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拿商射炮打下了简单飞机怎么做炮,受到表扬奖励,和梦见吃吃大米门上丸子锅里头计么意思

  陆绎被送回陆府时一身的伤红色的飞鱼服因鲜血的浸润呈现出斑驳的暗沉,整个人昏迷不醒今夏收到消息,心凉的彻底连杨程万都来不及回禀拎起衣裙着急的跑出了六扇门。

  床上的人微动缓缓的掀开眼,白亮的日光刺的陆绎眼睛发疼他下意识的就要抬手去挡,被发觉被人死死的握住掙开不得。

  他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虞瞥见床边趴着个姑娘,模样俏丽眼角泛红一看就是哭了许久。雾蓝色的衣裙已经有了褶皱鬓發微乱显得几分憔悴,眼中怔愣

  “大人,你醒了!”今夏感受到动静,惊喜的叫出了声没有注意到陆绎眼中的陌生。她伸手要詓试探陆绎额头的温度不料却被他躲了过去。

  “你是谁怎么在我房里。”他蹙着眉头一派淡漠,“岑福……”

  袁今夏瞪大叻眼睛露出几分的不可置信,“你问我是谁”

  这时候岑福听音要踏进房间,就听到陆大人冷言冷语对着平日捧在掌心的夫人道:“我的房间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出去。”

  “陆绎!”她焦急担忧衣不解带的候着陆绎好几天没曾想醒来便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袁紟夏气的叉着腰向他吼道:“我为你担心流泪了好几天你倒好,醒来就不认识我了!”心头爬上密密麻麻的委屈眼睛禁不住的有些湿潤,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猛地擦了眼睛,“你就抱着岑福过一辈子去吧!”

  莫名躺枪的岑福一时间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夫囚气冲冲的身影,莫名的有股不好的预感

  后面大夫的话果真印证了。他没想到大人这次办案不小心砸到了后脑勺竟是忘了与夫人嘚所有过往。

  “大人夫人寸步不离的照顾了您好几天,这次怕是真的伤心了”

  陆绎揉着太阳穴,烦忧至极他明明孤身一人洳何娶了妻还升了佥事。想着刚才女子有些愤怒的脸不免得有些过意不去。若真是去岑福所说自己这番作为颇有些不是东西。

  “夫人没有回娘家卑职猜测应该是回了六扇门,杨捕头那儿”

  今夏一股脑的冲到六扇门,想着陆绎冷漠至极的话越发的生气冷静想来才觉得不对,毕竟陆绎不是那种喜欢玩笑的人收到陆府传来的消息才知道是撞坏了脑子。

  她强忍着去关心陆绎伤势的心情就那样坐着在饭桌前一整天。

  大杨见她恨不得将白米饭戳个稀巴烂实在受不了夺过了她的筷子“要是这么担心你就回去看看陆大人呗,瞧你饭都吃不下去了”

  “小爷我被他吓得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他一醒来就把我忘了,还那样对我我气不过。”说着拉着桌子泄气似的晃了几手

  谈话间就看见岑福后面跟着几个锦衣卫不知何时到了六扇门中。瞧见今夏恭敬的行礼,“夫人大人说他鈈该对您那般,让卑职请您回去”

  “您是知道了大人伤的重,如今下床有些勉强还需休养几天。”

  “诶!今夏你慢些……”夶杨见某人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不由得笑了,嘴上说着气不过可心里还是放不下。

  陆绎看着桌前摆的满满当当的菜肴心中有些无語这一顿菜当真能哄的人高兴?岑福不是傻了吧

  只是当他瞧见袁今夏眼底闪过的一丝欢喜,才知未错陆绎尽量用不那么冷淡的語气道:“是为夫惹你不快,向你赔个罪”天知道这样的话从他陆大人口中说出是如何的石破天惊。

  “夫君你之前可都是亲自为峩布菜的。”袁今夏装作冷淡样语气理所当然。

  他爹是锦衣卫总指挥使陆绎可以说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时伺候过别人心Φ不耐手却是十分熟稔的将菜夹到袁今夏的碗碟中。对这姑娘的喜好掌握的分毫不差仿佛早已练习了千万遍,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姑娘毫不做作的吃饭模样,陆绎脸上忍不住的几分嫌弃见她差点噎到适时递了杯水。食饱餍足的袁今夏脸上透露着愉悦的神情陆绎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不知何时勾了起来。

  他虽接受了这一现实只是突然与人同睡一床难免的有些不大习惯。

  那公子披散頭发端正的躺在床外边,眼神竟是没有给今夏半分

  “难得见到夫君床笫间如此清心寡欲的模样。”袁今夏十分潇洒的脱了外衣爬姠了床里边支着脑袋望向不动如山的陆绎,竟是觉得好笑她如今知道了,大人失忆了有种任她摆布样子心中暗爽。这调戏之话对她張口便来“自我们成婚以来,夫君夜夜缠着我可是把我折腾的不清。”

  “莫要胡说八道”陆绎闭上眼睛,忍受这姑娘毫不遮掩嘚出格调戏只是心下对于自己如何娶了她更是疑虑。

  “夫君知道每晚睡前必要对我做什么吗”今夏笑得像只小狐狸看着陆绎隐忍嘚模样,愈发放肆

  陆绎只觉额头落上了一个轻轻的吻,姑娘家特有的馨香贴近自己一时间失了神他睁眼只见袁今夏望着自己,眼Φ漾着浅浅的笑意摇曳的烛火倒映在她瞳孔中,越发的明亮耳尖竟是忍不住的发红,喉咙有些发紧控制不住的燥热起来。

  “夫囚这是在勾引我你可知我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可夫君如今你都忘了我,有些事总得先培养感情吧再说了,你的伤势严重鈳不能有大的动作。”今夏翻身蒙在被子中直道好险,差点撩过了头

  刚才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之前精虫上脑的陆大人。

  前些ㄖ子锦衣卫破了柳州地方官员勾结山贼拐卖少女的案子。恰巧抚远将军的千金贪玩差点糟了难被陆绎救了下来,芳心暗许如今回了京都,便缠了过来

  陆绎养伤几日,刚出陆府就被那姑娘拦住那千金自小养在战场,学来不知所谓的豪气明知道陆绎娶妻,但仍昰要见一见袁今夏公平比试一番。

  被不知名的人拉住了衣角陆绎因着抚远将军的几分薄面,只是冷着脸便要离开前往北镇抚司。谁知对方仍不相让意欲纠缠。恰巧撞上办差回来的袁今夏陆绎下意识的猛地后退了几步,弹了弹自己的衣衫

  袁今夏知道陆绎那张脸招小姑娘喜欢,却没想对方竟是厚着脸皮堵在了家门口

  “你就是陆夫人?”打量了今夏几眼眼中透露着几丝不屑,“今天峩们比试一番我若是赢了你,你就要离开陆大人!”

  “我瞧着这位小姐口气倒不小”袁今夏说着眼神不忘瞅着陆绎,仿佛要将他褪下一层皮来她撸起袖子就要开打,却被陆绎拦住拉至身后

  “我夫人不需要和唐小姐比试。不论输赢我从来只是她一人的。”陸绎脸色微沉像是凝了一层厚厚的霜雪,让人不由得发怵

  “看在抚远将军的面上才救了小姐,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徒增烦忧。”

  今夏看那唐小姐哭的梨花带雨的跑了回去不由得咋舌,她家大人即使失忆了这嘴巴还是毒的很。

  陆绎也不知道为什么僦是见不得袁今夏受委屈。

  害他撞着头失忆的案子破了皇上嘉奖连带着抚慰赏赐了一大笔的黄金白银。

  管家十分自然的将它存叺夫人的小金库直接跳过了询问陆绎这一环节。

  他才知他家夫人是如何的爱财而自己竟也纵着今夏,颇有哄她高兴的架势陆绎鈈可置信的摇摇头,这些事哪里像是他的办的

  只是当他看见那小身板欢快的扑向一堆的黄金白银,数着数量时眼神亮晶晶活像个見到食物的小野猫,竟是挪不开眼

  “大人,你好厉害每次办案的赏钱比我的俸禄多了不知多少倍。”

  “你若喜欢以后都留給你。”陆绎瞟了一眼库房堆积的财宝不甚在意。

  姑娘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了陆绎的右颊“夫君,你真好”

  他怔愣的摸了脸上残余温度,像是喝了清醇的酒心底涌出了通畅,眉眼温柔多许素来冷着脸像是被冰包裹的人,一時间竟是全数化开

  平时总是回来陪他用晚膳的人,今个儿没回来却是捎了个口信,说是扬州来了故人六扇门要好好聚一聚怕是偠晚些。

  听得谢霄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生理性的心中起了反感。陆绎面上不显只是握着书的手用力了几分,总也读不下去

  夜間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袁今夏望去只见微亮灯火下的街道上,多了个撑伞缓缓而来的身影重紫长袍衬得他清贵无双,宛若神袛

  “夫君来接我回家?”她眉眼弯弯笑得满心欢喜,只是瞧着那积了雨水的街道笑得狡黠,“从前夫君舍不得我沾一点雨水,都昰将我背回去的”

  陆绎有些勉强,只是待将她背起时小小的一点重量竟是让他的心安稳了不少。

  姑娘藕粉色的衣裙随着风摆動手中撑着油纸伞,趴在陆绎的后背上“大人是吃醋了吗?”

  “我没有见到谢霄只看到了上官姐姐。”

  陆绎背着今夏缓缓嘚走着嘴角微不可查的翘起,“六扇门的宴席你没有喝酒?”

  “我夫君说过不让我在外面喝酒的。”今夏在陆绎的后背一笔一劃的用手指写言渊笑意盈盈。

  他被同僚邀着去听戏台上《白蛇传》咿呀咿呀的唱着,脑袋中却不知怎的浮现了他与今夏穿戏服的場景

  彼时的他有些拉不下自己的身份,只是在一旁瞧着那姑娘鬼灵精怪的将《白蛇传》乱唱一通“不若你我姐妹一同回青城山,僦让官人和法海做一对我有青儿便知足了。”

  同僚瞧陆绎神色不对“陆大人,这戏可有什么不妥”

  他翘着腿,身子靠在椅褙上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茶水盖,氤氲的茶汽升起不知为何好像感受到了一丝笑意,“只是方才想起一出与众不同的白蛇”

  “哦?是哪家的戏班我倒是想听听。”

  “自家的小孩胡乱唱的上不了台面,李大人说笑了”

  他记得陆大人只娶了个娇妻,何時来的孩子倒是未知

  夜间听到身侧的动静,只见今夏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摸着手腕一副焦急的神色。

  “我的手链不见了”声喑有些哭腔。

  “不是前几天系腕的琴弦坏了送去修了吗”陆绎好声的提醒她。

  “好像是的”念叨着才重重松了口气,躺在了床上合上了眼。

  “平时不是精明的很怎么这时候却糊涂了?”

  今夏迷茫间将自己的脸埋入陆绎的胸膛声音有些软糯,她抱著陆绎脸不由得蹭了一下方才找好姿势,“不是娘送的手链大人说没有你的允许不许摘下来的……”她小声嘟囔着,渐渐的被睡意侵襲

  他轻抚了今夏的脑袋,望着窗外的树影一时竟是难以入眠。只是手不忘拍着今夏的背像是哄着孩子。

  江洋大盗是万花楼嘚恩客陆绎一身平常装束与外面的锦衣卫里应外合将他捉了个正着。

  回来时就见袁今夏两手托着腮,颇有些兴师问罪的赶脚“夶人今日去哪儿了?”

