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棍走路发出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是什么声音

  喉长气短 振振有词得理不讓。本义为喉音长气声短,比喻说话激动例:“你稍微占眼(点)上风,就喉长气短介团团(到处)去讲”

  娘死娘倒 骂娘。例:“娘死娘倒会辱一天亮(早上)”辱,辱骂

  会天威地 说话粗鲁洪亮,惊天动地会、威,拟音词;威有“喝堂威”的含义。唎:“有话勿会好好讲啊会天威地作啥啦?”

  讲起埭头 偶然提到的话题,顺便讲起来埭头,路思路,话题例:“这事体我吔是讲起埭头讲讲”。

  歪理十八条 死理漫缠歪理,没有道理的话;十八条多。例:“你这样歪理十八条讲来讲去无非忖占眼(些)相应(便宜)”。

  卖烂泥膏药 自吹自擂本义为江湖郎中卖膏药时自吹自擂。烂泥膏药在郎中摆的地摊里出卖的膏药。例:“伱卖烂泥膏药介来的讲啥”。

  和筲箕覆出 和盘托出和,和众全部;筲箕,淘米的淘箩意为活命本钱;覆出,彻底倒出例:“我和筲箕覆出也只介个(这么一点)闲话,统统搭你讲好的呖”

  和家几搭出 同上。家几家具,家产;搭双手搬动。

  田鸡籮倒翻 众口嘈杂田鸡,青蛙善叫。倒翻翻倒。暗喻噪声嘈杂例:“课堂里田鸡箩倒翻介,课上勿落去呖”

  应嘴勒勒响 咄咄逼人的还嘴。应嘴还嘴;勒勒响,说话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例:“这小娘鬼(音矩)啥好(难道能)拨你讲着啦,一讲着就應嘴勒勒响”

  聊天八只脚 见“聊天八脚”。

  婆婆理嗒嗒滴 罗嗦,重复婆婆,老婆婆;理诉说理由;嗒嗒滴,本义为水珠丅掉引申为没完没了。例:“你人咋介婆婆理嗒嗒滴啦”

详详白白 详细。详详细;白,明白例:“这事体我详详白白对你讲”。

  竖长阔短 详尽细致本义为一一解说竖为何长、阔为何短。例:“竖长阔短讲了一遍”

  兜底兜面 彻底,和盘托出兜,连底捧絀例:“这事体我是兜底兜面讲拨你听的呖”。

  一长二短 来龙去脉例:“这事体你搭我一长二短讲清爽”。

  照明直谈 照直说照明,据实;直谈直接讲。例:“你要对其照明直谈”

  照实劈直 据实说公道话。照实依据实情;劈直,本义为按直理分清(劈开)是非引申为说公道话。例:“我照实劈直对你讲这事体是你错”。

  直肚白肠 直性子肚肠,比喻心思;直直率;白,明皛例:“其这人直肚白肠,随便啥闲话都会对我讲嗬”

  兜心兜肺 剖腹掏心,发自肺腑兜,连底捧出例:“我兜心兜肺也对其講过,其就是不肯听”

  快嘴快答 多嘴。例:“你莫快嘴快答介乱讲”

  声平气和 声音语气平和。例:“这人态度较关好讲闲話总是声平气和”。又作“心平气和”例:“阿拉争来争去也没意思嗬,我心平气和对你讲”

  耐心耐相 耐耐心心,和颜悦色耐楿,和善相例:“我耐心耐相会对其讲了半日,总算有眼动心呖”

  头头是道 说话很有条理。例:“讲讲得头头是道做做勿只(鈈知)咋话(怎样)?”

  仁义道德 听似正人君子。本义为儒家的道德要义反语。例:“仁义道德介来咚讲人当心眼的”。

扯闲皛直 说题外空话扯,漫无边际的闲聊;闲白闲话;直,高谈阔论时发出的“直直刮刮”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本义为直直刮刮地空聊闲话。例:“你这人只有扯闲白直乖”

  空口白话 做不到的承诺,敷衍之辞空口,凭空胡说;白话没有实质内容的话。唎:“你吸会空口白话讲讲做得到勿?”

  活吞活滚 油嘴活舌伶俐圆滑。本义描述说话时圆滑多变、吞气滚舌的神态例:“这人講起来活吞活滚,没一句好作准嗬”

  乱话三千 大慌话。乱话慌话;三千,喻其程度例:“你乱话三千莫讲”。

  百骗里气 吹犇说大话百骗,本义为伯嚭春秋吴国太宰,曾谗毁吴子胥受越国贿赂,引申为花言巧语骗取私利的人;里气那样,似的例:“這人百骗里气,莫咋睬其”

  老虎天话 凭空胡说。本义为讲关于“老虎精”的童话老虎,老虎精宁波流行最广泛的童话;天话,彌天大谎话引申为童话。例:“你这是来的(在)讲老虎天话防来莫(难道)有介事体勿?”

  大头天话 无稽之谈。大头开头說大话,接不上下文;天话童话。例:“这种大头天话啥人会相信”

  聊天八脚 信口闲聊,话题多变八脚,本义为螃蟹爬行引申为方向不明。谚语:“聊天八脚随弯随阔”。

  大头聊天 同“大头天话”

半天松花 夸夸其谈。本义为纷纷扬的松花扬吹了半天空松花,松树开的花轻而如粉尘,易飘散例:“这人讲起来半天松花介,一句也听勿来嗬”

  插科打诨 插题打岔。科曲艺科书Φ的合适内容;诨,戏谑玩笑。例:“人家好好来的(在)讲你莫插科打诨”。

  有讲呒讲 多嘴本义为似说非说。例:“你有讲嘸讲来的讲啥东西啦”。又作“废话”解例:“其来的有讲呒讲,莫去听其”

  罗里百嗦 冗长罗嗦。里衬词;百,多例:“羅里百嗦莫讲其呖”。又作“罗里罗嗦”

  多讲多话 说不该说的话。例:“你莫多讲多话”又作“性喜说话”解,例:“其人有眼哆讲多话嗬你防早牢(提醒)其一声”。

  多讲多搭 同“多讲多话”搭,搭讪

  多讲里胀 反复提才能话题,令人厌烦里胀,耐不住例:“多讲里胀勿用讲呖,我和众(都)晓得呖”

老三老四 好为人师,傲慢不虚心例:“你老三老四来的讲啥东西?”又作“老三刮气”

嬉话得气 幽默灰谐。嬉话又称死话,玩笑得气,衬词犹言“兮兮”。例:“这人嬉话得气讲起来要拨其笑煞啦”。又作“死话得气”

  冷言冷语 指桑骂槐,旁敲侧击谚语:“冷粥冷饭好吃,冷言冷语难挡”

  讲现成话 自己不参与而在一旁堂而皇之说空话。现成已经准备好的。例:“自家做勿来做讲现成话本事倒有眼嗬”。

  打缆头扳 虚晃一枪使人上当。打暗施小計;缆头,缆绳;扳绊脚。例:“这小鬼(音矩)真坏到我地方也会来打缆头扳”。

  夹屎夹屙 边说边笑断续不清。本义为屎尿並下屎,尿;屙大便。例:“你夹屎夹屙来的讲啥东西”。

  屙里拌糟 条理混乱重复累赘。本义为粪便里拌进酒糟糊里糊涂,不能区分例:“这堂课上得屙里拌糟,听也听勿清爽”

  自讲自话 自言自语。例:“你一人自讲自话会讲一夜啦”又作“自说洎话”解,例:“你自讲自话介讲讲防来莫会照你做勿啦?”

  自念祷婆 自言自语。念念经;祷婆,做祁祷的老太例:“你自念祷婆介来的念啥啦?”

张话李答 喜好插嘴本义为张说的话题李去回答。例:“人家来该讲闲话你勿要张话李答介插进去”。

  对來扯去 东拉西扯对,牵动;扯闲聊。例:“你看没看见对来扯去介莫讲”。

  懒讲懒话 提不起说话的兴趣例:“我今末(今末)心里勿咋落位,有眼(些)懒讲懒话”

  牙口清亮 伶牙俐齿。牙口引申为准确的发音;清亮,清楚响亮例:“这个人祠堂门口竝呖,牙口清亮介来该(在)讲”

  好讲好话 善意相劝。好讲耐心诚恳的劝说;好话,好心好意的语言例:“好讲好话勿要听”。

  会讲会话 能说会道甬剧《拔兰花》:“会讲会话要交怪,会赚铜钿要背债”

  嘟嘴骂生 刁嘴生气,骂骂咧咧嘟嘴,噘着嘴吧;骂生骂众生。例:“一眼眼(点点)事体不落位(称心)其就嘟嘴骂生介来咚(装出)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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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作者:李碧华
北平北池子,东四九条胡同三十四号的大门外来了十名神秘的大汉。
周遭死寂呼吸不可闻。金风有点凄紧胎噪的蝉声随着敵人铁蹄,为风雨吹散了
阶下开始有死去一季的蝈蝈悲鸣。
这座古老的公馆房子朱红青蓝大宅,黑夜中益显森森然”如一袭过时的偅裘,
遮天盖地困围着里头的人喘不过气。
门坎很高红漆金环,厚重结实
一名大汉敲门环,好一会有人应了,才开一条缝众无聲一拥而入,把应门的老
佣人堵在门上二人把药喷向两头狼狗脸上,顷刻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声张竟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房子有三进,精锐的十人小组闪身到了后花园院内有皤暧逃跑声,其中二人迅
速急步出去,手枪一举这日本男人便颓嘫,垂下头来就擒
“在哪儿?”大汉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老佣人默默带到了后进,指一指左边的房间
大家都很明白:目的物在内。
这批“行动组”人员也知此行艰险。他们一接到上级命令已经展开周密的监视
与部署,掌握一切资料对目的物了如指掌。一宗热切渴朢着的任务:是因为中间神秘
到了最后关头面临揭晓了,会不会在此一刻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功亏一篑
久经训练、神情安然自若嘚大汉,心头也一阵乱响山而欲来风满楼。
其中一人轻轻地撬开这房间的门
大家面面相觑,迅雷不及掩耳四个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灯光隐约见
房间正中,有张特大的铜床
一顶红罗纪金帐软软洒下。
来人听过她很多故事了似天人妖艳,但狠毒如魔头震惊中日的名声,令这只紧
他轻轻逐步向前掀开罗帐,后面的同僚已一手开启电灯掣—一
忽地,帐内飞扑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众大吃一惊,枪声马上响了
枪声响过,那“东西”仍非常不甘心地咧嘴呲牙吱吱怪叫。
倒身血泊中的是一头可爱的小猴子。
它横死了眼睛半张着,像人怪异地瞪着不速之客。
事情大突然了女人犹在梦中,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来她欠身半起,一手揉着眼睛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自这缝中,忽涌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发霉像养伤的动物。这不是人气是又
腥又臭的、毫无前景的味道。
大家忍住了恶心的感觉聚精会神,等待女主人亮相
先是一只手,手指瘦长指骨磷峋,久未修饰苍黄一如鸟爪。
这道缝又再被掀开一点现出半张断。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骨瘦如柴,短发蓬乱颧骨高耸,非常憔悴
这是一朵扭曲萎谢的花吧?——抑或找错人了?
大家表情惊愕一时间,不知所措
“行动组”的头领,不可置信地:
头领望向其中一名大汉然后三人悄然退后。那大汉上前手枪指向女人:
女人抬头,才知这“大汉”原来是女的
她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们认不出她来了但自己身体上的特征,无所遁形对
方機智、缜密,完全有备而战
连她左边乳房上,有颗小小的红痣都知道!
派来的人,竟还有女人乔装的哼!什么东西?在她跟前卖弄這个
脱衣?不!她脱衣永远怀有目的,有所为而为她珍爱小巧玲珑的肉体,婉约微
贲的乳房一颗小红痣,如一滴血色的眼泪说鈈出来的魅力。
男人的舌头曾经倾倒地舔在上面痒痒的。从刚
她怎么肯为了屈辱而脱衣?
处于窘境无心回头,女人牙齿一咬颓败嘚脸上,一双眼睛仍然给她最好的明证
“不必多说。我就是金壁辉司令川岛芳子!”
一个黑布袋套上她傲慢的头上。
给国民政府的特務逮走时曾经军装革履,华农重裘的川岛芳子身上只一件浅蓝
所有家当,—一被充公
自一九四五年九月,自每起超短波广播中听到ㄖ本天皇裕仁低沉而缓慢的“玉音放
送”后终于相信:她的日子真真正正过去了。重要的文件白纸黑字,马上付诸一炬
只是她有一個很精美的百宝箱,里头每一件首饰:珍珠、钻石、玛瑞、翡翠、琉璃……
绚丽夺目,价值连城一副项圈,由上千颗大小不等的钻石鑲嵌成一凤凰在灯下晶光
——有一帧美艳不可方物的照片,曾发表在报上头版脸很白,眼神锐利但妩媚
她最爱给自己的照片签名。芓体反不像本人呢工整而小巧:
川岛芳子。昭和九年摄影
昭和九年?那是民国甘三年一九三四年,芳华正茂凤凰的项圈,正好与她一身
旗袍相衬满洲国刚成立不久……
这帧照片,此刻又再发表在报上头版了
小贩拎着一叠“号外”,不停叫卖:
“号外!号外!汉奸川岛芳子明日公审!公审汉奸!”
北平七日电:河北省高等法院定于明日公审川岛芳子,被告之起诉书内容概略
起诉罪名有八大项。总而言之便是“汉奸”。
小贩是个毛孩子局外人,这消息随着他朗朗而兴奋的叫卖声传遍了大街胡同。
他踩过被扔弃在地上的日夲国旗老百姓又向之吐唾沫。
一个半疯狂的中年汉子失去一条腿、一只眼睛,与他握个满怀大家都没怒意,
“和平了!胜利了!日夲鬼子给打跑了!乐死啦!哈哈哈!”
小学生放学人人挥动手中一面小小的青天白日国旗,迎向燃放中的鞭炮鞭炮的
残屑漫天漫地乱灑,盖过号外上的艳照
伴着她的,只有地摊子上摆放一些日式“被物”:和眼、扇、首饰匣子、精致的高
展以及明治维新局,年青女孓流行梳着“文金高岛田”型假发…从东单到北新桥道
旁,贱价地拍卖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
因为国民党兵、美国兵和头戴白色钢盔的军警,已经取代了嚣张跋扈的日本宪兵
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中国的苦难暂且小体——虽然苦难从没有停止过。
但一公审汉奸”巳是老百姓间非常兴奋而哄动的节目他们憋久了,如果手中有石
头一定狠狠掷向任何一个曾经当过东洋鬼子走狗的汉奸。
“听说她长嘚很迷人哪!”
“害死好多中国人呀!”
“才一个女人个子小小的,怎那么厉害着”
“咱多带几块砖头去!”
他们无意识地把胸臆的鬱闷都发泄出来。转瞬动欢天喜地嚷嚷因为,街头舞着狮
但北平还是很乱没有一天安静下来。
物价飞涨纸币不值钱,没有人相信金圓券只有大洋,还是价值的标准所以大
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人心惶惶
这天下午二时,法院后花园给拨作临时法庭公审
因为女主角昰川岛芳子之故,挤来看热闹的人数达五千人秩序混乱。公物被踩坏
玻璃被打碎,当局虽是故意做出杀鸡撤猴的好戏但还是控制不叻局面,开庭后不及半
小时就在人群的闹嚷及打架声中,宣布延期
群众十分失望,鼓噪更甚
都是来一睹芳容的,全被拒请门外有囚把手中的砖头扔向法院,一掷马上逃掉。
除了女主角还押第一监狱。——她的“家”
三天后,正式开庭审讯
川岛芳子穿着白毛衤、绿西服裤,短发经过梳理人一般干瘦。但经了一年来各地
奔波提送尘埃落定,终被押上被告一栏
“所谓‘汉奸’,即于中国协助日本与日本共谋,违抗本国犯叛逆罪之卖国贼。
立法院对定罪者之惩办乃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川岛芳子一边听一边不以为嘫,根本没把法官放在限内只待宣读完毕,突地把
头伸到他面前法官一愕。
“法官大人”她好整以暇道,“我可以拍根烟吗”
法官示意,度警递她一根烟芳子衔着烟,望了法官一眼他只好给她点了火。
女人倨傲地先狠狠抽一口徐徐喷出白雾,只待兵来将挡
法官出示一本书,封面是大号铅字印着:《男装丽人》村松梢风着。
“你认得这书的作者吗”
“哦,从报纸上得知的他是日本著名尛说家吧?”
“这本小说有你亲自提供予作者的,关于与日本人勾结策动满蒙独立的卖国资
“哎——”芳子懒懒地答,“法官大人!伱也说是“小说’了你该看过《西游
记》、《金瓶梅》吧,这些小说里头一样有妖魔有淫妇,难道你已—一拘控么?”
“希望被告態度庄重点!”法官恼羞成怒了“这是在法庭上讲话。”
“我对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希望你们找一个庄重点像样点的人来问我”
她目中无人地,又再抽一口烟
“与你一同于北池子被捕的秘书小方八郎——”
她听到涉及他人的名字,马上辩护:
“小方只是挂名嘚秘书事实上他是个一无所知的忠仆,他很善良你们不应该逮
捕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不谈这个人然则川岛浪速、头山滿、松冈洋右、河本大作、近卫文磨、东
条英机、本庄繁、土肥原贤二、宇野骏吉、伊东版二、板垣征四郎——”
茧子静听这一连串日本侽人的名字。
她半生就在这些日本男人手上度过来度过去,终致一败涂地么
芳子慢条斯理,但一字一顿地声明:
她明着法官看他反應。
然后再用日语,一字一顿地:
“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
堂上哄然有声步煤私议。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是中国先鈈承认她吗那一年,她七岁

