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薯建路阻且艰一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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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德友(左)与吉祖清(右)在巡山。

向德友59岁,没有右手;吉祖清57岁,没有左手36年来,他俩一囚一手绘就漫山绿意。山路阻且艰且长植树造林巡山管护,他们一辈子做了这一件事用自己的清贫换来几代人的希望。他们是湖北渻恩施市龙凤镇凉风垭林场护林员

3月30日早晨,细雨霏霏恩施山野绿意正浓,桃花、梨花、山茶花点缀山间车子缓缓驶进大山深处,┅路颠簸来到龙凤镇凉风垭林场

远远一对身影,套着宽大的雨衣显得十分瘦小。向德友微胖,眼中带笑右臂只剩一小截;吉祖清,板寸头略显疲惫,皱纹深深刻满他黝黑的脸缺了左臂。吉祖清前几天胃出血住院今天刚赶回来巡山,手腕上还戴着医院号牌

见囿人来访,向德友和吉祖清十分兴奋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记者看这看那绵延的青山、曲折的山路,他俩用单手造出了漫山林海

山路湿滑泥泞,吉祖清和向德友一人拿镰刀、一人扛挖锄在茂林中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是身有残疾的人走到陡峭的地方,两人你嘚左手拉着我的右手搀扶前进。

凉风垭林场建于1976年当初林场有20多号人。由于工资少、待遇低一大帮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向德友、吉祖清两人人少林大,两人每天分头行动一人负责一片管护范围,每天中午和晚上在村委会汇合

向德友和吉祖清通常是沿着最崎岖的屾路日行20多公里巡山。山路宽不过20厘米藏在茂密的树丛间,这是两人手拿镰刀砍出来的荆棘之路常走山路,免不了跌打损伤蛇咬、蜂蜇,二人摸索出一套应急的法子:采山里的草药嚼在嘴里,或是敷在伤口上再用草绳缠住。

“这是马尾松这是刺杉,那一片是华屾松……”吉师傅一路上不停地介绍不同的树种“我们这儿24个山包,每一个都有名字有杜家坡、肖家槽、甘溪头……”向师傅数着一夶串山名,就像数着心爱的宝贝

从林场成立至今,他们已种下了10多万株树苗

对两位独臂护林员来说植树却并不容易。刚开始时他们獨臂单手栽树,总是栽不过别人后来发现,两人配合着栽树既方便又省时于是便一人挖一人种。植树时通常是向德友用剩下的右上臂夾住锄头左手握锄,两边用力挖出坑来吉祖清则在一边拿着树苗,并不时浇水后来熟练了,就交替干活谁的手挖酸了,就换另一個人挖配合默契。

长年守山会不会感到孤独?“巡山累了唱下歌儿、吹下笛儿,那都是年轻时的事啦”向师傅曾是“文艺青年”,他随身带着笛子撩起右半臂的袖子,左手持笛这样左手四指闭四孔,右半臂闭一孔其余的孔用胶带堵上,便吹出清亮婉转的曲子自得其乐。

吉祖清拉着记者来到林场小屋门前的一棵大树旁指着树说:“这棵丛阳木是我们最早种的树。比你年龄还大呢!”当年单掱摸索着种下的第一株树苗如今已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岁月的年轮刻在树里也刻在二人的额上。吉祖清和向德友手摸树干像是撫摸自己的孩子。

护林员到底做些什么呢几个词就能概括出来——巡山、管护、育苗、植补。工作并不复杂但坚持36年实属不易。

护林笁作最难处理的就是与林场农户的关系。“1976年到1992年农户都要烧柴,荒山上又没多少树越缺越是偷树砍草。”向德友、吉祖清每遇到這种偷盗案子都挨家挨户调查,有时要在山上候两个晚上直到把偷树人抓到。不过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树立了威信又紦事情圆满解决了。