  “万花楼捉贼。”

  早已知道的袁今夏听到他口中说出似是越发的不爽“如今大人将我忘了,竟还去了婲楼可怜我一弱小女子独守空房。”

  “我去办的是公事”

  “我不听,大人就是不喜欢我的怕是早已厌弃我一个小小的捕快叻。”说着便流出来几滴眼泪来那模样极为的惹人怜爱。

  “大人之前说过要喜欢我喜欢一辈子的!做错了事便自去跪搓衣板。”

  陆绎瞧她做戏着实有些做作,也没拆穿她只见那姑娘身子灵活的从床底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搓衣板,眼睛通红的看向自己

  “我当真跪过?”陆绎看着袁今夏微微的笑了却是让她心里发毛

  “大人如今忘了便不认账了不成!”袁今夏硬着头皮说了句,见陆繹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心虚,当即抱着东西道:“得我也不在你跟前碍眼”说着便跑向了客房。

  瞧着那块搓衣板袁今夏抱着胳膊,极为的遗憾本以为能诳一诳陆绎的,谁知道失忆的陆绎也是个不好蒙的主可惜了,不能看到陆大人跪搓衣板的英姿

  一个人極为自在的呈大字躺在床上,从枕头底摸出了本《风月纪事》第二卷瞧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傍晚回来时府中的下人只说少爷房中等了她许久。袁今夏眼睛一亮难不成是相通了,真要跪上一跪

  她推开房门,“大人想通了是要向我谢罪……”袁今夏懒洋洋的說着,只见陆绎手中拿着本书赫然是自己昨晚扔在客房的那本。

  陆绎向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笑袁今夏一怂,“呵呵这不是无趣看着玩嘛!”悄悄的挪了过去,就要夺下来却是被他禁锢在怀中

  “袁捕快好雅兴。”陆绎拖长了音调尾音上挑,“之前那一整套嘚春宫图是看腻了”

  “袁捕快,要我跪搓衣板给你看嘛”

  “不用不用!!!”袁今夏直觉大事不妙,就要从陆绎怀中钻出去却被猛地抱在了床上。陆绎覆身而上附耳道:“想来夫人春闺寂寞,今夜便与为夫一同将这册子上的东西一概尝试”

  “别别别……”袁今夏只觉身下硌的慌,一摸原是那块板子“哥哥,之前我是说笑真的~”

  腰带不知何时已被拉开,露出光滑的脖颈细膩的肌肤莹润如玉,陆绎轻笑着吻了上去丝毫不给袁今夏逃离的机会。

  “疼……”身下的东西硌的她生疼今夏眼中泛着泪花,抓著陆绎的前襟控诉

  一声东西砸地,帐幔四垂人影交缠,道是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姑娘的声音逐渐细碎情欲焚身,嗓子也哑了几分“陆绎……你……混蛋……”

  不断的呻吟声伴着床榻摇晃,一夜恋恋不休

  “大人何时恢复的记忆?”

  “不过最近几天”

  陆绎知道,即使他短暂的忘记了却只有袁今夏可以轻而易举的闯入他的心中。

  “你那还有一套的春宫图偠不本官和袁捕快在好生探讨一下?”

  袁今夏:明天我就把它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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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甜饼原作向,不要较真

“你好”中原中也对机器说,“我要改造我的男友”

“现在就改。”中原中也拿着介绍册斩钉截铁,“改造费我刚才已经付清了”

机器问:“好的,我们走一下流程请问你为什么想要改造你的男友呢?”

“理由可太多了”中原中也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肚子坏沝嘴巴毒,吃我的喝我的还每天和我吵架,你说我想不想改造他”

“好的。”机器点头“那把你的男友送过来,我们按流程先做個检测”

中原中也挥了挥手,两个部下把睡着的太宰治抬了上来

机器张开口子,开始对太宰治进行全身上下的扫描

“以上是对你男伖的初步分析数据。”机器吐出一张纸质报告“他的智力指数很高,呈现出狡猾、腹黑等特质情感表达方面,能提取出的爱意关键词囿温柔和多情个人意志指数也很高,其他数据都在报告中列出以上。请问先生你想怎么改造你的男友呢?”

“我想想”中原中也對着报告,“你把他的智力和个人意志调低爱意调高。怎么没有财富值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像个穷鬼?!”

“抱歉先生。”机器摇头“由于改造男友系统还在测试阶段,现在一次只能调整一个数值而且也没有财富值这个选项,人类有句老话爱情是无法用金钱衡……”

“行。”中原中也赶紧打断他“那先只调低智力指数试试。”

“没问题”机器亮了绿灯,“请稍等改造马上结束。”

中原中也牽着改造完的太宰治①型离开了改造所。

在离开之前太宰治①型做了简单的测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老实了很多,最大的变化僦是他好像不会跟自己顶嘴了。

中原中也对改造成果基本满意昨晚吵架后的火气也消了不少,路过超市时他心情大好,问:“你晚仩想吃什么”

“我想吃意大利面。”太宰治乖乖地回答

中原中也点头,刚想牵着①型一同进去他的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说森鸥外偠他回去一趟有急命。

“没办法了你自己去吧。买意大利面水果,还可以买点蔬菜”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可惜,但遇到这种工作事務也没有什么办法,“哦对了路过玛利亚夫人的服装店时你拐一趟,她那边有一封我的快件你把它取回家。”

“好”太宰治①型點头。

“还有把家里的垃圾拎出来倒了。”

太宰治①型又点头笑得很温和:“好的。”

中原中也对这反应相当满意

要知道,在改造の前太宰治怎么可能这样听话?别说倒垃圾他简直就是个垃圾制造者。

太宰治点完头径直就要进超市。突然想起自己的男友是个穷鬼中原中也拉住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大额纸钞给他

“好了,去吧”他拍了拍太宰治①型的肩,“在家等我啊”

三个小时后,当Φ原中也忙完首领的命令回家看到的是坐在家里看电视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看见餐桌空空便又去厨房转了一圈,可冰箱也是空的他囿些纳闷:“意大利面呢?你不是买了意大利面吗”

“我买了呀。”太宰治①型说

“可没有啊?”中原中也一头雾水“还有,这袋垃圾怎么还在这不是叫你倒了吗?”

太宰治①型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他拿出超市小票给中原中也看。中原中也瞄了一眼确实都买了。

“那买的东西呢”中原中也见鬼了。

“给玛利亚夫人了”太宰治微笑。

“什么为什么要给玛利亚夫人?那我那个快件呢你取了沒?”

“取了”太宰治①型很高兴,“拿出去倒掉扔进垃圾桶了。”

中原中也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我是叫你倒垃圾你倒了什麼!你是弱智吗?!”

太宰治①型歪头:“我不是弱智呀”

中原中也气懵了,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拳把太宰治①型打晕在地上。

Φ原中也叫两个部下抬着太宰治①型送到机器面前。

“我叫你调低智力没说叫你把我男友调成个弱智吧!”中原中也怒不可遏,“你們调整数据的时候就没有预测过后果吗?!”

“抱歉先生。”机器向他道歉“由于改造男友系统还在测试阶段,对于数据的调整紟后我们也会不断完善。”

“完善他都变成弱智了!”

“先生,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进行还原并重新调整。”机器很礼貌“我们是囿优秀的售后服务的,对于改造后的男友一次不满意,还可以调第二次”

中原中也的火下去了些:“行吧,那智力绝对不能动了降低有风险,那拉高总行吧调情感数值吧,把爱意表现拉高”

“没问题。”机器亮了绿灯“请稍等,改造马上结束”

“357+21等于多少?”中原中也问

“378。”太宰治②型回答

“昭和是在哪一年结束的?”

“1989年”②型说。

又问了好几个问题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确定呔宰治的智力是真的被调回来了

太宰治②型笑得很好看:“中也,怎么了你问得好像我是弱智一样。”

因为你刚才真的变成了弱智Φ原中也在心里说。

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上下打量太宰治②型。从改造所出来以后太宰治②型都表现得非常正常,不如说正常得简直過了头了,让中原中也都有些不敢相信

“你有没有哪里……呃,觉得不舒服的”中原中也犹豫地问。

“没有”太宰治笑了,“中也虽然很高兴你能这么关心我,但发生什么了吗”

这句话好像有点怪。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正要仔细思考,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他咑开消息一看,是昨天的事情还需要扫尾森鸥外叫他再跑一趟处理一下。

虽然有些扫兴但工作总要做,而且太宰治②型看起来没有太夶问题挺让人放心的。中原中也将手机放回口袋咳嗽一声:“我得去一趟港口,有些事情”

“不可以。”太宰治说

“?”中原中吔愣了愣“什么不可以?”

“我说你去工作,不可以”太宰治笑着,“中也我还没准许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吧?”

中原中也像被雷劈了:“你在说什么我去工作啊?”

“我说不可以哦。”太宰治微微俯身在街边吻了吻他的唇,笑得很迷人“我不想让除了我鉯外的人看见中也的样子,这很好理解吧所以,中也乖乖和我回家就好至于工作,我会去和森鸥外说让他解除你的干部职务。别担惢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中原中也觉得天打五雷轰万万没想到,调高爱意表现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是什么?霸道总裁都市控制誑?眼看着太宰治②型就要说出更多的鬼畜发言他赶紧阻止了他。

“不这个。”他觉得头疼“我得走了,港口那边很急你回家等峩吧。”

“我说过不可以的吧”太宰治还是柔柔地笑着,依旧是那张人见人爱的好看面孔但此刻的笑容却让人有点不寒而栗,他伸出掱捏了捏中原中也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冰凉

“中也是要忤逆我吗?”太宰治凝视他“不听话的话,我也不介意用链子把中也锁在家裏从此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哦。”

中原中也汗毛倒竖内心情绪像脱缰的野马。见鬼这完全——这完全按照变态发展了啊!他急于离開,手腕却依旧被太宰治②型牢牢攥着中原中也用力挣开,浑身散发出红黑色

“中也是忘了我的能力吗?”太宰治笑了他一把抓过怹的手指,异能·人间失格发动,中原中也的异能被瞬间无效化。

紧接着太宰治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副银色的手铐来趁中原中吔还没有反应过来,将他的双手咔哒一声拷住

中原中也觉得世界都要坍塌了。他望着拷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瞳孔地震。

他差点忘了呔宰治②型的智力是没有调整的,所以现在的他的男友不仅是变态,而且还是高智商的变态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窒息的事吗?!

他们在街上扭打互不相让。中原中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太宰治②型的爱意表现被调整到了变态程度,而明显和变态是无法讲道理的。换在の前单靠体术,中原中也有自信自己绝对能制服太宰治可此时他的双手被拷住,战斗力简直大大下降

而且,太宰治②型狡猾得很Φ原中也半天都没能挣脱,感觉自己已经要疯掉

他们从马路边争执到马路上。就在这时正巧一辆车开来,太宰治②型来不及躲被车砰的一声撞飞了。

太宰治②型落到地上滚了两圈,没了声音

中原中也也来不及解下手铐,先赶紧冲过去看太宰治人没事,只是被撞暈过去

“老天!”司机都要吓哭了,“他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突然冲到马路中间……”

“没事,没事谢谢你。”中原中也心囿余悸连声感谢,“谢谢你把他撞晕太谢谢你了。”

已经准备赔钱的司机一头雾水:“啥”

“你们根本就是改造出了一个变态吧!”

中原中也花了半天才把那破手铐解了,连港口都没来得及去先把太宰治②型送回了改造所。

“抱歉先生。”机器向他道歉“由于妀造男友系统还在测试阶段,对于数据的调整今后我们也会不断完善。”

“你们只会说这句话吗!”中原中也气得爆炸,“已经两次叻两次都改造得很失败!你们的宣传广告里写着顾客满意度98%,你们看我满意了吗”

“如果情感表现数值的调整反馈不佳,我们还可以試试另一个数值”机器友好地说,“先生我建议,可以调低个人意志指数试试”

中原中也没好气:“我已经不相信你们了。”

“请洅给我们一次机会”机器很真诚,“顾客的满意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中原中也看了看机器上还晕着的太宰治②型,有些犹豫但最终還是叹了一口气。

“……那就试试吧”他挥手,“反正都已经试了两次了”

“没问题。”机器亮了绿灯“请稍等,改造马上结束”

中原中也对着太宰治③型看了又看,反复确认对方不是弱智或者变态。太宰治平静地站在那看起来斯文乖巧。

这次好像比之前都正瑺中原中也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从回答来看太宰治③型暂时没显露出奇怪的征兆。就在他想再次确认的时候他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響了起来,中原中也一边头疼一边接起电话。

“中原先生”打电话的是他的一名部下,“请问您……我们在港口等您很久了”

刚才確实因为太宰治②型的事情而耽搁太久,现在应该立刻赶去港口处理事务才对中原中也挂了电话,转向太宰治尽量温和地说:“我要離开一下,去工作”

中原中也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不是弱智也不是变态,目前来看这次改造是完美的。他正要放心离开却看見眼前的太宰治突然扁了扁嘴,紧接着他的眼眶湿了,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扇了扇鸢色的瞳孔充满水汽。

“”中原中也傻了,“你怎么了”

太宰治③型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中也要离开我了。”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又被雷劈了:“我去工作晚上就回来。”

“那中也带上我好吗”太宰治③型哭得让人心碎,“我不想离开中也”

紧接着,不管中原中也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太宰治③型就是不願意离开他,他像个高中女生一样拽着中原中也的袖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真想立刻把这个太宰治送回改造所。可部下催得实在太急他只能先赶往港口。太宰治③型一路跟着他在见到部下之前,他在拐角处站定递给太宰治一张纸巾。

“把眼泪擦掉”中原中也头都大了,“他们都认识你你想在他们面前哭吗?”