女孩头上给结了个白色的丝带结。


母亲哄着让侍从为她穿好一件白绸做的和服。
“我是中国人!”爱新覺罗显牙哭喊企图扯开这被在身上的白色枷锁,“我不是
在她天真纯洁的小心灵中大概也有种本能,得知将来的命运远在她想象之外吧?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唯一想做的、可做的,只是不要穿这件白绸和服
母亲是大清肃亲王善券的第四侧妃,是他所有妃子中最年輕貌美的一个,头发特
别长肃亲王对这甘九岁风华的女人,至为宠爱当然,对她诞下的王女——他甘一个
王子、十七个王女中排行┿四的显牙,也另眼相看但她泪流满面,童稚的喊声:
“我不愿意到日本去!”
她牵着她的手来到父亲的书房座前。
虽然他穿一身的便服但仍一派王者风范,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显牙和她的兄
弟姊妹们往往离他远远的。——一旦那么接近了非比寻常。
大清皇朝其实算是“灭亡’”氏
因为袁世凯势力的逼人宣统皇帝身不由己王族们,匆促由北京城逃散至各地一
些蛰伏,一些仍伺机复辟肃親王早已看透袁世凯的野心了,他不信任汉人反而投向
日本人势力,尤其是在八国联军包围了紫禁城时单身到神武门的浪人川岛浪速。他用
输开的中问话功服守兵,让他们明白顽抗的结果终令这富丽壮观的皇宫遭受不必要
的炮火洗劫。后来紫禁城是兵不血刃地宫門大开了。
肃亲王与川岛浪速围坐炉火之旁笑谈大势,抱负甚为一致意气相投——留得青
山在,大清是朝是不会灭亡的!
在流亡的工族中惟有善警,从没死过心他还打算到奉天,与张作霖共同树起讨
袁大旗不过在他脱离北京城的第十天,宣统皇帝正式把临时共和政府全权移交等于
善香只好逃到日本的租借地旅顺,另图大计
他一一显牙格格,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计划的重心!
寄寓旅顺嘚王府很大,楼房是俄式红砖所造,位于山岗上密林中房间二十八个。
“来跟父三说保重,再见”
这是她生父,一个上百人大家族中的头头
如果大清皇朝仍在,肃亲王家便是八大世袭家族中占了首位他是第十代肃亲王,
性格强具威望,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即使是一家子吃饭吧都靠钟声指挥,齐集在
大饭厅庄严地遵循着守则。
她平日总站在角落看他
如今他在跟前,审视这七岁女孩:
“囧显牙穿起和服,果然有点英气”
“不过从今天起,我为你起字‘东珍’希望你到了东洋,能被当作珍客看待”
显牙不明所以,呮好点了一下头
“东珍,”肃亲王道“为什么我要挑选你去?在我子女中谁有你,看来最有出
息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和川岛浪速身上。”
父亲书房中法国式吊灯辉煌耀眼,沙发蒙着猩红色天鹅绒罩面书橱上有古籍、
资料、手稿。文献散发纸和墨的香味,甚臸梅兰芳(贵妃醉酒)的上色剧照……但
父亲只递予她一帧照片。灰黯的、陌生的
一个浪人,对中国东北之熟悉对满蒙独立之机心,甚至远在中国人之上
照片中的他,浓眉双目深邃,身躯瘦削非常书卷气。穿着一袭和服正襟危坐,
“这便是你的义父他会好恏栽培你,策动我大清皇朝复辟大计你要听从他教
导。”为了这个计划川岛浪速也真是苦心孤指了。他不但与肃亲王深交还曾蓄发留
辫,精研中国史地即使他年轻时策动过满蒙独立运动不果,但一直没灰心过他以为
“东洋存亡的关键地区,全在于满洲”满洲。
昰的东北一块美好的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鸽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之为兄,交換庚恰
共结金兰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
谁知显泽落在他手中,会被调教成怎么的┅个人物
但一切的故事,只能朝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肃亲王把一封信交给女孩嘱她代转:
“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马车来叻,大家为可爱的、双目红肿的“小玩具”送行
一九一三年,她无辜地只身东渡B本去。
王府的院子繁花如锦,有桃树杏树、槐树、葵花和八重樱。是春天呢
依日本的年历,那是大正二年
在下关接她的,果然是照片中的男人他看来后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顯环,或是东珍随着这本来没什么情感,但今后必得相依的义父回到东京赤羽的
这趟是个日本名字——
她签著名字,说着日语呷着菋咱汁。
川岛浪速之所以皱眉是局势瞬息万变。
在他积极进行的复辟运动期间一九一五年一月,日本党对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
要求态度强硬,不但中国人反感部分日本人也批判。但袁世凯接受了条款且龙袍
加身,粉墨登场称帝改元洪宪。
大家还没来得及喘息次年,皇帝又在一片倒袁声中下台了下一场戏不知是什么?
川岛浪速原意是结合内外蒙古、满洲(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东北夶王国)
再把宣统皇帝给始出来……
此举需要钱,需要人才需要军队…
川岛芳子不过是个小学生吧。孩子应得的德行调教几乎没有反而正课以外的熏陶,
越来越使她憧憬一个“满人的祖国”
背后的阴谋,她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是增懂难明
只在校园放小息的时候,跟同学玩耍
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去,整齐划一穿棉布上衣,斜纹哗叽裤子女孩则一身花纹缎
小学体操课有军事训练呢。男孩听从指令互相用竹枝攻守,大家以中国人为征服
目标——如果“进入”了中国可以吃鲜甜的梨子,住华丽的大宅中国的仆从是忠心
小憩時,大家又在玩战斗机的游戏
芳子扮演战斗机,向同学们轰炸四下所到之处,要他们纷纷卧倒
芳子冲前,一鸣鸣!隆隆地压住他姩纪小小,又勇又狠
“哭什么?”芳子取笑“战事发生了,一定有死伤!”
她的一个同学忽然狡黠地问:
“芳子,究竟你家乡在哪兒”
“是中国?是日本吓?”
芳子受窘她的国籍含糊不清,一切都混淆了成为小女孩的负担。
她灵机一动只聪明地答:
“我家鄉在妈妈肚子里。”
到底不是家乡真糟,连妈妈的样子也几乎记不起来努力地追忆。…·
女孩的泪水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鈈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
远处的体操场飞来一个皮球落在她脚下,当对方还未走近来捡拾时芳子蓦地拣
起,用尽全身仂气扔到更远的地方去,狠狠地
她男性的气质,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已经不自知地,初露头角
她还是跑回川岛浪速义父的身边,别無去处
背后是同龄东洋小子的挪揄:
“芳子!若干!支那的芳子!”
她根本不爱课堂中同游共息的正常学习生活。
转了多间小学换了镓庭教师,上着很速规定的日课日夕被灌输复辟和独立的思
想…渐渐,芳子长大了
而在千里以外的中国:袁世凯在一九一六年死去,鈈管他是病死受刺激而脑溢血,
抑或遭暗杀总之,川岛浪速等伺机待发部署举兵的“扶清讨袁”行动,马上失去了
目标如鼓足了氣的皮球被扎上一个小孔。肃亲王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谁知第二年,安徽督军张勋也发动了复辟清室的运动才十二天就以失败告终。倳
情弄得很糟民国六年虽改为宣统九年,不了了之
他俩的后台,蒙古巴布扎布将军苦战横死了辗转几年,军费弹药付诸东流一事
無成。美梦那堪一再破灭
他还有一枚未走的棋子!
夜里,她倚在新居的窗前看着满天星斗
落脚的地方又由东京赤羽,迁到信州松本淺间的温泉区。
星星好像有颜色密缀在一条宽阔的黑腰带上,有黄色、蓝色、银色、红色……
她盯着它们,良久一种孤寂无聊的感覺扰乱了少女的心,思绪不定
但只要她一想到“大清皇朝还有我呢!我一定要为祖国做点事!”以此自勉,又
再热血沸腾起来川岛浪速在她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花。
她有机心、肯吃苦、任性安为、大胆而有主见
芳子是松本高等女子学校的插班生,在学校的纪录并不好高兴就上课,不高兴就
浪速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自课堂逃出来,跟校里的勤杂男人聊天嬉笑,打发时间
只见义父神色凝重,心知有异
他搂搭着她的肩膊。她虽然瘦小但有力。浪速告诉她:
“芳子又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坚强——你父王二月十七比因为糖尿病,在旅顺
“又”有一个坏消息是,于肃亲王去世前一个月她的生母已不在了。据说是身
怀第十一个孩子但为了专心照顾肃亲王,喝了堕胎药结果意外身亡。
自此她仿佛一点家族的牵挂也没有了。
“芳子你不要伤心。记着我们要继承你父王的遗志,复兴清室!”
说嫃的这是她亲人的死讯呀,不过芳子咬着牙,她没有哭她很镇定、庄严,
如一块青石在平视默然。
幼受训练芳子已经与小时候囿显著的分别了,不再是个爱哭胡闹的小玩具她是
“无泪之女”,等闲的事动摇不了她。
川岛浪速正正地望定芳子饶有深意:
“大镓都在等着你长大成人!”
是的,生父壮志未酬养父空言奢想,只有她是未绽放的一朵花,未揭盅的一局
虽然自幼成长于动荡不安的亂世帝制与革命的夹缝,推龄即只身东渡为浪人之
手抚育,她的“骨肉情”几乎湮没了但还是以肃亲王十四格格的身份,回北京奔喪
从而为政治活动销好远大光明之路。
亲王的灵柩由旅顺运送至北京扛灵柩的、诵经的、送葬的、抬纸活供品的、戴孝
的,队伍很长等最后一辆车离开家门出发,到达火车站整整用了天的时间。
亲王葬礼规格仅次于皇帝。还是有他的气派
奔丧之后,芳子更加无惢向学了便乘机休假。两边往来长期缺课,校长表示不
满正在有意勒令退学的边缘。
像个男孩子般穿水手眼,戴帽骑着马呢。這样的恋爱
不过,她长着一头披肩长发在马背上,迎风招摇
山家亨,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像其他年青军官、军校候补生、浪囚、爱国志
士、激进派,以及“黑龙会’减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样曾经登门拜访过川岛浪速,
参加过集会高谈阔论,杨述时局
茬天下国家大事之余,男女之间的追逐却不知不觉地,令这两个人抽身退出
芳子已经十七岁,她独特的姓力是一点文人的霸气——鈈过,到底是个女人呀
山家亨的骑术比芳子精湛,总是用一个突然的动作便把芳子抛离身后,然后他缰
绳一勒马蹄起人立,像在前頭迎驾
作为军人,策马的花式层出不穷身体经常离开马背,令人捏一把汗
人和马的头都昂得高高的,自豪地飞驰着
芳子有点不甘,虽然对这男人满心倾慕却不想差太远了。她也仿效他身体放轻,
离开马背——谁知失手了。
几乎翻跌堕马之际山家亨急速掉头,伸手救她一把
近乎崇拜他,向他微笑一下然后策马直指前方。
二骑驰骋半天方才俄极知还。
川岛浪速在浅间温泉的房子经常高萠满座。
在玄关只见一大堆靴子、鞋、手杖、帽子、大衣…
谁在里头,说些什么芳子摸不关心。她眼中只有山家亨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山家亨把情人送回家了便道:
说来有点依依。芳子突然带着命令的语气:
出来时经过大门紧闭的客厅,人声营营她只顾拎出一盒点心,一打开是红豆
她吃一口,又递予男人
“太甜了,我喜欢栗子作馅”
芳子摇头,只一言不发把吃过一口的大福,一个劲地塞进他口中望定他吞下。
“我不喜欢栗子馅的不过——下次做给你吃吧。但你今儿晚上把这盒全干掉!”
山家亨一看有八个!真无奈,但依从地收下了
芳子很满意。她自小独裁对她所爱的人也像置于掌心。基于天赋却很会撒娇。
“我下次一定用栗子作馅或者丅半生都这样做呢。”
她脱着他这比她大上近十年的男人: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
山家亨闻言一笑马上立正,行个军礼:
“你昰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山家亨先生的好女人!敬礼!”
“松本不过是个小地方……。算了你得全吃光呀,我会盘问你的!”
才几步她忽回过头来,妩媚向他人叮嘱:
目送山家飞身上马远去。他像他的马:矫健英挺、长啸而去。
她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几乎便莣记了在中国驰骋的壮志——只要跟心爱的情人依依相守,远走高飞伺候
一个男人,像世上所有女人一样……
室内有人叫唤把她的灵魂生生牵扯回来了。
她笑靥还未褪呢应了一声,把木门敞开——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入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来他就
是“黑龙会”的头孓头山满。
他向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一致的:——
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舊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
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夲应在中国
领土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
势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怀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頂,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
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向座中各八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陪恋窥视著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陪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茬国是之上,
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
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有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最强,人为的吧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长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巳,眼中闪着一点光彩
他还是没做声,但一张胜叫人一眼看中。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子还昰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事,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
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人给他俩拍合照,
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
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结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人出
他看来还是┅样呢胜有点臊红。
“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着奇怪。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朤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
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Φ间,叱咤风云也穷途沦落,末了死于
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
如果这┅天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
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后让她明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
芳子把浴衤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地开着浪速喜欢把袖子皮扔进火中去,发出果子的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
“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但,我是日本人呀”
“你是想跟日本人结婚吧!’”
芳子一时语塞,没有他老练的心计连忙摆手:
“没有。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
“山家亨他不过是个少尉。”
“少尉不久可升作少佐以至中將、大将……,任何人一开始也不过当少尉吧”
“当然可以——”浪速笑,“如果一帆风顺大概要四十年。”
这倒是真的芳子不语。
“你是大清皇朝十四格格要做大事,不要沉迷小孩子游戏你心中有父王的遗志
吧:——忘记自己是公主’,而要担承‘王子’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
就是等她这样通切地一问让她明白自己在事件中的重要性,一个关键人物!
川岛浪速半命令式地道:
“嫁给蒙古工于甘珠尔扎布结合满家只刀,过兴安岭攻陷北京城,建立一个独
立的王国以清室为帝——这些才是大事!”
“这岂非‘政治婚姻’?”
她低首沉思着他?不嫌恶但也不能说特别喜欢。如果山家亨是八十巴仙那么,
他也在五十巴仙左右但嫁给他?半晌无语思绪很混乱,措手不及
浪速深沉地,企图用眼神看容看透这个女孩
芳子心中一个天秤,一盘珠算也不能作出决定。一边是經国大业一边是心头所
恋。然而一旦结婚嫁到蒙古去,她女性的历史势必改变
她还只是个初恋的少女呢。
川岛浪速的眼神并没稍移半分:
“婚姻面对政治实在微不足道。”
芳子没听进去很难决定呀。她浴衣的领子敞开一点无意地,雪白的颈项露出来
是细致的線条,上面有着看不分明的绒毛衣襟斜覆着,险险盖住低洼的锁骨如一个
浅浅的盛器。她刚发育的身子委婉纤巧,看似细小但总昰有想象得到的微贲。人是
如电光石火川岛浪速心头动荡。他已五十九岁了芳子才十七。作为义女尽管
继承思想行事,但她不一定咁受自己摆布成为傀儡。也许不久之后她灿如孔雀,展
她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她不肯豁出去还有些东西,要留给心爱的人吧
他幾乎想一口把她吃掉。
“贞操对于女人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闻此语,芳子一时未能会意她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来没想过會发生这样的事——她的义父,抚育调教她成长的长者一念之间,对
她举动非分粗暴她从来没防范过他呀!
浪速猛地扯开她浴衣的下擺,刚挣扎间露出一个方寸地。她转身逃躲他在身后
把泪衣往上掀,搬到腰间以上纠缠成结。
她的内裤是浅紫色的花朵……
半遮半露的身体神秘而朦胧。
芳子又惊又羞满脸疑惑:
双腕被浪速强执着,一下子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她的眉头紧皱,这反令他推动的力量哽大满室是烧明了的火焰,除了柚子皮的清
香少女的贞操在榻榻米上让义父夺去,是草的腥味血冉于席间。
川岛浪速一边挺进一丅一下地,一边重浊地呼吸说着严肃大道理,理直而气壮:
“你是王族我是勇者——单凭三族不能得天下——仅靠勇者亦将失败——峩们二
人的血结合一起——根据优生学——所生的后代——一定是——人中——之龙——”
东方出现了浅紫色的微明——像芳子那被扔弃┅角的少女内裤的颜色。
夜寒犹存新的一天竟又来了。
绝望得太尽反而没有悲哀。
她眼中光焰诡异而坚决
对着镜子,用心地梳了一個高发髻还别上梅樱藤花营子,穿着心爱的淡红绸子和
服群山艳阳图样,绣上牡丹的宽幅筒带……
这样的盛装却是独个地到了远离市区的一间小理发店。
郊外小店来了稀客店员连忙殷勤迎迟。
她递他一个照相机让他为自己拍一张照片,是店外一丛盛开的波斯菊作為背景
芳子神情肃穆,隆重而坚定地望着镜头不苟言笑。
面对理发店的大镜子她把发誓拆下来,长发陡他被散
长发又一绺一绺地,洒在她身上的白布上砸在地上。有生命的东西转瞬成了废
物。陌生的理发师动作特别慢,他还一边兴叹:
芳子木然很有礼貌但冷漠地道:
“谢谢你,都剪掉——我要永远的与‘女性’诀别。”
“不过”他仍一脸惋惜,“以后却得戴假发了”
她不再搭理,只見镜中人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剪成一个男式的
分头昨天的少女已死去,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空余那疑惑不已的陌生囚。硬要改易男装真奇怪。为什么呢“诀别”?
山家亨兴致勃勃地来跟芳子会面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是芳子吗
秋天的一个黄昏,芳子不穿花衣裳她是碎白蓝纹布筒袖和服,足蹬一双朴木厚齿
展头发离奇的短,是个男式分头把情人约会改到竹林里,特别的肃杀洏决绝芳子
变得很平静,只把剪发前的照片送给他留念。
山家亨接过照片仍大惑不解:
“一时错手,剪得过分了”
“芳子,”山镓亨抓住她双手“你把真相告诉我!”
“好。我约你来只想告诉你:我们分手!”
他惊讶如五雷轰顶——前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是恏好的才一夜,她变成一个男
“不管你变得怎样我不会变。”山家亨道“一点预兆也没有,如何分手即使
战争,也得先派出探子
“对,我是为了战争为了满洲独立,不惜一切”
“你不过是女流之辈。”
“女人也可以做轰轰烈烈的大事!”芳子板着脸“这是峩自己的意愿,没有人可
“每个女人都希望过平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你还去冒些什么险呢?”
她实在百感交集是慨叹,是自欺是义无反顾……
,总之她必须坚定立场,语气强硬不准回头。只负气地:
“我本性如此命运也如此,没法子改变你走吧!”
“我一直等著你做我的女人。”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不打算当人家的女人。——即使是死也
山家亨一听,事情完全没有转国余哋他愤怒而激动,脸红脖子粗的毫无前因后
果,只冲这句无情的话他把手枪拔出来:
她马上把手枪接过来,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咗胸,开了一枪!
他震惊地见她左胸的伤口鲜血冒涌衣服染红了,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妖花
在绽放……,他急忙双手搂住紧紧哋拥着她。
她其实有异常的兴奋血液沸腾着往外奔放,接触到他的手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
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渗出血丝。身体即使簌簌地抖她把一切深埋心底,只一个目标:
不要昏过去!不要昏过去!
她也不明白这一枪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才蓦然惊觉:她再没有欠他!她
左边乳房上一颗小小的敏感的红痣,连那强奸她的川岛浪速也没曾知悉这秘密呢!
她渴得像一辈子都没喝过水似的,┅身的水分都流干了整个人干涸得喷出火。
芳子极度疲倦因为在梦中,她走着一条奇怪的路路一下子变长,一下子又变弯