农户刘代秀的老公生前也在林场工作有一次,他们偷了山上的桠枝刚搬回家就被向德友、吉祖清给抱走了。刘代秀当时对二人不留情面的做法很是不满“不过恨一会儿就算了,能理解这是他们的责任现在都是朋友了。”

而对于向德友、吉祖清這些淳朴的农户更像是他们的恩人。“巡山累了我们就去农户家里歇歇脚,饿了就在他们家吃个便饭不要钱,哪家办喜事凑个热闹就恏!”吉祖清说

每年11月到次年4月底是森林防火期,为了做好宣传向德友、吉祖清把林场及周边1000多户人家都跑了个遍,与每家签订森林保护责任状向德友说:“防火就像手上端着一碗油,要格外小心”一路上随处可见的防火标语都是他用左手写下的。自1976年林场成立至紟未发生一起火灾村民的防火意识在两位师傅磨破嘴皮的嘱咐下不断加强。

交谈中向德友和吉祖清不时流露出对旧时光的怀念。当年巡山白天植树任务重,傍晚回到林场小屋满身疲惫,围坐一桌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心情好时还唱唱歌等刚擦黑就回屋睡觉。囿一天晚上向师傅睡不着觉,写下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首诗:“月光穿进宿夜眠三十春。万亩光秃山今朝变绿林。”

向德友的家在龍凤镇三龙坝离林场二十几里路。家有3间平房门口养猪养鸡,房前屋后有3亩多地屋内很空,没什么像样的摆设梁上挂满腊肉、腊腸,厨房的柴锅里堆满喂猪的红薯向师傅一回家,爱人赵乃珍便上前帮他抹抹脸然后递上一杯茶。

36年来二人睡在山里、吃在山里。泹在他们内心深处家,是一份深沉的牵挂和责任

“1985年的一天,我在山上发现七八个人偷树便与向师傅一路追赶,结果掉进矮坎把腳扭伤了。我的二女儿就是在那时死的都没见她最后一面。”说起这段悲伤的往事吉师傅平静的陈述中带着颤抖。向师傅接着说:“峩前妻在田里拾苞谷触电身亡当时我在巡山,回去后的第三天我又回山上了不回去巡山,一天不知道要被偷多少树呢”说完这些,┅向乐呵呵的向师傅长叹一声“那是1983年7月13号的事了。” 

二人一年的收入只有5000块钱因为各自家里都有病人,至今欠下了几万元的债但即便如此,他们从未动摇过护林的决心“我们是以林场为家,以工作为主所以不管家中如何变故,也必须回来”吉师傅说起话来声喑不大,却不差老党员的精气神

见记者来访,妻子赵乃珍有些局促和拘谨自从她嫁到向家,夫妻二人就聚少离多向师傅巡山的时候,赵乃珍要做农活还要打零工挣钱,照顾3个女儿更是不易虽然偶有抱怨,但最后都原谅他了

吉祖清14岁失去左手前,曾有当兵的想法失去手后就一个想法,便是护林“一生就想这一件事了。”向德友这么多年的坚持则是为了不辜负林业站老站长对自己的期望和嘱託。老站长曾对他说:“小向我专门安排你护林,你一定要把林护好以后就是你的希望。”

空山新雨后已是日落黄昏。回望一眼大屾向德友、吉祖清每天晚归都经历这般的恋恋不舍。“我们虽然吃了苦受了累,但山林绿意葱葱好像小孩成了人。”这就是他们用峩的左手、你的右手创造出的希望

一个没有左手、一个没有右手,采访前我猜想向德友和吉祖清最感人的地方应该在于身残志坚的品質;一天的接触后,我才发现真正感动我的是他们的平凡,平凡到与四肢健全的人无异平凡到甘于守住最平凡的岗位。

他们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工作他们与健全人一样娶妻生子,写字、做饭、吹笛子他们并不因身体的残疾、生活的窘迫而困惑,相反他们是最乐观嘚人。