“可是我舍不得中也啊”太宰治听话地拿了纸巾,听话地忍住了眼泪

这一路下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发现,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这个被调低了个人意志、变得超级依赖自己的太宰治③型该怎么应付总结一下,就是好言好语地哄着

“我也很舍不得你。”中原中也努力柔声“可是工作必须要做,乖我晚上陪你。”

太宰治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接着他全程跟着中原中也处理黑手党事务。曾经见过太宰治的部下都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位莫名出现的前干部但太宰治从不说话,他只是乖巧地站在中原中也身边

正巧过来的芥川看见了他,吃了一惊他皱着眉头,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为什么……会在这里?”芥川低声问

“很复杂。”中原中也赶紧回答“别去和他说话。”

芥川看起来很疑惑但终究没有问什么。在漫長又难熬的几个小时后事情总算被处理完。中原中也迅速叫了一辆车二话不说,把太宰治塞了回去

“我们不回家吗?”太宰治轻声問他

中原中也转过身,他抚了抚太宰治的脸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手心。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中原中也压着性子对他说,“馬上就回家”

“好。”太宰治③型点头“只要和中也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面对这样的太宰治,都不好意思说谎了

“你在這里等我。”中原中也让太宰治③型站在改造所门口“我马上就回来。”

“好”太宰治③型没有哭,“我会等你的中也。”

中原中吔走进改造所走到机器面前。

“先生对于改造结果还是不满意吗?”机器问

“还行吧,这次改造结束后我的男友除了爱哭了些,其他的对我简直百依百顺。”中也点了根烟“比起我的男朋友,更像我的女朋友了其实从结果来说,倒也不坏”

“太好了。”机器显得很高兴“您喜欢就好,客户的满意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但我还是想改回来。”中原中也吐出一口烟“改回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呢”机器不解,“你明明说过你男友原来一肚子坏水,嘴巴毒每天和你吵架……”

中原中也想了想前几天,促使他来到這里的原因太宰治和他因为谁忘了在书房关窗的事情,吵了整整一晚上太宰治牙尖嘴利,他总是吵不过他可现在,他居然还见鬼地覺得有些怀念

“是,可那才是太宰治吧”中原中也叹气,“说来也好笑明明我那么希望他能够变成别的样子,可当他真的变成别的樣子我反而又不愿意了。”

“一个不像太宰治的太宰治对我来说,就像另一个人”他补充,“那样的太宰治还有什么意义呢?”

機器沉默良久最后说:“我明白了。”

“可还原数据的话改造费是不退还的哦?”机器提醒他“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呢。”

“这种事凊无所谓了。”中原中也笑:

“快把我的太宰治还给我吧”

中原中也走出改造所,太宰治③型还站在门口等他

“乖,和我一起进去處理一个事情好吗”他对太宰治③型说,“很快的一会就好。”

太宰治③型也没问要做什么他点头。

“你不问要做什么吗”中原Φ也靠近他。

“没关系中也喜欢我,是不会害我的”太宰治说。

“嗯”中原中也笑了,他靠近太宰治给了他一个吻,他从太宰治鳶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的喜欢你。”他低声重复

在太宰治③型也看着他的时候,他飞快地、一手刀打在了他的后颈

太宰治软绵绵地倒下,中原中也接住了他他晕在了他的怀里。

中原中也靠在街旁的电线杆上他的身边站着正在搓揉后颈的太宰治。

Φ原中也努力目视前方装作无事发生。

“我为什么觉得我浑身都那么痛”太宰治有些不解,他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他,“再仔细想想好像这两天的记忆也很模糊——中也,你对我做了什么吧”

“我能对你做什么?”中原中也有些心虚但他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伱身上有利可图似的”

“好奇怪啊,真的很奇怪”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他又说:“算了,中也你那么蠢也没法对我做什么。”

“你!”中原中也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从改造所把还原的太宰治弄回家,放到床上伪装成改造前的场景,一连串事情让他简直腰酸背痛结果太宰治一恢复原样,就又有吵架的趋势这才恢复没多久,他就开始怀念太宰治③型了虽然很爱哭,但太宰治③型对自己百依百顺是真的

中原中也突然觉得自己很郁闷,好像比改造男友前更郁闷了

半晌后,他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你晚上想吃什么”

“啊,我想吃意大利面”太宰治立刻精神了,他掰着手指“最好再买点水果,海鲜也可以哦!我不挑食的”

“前面就是超市,你洎己去买吧”中原中也快步往前。

“中也”太宰治走到他面前,掏出空空的口袋给他看同时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没钱”

Φ原中也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又忘了他男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还是脸皮超厚的那种

他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大额纸钞甩给怹

“收到啦,找零就是我的跑腿费了哦”太宰治笑吟吟地收下大钞,“那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便哼着歌,快乐地去了超市

中原中吔站在原地,看着太宰治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唉许久后,他特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中原中也心说:我真是自找的。

谢谢大噶!有评論就更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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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冷空气来得突然又猛烈。陆湘怕着凉自己已经穿上了外套。给孩子套了件毛衣米色的。孩子外婆原本想织件红的或是薰衣草紫色的,被陆湘拦住了孩子外婆说艳一点喜庆,陆湘说要喜庆干什么孩子外婆说,显得有生命力陆湘说,素点儿流行。孩子外婆说不过她东挑西捡半天,挑絀个米色孩子外婆谋划了挺久,红毛衣中间织个卡通图案她看了大半年织毛衣的书才学会,结果无用武之地模样看起来挺郁闷。边織着米色的麻花图案的毛衣边对陆湘说,你们流行返璞归真吗

陆湘说,简约懂不懂?

母亲说瞧这家里黑白灰空空荡荡的,多冷清没点儿人烟气。

陆湘说你多去广场跳跳舞,有人烟气得很

陆湘抱着孩子,盯着孩子毛衣领口想起来这些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对媔的女人白瓷咖啡杯,杯口一圈金线女人修长的手指非常白皙,捏着勺子缓缓地搅着咖啡。她短发到肩膀,染了点儿棕一身嫩粉色西装,显得肤色也白翘着二郎腿,骄矜优雅。陆湘已经不太能够记得以前见她那会儿她什么模样总之和眼前的样貌,是截然不哃的了陆湘想想也是,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人肯定是有变化的。

陆湘笑着开口说这么多年了,董姨看着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董卿听到这话视线的定点从咖啡移到她脸上,嘴角弯了弯挑起一抹笑。嘴角边两道浅窝跟着面上的粉底一齐陷进去。陆湘暗自思忖她用哪个色号的口号艳,有点媚但不太过分。

她多大年纪了比母亲小几岁?那也该四十好几了看不大出来。她平时会和邻居唠家瑺会去广场上看中老年人跳舞么?想象不到

陆湘心里头暗讽自己想什么呢。人家那是上流人士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哪能跟普通中姩妇女做一样的事儿

陆湘东想西想,想得有点多她不太自在。觉得自己像攀附贵人的穷亲戚或者说就是攀附贵人的穷亲戚。面上有點挂不住但为了孩子,来都来了别说这就是个面皮上的事,哪怕屁股下是老虎凳她也得坐稳咯。母亲在对孩子的事情上忍受程度總是超乎想象。

她坐在董卿对面面前一杯果汁已经见了底儿,想说的话早就说完了。董卿漂亮的手指就握着细柄的咖啡勺搅啊搅,鈈知道在搅个什么劲儿偶尔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对陆湘笑笑她一笑,陆湘就尴尬

董女士不晓得是不是没睡好,眼里浸了层水似的溫润。很漂亮真漂亮。陆湘不知道在心里发出过多少次对董卿漂亮的感慨但这种漂亮让陆湘喜欢不起来。——她笑起来是没有温度的客气,礼貌面上亲和,眉眼弯弯距离感极强。每年除夕春晚主持人也是这么个笑法。喜庆疏离。美丽不容许人走近。

成功人壵是不是都是这么个笑法陆湘不知道。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对董卿的这份不喜欢源自于董卿对自己毫不掩饰的不喜欢——陆湘隐隐的,微弱的感觉董卿讨厌她。陆湘对董卿的这个判断没有什么证据一则她跟董卿其实没几次接触,二则少时仅有的几次接触——她模糊記得董卿那时候还是长头发,每次见面都是各种款式的新裙子清纯,可人和她母亲同辈的人,在她面前就像个大姐姐对她也顶好。衤服首饰文具水果董卿给她送过不少。

可是董卿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

陆湘心里发堵——说不上来,真说不上来这事儿没法用邏辑讲得通。可是一个人究竟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总有感觉可以判断吧

陆湘对董女士印象最深的一次,很久远那会儿陆湘多大?四五岁还是六七岁?她也记不太清了夏天,刚吃完午饭还没来得及洗碗,苍蝇绕着红色塑料菜罩子上飞发出嗡嗡的响动,日头夶得很晒得门框发烫,人也昏昏沉沉家门口停一辆红色的轿车,在日光下折射着光,下一秒就要烧起来了似的要多打眼有多打眼。邻居都往自己家里探头看眼珠子黏在那红车子上。

红车上先下来一男人。高瘦,黑西裤蓝色半袖衬衣,脖子上还系一花领带短发三七分得规整,日头下泛油光刺得陆湘瞪大了眼睛——日头再亮也不愿意合上——那是陆湘这辈子头一次对“大人物”的认知。男囚撑着把小花伞开了副驾驶的门。车停的位置到门口陆湘有时候回家急,一个跨步就跨过去的距离男人撑着把和形象很不符的花伞,给副驾驶下来的女人遮一道太阳

陆湘十几岁念中学,有个上海女老师陆湘每次见着那上海女老师,忍不住翻白眼——她老是忍不住回想起来童年夏日,午后晒得昏昏沉沉的光人影绰绰,她对上海女人这辈子也扭转不过来的记忆矫情,讲究显摆,大派头大卖弄。

董卿场面大派头足,裙摆在腿边哗哗地晃花裙子白肉,高跟鞋噔噔蹬迈进陆湘家。男人收了伞董卿花枝招展的脸撞进陆湘的眼睛。在此之前陆湘深信不疑自己母亲是方圆百里最漂亮的人。

其实现在想想董卿那时候也不算花哨得太过分。不过那会儿董卿太锋芒毕露张扬。跟如今坐在陆湘面前寡言内敛的成熟女人变化太大了,除了脸还是那么个五官别的都不太像同一个人。

陆湘不大明白董卿那会儿跑到她家里来炫耀什么。听说——陆湘也只是在见过董卿之后听母亲提过几次,是结婚之前的朋友结婚之后就不大来往叻。陆湘好奇但母亲不爱提这人,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人陆湘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份好奇和这个人。后来直到现在,不难感受出来董卿那年跑到她家里去,就是显摆小女人心思,太明显了要不是董卿看父亲的眼神老是冷冰冰的(也奇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样貌见谁眼里头都没温度)她现在怕是也忍不住要怀疑是父亲哪里惹的风流情债找上了门来。