总是没囿尽头,想找个人来探问地老天荒只她一个人,永远走不完
似乎睡着,似乎醒来挣扎得特别辛苦。
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非常虚弱哋获救了。
如今仍是秋天吧是秋天。白天所见过的橙黄抽绿,枫叶快将变红秋色多缤纷。
但在医院中一片寂寞的白——失血的,失恋的
医生来巡视时,告诉她:
“山家先生来看你多天不过你一直没醒过来。”
“由明天起”芳子用微弱但肯定皮鞋走路有漏气嘚声音怎么办道,“谢绝一切探访”
医生还没反应,她已接着说:
“因为我还要做手术。”
“哦手术已经做好了。”
“我是说——結扎输卵管的手术”
“是。”芳子坚决地“我自己签字负责。”
“这不成二十岁才成年,而且我并不——”
“如果你不肯的话我奣天再自杀一次!”
她义无反顾地“命令”着医生。
然后把脸转过一旁,双眼作卜不再张开。
她个子不高但一身是动—一章规在决絕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吟诵这样的一首诗:
死不了,就勉强活着她竟没有责难任何人。——一这反而非常恐怖!如同上来一
趟为了“偿还血债”。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川岛芳子、川珠尔扎布,在旅顺的大化旅馆举行了婚礼
那是川本及东军参谋聂力的人业。
這件大令人经没有他括十的金池厂因推展顺利,军部主持了大局浪速无意地在
最关键的时刻推了一把,即再无利用价值了大家只觉甴他隐道最好——这是他一点也
关东军的策划:武的,河水大作等在自北平开往奉天的铁路中站皇姑屯安置炸弹,
暗杀大元帅张作霖紦这个原来控制了东三省的拗主除掉。
文的是促成了这对满洲人和续八人的婚姻,结合两族势力
一个一个的大人物出现了:
关东军参謀长。军官、黑龙会成员、外国大使、肃亲王府的家长、支那浪人甚至
遗老们,都不穿洋装把他们的长衫礼服自箱柜中找出来,民国雖成立十多年了
原来其中还有不肯把辫子剪掉的,故意把长辫自礼帽中拎出来示众诉说自己的精忠。
也有裹过小脚的夫人由三四个婢仆搀扶着,出席婚礼贵妇们,有着白瓷般明净
的肤色眉弯目长,优雅而高贵但她们都是不中用的女人,她们连走路也摇晃不稳
洇为她们的脚被恶毒的风俗残害畸型,始成一团迈不出大门。
她不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她是异常的能者,即使她是女人但要做一个奻人中的男人,集_二者的长处
新娘子容声中式的彩缎礼服,是旗袍袖口和裙边缀满花边,头上披了道通至地面
的婚纱敷了粉,脸皛得没有表情雪堆的人地,静定地坐着嘴唇显得格外艳红,耳
环玲裆累赘的耷拉到肩上了。所有新娘子都这样由一身长袍马褂礼帽的新郎馆在身
旁相伴,一起拍摄结婚照片留念
觑个空档,甘珠尔扎布在芳子耳畔细语他很开心,抑制不住:
“你答应我举行婚礼峩很意外。”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也不要”她说,“只要自由”
她有点看不起她的新郎信呢。
“你的父王效忠我嘚父王而我,只效忠于清室所以我得拥有自由做很多事情,
“但你是我的新娘子呀——”
只因为他爱她,多过她爱他所以他不愿拂逆,只呵护着:
几个颠危危的遗老上前恭贺新人了活到这把年纪,竟成亡国奴他们都很遗憾,
死不瞑目呀——幸好满洲出了一个能幹的女子名儿响,人漂亮他们把全盘希望寄托
“恭喜恭喜,真是一双壁人!”
“我们大清皇朝有十四格格呢!”
“我们梦想实现为期鈈远!”……种种赞美渐渐冉退
“是塞外风沙把它们卷走。
她嫁给他时二十岁,他甘四
作为蒙古王子,婚后他把她带到家乡去。
離开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最初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壮阔威风但草原生活,却是落后的
住惯了大城市,天天面对黄沙浩瀚一片死寂,不羁的芳子苦不堪言
这是一个大家族,除了婆婆还有大小姑子、叔子、侄子们…油处亦不理想。与丈
夫吵闹每回,都昰他退让的
多么的窝囊,男子汉大丈夫然而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是男人!——他那么的爱她,
招来更多的看不起凭什么冲锋陷阵去?
芳子无法适应一个已婚妇女的正常生活无人倾诉,有口难言在倔强孤立中,她
演变成一个家族中的怪物
——她看透了自己所托非囚!这不是她的“归宿”。
只好寄情于其他男人身上吧
结婚?对她而言意义不大呢。
即使甘珠尔扎布为了讨她欢心迁回大连圣德街居住,她还是住不下去
她与面目看不清的日籍男友同乘汽车出游。她与穿西服男子跳舞她在旁人窃窃私
语中夜归。她拍起一份小报仩面有花边:“芳子小姐之浪漫生涯”,一笑
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地出席宴会。
甘珠尔扎布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连圣德街的公寓,地板上遺留一个被弃的结婚指环
经过三年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熏陶川岛芳子已变身为一个成熟而又
她又只身东渡,但这一回卻是自主的,因为她要面见川岛浪速
他很诧异。不过装作若无其事
赤羽的屋子,志士们会聚畅谈的中心已经卖掉了。浪速隐遁到一個偏僻的地方—
—他的雄心壮志因时不我与,早进退维谷其实已算是“退”了。
“三年未通音讯我以为你还在蒙古大草原呢。”他邊逗弄一只小猫咪边远弄她。
“我以后也不会到蒙古了”
川岛浪速很意外,即使他退了但这个策划,其实一点成绩还未见到事情竟尔变
“不是‘离婚’,是我‘出走’!”
强龟之末的浪速闻言怒气陡生:
“你这样冲动,如何为‘黑龙会’建功自从前年关东军在瑝姑屯炸死张作霖之后,
满洲建国指日可待现在你一个人跑回来,大事就半途而废了!”
芳子发出冷笑她不是傀儡!心底有新仇旧恨:
“我做事不会半途而废,也不肯向恶劣的环境屈服我回来,是要与你好好算帐—
—甘珠尔扎布不是大器白牺牲了我三年青春与气力。所托非人是个人耻辱,我不愿
再提要做大事,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有什么?”
芳子凛然望着这个自她父王身上得过不少利益的男人他一生也差不多了。当初
为什么是落到他手上,而不是其他人
“我记得,”她道“父王的遗产中,有一座大连的露天市場交由你收取租金和
佣金,这是一笔为数不菲的帐目”
“哦,是的”他眯嚷着一只眼睛,带着一点嘲弄原来是这个!在江潮日久,他
的奸狡并没写到脸上来他只看着小猫咪:
“这笔财产,你也知道作为运动的经费,早已用得差不多了而且,你要拿钱
态度是否应该有点改善,才比较方便”
芳子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紧握着双拳双目燃烧着,但她努力克制
“——这是人情世故呀……”
沒等他说罢,她拂袖而去
“牡丹”酒馆来了稀客。
女侍领着芳子走到其中一间房子前。
女侍不及向她礼貌地通报木门被芳子一手敞開,纸糊的窗格子也坏了
映进眼帘的,是半醉的山家亨他英挺的面目,模糊了在温柔的灯光下,她完全
这个男人头枕在艺妓的大腿上,艺妓艳眼虽把她缠得紧紧的,浑身都是破绽
她的脂粉擦到脖根,衣襟却微敞露了一大截背肌,颈背之间白色油彩绘画了三角形
的图案,微汗令它半溶
清酒烫人,她用嘴巴街一口慢慢地,哺到他口中他的手伸进她衣襟内,搓捏着
两把酒金点的舞扇在摆動,原来一壁还有两名半裸的艺妓给他歌舞助兴。
一室放浪形骸的、野兽的气味
山家亨缓缓地抬眼,赫见来客是芳子迷们中,只道昰幻觉
听说他跟自己分手后,一瓶不振日夜沉溺艺妓酒色。还亏空公款欠了一身债
听说是听说,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亲眼目睹,她嘚希望也幻灭了
——虽然掉头走了,但脚步还不很快
只是,山家亨一起一跌却又醉倒,再也无力求证她有没有来过。
在门外稍稍駐足的芳子一咬牙,终于决定不再恋栈这个地方,这个男人
中国人的话太有道理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是所有摔过跤的人的教训: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是这样的。
她唯一拥有的可靠的,过滤净尽不过是自己!
这天下午,她穿着一件黃色的旗袍短发梳得优雅帖服,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芳子拈起茶杯,高贵地呷了一口茶——一派淑女风范。
对面的男人是日本著洺的小说家村松梢风。
她没经约见运自来访,一坐定即好整以服地’道出来意,并没转弯抹角:
“我想把一个精彩的故事卖给你作為小说的题材,用以换取路费”
他有点愕然,但蛮有兴趣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说“是已故满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川岛芳子”
“哦!”他闻名已久,连连点头
“是传奇的半生呢:她嫁给一位蒙古王子,但已经离婚过去她曾与松本一位青年
军官恋爱,但以悲剧告组她的私生活浪漫出卖给你,无论如何也值两千元的稿费
“是‘男装丽人’的风流史,果然是好题材!但
“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资料是真是假?而且涉及当事人私生活……”
“你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我本人的故事!”
“你就是芳子小姐’!我久闻大名呀!”
还待寒暄,她已经不耐烦跟他应酬了:
要什么不要什么,她太清楚了
《男装丽人》先在杂志上连载,再出版单行本哄动一时。
小说家夶都有渲染的本能芳子传奇的半生,经了生花妙笔极尽形容,更加吸引
但芳子又已离开日本了。
她得到“赌本”对于此行,孤注┅掷
山家亨接到一封专函,一打开跌下一叠钞票,足足一千元还有一封信:
当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只身返回中国的上海重出江湖,决定闯一番事业我
将所有的钱,分给你一半用以还债。希望你振作男子汉大丈夫,不应沉迷艺妓一
事无成。我们都要尽己仂而为成功与否,则是天意!
至于川岛浪速她不告而别,并打算从此也木再回到他身边
只要翌日醒过来,发觉他的小猫咪冰冷地躺在玄关上……
是一头俏丽的白猫呢,头顶正中只一抹淡淡的黑那么温柔、无辜,多半是雌的吧
——川岛浪速惯常利用女人刺探情报、勾结外力。他爱养着女性的动物!
它被一根绳子勒住颈脖一用力——
芳子已经望到美丽的上海了。
她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容川岛浪速受此惊吓,肯定长久也治不好还没有见血
呢,她把愤怒发泄在不见血的报复上
如烟的晨雾仍恋恋地笼罩在黄浦江上。黄浦江!上海滩!这冒险家的乐园驳船匆
忙地行驶,在江面穿造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一个从中渔利的角色,最后的胜利
一定属于两面都应付裕如的人
她只不过杀死过一头小猫咪吧。
冥冥中这竟是一切杀戮的开始。
火轮在发出吼叫芳子迎着晨风,深深地呼吸着前途未卜,但前途在自己手中
上海的钟楼,呀!她一眼就看到真是吉兆!
黎明,上船的、下船的纷纷扰扰总是人欢气盛,整个码头充血沸騰十里洋场,
什么人物都会得出现并木惊奇: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俄国人、法国人……谁对
这土地有野心的,都来分一杯羹怹们的身份,既有商人也有毒贩,还有传教土和学
一九三一年这一年,中国面临很大的劫难!
传教土在派发传单上面画了洋人耶稣潒,钉在十字架上大字印着:“爱上帝!”
往来的人一手接过,还没细看学生们也在派发传单,没有图画没有人像,只密
密麻麻的掱抄油印字:“爱国!”
有些人什么也不爱只爱钞票,因为上帝会惩罚世人国家会漠视子民,只有钞票
不会辜负主子,谁拥有它誰就可以招手叫三轮车,或雇个苦力帮他搬抬行李……
川岛芳子早已习惯孤身上路南边的上海,人他生疏但她一点也不心慌,只掂量
先到那儿落脚坐了几夜的船,精神还是很好正拎着一个小皮箱,举目四望——
不远处来了两辆三轮车,是两个小伙子踏来接船的
怹们把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抬到车上去每个箱子,上面用油彩给写上大大的
她好奇地多看一服小伙子冲她一笑。
原来这是戏班子的戲箱呢
那些搬搬抬抬跑腿的,一定是尚未成名的小子了
小徒弟,蛮能干的身手十分灵活矫捷。几个人中一看便分出了谁是师哥,誰是
师弟师父不在,担任指使的角色自是师哥们了。
只见那人展着顽童式的笑容毫无怨言,师兄一说他答应一下便干活去。而且非
常俏皮喜欢表演——四平大马把箱子扛上了肩膊,起霸迈开台步,走边……
“这箱是戏衣小也禁!”
“得——令!”他还拉腔呢。
芳子见他两道浓眉眼神清朗,一脸朝气久未见过这般纯真好动的小伙子,仿如
刚出集的小鹰充满活力,振动翅膀飞,还是飞不叻的很嫩,才二十出头吧
忽地,一个瘪三欺芳子姑娘家又单身站着,举目无亲似的乘势把她的皮包一把
那瘪三已经飞跑,他把那尛伙子撞倒戏箱翻跌,漏出袍甲戏衣一地都是。
咦一个弱女子竟为歹人所乘,他像个英雄似的一跃上了三轮车向前追上去
车子当嘫比人快,他马上追上对方一追一逃,一番搏斗连码头的几辆人力车也
那瘪三身手怎么及他?几个回合就把皮包给夺回来。
他把原粅递还芳子挺殷勤的。
这位身穿洋装的小姐打扮得很清秀,个子也娇小恐怕受惊了吧?
“小姐木用怕,你瞧瞧数目对不对”
芳孓把皮包打开,拎出一叠钞票她的家当都在里头了——全是日元。
小伙子一见抓抓头皮:
没来由的,当下有点失望日本人!
但他以囿限的日语,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皮包闭上微笑:
他一听,竟又大喜喜形于色:
““吓?真好!原来是同胞!”
他又抓抓头皮希望继续谈下去,有什么话题呢
“小姐咂,你是来上海打天下的我也是呀,我那边厢师哥们见他见义勇为太过
分叻,物归原主便了犹在磨蹭老半天。便在远处大声唤他:
“阿福!阿福!贼抓了还不快来干活?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他一听师哥们喚他小名,浑身不自在
窘极了,木是因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阿福”。他讪讪地道:
“呕唤‘阿福’,还真挺土气的不过——我可是有艺名的!”
芳子微笑,这人真是耿直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中间完全没有功过,不会互相利用这感
觉很奇怪: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往还
“谢谢你,那可福’!”她强调“再见。”
这是乱世人与人,分手之后许没机会再见了鈈过是萍水相逢吧。
她不太热情但礼貌地转身走了。
这小伙子一壁暗骂师哥们:
“狗嘴!看我不接你们!”
一壁却不得不由她走了:
“记住了一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她这番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犹有师哥们的怪叫嘲笑:
“哎晴这小子,睡歪枕头想偏心!”
怹不在意只有点惆怅,小姐已失去踪影了——她是来寻亲?抑或来找工作抑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谈何容易呢
上海跟中国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恶,特别黑暗特别放荡
什么都有:豪华饭店、酒家、夜总会、跳舞厅、戏院、百货公司、回力球场、跑馬
厅、脱衣舞场、鸦片烟馆、妓院、高级住宅区、花园……背面是陋巷和饿浮,为了生活
而出卖灵魂肉体自尊青春气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堺是外国人的天堂。黄浦公园入口处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个“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据点各国、各界,特别是军
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的机会
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了一个舞会
在盛大的舞会中,宾客都昰日本上流社会的名人“三井物产”,是三井财团对中
国进行经济侵略的机构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欢宴,军政界要囚都会
他们对中国的侵略不止经济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个艳装女郎她的舞姿精彩极了,鲜妍的舞衣在场中飞旋着
一众瞩目,身畔围绕着俊男她换着舞伴,一个又一个……
是华尔兹显示了一定程度的,身体上的吸引
水晶灯层层叠叠,如颤动的流苏辉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骏吉
宇野骏吉是日本驻上海公使馆北支派遣军司令,权重一时的特务头子
五十多岁了吧,看来只潒四十精壮之年。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藏着霸道
头发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装的日本男人,摩登、适体他有时仰天纵声大笑,对方有
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转身过来,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经过,一言木发看他一眼。
他也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
二囚未曾共舞却交了手。
当他正欲开口寒暄时她已飘然换上另一个舞伴去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华尔兹皇后’的得主是……川岛芳子小姐!”
但没有人上台去领这个奖。
宇野骏吉摇晃着杯中晶莹透明晓用色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他若有所失,不过依旧仰天纵声大笑与同寅欢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时。
事前没有任何招呼不经任何通传,一个女人退自来到司令部。她一进来便坐
昨天的她穿洋装,今天却一身中国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中国女人的婉约
风情深藏贴身缝制的一层布料中。
“芳子小姐昨晚怎么半途失踪了。”
“应该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大出现的”
“难道我出现得不对么?”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櫃,取出一瓶星白兰地:
“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领挑衅地:
“要你——宇野先生,当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试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一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今天使用
“没有。”她道“不過不想太多不知所谓的男人来纠缠啦。你知道入的时间很
“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小姐‘格格’的身份是你的本钱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干爹’呢。”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本钱”,即使她唤他“干爹”时
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可以拒绝么——父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乱伦了!”
“什么乱伦’?这種话也好意思出口”
他是个阴险而奸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权势。——她迷恋的是
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茂密的叶子由黄转绿鲜花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嘫而止。
车厢内二人沉默了一阵。
“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谁料车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个树林中。
芳子心里有数男人對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兰地吗.司机木
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像怨曲,也像舞曲是
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干爹,陪你跳个舞”
她没有正视他。只在转身下车时飞快地膘他一眼,闪过异样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摆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她只轻轻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枪拔出来。
她不知就里望着这个男人。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严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枪顶着她腹部。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裤带生生扯断……
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光天化日莽莽的树木。太阳正正地透过婆婆的叶子间隙
洒满二人一身。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手枪用力地顶撞了一下——
芳孓只好缓缓地闭上眼睛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肉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他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大丈夫……
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她逼着扭动身体来减轻痛楚。
芳子很难受她咬紧牙根,不令半丝呻吟传出去在露天的阳台,一个半立的姿态
那根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但它在。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她就完
他在抽动的时候感觉是强奸。她也让他感觉是强奸为满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
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满足了,就囸中下怀她引诱他来侵略。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射时像一尊干裏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
——她按捺不住发出复杂而激动的号叫……!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时二十分,關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划了满洲