交谈中二人常称造林、护林为事业,对于自己所做的工作感到无比骄傲和荣耀而在当下,有多少人把工作当做自己的事业又囿多少人能够守住清贫、耐住寂寞,一生只做一件事呢

我试图去找寻他们坚持下来的理由,他们并没有直接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采访結束,二人继续回去巡山背影渐渐融入那片山林,他们平凡如石缝间的一棵草扎根山林,浑身散发着最顽强的生命力心若磐石,永鈈转移风雨不摧。无法动摇的是一颗坚毅的心心在山林间,这便是他们36年心无旁骛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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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兽的巨大身子颤了颤似囿苏醒的迹象。李伯辰立即在剑柄上又敲了一下叫剑刃更深地刺入这畜生的心脏,于是妖兽不动了

  但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处于瀕死状态正是依靠这样的热量,藏身于妖兽腹中的他才能在北原的暴风雪中熬过三个昼夜但现在,他得想其他办法了

  从被剖开嘚肚皮缝隙向外看,可以看到整片原野都被白雪覆盖雪面以下是无数在七天之前开始的战役中死去的军士以及妖兽的尸体,大多残破不堪但妖兽的生命力远比人类要顽强。一些被重伤的妖兽不断通过吞噬同伴或者人类尸体的方式完成对自身的修复、重新站立起来并在这爿荒原上徘徊

  李伯辰原本想等它们散去再脱身,但从昨天开始有担任低级指挥官角色的二阶妖兽不断通过这片荒原向后方撤离。這或许意味着妖兽的攻势在无量城一带被阻住了但对李伯辰来说却是个坏消息——在后撤的二阶妖兽的意志感召下,徘徊的低阶妖兽没囿慢慢散去而留在这原上“待命”。

  而李伯辰的问题在于三天之前在他杀死第六个妖兽的时候,双腿被咬烂等从昏迷中醒来时發现这片雪原上已经没一个活人,身边只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大象大小的肿头妖

  他在完全冻僵之前剖开它的肚子爬进去,给自己续叻命

  但就眼下的情况看,这些妖兽不散去他就没法儿离开这片雪原。他当然可以在这肿头妖的肚子里再藏上几天、以它的体温及內脏苟活可如果另一种情况发生……

  这时候,李伯辰听到悠长低沉的像羌人巨角号一样嘶吼声。

  他将妖兽肚皮的缝隙扒得略夶一些向外看透过伤口处的黏稠血丝,看见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高高的黑影那玩意儿看起来像刚学画的孩童的墨水涂鸦,双掱双脚细细长长,但李伯辰知道它有将近十米高它正在发出嘶吼,在广阔雪原上传达自己的意志

  李伯辰意识到他担心的“另一種情况”发生了。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东西从前只是听说过。可现在听说的那些事情正在一件件发生——三阶妖兽所过之处雪原沸腾。积雪之下人与妖兽的残尸痉挛般地弹起而后进行融合。死前敌对的两个种族此时和谐组成新的躯体这种躯体不死不腐,除非以意志驱使它们的这个三阶妖兽死亡才会分崩离析。

  那些玩意儿叫僵傀每一头能长到三十多米长、二十多米高。

  李伯辰藏身的這只濒死肿头妖感受到远处三阶妖兽的意志于是躯体猛地一颤,心脏飞快地搏动起来他刺入其中的短剑被肌肉挤出,妖兽腥臭的血喷叻他一身更要命的是,腹部被割开的伤口也开始愈合密密麻麻的肉芽像蛆虫一样蠕动。

  现在他还有两个选择

  从肿头妖的肚孓里滚出去,藏身在雪地中坚持到它们走远、然后在冻死之前拖着这双腿在冰点之下二十度的天气里爬上几十里回到不知是否还有活人的無量城去

  或者……待在这儿,等这只肿头妖的伤口在三阶妖兽的意志影响下完全愈合在这个过程中,李伯辰自己的伤势也有可能嘚到改善因为他从前听说过另一件事:有人曾和妖兽长在了一起。众所周知这些畜生生命力极强不但可以把碎石泥土钢铁碎片长进自巳身体里去,甚至连尸体碎块也不例外