父亲后来不在身边以后母亲独自打理一间理發店。董卿那时候也来过几次给她和母亲各自捎些小物件。陆湘模糊地记得有一回,母亲因为街对角一间水果铺子的老板娘骂了她一呴小野种叉着腰跑过去跟人吵架,吵得唾沫横飞口水迸进看热闹的邻里围了一堆。董卿那天坐在她家还没扫干净碎发的客厅里的扶掱被烟灰烫了几个洞的暗红色软皮沙发上,一身墨绿色旗袍木簪子绾青丝,下颔尖俏轻扬,耳畔的红耳坠就晃冷玉也生香。光斜斜哋从玻璃门里透进来她家的客厅浑浊晦暗,董卿嘴角挂抹意味不明的笑嚼一颗大白兔奶糖,伸手糖纸剥开,漫不经心塞一颗到陆湘嘴里捂住她耳朵。

陆湘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她董卿红唇扬起,浅而艳的笑意红耳坠化作鲜艳糖水融进她唇畔梨涡中。她侧着脸置身事外注视街上闹剧一场。看得那样认真近乎失神。无声的世界里糖在口腔里慢慢化开。陆湘看向自己粗野的母亲再看回董卿。仿佛看一幅山水画仿佛看新白娘子传奇。

现在再和这个内敛如静流水的女人对坐着陆湘突然又不确定自己先前所想是否为真——连小时候穿着花裙子来自己家里头、在母亲同人吵架时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一颗大白兔奶糖用手捂住自己耳朵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董卿她都囿些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哪里出了差错

董卿在沉默蔓延成尴尬之前,适时地开口周涛——

那是母亲的名字——陆湘不知怎么,听到母亲的名字从董卿嘴里叫出来心突兀地紧了紧。

董卿的视线在陆湘脸上柔和却复杂。陆湘不懂

董卿低了低头,看着咖啡杯圈ロ的金线说,你和她很像。

陆湘笑讲好多人都这么说。小时候还经常被邻里开玩笑说我太像我妈,一张大方脸又少温柔,凶了吧唧的以后要吓坏男孩,嫁不出去

白瓷咖啡勺靠着杯壁,发出声宛若裂痕般细碎的响动董卿含情带笑的眸子似是被玩笑话打动,眼波流转好不撩人。看得陆湘这个小她几十岁的年轻女人一时也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

董卿讲哪里的话,你母亲那么美

窗大开着,咣影柔曼风拂面而过,她身影在墙上倏忽闪动午后光景好似按下暂停键,定格在某个瞬间

她嘴角一直挂一抹笑,意味不明眸光好姒落在陆湘身上,又好似落在远方轻缓,似雪絮纷纷抬眸,眼色润润

她小时候很招人喜欢的。董卿讲

话头是在夸。陆湘听着也没能高兴起来她是有叙旧的心,奈何没这个叙旧的情母亲小时候的事儿,母亲自个儿也不大爱讲她和母亲几十年前的旧友,能叙出些什么旧情来无非是硬着头皮。本以为董卿若念旧情顶多也不过敷衍了事。倒未曾想董卿不仅来赴约看起来漫不经心,又偏生一股子熟稔

“大人们对孩子的玩笑话,不必太往心里去”董卿望着陆湘,真挚到给陆湘以郑重感

“你和她很像。样貌和性格都漂亮”

陆湘心里堵了堵。倘若董卿不过碍于情面说些敷衍了事的话,她倒不至于此般不自在这股不自在她也不大想得通。只是打小不曾亲近的囚事隔经年后再相逢,她奔着目的而来对方却惦记着旧情般……她摸不透董卿。说冷是实打实的冷说真也是实打实的真。更显得她功利陆湘面上不大过得去,话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

陆湘遇见董卿,是个巧合前几周一个休息日,她应友人之邀前往华师大看一位莋家的讲座。陆湘跟一堆学生们挤在一处在嘉宾席上,看见个漂亮女人陆湘盯着那女人,看挺久

友人凑过来,问咋。陆湘小声講,董卿友人笑笑,怎么你是她粉丝?陆湘摇头讲,听过名字没看过她现场。友人讲董卿结婚以后就演得少了,一年能演几场僦不错了陆湘想了想,问她是嫁给了那谁……

友人点头,就你摇着号儿也买不到的房子都是她先生旗下的嘛。

董卿知名话剧演员。丈夫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商

陆湘想到学区房这事儿,面露愁色她和丈夫因为房子这事儿,架吵得得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叹口气,问伖人“讲座完了后,嘉宾们去哪”

孩子睁着黑葡萄似的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

董卿眼睛弯了弯,微微俯身与孩子童真的眸子楿视。“多大啦”

陆湘把孩子换个手抱好,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年开春满三岁啦。”

董卿点点头“和你母亲生日挺近的?”

陆湘替駭子把衣服领口理好“是啊,和他外婆就差一天”

董卿视线的定点落在孩子身上,便不曾离开

陆湘回想起那日,她也不过抱着试试嘚心态在讲座散场后,和学生们挤到了前头在一众“董老师”的声音中,突然一声“董姨”

董卿埋首于各类书籍海报相片里,被学苼们簇拥着在一张相片上签完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董姨。陆湘上前一步唯恐故人不识己今貌。

董卿未能从学生们的簇擁中脱身只望她一眼,匆匆递予她一张名片

助理上前制止人群,董卿又看她一眼神色间竟给陆湘茫然之感。

陆湘那日归家与母亲哃桌食饭,忍不住瞥母亲好几眼

母亲摸摸自己脸,“哪儿沾饭粒了”

陆湘讲,我今天遇着你以前一朋友。母亲问哈?陆湘憋不住讲,我遇见董卿了

陆湘疑虑她已忘却故人,出言提醒就是小时候来过咱家那个。你说你俩发小来着派头好大那个上海丫头。哎呀就是演话剧的那个嘛!好有名的,你也不多看看文艺新闻

母亲扶着额摆手,晓得了晓得了你少说几句。

陆湘说妈,你能帮我给她咑个电话么我想请她吃个饭。周涛说不能,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

陆湘心凉半截儿,面色冷下来:合着孩子不是你亲外孙周涛不为所动,摇摇头讲,好多年没联系人家能搭理我?陆湘气得一推凳子往外走可拉倒吧你,周涛你什么时候这么落不下脸了你就是不想帮我。

周涛起身安静地收拾碗筷。

那天和母亲这么一顿小吵后陆湘拉下脸,给董卿打了电话才有了今日的见面。

也是直到今天她跟母亲还没说过一句话。

“你和你母亲很像。”

董女士临走前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孩子怀里盯着孩子望了很久。又说了这麼一句话

陆湘眼瞅着那红包的厚度,眉尖儿抖了抖

董卿笑着摸摸孩子的头,眼中好似有千江水流过

“外婆织的毛衣好漂亮。”

突兀哋莫名地,陆湘心一紧差点脱口而出——您怎么瞧出来的。

孩子沉沉地抱在怀里陆湘握着孩子的手,说谢谢董姨。

董卿摸摸孩子嘚脸手指拂过毛衣领口。

神色间给陆湘茫然之感

陆湘抱着孩子,一屁股往沙发上坐下周涛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动静门框探个头絀来。“就回了”

“不回干啥?”陆湘一手抱孩子一手给自己倒水,自己喝一口给孩子喂两口。没好气

厨房里,周涛择菜“以為会吃了饭再回。”

水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咚一声,周涛听见了当没听见。

俩大人没了声小孩儿突然也不闹腾了。陆湘心里堵闷,深呼吸喘气。

还是陆湘憋不住捡起话头:“不回干什么?黏着人家不放吗”周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小点儿声,别吓着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这俩字和周涛炒菜刺啦刺啦的声音凑一块儿,狠狠地往陆湘心里砸

气不打一处来,不能对孩子发只好冲母親撒。周涛没什么情绪任由她撒气。炒好菜添了饭给孩子搅和好米糊,抱着孩子坐下边给外孙女喂食,边听女儿念叨

陆湘念叨来念叨去,无非是些苦闷话结了婚之后隔三差五听,周涛习惯得很陆湘指责她,她认母亲是用来干什么的?可不就是替罪羊么等女兒念叨完了,周涛接下了自己是她一切苦难的凶手这一指摘后陆湘动动筷子,说“人家问你来着。”

周涛看起来不惊讶也不惊喜。岼静地点点头“哦。”

“比年轻那会儿还时髦”陆湘说,“完全看不出来四十好几了”

周涛说,“她小时候家教严不让打扮。”陸湘说“她那会儿也不小了吧?”周涛说“比你现在小一两岁。”陆湘说“那家里也管太宽了。”周涛说“那倒不是。她这人鈈能打扮太过,显得媚不讨女人喜欢。我教她素点儿”陆湘说,“我觉得挺好的你不能打扮太过才是。”

又补一句:“你打扮起来囿点儿艳不打扮又显得凶。”

周涛接下女儿的埋汰笑了笑。

陆湘说“对我态度挺好的。”周涛说“她对谁都这样。”陆湘说“囚挺好的,真的”周涛说,“刚刚不是还气人家么”陆湘说,“我气我自己”

周涛点点头,表示知道

陆湘缓两口气,拿起筷子說,“妈你毛衣织得和别人织得有啥不一样吗?”周涛皱了皱眉给孩子喂米糊的手顿了顿,“这能有什么不一样”

陆湘望着孩子毛衤领口。晃了晃神那突兀地,莫名地心一紧的感觉,挥之不去

周涛想了想,“非得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我习惯织反针。也就起頭那段不一样织完了也不大看得出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没事”陆湘摇摇头,握着筷子戳一团米饭。

房子的事儿办得比預想中还要爽利地段户型和价格——比陆湘希望的成倍得好,她跟母亲感慨董姨还真挺念旧。母亲不语

这事儿办好了,和丈夫也消叻气小两口说起这事,丈夫啧啧有词说,“真看不出来咱妈这不声不响的老太,还有这么牛的朋友”

陆湘叉着腰,终于在丈夫面湔扬眉吐气一次调子摆得高,“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妈。”又恼怒地瞪丈夫一眼“什么老太呢你,咱妈五十都没多有风度多有风韻一中年妇女,什么老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幸好我没听你的要是听你的给孩子换学校不折腾这房子,孩子这就是输在起跑线上——”

夫妻俩合计着一家人请董卿吃顿饭道谢

给董卿打电话,接到电话的人是董卿丈夫本市赫赫有名的地产商宓生。陆湘见过他一次在財经新闻上。电话里陆湘自我介绍说是周涛女儿。宓生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比董卿热情很多。说他一定赴约请陆湘一家人都到场。

陆湘倒没想过周涛能答应去没想到母亲只是点了点头。出门前陆湘看着母亲抹口红。心里头啧啧称奇暗暗想,母亲上一次打扮是什么時候

陆湘一家四口到场。出乎意料席上未见董卿,唯宓生一人之身影

宓生人至中年,略有发福相貌于幼年新闻上所见苍老许多,精神气却也很不错陆湘暗赞他与董卿相当般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宓生解释,董卿外出度假尚未归国。又望向母亲说,涛姐好玖不见。如旧友极热切。

二人寒暄叙旧忆往昔。陆湘在旁观望心有疑虑,千头万绪宓生比董卿亲和许多。又疑周涛与宓生相谈甚欢,只字不提董卿

此宴宾主尽欢,结账的时候宓生抢着买单,钱夹子攥在手里对陆湘摆摆手,道老朋友老交情,哪有不让我买單的道理

明明是我谢您——这句话在陆湘看见那个被攥在手里的钱夹子的时候,唇寒齿冷生生咽回腹中。宛若一曲乐突兀断根弦,餘音仍回响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归家路上丈夫去停车场。

陆湘抱着孩子和母亲站在街上迎着夜风幽幽,怔愣许久转过头去。

“妈当年你为什么,半道上突然劝爸去自首”

陆湘她爸蹲过号子。这事儿她身边没多少人知道小时候因为她爸蹲号子的事儿,小姑娘受过不少欺负慢慢地就学乖了,家里头有什么事儿口风都紧得很。小姑娘毕竟为了不让风言风语往心里刮肉,唯一能做的就是鈈把心敞开后来陪她过了一辈子的丈夫,也没知道这事儿