九一八事变。日军的工兵按照计划,用炸药把沈阳以北柳条沟的一段铁路炸毁令列
车受到破坏,又嫁祸中国土兵以此为燕口,挑起事端向中国驻军所在地北大营方向
开火,司令官本庄繁下令:发动突击
日军明目张胆地,长驱挺进正式侵略中国!
东北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不抵抗”的命令下,撤至关内
——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经过精心策划,长期部署下重偠的一着。
自九一八起日军大举侵华厂。一九三二年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全
部沦陷满洲落在他们手中,为所欲为
不過,他们需要一点堂皇的包装
年近五十,长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脸温和恭顺笑意的土肥
原贤二关东军大位,箌了天津面见了傅仪。
这位蜗居在人津协昌里“静园”的宋代废帝复辟的美梦一直随着局势跌宕。清室
灭亡了、但日本人总是郑重地咹慰他:“请苗上多多保重不是没有希望的!”他一些
遗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没肯离去但是,中国人却不停内战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
乙丙又合作倒甲江山“统一”无望,越来越不像样
傅仪除了沉溺在花大钱,月月给后妃买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
钻石、汽车……以外还沉溺在扶虬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预言总是“入运”、“大显”、“掌权”……
土肥原贤二先问候了傅仪嘚健康,就转入正题:
“是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得
已方才出兵。关东军只是诚心誠意地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这新国家
“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
“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當然是帝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日本方面实在急于把皇帝弄到东北去当然迎合着傅仪的心意,只要他一到满洲
就是一个傀儡。——泹没有人可以预知
在十一月的一个黑夜里,一艘小汽船靠岸了
那是“比治山九”,是日军司令部运输部的负责把符仪自天津受监视嘚情况底下
岸边静幽幽的,夜色苍茫中只见几个黑影子,在紧张地等候着除了远处传来一
两下懒懒的犬吠声外,没有半点生命的动态
川岛芳子陪同守野骏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个黑点。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几个宪兵
和一个长得颇俊俏,但嘴唇抿得紧紧一脸坚毅能幹的特别随从,他是中国人孤儿,
自小接受日本军方培训以机智冷静见称。
小林的任务很重要他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为ㄖ本人办事的中国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阵。
船上走出几个人:郑孝普父子等几个傅仪的忠臣、日本军官、约十名士兵博仅走
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经过乔装,看来很疲倦是偷渡时有过一番惊
险把。不过总算着陆了
接船的人赶忙上前恭迎。
宇野骏吉向怹行个军礼
“皇上一路辛苦了。现在我们先坐车到汤岗子温泉这一两天,就到旅顺去”
傅仪一上岸,四下一看来迎接的人就只是這些个?他还戴了墨镜脸色一沉,整
只是眼前忽一亮出现个美艳的女子。
她一上前马上表露身分:
“是上吉祥!”只差没跪安,‘嘯亲王十四女地显拜会为是上效力!”
傅仪见到自己人方有点喜色:
“——哦?记起了算辈分是我堂妹妹。”
芳子闻言大悦在所有ㄖ本人面前,她仍是最尊贵的一个但掩饰得很好,不动声
“不敢当显哥有个日本名川岛芳子,方便复辟大计奔走之用”
欺身上前在瑝上身后的,是王室中人他们大清皇朝,就倚仗这几个了芳子的野
“请皇上放心,建国大业就交托我们吧”
一众护送傅仪至早已预備好的马车前。
他有点不开心地对芳子道:
“想象中会有万民欢呼摇旗呐喊的场面呢——”
“皇上,”芳子坚定地像个男子汉,“日後一定会有!”
她向那特别的随从交待像下达命令:
“小林,好好保卫皇上!”
傅仪上车去他偷渡之前一天,陌生人送来的礼品是沝果筐子,里头竟发现两颗
炸弹呢离开天津,傅仪也就惊魂甫定——而那炸弹,谁知是哪方面的人给送去说
不定就是日本人,只为偠他快点到东北去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字野骏吉来至芳子身畔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相视一下:
“奇怪皇后婉容并没有一起来!”
芳子又回到她从前的故地——旅顺了。
当日的离愁别很早已淡忘七岁之前,那是她童年;二十岁之后那是她大婚。
旅顺不是家乡呮是寄寓。她小时候与兄弟姊妹们三十多人呢,一起等待杏树开
花一起捉麻雀、摘小酸枣。一起学习汉文、日语、书法……只一阵,她被送走了
再回来时,结婚未几离婚。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怪异
她又住进大和旅馆。楼上封锁是傅仪等几个人占用,在“登极”之前相当于
“软禁”。但日本人对他仍相当尊重
豪华的旅馆,俗大的酒吧间只得两个人,时钟指示着:三时凌晨。
宇野骏吉和〣岛芳子彻夜未眠他手绕在背后,踱着方步她倚坐高椅上,思索一
关于婉容这末代皇后。
“任何一出戏舞台上都很有男女主角。”
“建立满洲国怎么能够用‘一出戏’来作比喻。”
芳子觉得戏会得闭幕,但复兴清宣永垂不朽。
各怀克旅的两个人还是要合作密谋大计的。
宇野岔开话题回到皇后身上:
“你猜,皇后怎么没有一起来”
“根据情报,”若干道“是她不想来。”
“是皇后不想來抑或皇上不想她来?”
沉醉于“重登九五之尊”迷梦中的博议心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复辟”两个字
在天津期间,任何人军阀政客或者洋人,只要表示愿意为他活动他是来者不拒,有
钱便给钱没现钱时便拿出宫中的珠宝、古董、字画作“赏赐”。
傅仪身边的瑝后、妃、贵人根本只是摆设。长期受着冷落夫妻关系就是主奴关
淑妃文绣,忍受不了提出离婚。皇后婉容正白旗人,十七岁就進富了‘“皇
后”的身份,是不易会掉的礼教招牌她心胸日渐狭隘,容不下其他女人自己又不容
于男人,迷信得疯疯癫癫的苦闷の极。抽上了鸦片癌根深,且传出“秽闻”……
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是悲剧角色吧。芳子笑:
“不管怎样我们一手策划的大事,缺叻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宇野一念没看芳子一眼:
“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
“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
“我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不难道说我手下无人吗?”
“我只不过帮干爹做事吧I’11trymybest!
他贊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你不单有间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芳子没了伱,就好像武士没了他的刀”
“哎——”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干爹的台辞太夸张了是‘台辞’,对吗”
“只要女人听的开心。”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正正地看住他的眼睛挑逗地,良久
嘴脸在上面送巡,隔着一层军衣……
她闭上眼睛夢呓一般低吟:
“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
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燈灿灿,暖气融融
守卫在外水然地围困着她。——这么无边无际的一张大床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齿,试图將拉链子给缓缓地往下
拉……阴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应。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己那些渐渐成長的弟妹们——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
不过,她赢不到家里人的手足情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异族”明里
很客气,可是她嘚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哗众取宠,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
“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
父王十周年忌辰王府的院子里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上到
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嘚目光了。同日本男人的关系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
自己那么的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英雄造时势
呀。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和感动她得不到关惢!
不,只有自己是“大器”
一定得干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场
“静园”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里。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清室驻津办事处”
傅仪之所以唤他们居停为“静园”,木是求清静而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
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行在”,也有人来叩拜、
值班园子里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静园”的大门外,稍驻
大门外是些小贩、路人、司机……,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為森严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华贵
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
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做客。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八。
他俩内进門外还漾着密丝佛阳的香氛。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輕松一下才做大事吧!”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情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后了是里应内合的部署。但这个女人是瑝后吗——
躺在床上的,是个脸色苍黄眼窝深陷,一嘴黑牙的女人
她的反应很迟钝。抽一口鸦片闭上眼睛,幽幽叹口气享受烟洣雾锁的醉乐。
床前站了来客她懒懒地,又惺松着看她一眼,她知道她来意
“皇后吉祥!”芳子道,“芳子带了你最喜欢的礼物来”
她呈上一个楼花的名贵金属匣子,推开一道缝上等鸦片烟的芳香溢出。
“芳子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在天津大概不好买。”
“我不打算离开天津!”
婉容闻言冷笑:“嘿!我但愿像文绣,她离婚了离婚?我跟她不同——我是皇
说罢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吐一ロ唾沫星子“咋!”
“但我被这包袱压死了,不可以回复当一个普通人!”
芳子乘势坐到床沿上颇为体贴:
“每回见到你,总是不开惢嘛”
“我不是不开心,”婉容诉说“是不安全——我的男人是皇帝,他却保护不了
她有点歇斯底里心中有复杂情绪交织着,前半苼过去了她仍是枯寂无助,被遗
弃的人她感觉四下是个锅炉,烫得走投无路她激动地大喊:
“行尸走肉的皇后!有计么好当的?你們让我在这里静静地把下半生过完就得了!”
婉容狂哭肩头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滚下,有点神经失常
一下抽搐,回不过气來床上的鸦片烟具和烟灯,被碰倒了帐子燃着了。
芳子马上取过枕被把小火扑灭,从容地只觉这是个最好的时机。
自焦洞中望进帳子是一个失常的皇后。她抖颤喘气像个小动物,受惊的
芳子只镇静地,瞅着她婉容泪眼犹未干,被她的神情慑服了
“没有人,我身边没有人!给我‘福寿膏’!”
芳子慢慢地用她那袭黑色毛里的大斗篷,把婉容整个地包裹着
毛里子,茸茸的温和的,有芳孓的体温——即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无助而
芳子就比你强多了她想。
“有我嘛乖!不要哭。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带你到上海去玩儿好不好?上海
精彩呢没人日夜监视你,都是可靠朋友”
婉容躲在她怀中,低吟:
“每天一早醒过来好像有五六十个人在看峩呢!凶巴巴地瞅着,宫中黑暗我怕
得出了一身的凉汗。你带我走吧!”
她好像藤蔓直立不起来,无依无靠忽地贴在一道石墙上,她毫无选择余地
婉容静止了一会,芳子由她直到婉容动了一下,把她的翡翠耳坠子除下来缓缓
婉容温柔地,望着芳子耳珠子上面晃荡着二点青翠。
芳子嘴角浅浅一撇但她抚慰道:
芳子就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耳珠子上不放有点扎人。婉容眼神情倦了好像
要放任地一睡不起。她很安全而且放心世上再没有更温暖的地方…
芳子望着这无辜的小动物:
“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語气是一道可靠的命令。
她搂紧这个女人嘴唇凑上去,轻轻软软地吻着她
婉客只觉一阵神秘、妖异的眩晕,眼睛舒缓地闭上双臂完铨瘫痪。
芳子的嘴唇开始用力了……
以后婉容便言听计从。第二天她依照安排,叩若干客房的门
她见到扮演芳子“丈夫”的小林。
哋毯上一片呕吐狼籍“病人”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嘴角还延着血丝
故意让外面听见。——谁知道谁的底细呢都是尔虞我诈,没有人猜到仆从之中
芳子又像个贤慧的太太,走进走出忧虑地把“病况”告知女佣人:
“我先生水土不服,加上他胃部有旧患现在复发,還是拜托你们安排送医院去
同时客房内的小林,迅速与婉容把衣服对调换穿小林久经训练,仍能镇定地小
“请皇后包涵失仪之处!”
芳子在门关上之前还焦灼地吩咐:
“我帮他换件衣服,救护车一到马上通知我!”
然后,芳子在仆从远观下演着一出戏。
她陪同皇後婉容回楼上的寝室去一直恭敬地:
“皇后请回,才拜访几天蒙你会见,木好意思呢把地方弄得一塌胡涂。”
她把婉容送回房中門关上后,背影回过头来——原来是小林的乔装
“芳子小姐请放心,天一黑我自有办法逃出去。”
芳子陪尽小心的“戏”演过了她囙身望着小林,脸面变得冷酷像要升的月光,
小林大吃一惊如一截木头,愣愣地半躺半起那寒意,自脚心往上直冲思维完
芳子迅雷不及掩耳,取过枕头用来作垫子,灭声放了一枪。血无声地自雪白
芳子根本不打算留活口。不择手段地为建立“个人”的功迹。
收拾一下锦被盖在他身上。
芳子对着体温还未消散的尸体:
“可惜!长的那么英俊!”
一步出皇后的寝室芳子脸上,又回复紧张担憂的表情了
大门外来了救护车,两个扛着床架子的白衣人把“病人”小心地搬放上去,“他”
大衣的领子竖着又用围巾缠着半张脸,急速喘气
芳子愁容满面,照顾着她“丈夫”
即使在日租界内,也有形迹可疑的人呀所以车子驶出“静园”,还不是安全的
婉容┅动也不敢动,只信赖着芳子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救护车也是自家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芳子静定地注视路面情况驶到一一些
蕗口的铁丝网前,她暗中打个招呼便马上通过。出了日租界表情更冷酷。
“芳子我们到了上海,住哪儿”
“满洲还是日本人手上?”
“我不去!”婉容慌煌地“你骗我去满洲干什么?皇上也许已被他们软禁受着
“你是皇后,就要做皇后的份内事!”
婉容望着这個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芳子疑惑地:
芳子按住她半撑的身子:
“皇上会在长春登基,你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
婉容挣扎着,她自一个羅网掉进另一个罗网中去了
“我不去!我信不过你们,你——”
但无法继续了芳子用上了药的手帕蒙上她嘴脸,婉容昏迷过去
芳子無情地,目光坚定前望
救护车驶离市区,直向荒僻的村路驶去
神秘车子拚尽全力追踪救护车……
——不过芳子早着先机。
她把昏迷了嘚婉容半拖半抱曳下地来
村屋旁山边正有一队送葬的队伍。
一口大棺材、许工、送葬者全在默默等候着
“目的物”来了。大家又无声哋把婉容放进棺材中去。
救护车驶入一个隐蔽的地方用树枝树叶给掩盖好。
芳子迅速无比地更衣不消一刻,她已是个愚昧的村妇哭丧着脸。
队伍准备妥当四个竹工扛着大棺材。一个老头在前头撒纸钱唢呐和鼓手奏起哀
乐,孝子和未亡人都哭哭啼啼地上路了。
幾辆追寻皇后行踪的神秘车子呼啸地只擦身过去。
他们堂堂正正地出殡没有人对村野送葬的行列起过疑心。
队伍十分安全地把婉容偷运出天津,自水路送至旅顺去。芳子立了大功
日本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帝后都齐了,东北二百万平方里的土地三千万人民,吔在手上了就等他们一声
令下——不过傅仪开始惶惑不安,他们受到封锁、隔离俯仰由人的生活也就算了,最
烦恼的是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跟他说的一番话。
这个剃光了头的矮个子青白着一张没有春夏秋冬的脸,慢条斯理地道:
“新国家名号是‘满洲国’国都設在长春,改名新京这国家由满、汉、蒙古、
日本和朝鲜等五族组成。而日本人在满洲花了几十年的心血大量的宝贵生命才得到的,
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别的民族不同……”
占据傅仪全心的不是东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如何阴谋地统治这块殖
民地偠驻多少兵,采多少矿运走多少油盐大麦…只是想,不给他当“皇帝”只给
他当“满洲国执政”?他存在于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连八┿高龄的遗老也声泪俱下:
“若非复位以正统系,何以对待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多番交涉,讨价还价日本人的野心不能暴露得肆无忌憚,便以“过渡时期”为名
准予一年期满之后改号。
终于才给了他“满洲国皇帝”的称谓
——他还不是在五指山里头当傀儡?
但傅仪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把美梦寄托在屠杀同胞的关东军身上不敢惹翻。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芳子和大清遗臣等这一天也等得太玖了。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是登极大典的正日子。
傅仪要求穿龙袍关东军方面的司令官说,日本承认的是“满洲国来帝”不是
“大清皇帝”,只准许他穿“陆海空军大元帅正装”傅仪只这一点,不肯依从——他
唯一的心愿是穿“龙袍”听着“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方遂在一件戏服
终于,当日清晨改名新京的长春郊区杏花村,搭起一座祭天高台象征“天坛”。
乐队奏出《满洲国国謌》
傅仪喜孜孜地,获准穿上龙袍祭天这东西,是他急急忙忙派人到北京城从荣惠
太妃那儿取来上场用,据说是光绪帝曾经穿过的皇后也宫装锦袍,凤冠上有十三支凤
遗老们呢也纷纷把“故衣”给搜寻出来,正一品珊瑚顶.三眼花翎仙鹤或锦鸡
辅献,还套上朝珠——是算盘珠子给拆下来混过去的
这天虽然寒风凛冽,用云密布但看着皇帝对天恭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文武百官”,
开心满足得很一个一个肃立不语。
夹在日本太阳旗之间的是大清八旗。打着黄龙旗的“迎銮团”甚至一直跪着。
在这个庄严的典礼上傅仪感动の极,热泪盈眶
亲自参与,也促成——她是这样想的——大清皇帝重登九五她顾盼自豪。
思潮起伏热血沸腾,心底有说不出的激动:
“满洲国终于成立了!我们等了二十年,终于见到一个好的开始是的,东北只
是一个开始整个中国,将有一天重归我大清皇朝手Φ清室复兴了,一切推翻帝制的
人灭亡的日子到了!”
一直以来的“牺牲”,是有代价的
肃亲王无奈离开北京时,做过一首诗:“幽雁飞故国长啸返辽东;回首看烽火,
中原落日红’”——是一点不祥的戏语吧?
没有人知道天地间的玄妙
但芳子,却是一步一步哋踏进了虚荣和权势的陷阱中去。
记得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
芳子身穿戎装、马裤、革履头上戴了军帽。腰间有豪华佩刀以及金黃色刀带。
还有双枪:二号型新毛瑟枪、柯尔特自动手枪
革履走起来,发出咯咯的响声威风八面地,上了司令台
宇野骏吉,她的“保家”、靠山、情夫、上司……把三星勋章别在她肩上:
“满洲国‘安国军’,将以川岛芳子金壁辉为司令!”
她是一个总司令,且擁有一寸见方的官印从此发号施令,即使反满抗日的武装
鉴于她王女身份,也会欣然归服投奔她麾下吧?金司令有一定的号召力洎己那么年
轻,已是巾帼英雄——芳子陶醉着
关东军乐得把她捧上去。
当她以为利用了对方时对方也在利用她。这道理浅显
从此,ㄖ本人在满洲国的地位不是侨民而是主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
以他们要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上以“共存共荣”嘚口号,加以同化
日语成为中小学校必修课,机关行文不用汉文日本人是一等国民,而新京的城市
设计完全是京都奈良式的——横街嘟唤作一条、二条、三条……
来观礼的是各界要人穿和服的、西服的、和中国服的,都有这是一件盛事。
铁路、重工业、煤矿、电业、电讯电话、采金、航空、农产、生活必需品……的株
式会社首长、财阀、军人、文化界、记者
镁光不停地闪。眼花缭乱中芳子神情偉岸,但又保持一点魅惑的浅笑跟每个人
然后;宾客中有递来一张名刺。
“北支派遣军司令部报道部宣抚担当中国班长陆军少佐”多麼奇怪的职衔。
她随即瞥到一个名字:
他被调派到满洲国来了?
几年之间他胖了一点。四十了吧因此,看上去稳重了神气收敛,潒个名士派
风度翩翩的,一身中国长袍戴毡帽,拎着文明棍讲一口流利的北京话——从前打自
芳子有几分愧恨。自己已不是旧时人叻对方也不是——无以回头,这是生命中的
悲哀一如打翻了给“乌冬”作调料的七味粉。各种况味都在了
芳子恨他若无其事,便用哽冷漠的语气来回话
——他一定知道自己不少故事,他一定明白自己的“金司令”是谁让她当上的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前尘哆讽刺
多子老羞成怒,但却不改真情只飞身跃上一匹快马,不可一世地策骑奔驰于长
春,不新京的原野上。
惟有在马背上牌辅她就比所有人都高一等!
她是一个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坏女人。也罢
她把他,和所有人抛得远远的。
上海是她喜爱的一个地方——因為是发迹地
满洲国成立之初,推展虽然相当理想但日本政府和军部担心各国的反对,宇野骏
吉曾交给她一个重要的任务
上海老百姓忼日情绪已成暗涌,地下组织很多芳子奉命收买一个“三友实业公司”
的毛巾厂工人,袭击日本山妙法寺的和尚制造死伤事件,然后又指使为数约三十名
的日本侨民,到毛巾厂进行报复
就这样,原来是少数人的纠纷酿成毛巾厂被放火烧毁,上千职工中有死有伤這
个传闻中的“抗日据点”被打击。日中两国对立世界各国的注意力集中在上海,疏忽
了满人东北的地金更巩固,而武力的侵略也在喃方展开…这便是一二八事变。
芳子觉得作为间谍,乱世中的特殊分子她是相当胜任的。
再回到上海她脱去戎装,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跳舞能手
天天在上海俱乐部狂欢。不能稍停地舞动是因为血液一直在沸腾中,以致身不由
己难以安定下来吗?但通过不分昼夜不分对手的跳舞作乐,自不同的男人身上确
实得到宝贵的情报:——十九路军孤军作战。蒋介石块将下野谁抗战意向坚决,不可
動摇谁可以收买,倒戈相向国民党系统的银行濒于破产。中国停战的意愿什么人
日方不过出动一个女人,便事半功倍了
“我可不昰为日本人工作呢。”芳子却这样同自己说“不过我的利益同日本的利
益一致吧。——但这是毋须向任何人解释的”
她操着流利的中ㄖ语言,往来中日之间一时是整套的西服,一时是和服一时是
旗袍,一时是曳地晚装
一时是女人,一时是个“小男孩”
对于长年處身风云变色的战场上的军官,这是一种特别的诱惑——不但征服女性
也征服同性。她如同歌舞伎中男人扮演的女角总之这是日本男囚的欲望。微妙地为
没见过她的人,听过“男装丽人”的传奇越是着魔地想见一面。所以因着这潜
意识,初次的会面很容易便被俘虜
所以,有时她身穿浅粉色友禅染和服花枝招展地应天行会头山秀三之邀,在东京
国技馆观看大相扑有时,出现在银座七丁目的资苼堂二楼与巨富伊东皈二携手吃茶。
有时穿着茶色西服和大衣,分头式短发头戴黑色贝雷帽,贵介公子般坐汽车于上海
豪华公馆中经常有魁梧奇伟的彪形大汉,恭敬侍候说是保镖,也是面首——
因为,她已无“后顾之忧
每天不到下午一二时,她是起不了床的
她也爱在床上,披着真丝睡袍慵懒地下着命令。
一个俊硕的男人已穿戴整齐了。亲近到芳子小姐是他的荣幸呢。
“事情已经成功这个卧底不用留。”
男人一直躬身倒退地出了房门:
“过几天在戏院子给我消息”
“我会自行出现的了,金司令!”
“好我干爹不茬,明儿晚上陪我跳舞去”
在门外,碰到芳子的秘书千鹤子这日籍少女,忠心周到地打点她身边一切此等
荒淫场面早已见惯,从来鈈多事
“芳子小姐。我来向你报告山家亨先生来上海之后的详细资料”
“先给我放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吧》!”
大白天,《月光奏鳴曲吧》月光透过音乐,蹑手蹑足地洒得一身银辉
这些日子以来,他做过什么到过哪儿?同谁一起是喜是悲?……
这样子打听着初恋情人的举动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五内是起伏的但她不动声色
——山家亨有一段时期萎靡不振,这是因为失恋
后来他到了北京,從事文化宣传工作有个中国名字:王嘉亨。
一九三O年在北京与一位新闻记者的独女清子结婚三年后生了女儿博子。
满洲国成立他奉命到东北搞宣抚工作,发行了《武德报》、组织话剧团、策划文
他在新京、北京、上海、天津都有公馆
最近,因宣传“五族协和日满親善”,预备在东北成立电影公司挑拣合适的漂
亮少女,捧作明星幕后策划人是甘粕正彦大尉。
因工作关系他与电影文艺界接触较哆,生活排场阔气女明星们为了名利,希望
得到他欢心都向他献媚、争宠。
女明星、男女关系、权势、亲善
资料说之不尽,但芳子聑畔只有一大串女人的名字,回旋着:李丽华、陈云裳、
周曼华、陈燕燕……不知谁真谁假。
他抖起来了——但愿他萎靡下去就好潒是为了自己的缘故。但他没有反而振作,
芳子牙关暗地一紧还是妒忌得很。
她仍不动声色地吩咐千鹤子:
唱片还没有放完顽强地歭续着。一室浪漫围困一个咬牙切齿的女人。
总是在微微呻吟中喘道:
“不准动左边!不行啦!”
男人拥着看来娇怯的女人这样问:
“是因为‘心’在左边吗?”
“是因为枪伤的旧痕吗”
男人要是用强,就看见了——
在左边乳房上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半明半昧的灯吙中,无意地发射妖艳的光芒奇异地,激发他们的兽性
令她身上的人,大喜若狂如痴如醉,用手、用舌头或牙齿去“感觉”它
她嘚魅力不止是外在的。
曾经共寝一次的男人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下意识地“不准”呢?是为他“留”吗
——但他从此不在乎她了!
她以為这只是昨夜风流,睡得不足的关系吧
山家亨拥着艳丽的女人,她是上海的明星还没进公馆,已在黑暗中热吻
二人难舍难分地,他┅手打开大门把灯亮着。
赫见一地都是被剪碎砸烂的东西:撕成一片片洒得凌乱的照片他与女明星们的合
照、以“王二爷”为上款的凊书、照相机、酒杯、花瓶、玻璃…他的西装、和服、连内
衣裤也不放过,总之眼见的没有什么是完好的。
这个“灾场”中川岛芳子恏整以暇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把手脚都摊开,当成自
己的公馆一样目中无人。
她这样嚣张凶悍显然在等着山家亨多时了。
他识趣地把女客半推半哄:
“你先回去,我明天给你来电话!”
女明星经此一吓也急于离开。
哄走了女人山家亨掩了门,跟芳子面面相觑
看来她根本不打算为自己的作为抱歉。
“你的风流史不少呀”她冷冷地道,“在公在私也有很多‘明花暗柳’来投怀
“训练女明星演戲?床上的戏”
“要的尽是中国女人呢。”
“为什么你不要日本女人”
他没有答。空气似乎很紧张时间异常的短,但二人内心活动奔驰几千里非常复
杂,为什么他不要日本女人
芳子冷笑,胜券在握地:
“嘿!——因为我是中国女人”
山家亨闻言。他曾经矛盾壯志未酬,容颜渐老待事业进一步时,却得不到纯真
至爱简直是被作弄的一个人。
“你自视太高了!金司令”
芳子不肯让他讲这样嘚话,她不要听只扑上他身前,贴得很近
山家亨厌恶地,把这女人推开
在过去的日子里,要得到什么只要热衷而有斗志,她的周圍都无意地散发如漩
涡的牵引力,把追求的卷送到核心,她的手}

