合,就是因为宋科贤热情地“死缠烂打”,当然还有一层不为人道的原因——男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黄金”单身。
  直到23点,生意人才消停下来。夫妻俩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结婚才不过几个月,他就已经不馋她的身子了。夫妻间即便不做些什么却总得说些什么,先开口的那个人还是丈夫。
  “去医院看过了?”宋科贤的语气就像是在完成例行公事一般僵硬。
  “嗯。”倪仙燕答复的时候还在倒腾着手机。
  “不然呢?其他人肯让我插队么?”倪仙燕这句话中有话。
  “说是要预防房颤,还要我做个什么检查。”
  “哦,那你就查查呗。”
  “等女儿化验报告出来了再说吧。女儿的导诊单是不是被你收起来了?”
  “嗯,在我这儿呢。”
  “你今天去取报告了?”
  “今晚和赵总他们有个饭局,就没去医院了。”
  “我说孩子的事情你能上点心么?她前两天睡得昏昏沉沉。我这个亲娘都急死了。”
  “好好。明天我就去把报告拿回来,好吧?宝贝儿,消消气。”男人说着便朝媳妇那里靠了靠,倪仙燕则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今天把保姆支开了,又看了下前些日的录像。”妻子说这话时,把嗓门压得格外低。
  “没查出什么问题吧?”
  “你声音轻点。”妻子轻轻打了丈夫腮帮一下,“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就是有时候她是背对摄像头的。”
  “嗯……不过厨房摄像头已经连续三四天没有上传视频了。你说会不会是她动了手脚?”
  “可能就是内存不足或者机器出了故障。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哪会摆弄这些东西?再说了,即便是她做的手脚又怎么样?”
  “做了手脚就说明心里有鬼!要真是因为她害的我们家小宝那样,我就……”
  “你就怎么样?你又没证据,说出去都没法立案。”
  “我就让她悄悄在这个世上消失,做的比她干坏事时还要干净。”倪仙燕说得异常平静,似乎是在讲述着把一只蚊蝇给捏死。
  “你就别瞎猜了,一个老太太哪有你想的心思缜密?”
  “不过年纪大的人头脑是不灵光,说不定也是不小心误给孩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看看。当初我就说了要请个年纪轻点的,你就是不肯,现在好了吧?”
  “切!就你这德行,还想上天是吧?”
  宋科贤对女人“软磨硬泡”的本事,倪仙燕了若指掌。倘若心里没个定海神针,姑娘们恐怕还真经不住这男人的各种“手段”,其实倪仙燕本人就是一位自以为是的沦陷者。她必须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作为丈夫感情的终章,而非序曲。

  在城市东北角有一片坐拥湖光山色的风水宝地,名曰紫渊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座主打生态旅游的五星级酒店。因为有着政府背景,酒店常年承办一些大型会议。山庄内的建筑群分为两片——客房部和会议楼,两者间距2公里左右。虽说是五星级,但是由于建造年代久远,客房部里的内饰普遍老旧,连个中央空调都没有。好在所有的员工都被培训得彬彬有礼、有规有矩。
  一辆出租车在客房部门口停了下来,从里面下来的人是靳鸿傧和阮淮冰。阮淮冰比靳鸿傧年长五岁,却显得年轻不少,或许是因为单身的关系。两位主任步入大堂,靳鸿傧环顾了下四周,10米的挑高设计让整个大厅平添了一份陌生的局促,不过他却有一种重归故里的感觉。这会儿正值淡季,除了参加学术峰会的医生们,前来此处入住的游客寥寥无几。正对着旋转门20米远的地方是酒店的前台,两名工作人员如模特一般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随时准备为前来办理业务的客人提供服务。前台的左手边是休闲娱乐区,从那个方向延伸过去,可以找到简餐厅和酒吧。沿着前台的右手边的通道往里一直走便能看见电梯,再往前几步就是消防通道和储物间。
  靳鸿傧的房间号是334,阮淮冰的是335。俩人房间隔门相对,走动起来很是方便。虽然两间客房都是豪华型,不过靳鸿傧那一侧的面积略小一些,作为补偿,双号房间都是湖景房,阳台外不远处就是一片湖光山色。
  靳鸿傧打开玻璃窗,望着窗外一潭湖水。它一面挨着篱笆地,篱笆地一直延伸到客房建筑的基座。早几年间,这片空地上还经营着一些农家乐的项目,比如客人们可以在此砍砍柴火、种种树木。不过由于酒店经营不善,几个月前开始,这边地就这么一直荒着,可惜了。湖水的另一面贴着一排矮矮的山坡,延绵的山脊在更远方又隆起一层山峦。盛夏时节,坡上的植被郁郁葱葱,很是养眼。近处这一汪湖水不算清澈倒也干净,一两只野鸭闲散地在湖面上啄食嬉戏,那悠然自得的姿态仿佛宣示着它们才是这山这水的主人。

  考虑到今天要做主题报告,靳鸿傧特意把发型整成了大背头。他本就是一个老好人的性格,这般造型或许是想营造气场和自信吧。聚光灯下的靳主任还无法做到脱稿后的侃侃而谈,时不时就得瞟几眼稿子。很多事情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起初念稿的时候,医生些许还有些紧张,说着说着也就顺溜了。遇到卡壳的时候,只要假装咳嗽两声就好。靳鸿傧虽不擅长演讲,可是对于治学却是一丝不苟。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从小耳濡目染,尽管他和长辈们从来都不亲近。
  完成了乏善可陈的专题报告,台下打赏般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拍手的这群人里就有他的同事阮淮冰,阮主任的发言被安排在了次日上午。靳鸿傧回到座位,重新打开手机,他发现先前有人给他打了电话,还在他的社交账号里留了言,为此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欣喜。靳主任稍稍思考了会儿,便把紫渊山庄的地址给发送了出去。
  人一旦有了强烈的期待,便会被隐约的错乱感所摆布。时钟仍在一分一秒按部就班地走着,可靳鸿傧脑子里的时间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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