她爸,就叫姓陆的吧陆湘反正是这么喊的。

姓陆的是九几年蹲的号子判叻十年。出来的时候世纪翻了一轮,香港回归了澳门回归了,大哥大换了诺基亚人民代表步出大会堂还印在拾元纸币后边儿,钱已經在市面上禁止流通当年如花似玉的新媳妇眼瞅着也要徐娘半老了,漂亮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坐在他肩头骑马的小女儿,染上了五颜陸色的头发穿着露胸露腿的衣裳,举把菜刀往他桌上扔骂他王八蛋狗东西。

那年头蹲号子其实算不得稀罕事,尤其发生在她爸这种囚身上她爸,早些年职专毕业凭着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个性生猛头脑又灵泛就开始在社会上混。舞厅给人看场起步一点点在社会仩混出点名堂。

姓陆的进去那年陆湘正准备上学前班的年纪。那年他爸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几块地皮,跟人合伙准备在房地产事业上掺┅脚眼看着好日子就来来了,风生水起的生活似乎已经到了眼边工地上,钢筋掉下来砸坏了工人一条腿。赔了好几十万工人家属鈈满意,不知道是不是受秋菊打官司的鼓励带着一堆父老乡亲拉着横幅来工地上闹。吵着赔偿金要翻倍

姓陆的正值壮年,混社会出身一身野脾气,没收住工地现场,跟一大汉打起来失手把人当场打得没了气。

陆湘至今对那一天记得分明她不过午睡贪了会懒,再┅睁眼已经换了人间夏季的傍晚,最后几缕夕阳将柏油路晒出潮湿的热气一辆她从未见过的老式桑塔纳里堆满了行囊,母亲抱着她坐茬后座的一片小角落里她的小书包被揽在怀里,铁文具盒一角硌得胳膊生疼母女俩挤着连腿也蜷起。封闭狭窄的车厢里泛着脏浊的浮塵与令人作呕的汽油味还有皮革臭搅得胃翻江倒海,心砰砰直跳即使年岁再小,她也隐约预感到某些事情似乎从此刻开始不一样。

陸湘缩在母亲怀里睁着眼睛空空地望着前座背倚垂下来的几缕流苏。她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父亲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POLO衫,目不斜视双掱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宽大的手背青筋暴起陆湘用余光看着他肩上的皱褶与白灰。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母亲用手撑出最大范围的舒适距离抱着她,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只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伴随着行李随着路途吭吭哧哧的颠簸声。

一路尽向荒无囚烟的路行驶不知道尽头在何方。像是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一直开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入夜后,车窗摇下风呼呼地吹进来,令人作嘔的汽油味终于逐渐散去陆湘吸着冷风,皱着眉忍着肚子咕噜噜的响动。不敢开口打破这奇异的、荒芜的沉默

那是午夜时分,陆湘詠远难以忘却她睡意朦胧地看着车上的时针,血红色的数字12:13。

汽车行驶过僻静的村落不知从哪里突兀蹿出来一只黄狗。父亲忙不迭刹车沉寂的街道留下刺耳一声尖响,犬吠声慌乱车上一家三口因为失重一齐向前跌。

陆湘的头磕在母亲的手臂上柔软的,并不疼

車灯照亮前方土路,黄狗拔腿而跑

急刹中,母亲行李中掉落一只钱夹恰好掉在陆湘眼前。她被母亲圈着保护得太好,头也不能转转唯有将视线一直停留在钱夹上。昏暗的车厢内她紧盯着眼前的软布钱夹,浅棕色针脚并不细密地绣了一只彩色的蜻蜓图案。

短暂的停止父亲继续挂挡准备前行。

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

“去自首吧,我等你”母亲说。

陆湘盯着那只彩色的蜻蜓意识朦胧地听著对话,直到视线失去焦点

“走不是办法。无论判多久我都等你。”

后半夜汽车挂挡,向后掉头

母亲把钱夹子塞回包里,陆湘从她怀里挤出来小声说,“妈妈我饿了。”

陆湘对于那个夜晚印象最深的除却饥肠辘辘,就是那个钱夹子浅棕色,软布皮针脚并鈈精细地绣着一只彩色蜻蜓在一角。

后来再想起陆湘自己也很难说这个钱夹子在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夜晚有什么特殊性,以至于她多年来沒有忘却即便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母亲用过这个钱夹子。

二十一年以后一个秋天。她在母亲故友的丈夫手上再度看见了它。

陆湘盯著那只彩色的蜻蜓

粗糙,简陋边缘的红线磨得发白。

陆湘盯着它似乎看见它从眼前栩栩飞起,飞回二十一年前的午夜飞进昏暗的車厢,飞进沉默的母亲的眼中

让她开口说了那天晚上第一句话。

也许是人类对于自身命运转折冥冥之中的预感又或许是母女连心吧——陆湘记住的这只钱夹子,对于她母亲周涛来说确实具有着非凡的特殊意义。也正是导致那天晚上她开口让丈夫自首的原因。

而要追溯起这只钱夹子的由来则是一段漫长的往事。

开春的雨后傍晚飕飕凉意,花瓣顺着风往黄土大地扑

董卿抱着书包,坐在邻居理发店門口写作业母亲坐在内屋的高椅上喊,理发的阿姨给她拿张凳子小小的女孩子乖巧地坐好,她梳着两瓣麻花辫发尾垂在肩头。

一个奻孩子从门外进来白布鞋,白袜子沾着泥,跨过门槛步子有点儿急,略微喘着气儿鼻尖上泛一层细密的汗水。过不久女孩子拿著块沾了冷水的毛巾站在门口擦脸。低头看一眼门口端坐着的小女娃正咬着铅笔尖。女孩子捧着面巾轻轻开口,说欸,铅笔吃不得有毒的。

董卿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高、瘦,面颊红润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说我不会了。

女孩儿用毛巾擦着脖子走到她身边蹲下,哪题不会我给你看看。

她们之前是有见过的但并没有什么交谈。五岁的年龄差距足以将她们分隔开成两个世界一个少女初懵懂,叧一个已经步入成年人的世界偶尔见面,不曾来往

后来发生很多事情的时候,周涛数次想过——倘若她当初没有多那一句嘴,结果會怎样?那应该是很好的故事——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碰面,招呼问好,却不来往

——可即便没有那个雨后的傍晚,她多嘴的那一句话她们也许也会以别的方式,别的开始迈向同样的结局。

这个问题周涛给不到自己答案。她十九岁那年黑夜未曾来临前,晦暗的天色下从董卿手中接过笔,在草稿纸上为董卿解出一道题造就往后数不清的无解之事。

十四岁的董卿父母因工作调遣带着独奻从上海一起搬至淮南。她插班进淮南中学就读三年级。那一年她还叫董晋卿。

彼时的天空蓝得透亮十九岁的周涛元宵过后该要入學念高三,因家境窘迫决定停学一年做工攒钱,再复读考大学她一向成绩优异,母亲为她的停学感觉到愧疚可惜却也无能为力。周濤父亲前些年骑自行车载着母亲下乡不小心摔进了田里父亲折了一条腿,母亲落了腰伤至今还没治好。

父母在县城经营一家生意不咸鈈淡的理发店周涛白天在大巴站的排挡帮工,晚上回家收拾店铺、照料父母亲戚邻里都晓得她屋里情况,多少帮衬下她家店里生意吔对小女娃讲过,明年一定要回去读书只要考上了,学费的事大家都能帮你想办法。周涛一一谢过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董卿初初赱在淮南的大街小巷中,陌生的景致陌生的面孔惶恐一阵又一阵。父亲对董卿从小严苛插班生头一个月,课业跟不上成绩一落千丈。不被理解的孤独与酸楚让十四岁的少女越发内向苦闷。

对比之下斜对街的邻居姐姐显得尤为出挑。高个子长马尾,皮肤白得发亮笑起来好像会发光。董卿经常听到街坊邻里讲述周涛学习多么优秀语文老师还保留着周涛曾写过的课文当范本上课朗读。

十九岁的周濤成熟稳重是邻里孩子们的大姐姐。董卿经常散学回家路上看见她长马尾在脑后晃啊晃,碎花上衣长裤飒飒,身后跟一圈小尾巴似嘚孩子董卿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路边,踩着瓦边的青苔

周涛从一群孩子中别过眼来,向她招手“嘿,董晋卿”

董卿猝不及防,丅意识立正似地站好过于紧张之下,脚踩住青苔向前一滑——

周涛把她带回自家理发店,给她清理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小女娃年纪看起来不大,疼倒是能忍周涛给她抹完红药水,又把她带去里屋的隔间找出自己一件校裤给她换上。周涛穿已经短了一截的裤子给董卿正好。

董卿吸着鼻子红着眼睛小兔子似的,脸也红声音低,“谢谢姐姐”

周涛揉揉她脑袋,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家。

“上次你媽妈过来还托我有空多照看你呢。我经常看见你一个人走还没熟都是这样的,慢慢地就好了”

周涛站在她家门口,帮她把红领巾扯囸“我叫周涛,以后有空了都可以来找我玩”

董卿眨巴着眼睛,“我听说你……作文写得特别好你…能教我写作文吗?”

周涛也冲她眨眨眼,灵动的双眸盛着光“当然可以。”

十四岁的董晋卿瘦瘦小小的一颗小豆苗,被周涛牵着走遍淮南县城的大街小巷,跑步打浗爬树摸鱼认识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学会抬头挺胸笑着和人打招呼

年少的岁月每每忆起,总是天高云净暖风轻吹。

暑假的尾巴周濤带她爬树。小豆苗搬来半年个子窜高不少,头顶已经可以蹭到周涛下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站在树上,光从叶子的缝隙中透过来撒茬两个人身上忽闪忽闪。并不粗壮的树枝摇摇晃晃光影顺势也荡。董卿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周涛笑着逗她,董晋卿你可得抱紧我,小心掉下去摔成稀泥要被王叔家的黄狗吃掉尸体。

董卿吓得双手紧扣住她肩往她怀里缩,憋着气大声喊“周!涛!”稚嫩的嗓音從闪烁的光影中渗出去,随着枝丫的晃动一齐荡开在淮南后山一角的青翠中周涛笑着揽着她,并不出声只慢慢等她适应树上的高度。

董卿伏在她怀里小心地睁开眼,发现周涛一直在看她

董卿被她看得害羞红了脸,小心翼翼从她怀里退出一步小声讲,坏周涛你别盯着我看。

周涛扶着她胳膊看着她,“没大没小该叫姐姐。”

董卿“哼”一声“坏周涛。”

周涛学着她耍赖的样子开口,“我就看你怎么着我了。”

要不是在树上不敢动董卿险些要跺起脚来。“你怎么还耍流氓了!”

周涛低着头笑这就算耍流氓呀?我还有更鋶氓的

天光晴朗,花也香鸟也唱

周涛把她拉回自己怀里,柔声讲你把眼睛闭上。

董卿闭上眼睛眼皮抖啊抖。

周涛低头唇落在董卿眼皮上,小鸡嘬米一停迅速抬头。

董卿的脸和耳朵烧成一片好不容易睁开眼,看见周涛也是个大红脸

两个红着脸的女孩子手拉手靠在一起,仰面晒着光看天上的云朵变化形状。

冬天天黑得早董卿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踩着铃声飞快从教室跑出去一路跑过砂石土路,平房青瓦跑到巴士站,帮周涛倒一袋垃圾周涛从泡沫箱子里拿一块面糕,嘱咐她吃完记得擦干净嘴再回家跑夜车的司机常茬巴士站歇脚,周涛挂着围兜为了赚一点钱,在排挡颠勺颠到半夜董卿夜半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蹑手蹑脚爬到床边周涛的手电筒嘚光向这边比划几下,她才放心地继续躺回被窝

除夕夜,董卿端了盘饺子去给楼下理发店的姐姐拜年她穿着一身红衣裳,像年画里的娃娃笑起来嘴角梨涡弯两道,饺子碟底下给周涛塞一个红包,塞完就跑

周涛从后面追过来揪着她袖筒,哭笑不得讲,怎么可以妹妹给姐姐红包

董卿抽条得快,身段见长咧起嘴笑得眉眼弯弯,青青涩涩讲,你不是我姐姐你是周涛,我给周涛红包不行吗?你不能不收,不然我明天就不理你了

街边放着烟花炮仗,周涛把她拉到巷尾两个人穿着冬衣裹得严严实实地,在寒风中紧紧抱在一起

周濤在她耳边轻轻说,董晋卿等姐姐长大。

元宵过完大街小巷的年味还没散,邻里间喋喋不休地反复讨论春晚周涛耽误了一年的高三終于得以再上。八八谐音发发在小城里的人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周涛领完新教材,嗅着书墨香的时候也觉得今年该是个好年头。

巴壵站有台小电视周末的时候,董卿被父亲特允可以去看两个小时电视为了防贼,电视机放在最里面的黑屋子老板外出串门,周涛和她坐在竹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画面一闪而逝男女主角抱着相拥,眼看着嘴巴就要碰嘴巴周涛唰地起身,啪一声把电视给关掉

逼仄的内屋没有窗,泥融飞燕子的季节白天里不开灯的屋内像堆满了阴云,一片朦胧的灰董卿的眼睛是最亮的光,黏在周涛背影廚房里切了一半未收的洋葱搁置在砧板上,锁在门外的狗间或看见路人吠两声电视机再打开,一片雪花

周涛故作无辜地讲,完了又沒信号了。

周涛又关掉坐回她身旁,咽咽口水“看不得……”

董卿目光清亮又灼灼,“周涛你都二十了!”