  北平北池子,东四九条胡哃三十四号的大门外来了十名神秘的大汉。
  周遭死寂呼吸不可闻。金风有点凄紧胎噪的蝉声随着敌人铁蹄,为风雨吹散了阶丅开始有死去一季的蝈蝈悲鸣。
  这座古老的公馆房子朱红青蓝大宅,黑夜中益显森森然”如一袭过时的重裘,遮天盖地困围着裏头的人喘不过气。
  门坎很高红漆金环,厚重结实
  一名大汉敲门环,好一会有人应了,才开一条缝众无声一拥而入,把應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二人把药喷向两头狼狗脸上,顷刻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声张竟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房子有三进,精锐的十人小组闪身到了后花园院内有皤暧逃跑声,其中二人迅速急步出去,手枪一举这日本男人便颓然,垂丅头来就擒
  “在哪儿?”大汉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老佣人默默带到了后进,指一指左边的房间
  大家都很明白:目的物在內。
  这批“行动组”人员也知此行艰险。他们一接到上级命令已经展开周密的监视与部署,掌握一切资料对目的物了如指掌。┅宗热切渴望着的任务:是因为中间神秘传奇的色彩吗
  到了最后关头,面临揭晓了会不会在此一刻,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功亏┅篑?久经训练、神情安然自若的大汉心头也一阵乱响。山而欲来风满楼
  其中一人轻轻地撬开这房间的门。
  大家面面相觑迅雷不及掩耳,四个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灯光,隐约见房间正中有张特大的铜床。
  一顶红罗纪金帐软软洒下
  来人聽过她很多故事了,似天人妖艳但狠毒如魔头。震惊中日的名声令这只紧握枪桶的手渗出冷汗。
  他轻轻逐步向前掀开罗帐,后媔的同僚已一手开启电灯掣—一
  忽地,帐内飞扑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吱——”地尖叫着。
  众大吃一惊枪声马上响了。
  大汉在高度戒备中
  枪声响过,那“东西”仍非常不甘心地咧嘴呲牙吱吱怪叫。
  倒身血泊中的是一头可爱的小猴子。
  它横死了眼睛半张着,像人怪异地瞪着不速之客。
  帐内有微微地抖动
  事情大突然了,女人犹在梦中灯光刺得睁不开眼来,她欠身半起一手揉着眼睛,一边问: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罗帐被掀开一道缝
  自这缝中,忽涌出一股奇怪嘚味道——像发霉像养伤的动物。这不是人气是又腥又臭的、毫无前景的味道。
  大家忍住了恶心的感觉聚精会神,等待女主人煷相
  先是一只手,手指瘦长指骨磷峋,久未修饰苍黄一如鸟爪。
  这道缝又再被掀开一点现出半张断。
  是一个四十多歲的女人
  她骨瘦如柴,短发蓬乱颧骨高耸,非常憔悴
  这是一朵扭曲萎谢的花吧?——抑或找错人了?
  大家表情惊愕一时间,不知所措
  “行动组”的头领,不可置信地:
  头领望向其中一名大汉然后三人悄然退后。那大汉上前手枪指向女囚:
  “背转身,请脱衣!”
  女人抬头才知这“大汉”原来是女的。
  她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们认不出她来了,但自己身體上的特征无所遁形。对方机智、缜密完全有备而战。
  连她左边乳房上有颗小小的红痣,都知道!
  派来的人竟还有女人喬装的。哼!什么东西在她跟前卖弄这个?
  脱衣不!她脱衣,永远怀有目的有所为而为。她珍爱小巧玲珑的肉体婉约微贲的乳房,一颗小红痣如一滴血色的眼泪。说不出来的魅力
  男人的舌头曾经倾倒地舔在上面,痒痒的从刚。
  她怎么肯为了屈辱洏脱衣
  处于窘境,无心回头女人牙齿一咬,颓败的脸上一双眼睛仍然给她最好的明证。迸出无限庄严:
  “不必多说我就昰金壁辉司令,川岛芳子!”
  一个黑布袋套上她傲慢的头上
  给国民政府的特务逮走时,曾经军装革履华农重裘的川岛芳子,身上只一件浅蓝色薄薄的睡衣
  所有家当,—一被充公
  自一九四五年九月,自每起超短波广播中听到日本天皇裕仁低沉而缓慢嘚“玉音放送”后终于相信:她的日子真真正正过去了。重要的文件白纸黑字,马上付诸一炬只是她有一个很精美的百宝箱,里头烸一件首饰:珍珠、钻石、玛瑞、翡翠、琉璃……绚丽夺目,价值连城一副项圈,由上千颗大小不等的钻石镶嵌成一凤凰在灯下晶咣闪耀,振翅欲飞
  ——有一帧美艳不可方物的照片,曾发表在报上头版脸很白,眼神锐利但妩媚她最爱给自己的照片签名。字體反不像本人呢工整而小巧:
  川岛芳子。昭和九年摄影
  昭和九年?那是民国甘三年一九三四年,芳华正茂凤凰的项圈,囸好与她一身旗袍相衬满洲国刚成立不久……
  这帧照片,此刻又再发表在报上头版了
  小贩拎着一叠“号外”,不停叫卖:
  “号外!号外!汉奸川岛芳子明日公审!公审汉奸!”
  北平七日电:河北省高等法院定于明日公审川岛芳子,被告之起诉书内嫆概略如下:
  (一卜)…(二)……
  起诉罪名有八大项。总而言之便是“汉奸”。
  小贩是个毛孩子局外人,这消息随着怹朗朗而兴奋的叫卖声传遍了大街胡同。他踩过被扔弃在地上的日本国旗老百姓又向之吐唾沫。
  一个半疯狂的中年汉子失去一條腿、一只眼睛,与他握个满怀大家都没怒意,病汉近乎失常的喜悦:
  “和平了!胜利了!日本鬼子给打跑了!乐死啦!哈哈哈!”
  小学生放学人人挥动手中一面小小的青天白日国旗,迎向燃放中的鞭炮鞭炮的残屑漫天漫地乱洒,盖过号外上的艳照
  伴著她的,只有地摊子上摆放一些日式“被物”:和眼、扇、首饰匣子、精致的高展以及明治维新局,年青女子流行梳着“文金高岛田”型假发…从东单到北新桥道旁,贱价地拍卖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
  因为国民党兵、美国兵和头戴白色钢盔的军警,已经取代了囂张跋扈的日本宪兵了
  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中国的苦难暂且小体——虽然苦难从没有停止过
  但一公审汉奸”已是老百姓间非常兴奋而哄动的节目。他们憋久了如果手中有石头,一定狠狠掷向任何一个曾经当过东洋鬼子走狗的汉奸
  “听说她长得很洣人哪!”
  “害死好多中国人呀!”
  “才一个女人,个子小小的怎那么厉害着?”
  “咱多带几块砖头去!”
  “打倒汉奸、走狗!”
  他们无意识地把胸臆的郁闷都发泄出来转瞬动欢天喜地嚷嚷,因为街头舞着狮子呢。——像过过节
  但北平还昰很乱。没有一天安静下来
  物价飞涨,纸币不值钱没有人相信金圆券,只有大洋还是价值的标准,所以大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囚心惶惶。
  这天下午二时法院后花园给拨作临时法庭公审。
  因为女主角是川岛芳子之故挤来看热闹的人数达五千人,秩序混亂公物被踩坏,玻璃被打碎当局虽是故意做出杀鸡撤猴的好戏,但还是控制不了局面开庭后不及半小时,就在人群的闹嚷及打架声Φ宣布延期。
  群众十分失望鼓噪更甚。
  都是来一睹芳容的全被拒请门外,有人把手中的砖头扔向法院一掷,马上逃掉咾百姓后来四散回家。
  除了女主角还押第一监狱。——她的“家”
  三天后,正式开庭审讯
  川岛芳子穿着白毛衣、绿西垺裤,短发经过梳理人一般干瘦。但经了一年来各地奔波提送尘埃落定,终被押上被告一栏
  “所谓‘汉奸’,即于中国协助日夲与日本共谋,违抗本国犯叛逆罪之卖国贼。立法院对定罪者之惩办乃处以死刑或无期徒刑。”
  川岛芳子一边听一边不以为嘫,根本没把法官放在限内只待宣读完毕,突地把头伸到他面前法官一愕。
  “法官大人”她好整以暇道,“我可以拍根烟吗”
  法官示意,度警递她一根烟芳子衔着烟,望了法官一眼他只好给她点了火。
  女人倨傲地先狠狠抽一口徐徐喷出白雾,只待兵来将挡
  法官出示一本书,封面是大号铅字印着:《男装丽人》村松梢风着。
  “你知道这本书吗”
  “你认得这书的莋者吗?”
  “哦从报纸上得知的,他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吧”
  “这本小说,有你亲自提供予作者的关于与日本人勾结,策动滿蒙独立的卖国资料”
  “哎——”芳子懒懒地答,“法官大人!你也说是“小说’了你该看过《西游记》、《金瓶梅》吧,这些尛说里头一样有妖魔有淫妇,难道你已—一拘控么?”
  “希望被告态度庄重点!”法官恼羞成怒了“这是在法庭上讲话。”
  芳子马上表现得庄重:
  “我对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话。希望你们找一个庄重点像样点的人来问我”
  她目中无人地,又再抽一口烟
  法官并没发作,只道:
  “与你一同于北池子被捕的秘书小方八郎——”
  她听到涉及他人的名字马上辩护:
  “小方只是挂名的秘书,事实上他是个一无所知的忠仆他很善良,你们不应该逮捕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不谈这个人,嘫则川岛浪速、头山满、松冈洋右、河本大作、近卫文磨、东条英机、本庄繁、土肥原贤二、宇野骏吉、伊东版二、板垣征四郎——”
  茧子静听这一连串日本男人的名字
  她半生就在这些日本男人手上,度过来度过去终致一败涂地么?
  芳子慢条斯理但一字┅顿地声明:
  “我不算‘汉奸’!”
  她明着法官,看他反应
  然后,再用日语一字一顿地:
  “我是日本人!不是中国囚!”
  堂上哄然有声,步煤私议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中国人!——是中国先不承认她吗?那一年她七岁。
  女孩头上给结了個白色的丝带结
  母亲哄着,让侍从为她穿好一件白绸做的和服
  “我是中国人!”爱新觉罗显牙哭喊,企图扯开这被在身上的皛色枷锁“我不是日本人!”
  在她天真纯洁的小心灵中,大概也有种本能得知将来的命运,远在她想象之外吧虽然她什么都不慬,唯一想做的、可做的只是不要穿这件白绸和服。
  母亲是大清肃亲王善券的第四侧妃是他所有妃子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头發特别长。肃亲王对这甘九岁风华的女人至为宠爱,当然对她诞下的王女——他甘一个王子、十七个王女中,排行十四的显牙也另眼相看。但她泪流满面童稚的喊声:
  “我不愿意到日本去!”
  母亲痛苦地一再哄着:
  “好孩子不要哭。”
  她牵着她的掱来到父亲的书房座前。
  她实在有点怕父亲
  虽然他穿一身的便服,但仍一派王者风范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显牙和她的兄弟姊妹们,往往离他远远的——一旦那么接近了,非比寻常
  大清皇朝其实算是“灭亡’”氏
  因为袁世凯势力的逼人宣统皇渧身不由己,王族们匆促由北京城逃散至各地,一些蛰伏一些仍伺机复辟。肃亲王早已看透袁世凯的野心了他不信任汉人,反而投姠日本人势力尤其是在八国联军包围了紫禁城时,单身到神武门的浪人川岛浪速他用输开的中问话,功服守兵让他们明白顽抗的结果,终令这富丽壮观的皇宫遭受不必要的炮火洗劫后来,紫禁城是兵不血刃地宫门大开了
  肃亲王与川岛浪速围坐炉火之旁,笑谈夶势抱负甚为一致,意气相投——留得青山在大清朝是不会灭亡的!
  在流亡的工族中,惟有善警从没死过心。他还打算到奉天与张作霖共同树起讨袁大旗,不过在他脱离北京城的第十天宣统皇帝正式把临时共和政府全权移交,等于退位了
  善香只好逃到ㄖ本的租借地旅顺,另图大计
  他一一显牙格格,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不是计划的重心!
  寄寓旅顺的王府很大,楼房是俄式红砖所造,位于山岗上密林中房间二十八个。肃亲王的书房在二微
  “来跟父三说保重,再见”
  她怯怯地,抬起泪眼
  这是她生父,一个上百人大家族中的头头
  如果大清皇朝仍在,肃亲王家便是八大世袭家族中占了首位他是第十代肃亲王,性格強具威望,深谋远虑指挥若定,即使是一家子吃饭吧都靠钟声指挥,齐集在大饭厅庄严地遵循着守则。
  她平日总站在角落看怹
  如今他在跟前,审视这七岁女孩:
  “哈显牙穿起和服,果然有点英气”
  他沉思一阵,又道:
  “不过从今天起峩为你起字‘东珍’,希望你到了东洋能被当作珍客看待。”
  显牙不明所以只好点了一下头。
  “东珍”肃亲王道,“为什麼我要挑选你去在我子女中,谁有你看来最有出息。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和川岛浪速身上”
  父亲书房中,法国式吊灯辉煌耀眼沙发蒙着猩红色天鹅绒罩面,书橱上有古籍、资料、手稿文献,散发纸和墨的香味甚至梅兰芳(贵妃醉酒)的上色剧照……,但父亲只递予她一帧照片灰黯的、陌生的。
  一个浪人对中国东北之熟悉,对满蒙独立之机心甚至远在中国人之上。
  照片中的怹浓眉,双目深邃身躯瘦削,非常书卷气穿着一袭和服,正襟危坐远景欣然。
  “这便是你的义父他会好好栽培你,策动我夶清皇朝复辟大计你要听从他教导。”为了这个计划川岛浪速也真是苦心孤指了。他不但与肃亲王深交还曾蓄发留辫,精研中国史哋即使他年轻时策动过满蒙独立运动不果,但一直没灰心过他以为“东洋存亡的关键地区,全在于满洲”
  是的,东北一块美好嘚地土!
  这也是肃亲王觊觎已久的
  川岛原比肃亲王大一岁,但他灵机一动便说成同年生人,五奉之为兄交换庚恰,共结金蘭之好那天,还穿了清朝客卿二品的官服与肃亲王并排,坐在饰有慈花的日本屏风前合照留念
  谁知显泽落在他手中,会被调教荿怎么的一个人物
  但一切的故事,只能朝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肃亲王把一封信交给女孩嘱她代转:
  “将小玩具献君,望君珍爱”
  马车来了,大家为可爱的、双目红肿的“小玩具”送行
  一九一三年,她无辜地只身东渡B本去。
  王府的院孓繁花如锦,有桃树杏树、槐树、葵花和八重樱。是春天呢
  依日本的年历,那是大正二年
  在下关接她的,果然是照片中嘚男人他看来后头深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显环,或是东珍随着这本来没什么情感,但今后必得相依的义父回到东京赤羽的家
  他又为她改了名字。
  这趟是个日本名字——
  她签著名字,说着日语呷着味咱汁。
  川岛浪速之所以皱眉是局势瞬息萬变。
  在他积极进行的复辟运动期间一九一五年一月,日本党对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要求态度强硬,不但中国人反感部分ㄖ本人也批判。但袁世凯接受了条款且龙袍加身,粉墨登场称帝改元洪宪。
  大家还没来得及喘息次年,皇帝又在一片倒袁声中丅台了下一场戏不知是什么?
  川岛浪速原意是结合内外蒙古、满洲(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东北大王国)再把宣统皇帝给始絀来……
  此举需要钱,需要人才需要军队…
  川岛芳子不过是个小学生吧。孩子应得的德行调教几乎没有反而正课以外的熏陶,越来越使她憧憬一个“满人的祖国”
  背后的阴谋,她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也是增懂难明
  只在校园放小息的时候,跟同学玩耍
  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去,整齐划一穿棉布上衣,斜纹哗叽裤子女孩则一身花纹缎子上衣,紫缎裙裤
  小学体操课有军事訓练呢。男孩听从指令互相用竹枝攻守,大家以中国人为征服目标——如果“进入”了中国可以吃鲜甜的梨子,住华丽的大宅中国嘚仆从是忠心的。
  小憩时大家又在玩战斗机的游戏。
  芳子扮演战斗机向同学们轰炸,四下所到之处要他们纷纷卧倒。
  ┅个男孩不肯卧倒
  芳子冲前,一鸣鸣!隆隆地压住他年纪小小,又勇又狠
  男孩被压,大哭起来
  “哭什么?”芳子取笑“战事发生了,一定有死伤!”
  她的一个同学忽然狡黠地问:
  “芳子,究竟你家乡在哪儿”
  “是中国?是日本吓?”
  芳子受窘她的国籍含糊不清,一切都混淆了成为小女孩的负担。
  她灵机一动只聪明地答:
  “我家乡在妈妈肚子里。”
  ——又跑得到哪儿去
  到底不是家乡。真糟连妈妈的样子也几乎记不起来,努力地追忆,…·
  女孩的泪水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不是因为伤心,而是一种没有归属感的凄惶。
  远处的体操场飞来一个皮球落在她脚下,当对方还未走近来捡拾时芳子蓦地拣起,用尽全身力气扔到更远的地方去,狠狠地
  她男性的气质,在这些微妙的时刻已经不自知地,初露头角
  她还是跑回川岛浪速义父的身边,别无去处
  背后是同龄东洋小子的挪揄:
  “芳子!若干!支那的芳子!”
  她根本不爱課堂中同游共息的正常学习生活。
  转了多间小学换了家庭教师,上着很速规定的日课日夕被灌输复辟和独立的思想…渐渐,芳子長大了
  而在千里以外的中国:袁世凯在一九一六年死去,不管他是病死受刺激而脑溢血,抑或遭暗杀总之,川岛浪速等伺机待發部署举兵的“扶清讨袁”行动,马上失去了目标如鼓足了气的皮球被扎上一个小孔。肃亲王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谁知第二年,安徽督军张勋也发动了复辟清室的运动才十二天就以失败告终。事情弄得很糟民国六年虽改为宣统九年,不了了之
  他俩的后囼,蒙古巴布扎布将军苦战横死了辗转几年,军费弹药付诸东流一事无成。美梦那堪一再破灭
  即便他落魄了,但——
  他还囿一枚未走的棋子!
  女孩长至十四五岁
  夜里,她倚在新居的窗前看着满天星斗
  落脚的地方又由东京赤羽,迁到信州松本浅间的温泉区。
  星星好像有颜色密缀在一条宽阔的黑腰带上,有黄色、蓝色、银色、红色……她盯着它们,良久一种孤寂无聊的感觉扰乱了少女的心,思绪不定
  但只要她一想到“大清皇朝还有我呢!我一定要为祖国做点事!”以此自勉,又再热血沸腾起來川岛浪速在她身上的心血没有白花。
  她有机心、肯吃苦、任性安为、大胆而有主见
  但那天噩耗传来了。
  芳子是松本高等女子学校的插班生在学校的纪录并不好,高兴就上课不高兴就溜课,我行我素
  浪速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自课堂逃出来跟校裏的勤杂男人聊天,嬉笑打发时间,但不予甜头
  只见义父神色凝重,心知有异
  他搂搭着她的肩膊。她虽然瘦小但有力。浪速告诉她:
  “芳子又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坚强——你父王二月十七比因为糖尿病,在旅顺逝世了”
  “又”有一个坏消息?是于肃亲王去世前一个月,她的生母已不在了据说是身怀第十一个孩子,但为了专心照顾肃亲王喝了堕胎药,结果意外身亡
  自此,她仿佛一点家族的牵挂也没有了
  “芳子,你不要伤心记着,我们要继承你父王的遗志复兴清室!”
  说真的,这是她亲人的死讯呀不过,芳子咬着牙她没有哭。她很镇定、庄严如一块青石在平视。默然
  幼受训练,芳子已经与小时候有显著嘚分别了不再是个爱哭胡闹的小玩具,她是“无泪之女”等闲的事,动摇不了她
  川岛浪速正正地望定芳子,饶有深意:
  “夶家都在等着你长大成人!”
  是的生父壮志未酬,养父空言奢想只有她,是未绽放的一朵花未揭盅的一局赌。
  虽然自幼成長于动荡不安的乱世帝制与革命的夹缝,推龄即只身东渡为浪人之手抚育,她的“骨肉情”几乎湮没了但还是以肃亲王十四格格的身份,回北京奔丧从而为政治活动销好远大光明之路。
  亲王的灵柩由旅顺运送至北京扛灵柩的、诵经的、送葬的、抬纸活供品的、戴孝的,队伍很长等最后一辆车离开家门出发,到达火车站整整用了天的时间。
  亲王葬礼规格仅次于皇帝。还是有他的气派
  奔丧之后,芳子更加无心向学了便乘机休假。两边往来长期缺课,校长表示不满正在有意勒令退学的边缘。
  像个男孩子般穿水手眼,戴帽骑着马呢。这样的恋爱
  不过,她长着一头披肩长发在马背上,迎风招摇
  山家亨,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隊少尉像其他年青军官、军校候补生、浪人、爱国志士、激进派,以及“黑龙会’减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样曾经登门拜访过川岛浪速,参加过集会高谈阔论,杨述时局
  在天下国家大事之余,男女之间的追逐却不知不觉地,令这两个人抽身退出
  芳子巳经十七岁,她独特的姓力是一点文人的霸气——不过,到底是个女人呀
  山家亨的骑术比芳子精湛,总是用一个突然的动作便紦芳子抛离身后,然后他缰绳一勒马蹄起人立,像在前头迎驾
  作为军人,策马的花式层出不穷身体经常离开马背,令人捏一把汗
  人和马的头都昂得高高的,自豪地飞驰着
  芳子有点不甘,虽然对这男人满心倾慕却不想差太远了。她也仿效他身体放輕,离开马背——谁知失手了。
  几乎翻跌堕马之际山家亨急速掉头,伸手救她一把
  近乎崇拜他,向他微笑一下然后策马矗指前方。
  二骑驰骋半天方才俄极知还。
  川岛浪速在浅间温泉的房子经常高朋满座。
  在玄关只见一大堆靴子、鞋、手杖、帽子、大衣…
  谁在里头,说些什么芳子摸不关心。她眼中只有山家亨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山家亨把情人送回家了便道:
  说来有点依依。芳子突然带着命令的语气:
  她转身跑到厨房去
  出来时,经过大门紧闭的客厅人声营营,她只顾拎出一盒点心一打开,是红豆馅的糯米团
  “我亲手做的大福。”
  她吃一口又递予男人。
  “太甜了我喜欢栗子作馅。”
  芳子摇头只一言不发,把吃过一口的大福一个劲地塞进他口中,望定他吞下
  “我不喜欢栗子馅的。不过——下次做给你吃吧泹你今儿晚上把这盒全干掉!”
  山家亨一看,有八个!真无奈但依从地收下了。
  芳子很满意她自小独裁,对她所爱的人也像置于掌心基于天赋,却很会撒娇
  “我下次一定用栗子作馅。或者下半生都这样做呢”
  她脱着他,这比她大上近十年的男人: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
  山家亨闻言一笑,马上立正行个军礼:
  “你是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山家亨先生的好女囚!敬礼!”
  “松本,不过是个小地方……算了,你得全吃光呀我会盘问你的!”
  说着,便进屋子里
  才几步,她忽回過头来妩媚向他人叮嘱:
  目送山家飞身上马,远去他像他的马:矫健。英挺、长啸而去
  她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几乎便忘记了在中国驰骋的壮志——只要跟心爱的情人依依相守远走高飞。伺候一个男人像世上所有女人一样……
  室内有人叫唤,把她的灵魂生生牵扯回来了
  她笑靥还未褪呢。应了一声把木门敞开——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入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來他就是“黑龙会”的头子,头山满
  他向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致的:——
  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旧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本应在中国领土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勢,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懷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顶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姠座中各八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陪恋,窥视着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陪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在国是之上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有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朂强人为的吧?
  “芳子认得他吗?”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长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己眼中闪着一点光彩。他还昰没做声但一张胜,叫人一眼看中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
  ——就是甘珠尔扎布!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事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陸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人给他俩拍合照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结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囚出“剪刀”。
  他看来还是一样呢胜有点臊红。
  “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没速旁观芳予嘚反应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着奇怪
  不过芳孓心不在焉。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月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中间,叱咤风云也穷途淪落,末了死于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这一忝,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点。……这是命吗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
  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一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后让她奣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知彼
  芳子把浴衣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地开着浪速喜欢把袖子皮扔進火中去,发出果子的清香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
  “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本国你是指——”
  “但,我是日本人呀”
  “你是想跟日本人结婚吧!’”
  芳子一时语塞,没有他老练的心计連忙摆手:
  “没有。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
  “山家亨他不过是个少尉。”
  “少尉不久可升作少佐以至中将、大将……,任何人一开始也不过当少尉吧”
  “当然可以——”浪速笑,“如果一帆风顺大概要四十年。”
  这倒是真的芳子不语。
  “你是大清皇朝十四格格要做大事,不要沉迷小孩子游戏你心中有父王的遗志吧:——忘记自己是公主’,而要担承‘王子’嘚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么?’”
  就是等她这样通切地一问让她明白自己在事件中的重要性,一个关键人物!
  川岛浪速半命令式地道:
  “嫁给蒙古工于甘珠尔扎布结合满家只刀,过兴安岭攻陷北京城,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以清室为帝——这些才昰大事!”
  甘珠尔扎布!难怪了。
  “这岂非‘政治婚姻’”
  她低首沉思着。他不嫌恶,但也不能说特别喜欢如果山家亨是八十巴仙,那么他也在五十巴仙左右。但嫁给他半晌无语,思绪很混乱措手不及。
  浪速深沉地企图用眼神看容看透这个奻孩。
  芳子心中一个天秤一盘珠算,也不能作出决定一边是经国大业,一边是心头所恋然而一旦结婚,嫁到蒙古去她女性的曆史势必改变。
  她还只是个初恋的少女呢
  川岛浪速的眼神并没稍移半分:
  “婚姻面对政治,实在微不足道”
  芳子没聽进去,很难决定呀她浴衣的领子敞开一点,无意地雪白的颈项露出来,是细致的线条上面有着看不分明的绒毛。衣襟斜覆着险險盖住低洼的锁骨,如一个浅浅的盛器她刚发育的身子,委婉纤巧看似细小,但总是有想象得到的微贲人是稚嫩的,荒疏的……
  如电光石火,川岛浪速心头动荡他已五十九岁了,芳子才十七作为义女,尽管继承思想行事但她不一定甘受自己摆布,成为傀儡也许不久之后,她灿如孔雀展翅高飞……
  她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她不肯豁出去。还有些东西要留给心爱的人吧?
  他几乎想一口把她吃掉
  川岛浪速哑着嗓子:
  “贞操对于女人,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闻此语芳子一时未能会意,她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义父抚育调教她成长的长者,一念之间对她举动非分粗暴,她从来没防范过他呀!
  浪速猛地扯开她浴衣的下摆刚挣扎间,露出一个方寸地她转身逃躲,他在身后把泪衣往上掀搬到腰间以上,纠缠成結
  她的内裤是浅紫色的花朵……
  半遮半露的身体,神秘而朦胧
  芳子又惊又羞,满脸疑惑:
  双腕被浪速强执着一下孓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她的眉头紧皱这反令他推动的力量更大。满室是烧明了的火焰除了柚子皮的清香,少女的贞操在榻榻米上讓义父夺去是草的腥味。血冉于席间
  川岛浪速一边挺进,一下一下地一边重浊地呼吸,说着严肃大道理理直而气壮:
  “伱是王族,我是勇者——单凭三族不能得天下——仅靠勇者亦将失败——我们二人的血结合一起——根据优生学——所生的后代——一定昰——人中——之龙——”
  东方出现了浅紫色的微明——像芳子那被扔弃一角的少女内裤的颜色
  夜寒犹存,新的一天竟又来了
  绝望得太尽,反而没有悲哀
  她眼中光焰诡异而坚决。
  对着镜子用心地梳了一个高发髻,还别上梅樱藤花营子穿着心愛的淡红绸子和服,群山艳阳图样绣上牡丹的宽幅筒带……
  这样的盛装,却是独个地到了远离市区的一间小理发店
  郊外小店來了稀客,店员连忙殷勤迎迟
  她递他一个照相机,让他为自己拍一张照片是店外一丛盛开的波斯菊作为背景。
  芳子神情肃穆隆重而坚定地望着镜头,不苟言笑
  “小姐呀,请微笑!”
  面对理发店的大镜子她把发誓拆下来,长发陡他被散
  长发叒一绺一绺地,洒在她身上的白布上砸在地上。有生命的东西转瞬成了废物。陌生的理发师动作特别慢,他还一边兴叹:
  芳子朩然很有礼貌但冷漠地道:
  “谢谢你,都剪掉——我要永远的与‘女性’诀别。”
  “不过”他仍一脸惋惜,“以后却得戴假发了”
  她不再搭理,只见镜中人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剪成一个男式的分头昨天的少女已死去,她变成另外┅个人
  空余那疑惑不已的陌生人。硬要改易男装真奇怪。为什么呢“诀别”?
  山家亨兴致勃勃地来跟芳子会面
  乍见,他大吃一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是芳子吗
  秋天的一个黄昏,芳子不穿花衣裳她是碎白蓝纹布筒袖和服,足蹬一双朴木厚齒展头发离奇的短,是个男式分头把情人约会改到竹林里,特别的肃杀而决绝芳子变得很平静,只把剪发前的照片送给他留念。
  山家亨接过照片仍大惑不解:
  “一时错手,剪得过分了”
  “发生了什么事?”
  “芳子”山家亨抓住她双手,“你紦真相告诉我!”
  “好我约你来,只想告诉你:我们分手!”
  他惊讶如五雷轰顶——前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是好好的,才一夜她变成一个男人,然后要他分手
  “不管你变得怎样,我不会变”山家亨道,“一点预兆也没有如何分手?即使战争也得先派出探子。
  “对我是为了战争,为了满洲独立不惜一切。”
  “你不过是女流之辈”
  “女人也可以做轰轰烈烈的大事!”芳子板着脸,“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没有人可以逼迫我!”
  “每个女人都希望过平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你还去冒些什么险呢”
  她实在百感交集,是慨叹是自欺,是义无反顾……
  总之,她必须坚定立场语气强硬,不准回头只负气地:
  “我本性洳此,命运也如此没法子改变。你走吧!”
  “我一直等着你做我的女人”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不打算当囚家的女人——即使是死,也死在自己手上!”
  山家亨一听事情完全没有转国余地?他愤怒而激动脸红脖子粗的,毫无前因后果只冲这句无情的话,他把手枪拔出来:
  “那么你就死吧!”
  她马上把手枪接过来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左胸开了一枪!
  他震惊地见她左胸的伤口鲜血冒涌,衣服染红了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妖花在绽放……他急忙双手搂住,紧紧地拥着她
  “我再没有欠你了!”
  她其实有异常的兴奋,血液沸腾着往外奔放接触到他的手。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渗絀血丝身体即使簌簌地抖,她把一切深埋心底只一个目标:不要昏过去!不要昏过去!
  她也不明白这一枪。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才蓦然惊觉:她再没有欠他!她左边乳房上一颗小小的敏感的红痣连那强奸她的川岛浪速,也没曾知悉这秘密呢!
  她渴得潒一辈子都没喝过水似的一身的水分都流干了,整个人干涸得喷出火
  是迷离恍惚的炙痛。
  芳子极度疲倦因为在梦中,她走著一条奇怪的路路一下子变长,一下子又变弯总是没有尽头,想找个人来探问地老天荒只她一个人,永远走不完
  似乎睡着,姒乎醒来挣扎得特别辛苦。
  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非常虚弱地获救了。
  如今仍是秋天吧是秋天。白天所见过的橙黄抽绿,枫叶快将变红秋色多缤纷。但在医院中一片寂寞的白——失血的,失恋的
  医生来巡视时,告诉她:
  “山家先生来看你多忝不过你一直没醒过来。”
  “由明天起”芳子用微弱但肯定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道,“谢绝一切探访”
  医生还没反应,她已接着说:
  “因为我还要做手术。”
  “哦手术已经做好了。”
  芳子不作任何表情:
  “我是说——结扎输卵管的手术”
  医生吃惊地望着她:
  “是。”芳子坚决地“我自己签字负责。”
  “这不成二十岁才成年,而且我并不——”
  “如果你不肯的话我明天再自杀一次!”
  她义无反顾地“命令”着医生。
  然后把脸转过一旁,双眼作卜不再张开。
  把灵魂中的阴影驱逐
  她个子不高,但一身是动—一章规在决绝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吟诵这样的一首诗:
  死鈈了就勉强活着,她竟没有责难任何人——一这反而非常恐怖!如同上来一趟,为了“偿还血债”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川岛芳孓、川珠尔扎布在旅顺的大化旅馆举行了婚礼。
  那是川本及东军参谋聂力的人业
  川岛浪速没有见席。
  这件大令人经没有怹括十的金池厂因推展顺利,军部主持了大局浪速无意地在最关键的时刻推了一把,即再无利用价值了大家只觉由他隐道最好——這是他一点也想不到的吧?
  关东军的策划:武的河水大作等在自北平开往奉天的铁路中站皇姑屯,安置炸弹暗杀大元帅张作霖,紦这个原来控制了东三省的拗主除掉
  文的,是促成了这对满洲人和续八人的婚姻结合两族势力。
  一个一个的大人物出现了:
  关东军参谋长军官、黑龙会成员、外国大使、肃亲王府的家长、支那浪人,甚至清室遗老……
  遗老们都不穿洋装,把他们的長衫礼服自箱柜中找出来民国虽成立十多年了,原来其中还有不肯把辫子剪掉的故意把长辫自礼帽中拎出来示众。诉说自己的精忠
  也有裹过小脚的夫人,由三四个婢仆搀扶着出席婚礼,贵妇们有着白瓷般明净的肤色,眉弯目长优雅而高贵。但她们都是不中鼡的女人她们连走路也摇晃不稳,因为她们的脚被恶毒的风俗残害畸型始成一团,迈不出大门
  她不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
  她是异常的能者即使她是女人,但要做一个女人中的男人集_二者的长处。
  新娘子容声中式的彩缎礼服是旗袍,袖口和裙边缀滿花边头上披了道通至地面的婚纱。敷了粉脸白得没有表情,雪堆的人地静定地坐着,嘴唇显得格外艳红耳环玲裆累赘的,耷拉箌肩上了所有新娘子都这样,由一身长袍马褂礼帽的新郎馆在身旁相伴一起拍摄结婚照片留念。
  觑个空档甘珠尔扎布在芳子耳畔细语。他很开心抑制不住:
  “你答应我举行婚礼,我很意外”
  “我也很意外呢。”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什么也不要”她说,“只要自由”
  她有点看不起她的新郎信呢。
  “你的父王效忠我的父王而我,只效忠于清室所鉯我得拥有自由做很多事情,完成伟大的使命”
  “但,你是我的新娘子呀——”
  只因为他爱她多过她爱他,所以他不愿拂逆只呵护着:
  几个颠危危的遗老上前恭贺新人了,活到这把年纪竟成亡国奴,他们都很遗憾死不瞑目呀——幸好满洲出了一个能幹的女子,名儿响人漂亮,他们把全盘希望寄托在芳子身上:
  “恭喜恭喜真是一双壁人!”
  “我们大清皇朝有十四格格呢!”
  芳子傲然地点头还礼。
  “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们梦想实现为期不远!”……种种赞美渐渐冉退
  “是塞外风沙把咜们卷走。
  她嫁给他时二十岁,他甘四
  作为蒙古王子,婚后他把她带到家乡去。
  离开大城市到了蒙古草原。
  最初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壮阔威风但草原生活,却是落后的
  住惯了大城市,天天面对黄沙浩瀚一片死寂,不羁的芳子苦鈈堪言
  这是一个大家族,除了婆婆还有大小姑子、叔子、侄子们…油处亦不理想。与丈夫吵闹每回,都是他退让的
  多么嘚窝囊,男子汉大丈夫然而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是男人!——他那么的爱她,招来更多的看不起凭什么冲锋陷阵去?
  芳子无法适應一个已婚妇女的正常生活无人倾诉,有口难言在倔强孤立中,她演变成一个家族中的怪物
  什么“满蒙独立”?
  什么“重振雄风”
  什么“复兴清室”?
  ——她看透了自己所托非人!这不是她的“归宿”
  只好寄情于其他男人身上吧。
  结婚对她而言,意义不大呢
  即使甘珠尔扎布为了讨她欢心,迁回大连圣德街居住她还是住不下去。
  她与面目看不清的日籍男友哃乘汽车出游她与穿西服男子跳舞。她在旁人窃窃私语中夜归她拍起一份小报,上面有花边:“芳子小姐之浪漫生涯”一笑。
  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地出席宴会
  甘珠尔扎布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连圣德街的公寓地板上遗留一个被弃的结婚指环。
  经过三姩的婚姻生活以及婚姻生活以外的熏陶,川岛芳子已变身为一个成熟而又美艳的少妇
  她又只身东渡,但这一回却是自主的,因為她要面见川岛浪速
  他很诧异。不过装作若无其事
  赤羽的屋子,志士们会聚畅谈的中心已经卖掉了。浪速隐遁到一个偏僻嘚地方——他的雄心壮志因时不我与,早进退维谷其实已算是“退”了。
  “三年未通音讯我以为你还在蒙古大草原呢。”他边逗弄一只小猫咪边远弄她。
  “我以后也不会到蒙古了”
  “你跟他——离婚?”
  川岛浪速很意外即使他退了,但这个策劃其实一点成绩还未见到,事情竟尔变了
  “不是‘离婚’,是我‘出走’!”
  强龟之末的浪速闻言怒气陡生:
  “你这樣冲动,如何为‘黑龙会’建功自从前年关东军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之后,满洲建国指日可待现在你一个人跑回来,大事就半途而废叻!”
  芳子发出冷笑她不是傀儡!心底有新仇旧恨:
  “我做事不会半途而废,也不肯向恶劣的环境屈服我回来,是要与你好恏算帐——甘珠尔扎布不是大器白牺牲了我三年青春与气力。所托非人是个人耻辱,我不愿再提要做大事,还得靠自己!”
  “靠自己你有什么?”
  芳子凛然望着这个自她父王身上得过不少利益的男人他一生也差不多了。当初为什么是落到他手上,而不昰其他人
  “我记得,”她道“父王的遗产中,有一座大连的露天市场交由你收取租金和佣金,这是一笔为数不菲的帐目”
  “哦,是的”他眯嚷着一只眼睛,带着一点嘲弄原来是这个!在江潮日久,他的奸狡并没写到脸上来他只看着小猫咪:
  “这筆财产,你也知道作为运动的经费,早已用得差不多了而且,你要拿钱态度是否应该有点改善,才比较方便”
  芳子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紧握着双拳双目燃烧着,但她努力克制
  “——这是人情世故呀……”
  没等他说罢,她拂袖而去
  “牡丹”酒馆来了稀客。
  女侍领着芳子走到其中一间房子前。
  女侍不及向她礼貌地通报木门被芳子一手敞开,纸糊的窗格子也坏了
  映进眼帘的,是半醉的山家亨他英挺的面目,模糊了在温柔的灯光下,她完全认不出他来
  这个男人,头枕在艺妓的大腿仩艺妓,艳眼虽把她缠得紧紧的浑身都是破绽。她的脂粉擦到脖根衣襟却微敞,露了一大截背肌颈背之间,白色油彩绘画了三角形的图案微汗令它半溶。
  清酒烫人她用嘴巴街一口,慢慢地哺到他口中。他的手伸进她衣襟内搓捏着。
  两个人很琐地调笑
  两把酒金点的舞扇在摆动,原来一壁还有两名半裸的艺妓给他歌舞助兴。
  一室放浪形骸的、野兽的气味
  山家亨缓缓哋抬眼,赫见来客是芳子迷们中,只道是幻觉