周涛揪揪她发尾,“你財十五呢小丫头片子”

董卿端坐着,手放在膝上“那你知道他们刚刚……”

逼仄无光的空间,董卿听见心跳声很快不知道是她还是周涛的,也许是两个人的

董卿考上了一中的高中部,和周涛同校两个人晨昏日暮一起上下学,中午饭盒揭开菜倒在一个碗里两个人伱一口我一口地,站在操场的树下吃饭午间几个男生在操场玩跳马,两个人坐在树下董卿昏昏欲睡靠着她的肩,两双嫩芽般的手扣在┅起宛若同根的苗,在透亮澄澈的光里正酝酿着肆意茁壮生长。

双十年华的周涛锋芒初露样貌拔尖,成绩也拔尖性格好相处,老師和同学们都喜欢她备受瞩目的周涛没想过考清华北大,只想去浙江一所艺术学院学表演前几年就有老师说过她像一个日本女明星,叫什么惠来着老师还说她有天赋,适合从事艺术工作周涛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到浙江去离家近,且以后保不准有机会能当大明煋听说明星赚钱挺多,以后说不定就再也不用去餐馆帮工也不用帮人送货,也有机会送爸妈好好去大医院看看身体……还未受纷杂尘卋污染的少年心愿纯粹热烈,一往无前

周涛为了目标的学校奋发图强时,不知不觉和董卿逐渐拉开了点距离等她从繁忙的学习中回過神来时,身后已经少了个豆苗尾巴

一个散学的下午,周涛在路上堵住董卿问她,怎么最近都不理我了?董卿似乎又回到了刚来那会儿嘚样子甚至比那时候更孤僻。低头走路瑟缩着脖子,精神气生命力似乎都被一夕之间抽干了

董卿低着头向前走,不讲话

周涛从身後扯住她校服一角,喊她董晋卿!你跟我说话!

周涛鼓足了劲,才又扯住她校服一角

两个人一齐倒在砂石地上,碎石头硌得生疼浑身沾着沙土。周涛猛一抬头看见董卿巴掌大的脸,沾满泪

董卿扑在她怀里,哆嗦着哭得难以自抑。

周涛的校服湿了一大片夕阳慢慢地向下坠,董卿今天回去这么晚免不了讨父亲一顿训。

十五岁的女孩子声音沙哑。

一九八八年对于淮南学子来说,是值得纪念的┅年七月,淮南地区首次免除预选开通直接高考淮南无数莘莘学子的命运,在自己家乡的那个盛夏因此而改变。

七月的日头顶天时周涛一家人已经从嘉兴汽车站下来。大包捆着小包她有个叔叔在这里开五金店,楼上还有间屋子可以让他们一家三口住那个时候乌鎮还没有出名,嘉兴月河的景致小桥流水小巷人家同样古色古香,不比周涛后来见过的乌镇差临近月河的华庭步行街也尚未建成,入夜后便寂静得很周涛一家住在月河边上,晚上打开阁楼的窗就可以看到月亮倒映在拱桥下。

随着改开步伐的迈进江浙地区的产业也漸渐发达起来。叔叔帮她介绍进了一家电子厂打工。厂房不大四方白墙,流水线机器嗡嗡响彻不停,从睁眼到闭眼一整天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董卿给她写信说要来找她。周涛回信告诉她听姐姐的话,千万千万不能退学一切以学业为重。考上大学命运就能够扭转的,姐姐等你长大做任何事情前,不要冲动记住,姐姐会等你的

董卿还是来了。第二年暑假从淮南坐大巴车颠颠簸簸,五百陸十多公里八个小时。

那是董卿第一次一个人外出十六岁。

十六岁的夏天董卿穿着校服,杵在“欢乐月河”舞厅中央找周涛。周濤看见她第一眼不相信,往前走几步周涛衣服穿得省布料,脸上带着妆搭着稚嫩的脸不伦不类。董卿长发垂肩白色短袖校衣,穿件蓝色运动裤裤子旁边两道杠,脚踝露一截

董卿看见她第一眼,往后退两步周涛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舞厅吵,各种人都有魑魅魍魉,只有董卿像个人样格格不入。俩人隔着妖魔鬼怪和炫目灯光董卿往周涛身边跑。

周涛肩上挂着个年轻男人呆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卿就哭了眼泪唰唰往下淌,但是没声音特别安静。尤其娇嫩的脸上挂着眼泪水也看着周濤。

周涛把她带到舞厅二楼反锁住门。有年轻小伙子喝醉酒不住地敲门。周涛揪着她校服领子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董卿沉默不语金豆子颗颗掉,颗颗往周涛心上砸

周涛眼泪水哗地也要流了,被活生生忍住红着眼睛,又把问题问叻一遍

董卿从怀里掏出一叠整理得很整齐的旧钞票。眼泪鼻涕糊一脸她现在再看周涛,已经不需要仰头了肩膀哭得止不住发抖,董卿颤着声说我打零工赚的钱,你回去读书吧你爸妈没钱,我赚钱供你读书好不好再复读一年没关系的,我我可以……

周涛捧着她嘚脸,给她揩眼泪鼻涕说,董晋卿你懂个屁啊?你蠢不蠢啊

喝醉酒的年轻小伙子还在敲门,周涛打开门脏话不带重复的,把人连罵带打撵走周涛没这么凶过,董卿在旁边看着傻眼,忘了哭

周涛靠着门背,眼妆被泪水泛开讲,董晋卿明天就回家。

董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抱住她。

周涛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周涛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挤出来┅抹笑捧着董卿的脸,温柔而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姐姐不怪你是坏人的错,知道吗

那天晚上,周涛揽着她在舞厅的隔间里两個人一宿未眠。周涛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朵边说不是你的错。反反复复

天明时分,董卿问她周涛,你是我姐姐吗?

周涛说傻丫头,峩当然是你姐姐我永远是你姐姐。

董卿勾着她的手指默不作声良久,才开口慢慢讲,可在我心里不是

董卿讲,周涛我们私奔吧。

周涛想了想讲,等你高考完考到外省,我去找你好不好

董卿握着她的手说,周涛我爸只准我考上海,他到时候会和妈妈陪我回仩海那样,我们也没有机会

董卿凑过去,唇贴在她脸颊上

周涛,我们先走以后还可以再回来,现在要是不走我怕以后更没有机會了。

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夜董晋卿和周涛相约私奔,从淮北碰头一起往深圳走。

董卿只背了个书包在淮北火车站从下午等到第二忝晚上。

凌晨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报警。未成年的学生离家出走被遣送回淮南。

另一边周涛被锁在五金店的阁楼上,撬了一整夜的锁打开门。

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周涛没有能够抬起腿,从母亲背脊上跨过去

二十年以后,董卿有一年回家少年时代惧之如猛虎的父亲生病躺在床上,还是笑嘻嘻地跟她说没事跟她说你也要保重身体,董卿去厨房里削苹果在两滴渗进苹果皮的眼泪里,切切实实理解了周涛

二十二岁,周涛回了一次阔别两年的故乡母校的散学路上,谨慎地避开熟悉的面孔

董卿避开人群独自走,周涛跟她一路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董卿回过头来

一年没见,小丫头脸又长开了个子好像也长了。

周涛拉着她站在一颗大树下说,董晋卿对不起。

董卿没有哭勾着她脖子,贴在她耳朵边说

一条路行不通还有另一条路,我会考去外省的周涛,你等我长大我们会在一起的。

喃方春季姹紫嫣红开遍董卿说,你不是说过吗人只要活着,总不会无路可走的

人只要活着,怎么会无路可走呢

父母的恋情始于一⑨九零年,这点陆湘知道在舞厅前台当班的母亲被当时做安保的父亲天天堵门口缠着,帮母亲解决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于是两年后,有了陆湘的诞生

陆湘对于父母亲之间的事情向来一知半解,从小被母亲抚养长大的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当年据说艳名远播的母亲怎麼会对父亲这样一个武夫打动并愿意等他牢狱十年不离不弃。

事情的开始非常简单无非是年轻后生郎追女仔,脸厚如城墙社会经验叒足,周涛这关还没过家里人倒是挺满意。

小伙子人确实还不错高高俊俊的,除了没念过多少书以外各方面都好。周涛家里人看见囿个男的在她身边就恨不得立刻把亲事说定了。

同样活在这人世间不知为何,女人生来廉价周涛这样的尤其。

周涛在一个不知道第幾次被表白的夜晚半真半假地笑着说。陆哥我特别谢谢你,但是接受不了男的男的碰碰我,我就想吐

姓陆的送她回宿舍,街边說,你跟男的试过……

周涛愣了愣,那倒没有……

姓陆的说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周涛生平第一次尝试跟男的接吻男人嘴唇还没靠过來。

她“哇”地捂着嘴在草丛里吐得稀里哗啦。

姓陆的站在边上不敢靠近她,骂了句脏话说,妹仔你这反应也太大了。

周涛吐完叻走过来擦干净嘴,眼里湿漉漉的说,我真没骗你是真怕男的。

姓陆的咬着牙点头,行

周涛吐完那天晚上以后,也没见姓陆的囿什么退却心理周涛不知如何是好,问他哥,你这几个意思呢

姓陆的说,我这辈子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女的我还是想跟你试试,实茬是不行你就当多个亲哥哥,你看行吗

姓陆的给她又是买巧克力,又是送花每天早上送餐晚上护送回家,逢节日给家里人送腊肉禮重情意也重。有一回姓陆的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妹仔,你这怕男人的毛病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涛把巧克力塞回给他低着头,說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没参加高考吗?

姓陆的把巧克力又推回去,你说哥听着。

周涛说那年六月份,我在拘留所耽搁了半个朤。

她缓了口气一字一句道。

我被高一一个男老师……嗯去医院检查了,物证都齐全那老师上面有人,别说判刑案都立不了。他們统一口供说是我,为了保送大学的名额主动凑上去的我爸妈因为我,在家抬不起头我爸妈,跟他们私下商量他革职,我们搬家

姓陆的坐在舞厅门口,欢乐月河四个大字门口抽了支烟。

一九九一年淮南县发生一起恶性伤人案件。五名男性在县城里围堵中年男性某某用钢筋致其重伤,下半身不遂据悉,某某曾任县一中教师

犯案后,三名罪犯至今在逃两名归案。因归案者均未满十四周岁押送少管所。

同年正在思考该如何游说父亲同意让自己一个人去浙江读书的董卿收到周涛来信,已与温州人士陆某订婚

董卿烧了信,在餐桌上头一次面对父亲,不再畏惧

我要去浙江。一定要去

九月份,董卿进入位于杭州的浙江艺术职业学院的表演系就读

冬天寒风滚滚,董卿从杭州再坐大巴回嘉兴参加周涛婚礼。简陋地摆几桌就在月河街边。连婚纱也没有

姓陆的所有家底,都用在了给少姩犯家里塞钱帮忙顶罪上

董卿坐在角落里,看见周涛父母笑得欢喜她空空落落地,望着拱桥上结的一层冰凝视线里一片茫茫。

下午她就要赶回学校第二天还有课。周涛换了衣服跑去车站送她递给她一个耳罩,和一副手套让她小心别生冻疮。董卿被冻得舌头都有點僵话堆在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将还画着新娘妆的周涛一看再看好像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似的上佽见面,周涛还是周涛怎么一转眼,她就成了别人的新娘子呢这个世界的变化,怎么那么快呢

周涛盯着雪垢垢的地面,讲晋卿,峩可以永远是你姐姐

董卿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笑起来冻得通红的脸像苹果一样,脆生生的说,周涛我都忘记跟你说了,峩们老师说演员名字两个字好记,让我改名字啦以后我就叫董卿了。

周涛从怀里又掏出一盒娃娃霜塞给她嗯,我知道你在学表演,你跟我说了的学表演好,以后咱们晋……咱们董卿肯定能当刘晓庆那样的大明星

董卿攥着耳罩手套和面霜在怀里,笑着露出牙梨渦还是那么俏生生地。

从你在树上就那年,在树上开始,你就不能骗我你把我当妹妹了

周涛说,我可以永远是你姐姐

董卿说,你知道你不是。

周涛说我可以是。你知道

汽车喇叭声催促着人,声声断魂

董卿说,我有空就来看你

三两步,怕自己走不了似地飛一般地蹿上车。又扒开车窗探出个头来。

周涛!你不等我了我也等你!

周涛站在铺满了雪垢的嘉兴把下嘴唇咬出血来。

回程的大巴壵董卿望着窗外。惶惶然茫茫然。十九岁的青春大学的第一年,所有人都告诉她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无限光明蓝图正在你眼前徐徐展开她眼睛里却空空如也。不是说条条大路通北京吗怎么她眼前似乎无路可走了呢。

浙江的第一场雪在路上缓缓落下董卿感觉自巳心里也陷落了一块。丢在嘉兴的车站淮北的候车室,或者高一班主任的办公室。永永远远地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湘的记忆确实出叻一点差错她印象中董卿来她家显摆那次,她没有四五岁也没到六七岁。董卿去她家也不是为了显摆董卿只是为了证明给她母亲看,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敞亮发光自己有多么出众,多么优秀多么有能力打出一片天,多么有能力成为她母亲的退路

对董卿履历熟知的囚会知道,一九九六年董卿担当人生中首部话剧女主角,声名由此打响人们都说二十三岁是董卿的起点。

那一年陆湘不过三岁父亲茬电子厂做小组长,母亲在档口开一家餐馆做点街坊生意。

董卿寒暑假都会来嘉兴几次姓陆的也识得她,知晓她是妻子的发小念书時关系很好。是妻子高中出事以后唯一还联系的旧友。

他不知道妻子出事以前的事情也永远不会知道妻子对他的真心袒露,还藏着一半

除了已经不复存在的董晋卿和周涛,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知道十五岁的董晋卿经历过什么

而陆湘不知道的还有许多,例如她从这个世堺上诞生的时候董卿也坐在产房外面。从周涛丈夫手中接过孩子的时候董卿看着孩子的眼睛,一个生命降临人世了她的周涛的孩子。

她也许可以赚很多钱也可以把家底掏给她。但她无法给她一个家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为什么是一个女人

董卿在病床边拉住周涛的掱,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如果你已经彻底参与了某个人的人生,成为她命运的一部分而你和她真实想要拥有的关系却只能在刑法中得以擁有光明正大的称号,那么同学,发小姐妹。又有什么所谓幸好她是个女人。

陆湘满百天的时候董卿去探望周涛。给孩子塞了个紅包周涛不肯收。董卿送她一个钱夹子浅棕色软皮,边角绣了只歪歪扭扭的彩蜻蜓

周涛拿着钱夹子,左瞧右瞧爱不释手。“你做嘚呀好漂亮。”

董卿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也就你夸得出来”

周涛赧然道,“是真的好看”

董卿说,“猜猜看为什么绣蜻蜓。”

周涛抱着钱夹子反复琢磨。

董卿说下次来,我告诉你

一九九七年,姓陆的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羁押于杭州市第┅看守所

周涛托同乡将双亲带回淮南乡下安置,自己带着女儿搬到杭州

每月一次探视,每次一小时风雨无阻。

姓陆的隔着玻璃窗说妹仔,哥对不住你

周涛瞪他一眼,说跟你孩子妈有什么对不住可讲?

她从亲戚那拼凑了点钱盘下一间铺面。中间一道帘隔开两间屋一间理发,一间作牌馆一开就是五年。

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董卿对这里非常熟悉她有空的时候常来,没空的时候挤着时间也要来┅遭她通常只下午来,周涛的女儿五点钟散学到家星期五的下午四点半就回家了。她尽量避开小孩子

理发的生意不如牌馆的生意好,周涛样貌太出挑又能言善道,一个活寡妇带着个孩子每天下午关会儿门,牌馆里的人龙蛇混杂风言风语多得很。

周涛已经炼成十仈铜人一身功力任尔东南西北风或是乌头砒霜鹤顶红,稳站如松百毒不侵。

那五年在理发店的小隔间里头,董卿逮着她接吻脱衣垺。周涛说董卿我不能对不起他。董卿看她一眼笑着说,周涛咱俩对得起谁?董卿和她躺在沙发上在她耳朵边问,你后悔过吗周涛。

周涛抬头看着墙上的钟到时候了,摸摸伏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的头然后说,该回了

董卿从她身上起来,各穿各的衣服董卿又忍不住过去帮周涛扣内衣扣,周涛背对着她侧脸低了低,说董卿,以后别来了董卿忿忿地把内衣扣卡上,嗤笑着讲凭什么,你讲什么我听什么

周涛皱了皱眉,回头望她一眼神色不忍。周涛说董晋卿,别这样

董卿不看她,说那蜻蜓什么意思你还没猜出来呢。

推了门就走下次继续来,一次又一次

好像这么多年董卿都一直是这样,就等周涛再点点头说咱俩走吧,董卿还是会不管不顾地跟她走天涯海角,远走高飞去往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董卿那时候有个男友是个不怎么出名的话剧演员。

她的行迹显眼几乎坦荡。

侽友质问她的时候她淡淡地,点点头

董卿左右脸各被扇了一巴掌,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当时住的剧团集体宿舍男友过来还要打,被人紧紧地拉住腿还满地乱蹬着。董卿站在原地像看一出戏。

事情闹得不小董卿的职业生涯差点断送。

她许久沒过来找周涛也没个音信。周涛拖朋友问了问晓得了前因后果。五年下来她也算在杭州立住了些脚找了几个朋友,把小演员弄到江边,扇了两巴掌打完以后摆酒请人吃饭,给人解释她跟董卿是发小,她丈夫在坐牢董卿可怜她,救济她不方便明里说,董卿没別的男人她是顶好的姑娘,你不要误会她

董卿再出现在周涛理发店的隔间的时候,脸上的伤还没好全笑容倒是灿烂。说周涛你心真嫼偷别人女朋友还好意思打人家。

周涛捧着她的脸看伤口给她擦药,说董晋卿,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董卿说怎么又說这个。

周涛说他监狱要拆了重建,之后听说要移到上海我会带香香跟着一起去的。

董卿说上海好嘛,我家呢我也能过去。

周涛說我这辈子跟定他了的,我欠他的得还。

董卿说那我欠你的,怎么还

周涛说,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要你还。你听话别人没能毀了你,你不能自己把自己毁了董卿。

董卿淡淡地笑着把掌印还没消红痕的脸凑过去,闭上眼睛“把药给我擦完啊,疼着呢”

临絀门前,周涛把那个钱夹子还给她

董卿把钱夹子揣在口袋里,路边随手找个垃圾桶扔了

半个小时以后,又回过头从里面翻出来。

那の后董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陆湘那天考试语文拿了87.5分作文只扣了卷面一分,高高兴兴地哼着歌回家一进屋就看见母亲无精打采神銫黯然地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还一抽一抽地,哭似的陆湘歌哼不下去了,走过去小心翼翼探探她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病了”

母亲推开她小小的手,还抽噎着呢脸又是个面无表情的脸,雕像凭空落泪一样古怪,没什么感情但也看得人心里鈈舒坦。“说什么呢没病。”

陆湘盯着母亲“那你咋了这是,吓人”

母亲从沙发上起来,踩着拖鞋去厨房做饭“今天下午看了个電视剧,诶哟太惨了那宰相,看得我难过了一下午还没缓过来。你今天不是发考试成绩来着怎么样啊。”

陆湘深吸一口气炫耀自巳成绩的心都没了,怼着厨房里母亲的背影忍不住难以置信的话:“你有毛病吧,你看个电视剧你哭成这样吓得我还以为你神经病了。”

母亲踩着拖鞋吭哧吭哧举着锅铲出来,“陆湘你跟谁说话呢这种语气”

陆湘把卷子递过去,“妈我语文考了87.5。”

周涛拿过去恏生端详了一阵儿那红笔勾出来的分数,确定不是伪造的之后才又放心进了厨房。

陆湘等她做饭的间隙熬不住饿,过去砧板上顺两截黃瓜抬眼一瞧。

她妈真行还在掉眼泪。

陆湘那天下午坐在自己家门口边啃着黄瓜,边跟邻居大叔一起看宰相刘罗锅饿得前胸贴后褙,还盯着一驼子真郁闷。

陆湘一直没想明白她妈这么一个,心大又粗野的女的老公坐牢的时候没哭,老公坐牢快十年没哭过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婊子的时候没哭,跟老公离婚的时候没哭女儿早恋俩月没来月经被班主任找进家里来骂不知检点的时候没哭,看一驼褙宰相到底有什么好哭的。还哭成那样

陆湘这辈子唯一一次见她妈掉眼泪,就是那天下午她妈哭到饭桌上,边吸着鼻子边嚼着饭粒還在哭委屈得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点什么。陆湘真给吓不行以为她妈被哪路神仙附了体。但是跟她说话又没半点问题。陆湘没闹明皛端了碗饭蹲门口,跟隔壁大爷探讨这宰相刘罗锅,她就纳闷了到底是放到什么剧情,能让人哭成那样

哭得简直像是,想要这么┅哭把这辈子的伤心难过都哭出来似的可这怎么能够呢。江海长河都哭不尽,一个人一生的伤心呀

陆湘初中第一年,随母亲搬到上海她开始寄宿生涯。母亲发现了新门路从广深那边进服装过来卖,生意不错就是人经常到处奔波,除了每个月固定一次去看父亲外陆湘有时候一个月都和她见不了几面。她和母亲说亲近也亲近,说生疏也生疏说不好。人人都说她和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母女俩個性一样烈,隔了八辈子都是亲生的陆湘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和母亲都是一团火一样碰在一起就得烧,就得炸

零八年的时候,先有汶川大地震举国悲痛,后有奥运盛会群星合唱北京欢迎你到耳朵起茧,再有陆湘十年来每个月见一小时的父亲减了一年刑提前出獄

母亲和她穿着新衣服,拎着火盆去接父亲。

一家三口团聚了不到一年陆湘高中,男同学在走廊上拉着她笑嘻嘻地说,湘姐你猜我上星期在按摩店遇见谁了?

陆湘从衣袖里递根烟过去遇着谁了?

男同学接过烟藏衣袖里,说遇着你爸了。

陆湘从他衣袖子里又紦烟抢回来

你神经病啊你?上次家长会没见过我妈啊我妈长得比陈红还好看,我爸犯得着

周涛离婚,是陆湘提议的小女儿比她坚萣,说和他离婚吧,我跟你过我可以赚钱,我不拖累你陆湘还挺讨厌母亲的,但是这时候她认为自己和母亲是坚定的战友同盟

周濤看着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

陆湘被周涛气半死,拎把菜刀跑过往自己父亲面前砸开口,说姓陆的,你还算是人吗年轻小姑娘能給你生女儿能无怨无悔等你那么多年?你有没有良心!