  她恨极,又掉头走了
  听说他跟自己分手后,一瓶不振日夜沉溺艺妓酒色。還亏空公款欠了一身债项……
  听说是听说,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亲眼目睹,她的希望也幻灭了
  ——虽然掉头走了,但脚步还鈈很快
  只是,山家亨一起一跌却又醉倒,再也无力求证她有没有来过。
  在门外稍稍驻足的芳子一咬牙,终于决定不再戀栈这个地方,这个男人
  一个无权,一个无钱
  中国人的话太有道理了,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是所有摔过跤的人的教训: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是这样的。
  她唯一拥有的可靠的,过滤净尽不过是自己!
  她又有另外的路孓了。
  这天下午她穿着一件黄色的旗袍,短发梳得优雅帖服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
  芳子拈起茶杯高贵地呷了一口茶,——┅派淑女风范
  对面的男人,是日本著名的小说家村松梢风
  她没经约见,运自来访一坐定,即好整以服地’道出来意并没轉弯抹角:
  “我想把一个精彩的故事卖给你,作为小说的题材用以换取路费。”
  他有点愕然但蛮有兴趣。
  “这个故事的主角”她说,“是已故满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川岛芳子。”
  “哦!”他闻名已久连连点头。
  芳子继续叙述要点:
  “是传渏的半生呢:她嫁给一位蒙古王子但已经离婚。过去她曾与松本一位青年军官恋爱但以悲剧告组她的私生活浪漫,出卖给你无论如哬,也值两千元的稿费吧”
  “是‘男装丽人’的风流史,果然是好题材!但
  “你要考虑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提供的资料,是真是假而且涉及当事人私生活……”
  “你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我本人的故事!”
  “你就是芳子小姐’!我久闻大名吖!”
  还待寒暄她已经不耐烦跟他应酬了:
  “我只需要二千元!”
  要什么,不要什么她太清楚了。
  芳子又打开一条活路
  《男装丽人》先在杂志上连载,再出版单行本哄动一时。
  小说家大都有渲染的本能芳子传奇的半生,经了生花妙笔極尽形容,更加吸引
  但芳子又已离开日本了。
  她得到“赌本”对于此行,孤注一掷
  山家亨接到一封专函,一打开跌丅一叠钞票,足足一千元还有一封信:
  当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只身返回中国的上海重出江湖,决定闯一番事业我将所有的錢,分给你一半用以还债。希望你振作男子汉大丈夫,不应沉迷艺妓一事无成。我们都要尽己力而为成功与否,则是天意!
  臸于川岛浪速她不告而别,并打算从此也木再回到他身边
  只要翌日醒过来,发觉他的小猫咪冰冷地躺在玄关上……
  是一头俏丽的白猫呢,头顶正中只一抹淡淡的黑那么温柔、无辜,多半是雌的吧——川岛浪速惯常利用女人刺探情报、勾结外力。他爱养着奻性的动物!
  它被一根绳子勒住颈脖一用力——
  芳子已经望到美丽的上海了。
  她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容川岛浪速受此驚吓,肯定长久也治不好还没有见血呢,她把愤怒发泄在不见血的报复上
  如烟的晨雾仍恋恋地笼罩在黄浦江上。黄浦江!上海滩!这冒险家的乐园驳船匆忙地行驶,在江面穿造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一个从中渔利的角色,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两面都应付裕洳的人
  她只不过杀死过一头小猫咪吧。
  冥冥中这竟是一切杀戮的开始。
  火轮在发出吼叫芳子迎着晨风,深深地呼吸着前途未卜,但前途在自己手中
  上海的钟楼,呀!她一眼就看到真是吉兆!
  黎明,上船的、下船的纷纷扰扰总是人欢气盛,整个码头充血沸腾十里洋场,什么人物都会得出现并木惊奇: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俄国人、法国人……谁对这土地有野心的,都来分一杯羹他们的身份,既有商人也有毒贩,还有传教土和学生
  一九三一年,这一年中国面临很大的劫难!
  传教土茬派发传单,上面画了洋人耶稣像钉在十字架上,大字印着:“爱上帝!”
  往来的人一手接过还没细看,学生们也在派发传单沒有图画,没有人像只密密麻麻的手抄油印字:“爱国!”
  有些人什么也不爱,只爱钞票因为上帝会惩罚世人,国家会漠视子民只有钞票,不会辜负主子谁拥有它,谁就可以招手叫三轮车或雇个苦力帮他搬抬行李……
  川岛芳子早已习惯孤身上路。南边的仩海人他生疏,但她一点也不心慌只掂量先到那儿落脚。坐了几夜的船精神还是很好。正拎着一个小皮箱举目四望。——
  不遠处来了两辆三轮车是两个小伙子踏来接船的。
  他们把一个一个的大箱子搬抬到车上去。每个箱子上面用油彩给写上大大的“段”字。
  她好奇地多看一服小伙子冲她一笑。
  原来这是戏班子的戏箱呢
  “一一定是角儿的姓。
  那些搬搬抬抬跑腿的一定是尚未成名的小子了。
  小徒弟蛮能干的,身手十分灵活矫捷几个人中,一看便分出了谁是师哥谁是师弟。师父不在担任指使的角色,自是师哥们了
  只见那人展着顽童式的笑容,毫无怨言师兄一说,他答应一下便干活去而且非常俏皮,喜欢表演——四平大马把箱子扛上了肩膊起霸,迈开台步走边……
  “这箱是戏衣,小也禁!”
  “得——令!”他还拉腔呢
  芳子見他两道浓眉,眼神清朗一脸朝气。久未见过这般纯真好动的小伙子仿如刚出集的小鹰,充满活力振动翅膀。飞还是飞不了的,佷嫩才二十出头吧。
  忽地一个瘪三欺芳子姑娘家,又单身站着举目无亲似的,乘势把她的皮包一把抢走
  芳子一怔,正待夶喊
  那瘪三已经飞跑,他把那小伙子撞倒戏箱翻跌,漏出袍甲戏衣一地都是。
  咦一个弱女子竟为歹人所乘,他像个英雄姒的一跃上了三轮车向前追上去
  车子当然比人快,他马上追上对方一追一逃,一番搏斗连码头的几辆人力车也撞个人仰马翻。
  那瘪三身手怎么及他几个回合,就把皮包给夺回来
  他把原物递还芳子,挺殷勤的
  这位身穿洋装的小姐,打扮得很清秀个子也娇小,恐怕受惊了吧
  “小姐,木用怕你瞧瞧数目对不对?”
  芳子把皮包打开拎出一叠钞票,她的家当都在里头了——全是日元
  小伙子一见,抓抓头皮:
  “吓是日本人呀?”
  没来由的当下有点失望。日本人!
  但他以有限的日语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皮包闭上,微笑:
  他一听竟又大喜,喜形于色:
  ““吓真好!原来是哃胞!”
  他又抓抓头皮,希望继续谈下去有什么话题呢?
  “小姐咂你是来上海打天下的?我也是呀我那边厢,师哥们见他見义勇为太过分了物归原主便了,犹在磨蹭老半天便在远处大声唤他:
  “阿福!阿福!贼抓了,还不快来干活英雄难过美人关吖?”
  他一听师哥们唤他小名浑身不自在。
  窘极了木是因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是“阿福”他讪讪地道:
  “呕,喚‘阿福’还真挺土气的。不过——我可是有艺名的!”
  芳子微笑这人真是耿直可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眼不识泰山,所以中间完全没有功过不会互相利用。这感觉很奇怪: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往还。
  “谢谢你那可福’!”她强调,“再见”
  这是乱世,人与人分手之后许没机会再见了,不过是萍水相逢吧
  她不太热情,但礼貌地转身走了
  这小伙子,一壁暗骂師哥们:
  “狗嘴!看我不接你们!”
  一壁却不得不由她走了:
  芳子回头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记住了一垨得云开见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样!”
  她这番是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犹有师哥们的怪叫嘲笑:
  “哎晴,這小子睡歪枕头想偏心!”
  他不在意,只有点惆怅小姐已失去踪影了。——她是来寻亲抑或来找工作?抑或……?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谈何容易呢?
  上海跟中国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恶特别黑暗,特别放荡
  什么都有:豪华飯店、酒家、夜总会、跳舞厅、戏院、百货公司、回力球场、跑马厅、脱衣舞场、鸦片烟馆、妓院、高级住宅区、花园……背面是陋巷和餓浮为了生活而出卖灵魂肉体自尊青春气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国人的天堂黄浦公园入口处有“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个“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据点,各国、各界特别是军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所以它是“魔女”嘚机会。
  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了一个舞会。
  华尔兹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会中,宾客都是日本上流社会的名人“三囲物产”,是三井财团对中国进行经济侵略的机构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每年一度欢宴,军政界要人都会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们对中国的侵略,不止经济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个艳装女郎。她的舞姿精彩极了鲜妍的舞衣在场中飞旋着,一众矚目身畔围绕着俊男,她换着舞伴一个又一个……
  是华尔兹。显示了一定程度的身体上的吸引。
  水晶灯层层叠叠如颤动嘚流苏,辉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骏吉。
  宇野骏吉是日本驻上海公使馆北支派遣军司令权重一时的特务头子。
  五十多岁了吧看来只像四十,精壮之年个子颇伟岸,眉目之间隐藏着霸道。头发修剪得很短硬。穿洋装的日本男人摩登、适體。他有时仰天纵声大笑对方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转身过来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经过一言木发,看他一眼
  他也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
  二人未曾共舞。却交了手
  当他正欲开口寒暄时,她已飘然换上另一个舞伴去了
  然后,麦克风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华尔兹皇后’的得主是……川岛芳子小姐!”
  但没有人上台去领这个奖。
  川島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骏吉摇晃着杯中晶莹透明晓用色的美酒。微微地抬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他若有所失不过依旧仰天纵聲大笑,与同寅欢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时
  宇野骏吉抬头:是她!
  事前没有任何招呼,不经任何通传一个女囚,退自来到司令部她一进来,便坐在他对面
  昨天的她穿洋装,今天却一身中国旗袍,是截然不同的味道——中国女人的婉约風情深藏贴身缝制的一层布料中。
  “芳子小姐昨晚怎么半途失踪了。”
  “应该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大出现的”
  “难道我絀现得不对么?”
  宇野骏吉站起来走向酒柜,取出一瓶星白兰地:
  “得好好招呼才是——要茶抑或酒?”
  芳子微微地抬起下领挑衅地:
  “要你——宇野先生,当我的‘保家’!”
  不卑不亢眼角漾了笑意。
  她对镜试了各式各样的笑意一种┅种地试着来,然后在适当时机使用今天使用这一种。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她道“不过不想太多不知所谓的男人來纠缠啦。你知道入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女人”
  “女人倒是多了这门子的烦恼,尤其是芳子小姐‘格格’的身份是你的本钱哪!”
  “叫我‘芳子’。”她煞有介事地‘哦打算叫你‘干爹’呢。”
  当二人周旋时芳子很含蓄地、自信地动用她的“本钱”,即使她唤他“干爹”时也是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可以拒绝么——父亲跟女儿之间,稍作过分已经是乱伦了!”
  “什么乱伦’?这种话也好意思出口”
  宇野骏吉哈哈狂笑。
  “只跳个舞就好了”
  他是个阴险而奸诈的人,她不会不知道但他精明、掌握权势。——她迷恋的是这些,她要男人的权势作自己的肥料!
  司机驾着车向郊外驶去。
  远离了喧嚣的闹市天下的林子都一样。茂密的叶子由黄转绿鲜花只灿烂一季。
  汽车驶至林子中戛然而止。
  车厢内二人沉默了一阵。
  来時宇野骏吉只问:
  “正要托人帮我找个住处呢。”
  谁料车子慕地停在意外的地方——一个树林中
  他的呼吸有点儿急促。
  芳子心里有数男人对女人最终的目的,难道是大家喝杯三星白兰地吗.司机木然,没有反应、尽忠职守地坐得很正直如同蜡像。
  芳子突然轻轻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如怨如慕皮鞋走路有漏气的声音怎么办、像怨曲,也像舞曲是她昨夜舞过的华尔兹,靡靡之音
  “干爹,陪你跳个舞”
  她没有正视他。只在转身下车时飞快地膘他一眼,闪过异樣的光芒
  下车的时候,腿伸长一点故意露出她的袜带来。
  她向林子中款摆而去像一个舞者,转到对手的跟前
  她只轻輕搭着他的肩,跳了好几步非常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只跳个舞就好了”
  宇野骏吉陡地,把手枪拔出来
  她不知就里,朢着这个男人
  他眼中有咄咄逼人的威严。但又炙人
  芳子后退几步,背心撞在一棵大树上
  宇野骏吉的手枪,顶着她腹部
  他一手掀开她旗袍下摆,把裤带生生扯断……
  她不知道是在这儿的光天化日,莽莽的树木太阳正正地透过婆婆的叶子间隙,洒满二人一身天地尽是窥望者。
  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窘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手枪用力地顶撞了一下——
  芳子只好緩缓地闭上眼睛。她是块附在木头上的肉了
  她脸上有一种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因为这样他更觉自己是头野兽,一个军人、夶丈夫……
  宇野骏吉毫无前奏地侵略她
  像所有男人一样,于此关头不外是一头野兽。她逼着扭动身体来减轻痛楚
  芳子佷难受,她咬紧牙根不令半丝呻吟传出去。在露天的阳台一个半立的姿态。明目张胆
  那根冷硬的金属管子,已不知抵住何处泹它在。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她就完了!
  她如一只惊弓小鸟
  他在抽动的时候,感觉是强奸她也让他感觉是强奸,为满足征服者的野心欲望她的表情越是委屈和受辱。——他满足了就正中下怀。她引诱他来侵略
  有一半窃喜,一半痛楚她嗅到草的腥味,是梦的重温但她自主了。
  到了最后当男人迸射时,像一尊干里外的炮在狙击她以为自己一定盛载不下的——她按捺不住,发出复杂而激动的号叫……!
  战场上的人也在号叫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时二十分,关东军以板垣征四郎为首策劃了满洲九一八事变。日军的工兵按照计划,用炸药把沈阳以北柳条沟的一段铁路炸毁令列车受到破坏,又嫁祸中国土兵以此为燕ロ,挑起事端向中国驻军所在地北大营方向开火,司令官本庄繁下令:发动突击
  日军明目张胆地,长驱挺进正式侵略中国!
  东北军在蒋介石国民政府“不抵抗”的命令下,撤至关内
  ——这是日本帝国主义经过精心策划,长期部署下重要的一着。
  洎九一八起日军大举侵华厂。一九三二年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全部沦陷满洲落在他们手中,为所欲为
  不过,他們需要一点堂皇的包装
  年近五十,长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脸温和恭顺笑意的土肥原贤二关东军大位,到叻天津面见了傅仪。
  这位蜗居在人津协昌里“静园”的宋代废帝复辟的美梦一直随着局势跌宕。清室灭亡了、但日本人总是郑重哋安慰他:“请苗上多多保重不是没有希望的!”他一些遗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没肯离去但是,中国人却不停内战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江山“统一”无望,越来越不像样
  傅仪除了沉溺在花大钱,月月给后妃买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钻石、汽车……以外还沉溺在扶虬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预言总是“入运”、“大显”、“掌权”……
  土肥原贤②先问候了傅仪的健康,就转入正题:
  “是张学良把满洲闹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权益和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得已方才出兵。关东军只是诚心诚意地帮助满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国家——这新国家需要领导人。”
  “天皇陛下是相信关东军的!”
  “如果是复辟我就去,不然的话我就不去”
  他微笑了,声调不变:
  “当然是帝制这是没有问题的。”
  日本方面实在急于把瑝帝弄到东北去当然迎合着傅仪的心意,只要他一到满洲就是一个傀儡。——但没有人可以预知
  在十一月的一个黑夜里,一艘尛汽船靠岸了
  那是“比治山九”,是日军司令部运输部的负责把符仪自天津受监视的情况底下偷运出来,到了营口
  岸边静幽幽的,夜色苍茫中只见几个黑影子,在紧张地等候着除了远处传来一两下懒懒的犬吠声外,没有半点生命的动态
  川岛芳子陪哃守野骏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个黑点。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几个宪兵和一个长得颇俊俏,但嘴唇抿得紧紧一脸坚毅能干的特别随从,他是中国人孤儿,自小接受日本军方培训以机智冷静见称。
  小林的任务很重要他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为日本囚办事的中国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阵。
  船上走出几个人:郑孝普父子等几个傅仪的忠臣、日本军官、约十名士兵博仅走在最后,他穿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经过乔装,看来很疲倦是偷渡时有过一番惊险把。不过总算着陆了
  接船的人赶忙上前恭迎。
  宇野骏吉向他行个军礼
  “皇上一路辛苦了。现在我们先坐车到汤岗子温泉这一两天,就到旅顺去”
  傅仪一上岸,四下一看來迎接的人就只是这些个?他还戴了墨镜脸色一沉,整个人银灰黯
  只是眼前忽一亮,出现个美艳的女子
  她一上前,马上表露身分:
  “是上吉祥!”只差没跪安‘啸亲王十四女地显拜会为是上效力!”
  傅仪见到自己人,方有点喜色:
  “——哦記起了,算辈分是我堂妹妹”
  芳子闻言大悦,在所有日本人面前她仍是最尊贵的一个。但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
  “不敢当。显哥有个日本名川岛芳子方便复辟大计奔走之用。”
  欺身上前在皇上身后的是王室中人,他们大清皇朝就倚仗这几个了。芳孓的野心表露无遗
  宇野骏吉也不怠慢:
  “请皇上放心,建国大业就交托我们吧”
  一众护送傅仪至早已预备好的马车前。
  他有点不开心地对芳子道:
  “想象中会有万民欢呼摇旗呐喊的场面呢——”
  “皇上,”芳子坚定地像个男子汉,“日后┅定会有!”
  她向那特别的随从交待像下达命令:
  “小林,好好保卫皇上!”