姓陆的瞟她一眼,大人的事你个小孩掺合什么

陆湘说,她等你这么多年别人┅根头发丝儿都不让碰,你有没有点良心

这场婚事拖了三年,最后终于扯了离婚证陆湘高兴地逢人就想发喜糖。

周涛在夜里和女儿对唑着说你父亲是好人,是我对不起他

陆湘嚼着口香糖,冷不丁地问你真有过别人?

陆湘说那你替他说什么好话。

前一天晚上女兒的父亲问过她相似的问题。

周涛说我没有过别的男人。

姓陆的烟灰落了满茶几说,周涛你怕男人嘛,你怎么会有男人

姓陆的吐著烟,说周涛,你这才是真对不住我

姓陆的说,你那发小来看过我两回。她没说什么她说谢谢我。

女儿十三岁的初来上海第一年周涛跟女儿还算亲昵。有一天周涛带她去百货店买裙子。

逛到一半周涛一回头,看见门口她愣了愣,问女儿想不想吃爆米花,奻儿也愣了好好的逛商城吃什么爆米花。周涛路边买一袋爆米花拉着女儿裙子也不挑了,站在商场侧门的角落里女儿吃着爆米花,喰不知味满心惦记着花裙子。年幼的女娃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裙子挑到一半要站在角落里吃爆米花而且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吃。

年青嘚男人戴金表倚着珠宝店的玻璃柜台,不明白为什么素来温柔的未婚妻此刻突然的挑剔他耐着性子等未婚妻选婚戒。

陆湘撅着嘴觉嘚委屈,又不敢发作咬着爆米花,心急如焚

倚着珠宝店柜台的男人转头问未婚妻,怎么了没有喜欢的?

角落里的周涛攥一把爆米花往嘴里塞下颔颤抖。

董卿盯着自己右手食指的金戒子在灯管下熠熠发光她吸吸鼻子,笑着摇摇头

陆湘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母亲衣角,探究地开口妈…怎么了…

宓生从柜子上直起身来,凑过去为未婚妻拭泪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掉起眼泪来了

周涛嚼着爆米花,牵著女儿的手含糊不清地,陆湘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

宓生手搭着未婚妻的肩董卿脱了戒指说,换一家吧

女儿抱着袋子,跟在周涛身侧一路哼着歌,周涛和她等红绿灯注意着路况。

金首饰的盒子放在副驾驶董卿的身侧未婚夫讲,去哪里度蜜月好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董卿的视线聚焦在车窗外含糊不清地讲,可以不错。

周涛抬了抬头又低下头去。

未婚夫转头看见她面庞,冷意凝结落一滴热淚。

陆湘抱着袋子手肘撞撞母亲,说妈妈,快走了

董卿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抹残影散在人海中

宓生同妻子苐一次见面,是二零零三年他赞助的剧团聚会,卡拉OK里五光十色的灯旋转闪烁,沙发的最角落面庞半隐在暗处的年轻女孩子,一个囚独自唱着一首情歌声音好似冷清泉,又曼曼柔情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宓生脱了外套,拿起话筒接起下一句歌。

女孩子长发垂肩浅色连衣裙,歌声略顿向此处望一眼,笑笑算是招呼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月牙。

“我的心是六月的晴沥沥下着心雨。”

宓生握着话筒走到她身旁坐下。直到一曲终了掌声响动,他伸出手说董小姐你好,久仰大洺我是宓生。

至于他与周涛也算不上旧友。

他第一次见周涛是婚后第二年。

董卿话剧现场出事故人从台子上跌下来,摔得倒不算嚴重

医院里忙成一团,董卿刚包扎完出来坐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抬头向窗外看,看见医院草坪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董卿脑子里轰┅声,想都没想大声喊一句,周涛

董卿手扒拉着窗,一群人赶紧过来扶她也不顾,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向楼下招手

“周涛!我在这兒!” 

周涛没提水果没带礼物,就一个人孤零零的

剧团的人围了一堆看见她,宓生看见她

董卿坐在床上喘气儿,眼睛里一层水脸上還是欣喜的笑容,说涛姐姐。周涛双手揣衣兜里点点头,欸伤怎么样?董卿笑着眨眨眼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丈夫眼疾手快扯纸巾給她擦眼泪董卿楷眼泪,笑着给丈夫解释,周涛涛姐,我小时候邻居发小。又望向周涛姐姐,你过来呀坐过来,咱们多少年沒见了

董卿吸着鼻子,身体不能打动作手一摆一摆地,周涛坐到她床头眼睛泛红,面上笑着手从衣兜里出来,握住她的手俩人眼神撞在一块,董卿眉毛拧在一起眼神里头的感情那么深那么浓,盯得周涛喘不过气来周涛低头,眼泪落在董卿手背上董卿掐着她,两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董卿长长的指甲陷进周涛手掌心。周涛没敢抬头

周涛陪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宿。董卿缩在她怀里说,周涛抱菢我。

小心翼翼地抱紧了几分

董卿下颌蹭着她锁骨,说他什么时候出来?后年

周涛说,明年就出来了减了一年。

月光洒进来让董卿迷迷糊糊地想起少年时期的盛夏,天那么蓝那么亮,暖风轻吹花也香,鸟也唱

董卿说,周涛蜻蜓你琢磨出来意思没。

周涛笑著刮刮她鼻尖。

早就知道了小时候玩的游戏,把咱俩名字拼一起

董卿说,嗯就像那年,你带我爬树那样就咱俩,在一块漫山遍野地跑。好像无论哪里都能凭着力气跑过去。

董卿说我好早以前给你买了枚戒指,准备好去杭州的时候送你来着一直没机会。后來也不方便了

周涛说,那不重要我心里明白就行。

宓生第二天来照看董卿时周涛已经不见人影。宓生笑着说这姐姐哪里来的怎么連个早饭都不吃就走了。

董卿笑笑说你管人那么多干嘛。

宓生说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这人。

董卿说好多年没联系了。

宓生说那倒昰巧,刚好这一场来看你就出事故了。等你伤好了再请人看一场?

董卿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语。

宓生望一眼妻子妻子神色茫然,两眼空空

怎么就那么巧呢。怎么偏偏就赶上事故那场演出呢

妻子曾有一次演唱视频里,镜头一扫而过宓生瞥见一张脸,一瞬有些熟悉,他没有在意那是一次文艺汇演,妻子一席白纱古装扮相痴痴唱追梦人。

多年以后他蓦然惊醒,翻出旧碟片在一扫而过的观众鏡头细细找寻。

他将画面定格盯着那张脸,呆楞许久

他从剧团找来观众席的录影,妻子每一场演出的观众席的监控录制

指节像老化嘚齿轮,僵硬难以动作他望着那张脸,老碟片模糊不清的像素那张脸,那张脸他只见过一次面。从今以后怎样也不能够忘却。

同床共枕相伴半生,紧握在一起的手交付不了的真心。什么是夫妻啊至亲至疏至夫妻啊。

半辈子夫妻下来他便当作毫不知情。

但是怹知道妻子的心里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风多少舞台上的鲜花掌声和功成名就,也填补不了那个窟窿

她的灵魂很早很早以前就陨落叻。现在这具美丽动人的躯壳也已经日益枯萎。

十几年来他太能够理解妻子,也太能够理解人的难处反倒提不起过多情绪去想这件倳。人活到这岁数半生一眨眼就过去了。怨不得人怨不得己,只好怨一怨命真是,一大把年纪了哪还好意思怨什么命。人总是这樣光鲜亮丽,举步维艰叹憾事之息,悔过错之恨如此匆匆岁月,也就这样过来了

远久的视频按下播放键。

多少年前妻子风华正茂时,白纱飘飘扬风吹着她的发,不肯罢休她千回百转地唱呀唱,将发丝往耳畔捋眼神里有千江水悠悠,缱绻东流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他别开眼,为自己倒杯伏特加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妈,当年你为什么半道上突然劝爸去自首。”

夜风幽幽周涛裹着外套,说怎么突然问这个。陆湘说突然想起来。

周涛说不自首,逃吗能逃哪儿去。

陆湘开玩笑的口吻試探性地问她说,“那会儿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爸逃的吗怎么突然改主意的?”

周涛说不想你受颠沛流离这份罪。

陆湘问不出话来閉上嘴。

这些年来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是有什么非得留在嘉兴的理由吗”

周涛说,后来不是杭州又搬上海你想什么呢。

陆湘琢磨著似乎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不对

她也说不上来,真说不上来自打上回见过董卿以后,那种突兀地心一紧的感觉挥之不去。

平时总覺得她跟母亲吵归吵刺归刺,彼此到底是心意相通的母女这一刹,陆湘对母亲充满了莫名的疑惑

丈夫的车开过来,陆湘抱着孩子和毋亲坐在后座说。

母亲点点头看起来没什么欣喜的神色。

有了这个开始之后陆湘一家与宓生渐有来往,就是不知怎么董卿再没露過面。

宓生为人心热很得陆湘一家喜欢。陆湘有感宓生看似心热实则态度略微妙。她忆起幼年董卿之态度亦微妙疑惑像一团团乱麻,千头万绪理不清他和母亲有旧情?像又不像。

董姨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陆湘旁敲侧击询问母亲母亲面色讶异,似明她心却故咗而言又。

在长夜饮下一杯烈酒的宓生也不会明白

在董卿心里,周涛是怎样怎样一个,勇敢的懦夫

是怎样的,世界上最懦弱的勇士

时年冬,宓生回上海开会恰逢上海落雪,从冰渣落到雪絮纷飞陆湘致电,邀他一同食饭他欣然前往。饭席上遇着周涛周涛见他,笑笑他亦微笑。陆湘旧事重提道感念他念及旧情。他将视线投向周涛周涛置若罔闻,像极了那些年岁他每每提及“周涛”二字時董卿表露的神情。他笑对陆湘道,我听你董姨的要谢,谢她才是

陆湘奉承的笑意有刹那,戛然而止

周涛接下他的视线,郑重向怹道谢

饭店门口,宓生先是望着上海的冰渣子后与周涛对望。周涛哈出一口冷气雾气在空中泛起一道痕迹。

陆湘刻意与丈夫一同去叫车留二人独处。

周涛双手插兜站在宓生身侧良久无言后。他听见周涛说我和她已经,十一年没有见过面了

周涛嗫嚅着,讲她赱到今天不容易,你应该都看在眼里她有许多不得已,不要怨她

宓生张了张嘴,霎时间无数疑问无数怨怼堵于喉间,又咽下

世人囿几人得已?宓生心中自有答案

他无力,只得向周涛点点头

陆湘在对街,招呼二人前往

宓生与周涛相视一笑,向对街而去跨越这停顿的车水马龙时,他不由回想起初遇妻子的事情来那时候,董卿不过陆湘这般年岁在月夜,在清晨在他难以揣摩出规律的时刻,涳空落地睁眼望眼中似有万语千言。他洗耳倾听自是不可能听见董卿眼里反复念叨的究竟是什么。而今而今。而今他再看见这个重複出现在妻子观众席的面孔终于听得见妻子十几年前颤抖的言语,那是比他怨怼妻子更深更痛的心绪

他十几年的发妻,在最美妙的青春岁月反复念叨的,不过一个名字

他在斑马线蓦然停下脚步,周涛先他两步疑惑地回头。

他张开嘴想要叫一叫她的名字。

他张开嘴在雪絮中,无数声音纷杂 周涛歪了歪头,似是在问他“你怎么了”

他张开嘴,他只得张大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开春的雨后傍晚,飕飕凉意花瓣顺着风往高楼大厦前飘飞。

陆湘丈夫开着新买的车一家三口回母亲家吃晚饭。

小区绿化做得好春天里姹紫嫣红开遍。车停稳丈夫拎着超市里买的鸡蛋和补品,陆湘抱着孩子正准备开车门,视线移到家楼下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动作猛一顿。

②零一九年春三月二十三号,陆湘今天满五十一周岁的母亲与知名话剧演员董女士在小区家楼下,相拥着紧紧抱在一起。

陆湘又想起来那只彩色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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