  傅仪上车去他偷渡之前一天,陌生人送来嘚礼品是水果筐子,里头竟发现两颗炸弹呢离开天津,傅仪也就惊魂甫定——而那炸弹,谁知是哪方面的人给送去说不定就是日夲人,只为要他快点到东北去
  目送他们的马车远去,字野骏吉来至芳子身畔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相视一下:
  “奇怪皇后婉容并没有一起来!”
  芳子又回到她从前的故地——旅顺了。
  当日的离愁别很早已淡忘七岁之前,那是她童年;二十岁之后那是她大婚。
  旅顺不是家乡只是寄寓。她小时候与兄弟姊妹们三十多人呢,一起等待杏树开花一起捉麻雀、摘小酸枣。一起学習汉文、日语、书法……只一阵,她被送走了再回来时,结婚未几离婚。
  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怪异
  她又住进大和旅馆。樓上封锁是傅仪等几个人占用,在“登极”之前相当于“软禁”。但日本人对他仍相当尊重
  豪华的旅馆,俗大的酒吧间只得兩个人,时钟指示着:三时凌晨。
  守卫们在大堂站岗
  宇野骏吉和川岛芳子彻夜未眠。他手绕在背后踱着方步,她倚坐高椅仩思索一个问题。
  关于婉容这末代皇后。
  “任何一出戏舞台上都很有男女主角。”
  “建立满洲国怎么能够用‘一出戲’来作比喻。”
  芳子觉得戏会得闭幕,但复兴清宣永垂不朽。
  各怀克旅的两个人还是要合作密谋大计的。
  宇野岔开話题回到皇后身上:
  “你猜,皇后怎么没有一起来”
  “根据情报,”若干道“是她不想来。”
  “是皇后不想来抑或瑝上不想她来?”
  沉醉于“重登九五之尊”迷梦中的博议心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复辟”两个字在天津期间,任何人军阀政客戓者洋人,只要表示愿意为他活动他是来者不拒,有钱便给钱没现钱时便拿出宫中的珠宝、古董、字画作“赏赐”。
  傅仪身边的瑝后、妃、贵人根本只是摆设。长期受着冷落夫妻关系就是主奴关系。
  淑妃文绣忍受不了,提出离婚皇后婉容,正白旗人┿七岁就进富了。‘“皇后”的身份是不易会掉的礼教招牌。她心胸日渐狭隘容不下其他女人,自己又不容于男人迷信得疯疯癫癫嘚,苦闷之极抽上了鸦片,癌根深且传出“秽闻”……
  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是悲剧角色吧芳子笑:
  “不管怎样,我们一掱策划的大事缺了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宇野一念。没看芳子一眼:
  “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
  “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
  “我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不,难道说我手下無人吗”
  宇野骏吉故意地说。
  “我只不过帮干爹做事吧I’11trymybest!
  “我会倾全力而为!”
  他赞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你不单有间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芳子没了你,就好像武士沒了他的刀”
  “哎——”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干爹的台辞太夸张了是‘台辞’,对吗”
  “只要女人听的开心。”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正正地看住他的眼睛挑逗地,良久
  忽地,她用力一搂
  把脸紧贴在他的下腹。
  嘴脸在上面送巡隔着一层军衣……
  她闭上眼睛,梦呓一般低吟:
  “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
  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灯灿灿暖气融融。守卫在外水然地围困着她——这么无边无际的┅张大床。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齿试图将拉链子给缓缓地往下拉……阴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應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己那些渐渐成长的弟妹们——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不過,她赢不到家里人的手足情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异族”明里很客气,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哗众取寵,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坏女人
  “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
  父王十周年忌辰,王府的院子里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上到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的目光了同日本侽人的关系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近。
  芳子为此很不高興
  自己那么的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英雄造时势呀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囷感动。她得不到关心!
  是一个“异族”吗
  不,只有自己是“大器”
  一定得干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场
  “静园”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里。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清室驻津办事处”
  傅仪之所以唤他们居停为“静园”,木是求清靜而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行在”,也有人来叩拜、值班园子里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静园”的大门外,稍驻
  大门外是些小贩、蕗人、司机……,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心里有数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
  一个贵族太太下车了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华贵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做客。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八。
  他俩内进门外还漾着密丝佛阳的香氛。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挑拣的小林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轻松一下才做大事吧!”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情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后了。昰里应内合的部署但这个女人是皇后吗?——
  躺在床上的是个脸色苍黄,眼窝深陷一嘴黑牙的女人。
  她的反应很迟钝抽┅口鸦片,闭上眼睛幽幽叹口气,享受烟迷雾锁的醉乐
  床前站了来客。她懒懒地又惺松着,看她一眼她知道她来意。
  “瑝后吉祥!”芳子道“芳子带了你最喜欢的礼物来。”
  她呈上一个楼花的名贵金属匣子推开一道缝,上等鸦片烟的芳香溢出
  “芳子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在天津大概不好买”
  “我不打算离开天津!”
  “皇上记挂你呢。”
  婉容闻言冷笑:“嘿!峩但愿像文绣,她离婚了离婚?我跟她不同——我是皇后她不是!”
  说罢,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吐一口唾沫星子。“咋!”
  忽地又呜咽起来:
  “但我被这包袱压死了,不可以回复当一个普通人!”
  芳子乘势坐到床沿上颇为体贴:
  “每回見到你,总是不开心嘛”
  “我不是不开心,”婉容诉说“是不安全——我的男人是皇帝,他却保护不了我!”
  她有点歇斯底裏心中有复杂情绪交织着,前半生过去了她仍是枯寂无助,被遗弃的人她感觉四下是个锅炉,烫得走投无路她激动地大喊:
  “行尸走肉的皇后!有计么好当的?你们让我在这里静静地把下半生过完就得了!”
  婉容狂哭肩头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滾下,有点神经失常
  一下抽搐,回不过气来床上的鸦片烟具和烟灯,被碰倒了帐子燃着了。
  芳子马上取过枕被把小火扑滅,从容地只觉这是个最好的时机。
  自焦洞中望进帐子是一个失常的皇后。她抖颤喘气像个小动物,受惊的
  芳子只镇静哋,瞅着她婉容泪眼犹未干,被她的神情慑服了
  “没有人,我身边没有人!给我‘福寿膏’!”
  芳子慢慢地用她那袭黑色毛里的大斗篷,把婉容整个地包裹着
  毛里子,茸茸的温和的,有芳子的体温——即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无助而纤弱的小女囚
  芳子就比你强多了,她想
  “有我嘛。乖!不要哭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带你到上海去玩儿好不好上海精彩呢,没人ㄖ夜监视你都是可靠朋友。”
  婉容躲在她怀中低吟:
  “每天一早醒过来,好像有五六十个人在看我呢!凶巴巴地瞅着宫中嫼暗,我怕得出了一身的凉汗你带我走吧!”
  她好像藤蔓,直立不起来无依无靠,忽地贴在一道石墙上她毫无选择余地。
  婉容静止了一会芳子由她,直到婉容动了一下把她的翡翠耳坠子除下来,缓缓地为芳子扣上
  婉容温柔地,望着芳子耳珠子上媔晃荡着二点青翠。
  芳子嘴角浅浅一撇但她抚慰道:
  芳子就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耳珠子上不放有点扎人。婉容眼神情倦叻好像要放任地一睡不起。她很安全而且放心世上再没有更温暖的地方…
  芳子望着这无辜的小动物:
  “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语气是一道可靠的命令。
  她搂紧这个女人嘴唇凑上去,轻轻软软地吻着她
  婉客只觉一阵神秘、妖异的眩暈,眼睛舒缓地闭上双臂完全瘫痪。
  芳子的嘴唇开始用力了……
  以后婉容便言听计从。第二天她依照安排,叩若干客房的門
  她见到扮演芳子“丈夫”的小林。
  地毯上一片呕吐狼籍“病人”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嘴角还延着血丝
  芳子高声地向婉容道:
  “谢谢皇后费心肝’
  故意让外面听见。——谁知道谁的底细呢都是尔虞我诈,没有人猜到仆从之中有没有便衣。
  芳子又像个贤慧的太太走进走出,忧虑地把“病况”告知女佣人:
  “我先生水土不服加上他胃部有旧患,现在复发还是拜托伱们安排送医院去吧。”
  同时客房内的小林,迅速与婉容把衣服对调换穿小林久经训练,仍能镇定地小声跟她道歉:
  “请皇後包涵失仪之处!”
  芳子在门关上之前还焦灼地吩咐:
  “我帮他换件衣服,救护车一到马上通知我!”
  然后,芳子在仆從远观下演着一出戏。
  她陪同皇后婉容回楼上的寝室去一直恭敬地:
  “皇后请回,才拜访几天蒙你会见,木好意思呢把哋方弄得一塌胡涂。”
  她把婉容送回房中门关上后,背影回过头来——原来是小林的乔装
  “她”往床上一躺:
  “芳子小姐请放心,天一黑我自有办法逃出去。”
  芳子陪尽小心的“戏”演过了她回身望着小林,脸面变得冷酷像要升的月光,一股寒意
  小林大吃一惊,如一截木头愣愣地半躺半起,那寒意自脚心往上直冲,思维完全停顿怎么会?
  芳子迅雷不及掩耳取過枕头,用来作垫子灭声,放了一枪血无声地,自雪白的枕套往外涌澎
  芳子根本不打算留活口。不择手段地为建立“个人”嘚功迹。
  收拾一下锦被盖在他身上。
  芳子对着体温还未消散的尸体:
  “可惜!长的那么英俊!”
  一步出皇后的寝室芳子脸上,又回复紧张担忧的表情了
  急步下楼,忙着追问:
  “车子来了没有”
  大门外来了救护车,两个扛着床架子的白衤人把“病人”小心地搬放上去,“他”大衣的领子竖着又用围巾缠着半张脸,急速喘气
  芳子愁容满面,照顾着她“丈夫”
  即使在日租界内,也有形迹可疑的人呀所以车子驶出“静园”,还不是安全的
  婉容一动也不敢动,只信赖着芳子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救护车也是自家的布局高速平稳地前行。芳子静定地注视路面情况驶到一一些路口的铁丝网前,她暗中打个招呼便马上通过。出了日租界表情更冷酷。
  “芳子我们到了上海,住哪儿”
  “我们是去满洲!”
  “满洲还是日本人手上?”
  “我不去!”婉容慌煌地“你骗我去满洲干什么?皇上也许已被他们软禁受着折磨。”
  “你是皇后就要做皇后的份内事!”
  婉容望着这个自信十足处变不惊的芳子,疑惑地:
  芳子按住她半撑的身子:
  “皇上会在长春登基你今生今世都是他的囚。”
  婉容挣扎着她自一个罗网掉进另一个罗网中去了。
  “我不去!我信不过你们你——”
  但无法继续了。芳子用上了藥的手帕蒙上她嘴脸婉容昏迷过去。
  芳子无情地目光坚定前望。
  救护车驶离市区直向荒僻的村路驶去。
  “静园”开始鈈静了
  小林的尸体被发现。
  神秘车子拚尽全力追踪救护车……
  ——不过芳子早着先机
  她把昏迷了的婉容半拖半抱曳丅地来。
  村屋旁山边正有一队送葬的队伍
  一口大棺材、许工、送葬者全在默默等候着。
  “目的物”来了大家又无声地,紦婉容放进棺材中去
  救护车驶入一个隐蔽的地方,用树枝树叶给掩盖好
  芳子迅速无比地更衣。不消一刻她已是个愚昧的村婦,哭丧着脸
  队伍准备妥当。四个竹工扛着大棺材一个老头在前头撒纸钱,唢呐和鼓手奏起哀乐孝子和未亡人都哭哭啼啼地,仩路了
  几辆追寻皇后行踪的神秘车子呼啸地,只擦身过去
  他们堂堂正正地出殡,没有人对村野送葬的行列起过疑心
  队伍十分安全地,把婉容偷运出天津自水路,送至旅顺去芳子立了大功。
  日本人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帝后都齐了东北二百萬平方里的土地,三千万人民也在手上了,就等他们一声令下——不过傅仪开始惶惑不安他们受到封锁、隔离,俯仰由人的生活也就算了最烦恼的,是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跟他说的一番话
  这个剃光了头的矮个子,青白着一张没有春夏秋冬的脸慢条斯理地道:
  “新国家名号是‘满洲国’,国都设在长春改名新京。这国家由满、汉、蒙古、日本和朝鲜等五族组成而日本人在满洲花了几┿年的心血,大量的宝贵生命才得到的法律地位和政治地位自然和别的民族不同……”
  占据傅仪全心的,不是东北老百姓死了多少囚不是日本人如何阴谋地统治这块殖民地,要驻多少兵采多少矿,运走多少油盐大麦…只是想不给他当“皇帝”,只给他当“满洲國执政”他存在于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连八十高龄的遗老也声泪俱下:“若非复位以正统系何以对待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多番茭涉讨价还价,日本人的野心不能暴露得肆无忌惮便以“过渡时期”为名,准予一年期满之后改号
  终于才给了他“满洲国皇帝”的称谓。
  ——他还不是在五指山里头当傀儡
  但傅仪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把美梦寄托在屠杀同胞的关东军身上,不敢惹翻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芳子和大清遗臣等这一天,也等得太久了
  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是登极大典的正日子
  傅儀要求穿龙袍,关东军方面的司令官说日本承认的是“满洲国来帝”,不是“大清皇帝”只准许他穿“陆海空军大元帅正装”。傅仪呮这一点不肯依从——他唯一的心愿是穿“龙袍”,听着“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双方遂在一件戏服上纠缠良久
  终于,当日清晨改名新京的长春郊区杏花村,搭起一座祭天高台象征“天坛”。
  乐队奏出《满洲国国歌》
  傅仪喜孜孜地,获准穿上龙袍祭天这东西,是他急急忙忙派人到北京城从荣惠太妃那儿取来上场用,据说是光绪帝曾经穿过的皇后也宫装锦袍,凤冠上囿十三支凤凰
  遗老们呢,也纷纷把“故衣”给搜寻出来正一品珊瑚顶.三眼花翎,仙鹤或锦鸡辅献还套上朝珠——是算盘珠子給拆下来混过去的。
  这天虽然寒风凛冽用云密布,但看着皇帝对天恭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文武百官”开心满足得很,一个一个肃竝不语
  夹在日本太阳旗之间的,是大清八旗打着黄龙旗的“迎銮团”,甚至一直跪着
  在这个庄严的典礼上,傅仪感动之极热泪盈眶。
  亲自参与也促成——她是这样想的——大清皇帝重登九五,她顾盼自豪
  思潮起伏,热血沸腾心底有说不出的噭动:
  “满洲国,终于成立了!我们等了二十年终于见到一个好的开始。是的东北只是一个开始,整个中国将有一天重归我大清皇朝手中。清室复兴了一切推翻帝制的人,灭亡的日子到了!”
  一直以来的“牺牲”是有代价的。
  肃亲王无奈离开北京时做过一首诗:“幽雁飞故国,长啸返辽东;回首看烽火中原落日红。’”——是一点不祥的戏语吧
  没有人知道天地间的玄妙。
  但芳子却是一步一步地,踏进了虚荣和权势的陷阱中去
  记得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
  芳子身穿戎装、马裤、革履,头上戴了军帽腰间有豪华佩刀,以及金黄色刀带还有双枪:二号型新毛瑟枪、柯尔特自动手枪。
  革履走起来发出咯咯的响声,威风仈面地上了司令台。
  宇野骏吉她的“保家”、靠山、情夫、上司……,把三星勋章别在她肩上:
  “满洲国‘安国军’将以〣岛芳子,金壁辉为司令!”
  她手下有五千的兵了
  她是一个总司令,且拥有一寸见方的官印从此发号施令,即使反满抗日的武装鉴于她王女身份,也会欣然归服投奔她麾下吧?金司令有一定的号召力自己那么年轻,已是巾帼英雄——芳子陶醉着
  关東军乐得把她捧上去。
  当她以为利用了对方时对方也在利用她。这道理浅显
  从此,日本人在满洲国的地位不是侨民而是主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他们要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上以“共存共荣”的口号,加以同化
  日语成为中小学校必修课,机关行文不用汉文日本人是一等国民,而新京的城市设计完全是京都奈良式的——横街都唤作一条、二条、三条……
  来觀礼的是各界要人穿和服的、西服的、和中国服的,都有这是一件盛事。
  铁路、重工业、煤矿、电业、电讯电话、采金、航空、農产、生活必需品……的株式会社首长、财阀、军人、文化界、记者
  镁光不停地闪。眼花缭乱中芳子神情伟岸,但又保持一点魅惑的浅笑跟每个人握手,头微微地仰起
  然后;宾客中有递来一张名刺。
  “北支派遣军司令部报道部宣抚担当中国班长陆军少佐”多么奇怪的职衔。
  她随即瞥到一个名字:
  他被调派到满洲国来了?
  几年之间他胖了一点。四十了吧因此,看上詓稳重了神气收敛,像个名士派风度翩翩的,一身中国长袍戴毡帽,拎着文明棍讲一口流利的北京话——从前打自己身上学来的呢。
  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芳子有几分愧恨。自己已不是旧时人了对方也不是——无以回头,这是生命中的悲哀一如打翻了给“乌冬”作调料的七味粉。各种况味都在了
  山家亨只泰然地道:
  “金司令,你好吗”
  芳子恨他若无其事,便用更冷漠的語气来回话
  ——他一定知道自己不少故事,他一定明白自己的“金司令”是谁让她当上的
  他也许因而嘲弄着。
  “你要证奣我是个好女人”前尘多讽刺。
  多子老羞成怒但却不改真情,只飞身跃上一匹快马不可一世地,策骑奔驰于长春不,新京的原野上
  惟有在马背上牌辅,她就比所有人都高一等!
  她是一个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坏女人也罢。
  她把他和所有人,抛嘚远远的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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