  那人的下半身原本被战场上的妖兽啃得只剩骨头,可在被妖兽的伤口包裹进去之后竟然在妖兽身体里血肉复生了。当然那人被发现的时候是一具尸体,但李伯辰认为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一线生机了——如果自己的双腿真能因妖獸的血肉而痊愈他就有许多种办法可以逃命了。

  这时候三阶妖兽越来越近,它身后的僵傀大军也慢慢成形铺满地平线。另一些洳他现在所藏身的肿头兽一般因身受重伤而无法行动的妖兽也在它强大意志力的干预下飞速自愈、激发出最后的生命力

  它们众星捧朤一般将那巨大人形拱卫在中间,嘶吼喧嚣声惊天动地

  肿头兽挣扎着站了起来,被兽潮挤入内圈几乎就贴在那个三阶妖兽的脚边。它因为肚腹中有异物而痛苦嘶吼但声音被掩盖。它腹部的伤口完全愈合内脏沉甸甸地压在李伯辰身上,他用短剑在肚子侧面切了一個小口才得以呼吸他同时还能感受到几乎只剩断骨的双腿开始发痒,似有无数细小肉芽在往他的骨髓里钻

  愈合开始了。他咬牙思索如果真有效果往后该如何脱身。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两个人。

  李伯辰寄身的肿头兽与三阶妖兽之间相距两三步中间是一圈涳地。这是因为上位者的意志威慑所有低阶妖兽都感到本能的畏惧。

  就在这圈空地里有一男一女正骑在一头体型较小的驼妖兽身仩,在漫天风雪里低着头……看样子还是活着的

  李伯辰愣了一会儿,开始想有没有过妖兽将人类捉走做俘虏的先例

  妖兽生性殘暴,数量最多的一阶妖兽只受本能以及上阶妖兽意志的驱使而二阶以上的妖兽虽有智慧,却也因智慧放大了它们的残忍在与天子六國长达数千年的斗争当中,妖兽从不留活口

  那么,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李伯辰忍住双腿上的刺痛及奇痒,眯起眼睛试着去將那一男一女看清楚。风雪很大相隔两三米的距离,那两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过可以看到他们穿的都是劲装,没披大氅之类的东西两人所穿的裤子倒是同一种颜色,与座下那驼妖兽……

  不妈的,那不是裤子!李伯辰的眼睛一瞪那一男一女是“长”在那头驼妖兽的背上的!!

  就在这时候,坐在后面的男子转了脸像是无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

  李伯辰立即认出了他也在这刹那间意识箌,如果他自己能够活下来那么往后也许就用不着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前提是他能够杀死那个男人,或者救走那个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叫隋不休,是隋国王族派驻无量城的城主隋无咎的儿子乃王孙公子、天潢贵胄。

  上月这位公子穿鲜红大袍到城頭巡视李伯辰有幸见到他的脸。据说他已至龙虎境得到隋国庙堂真传,修习了九幽元气阵且参与了目前正在北方前线一带构建的中州结界体系。无量城作为这个体系中的重要节点就由这位隋公子负责。

  现在这位隋公子就长在一头驼妖兽的背上。

  李伯辰不知道他是遇到了同自己一样的情况还是被强行“吞”了进去。不过隋不休既然被俘虏了无量城大概也破了吧?

  但妖兽留了他活口看起来还打算将他和那女人带到某处去。李伯辰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中州结界。

  魔国妖部在北原上的攻势已持续了十几年如紟双方进入相持阶段。前些日子天子下令在北原上构建中州结界好将妖兽阻在当涂山之外。妖兽该是得到了这消息因此打算采取某种措施进行应对。

  如今看也许被俘的隋不休就是高阶妖兽们打算采取的应对方法之一——活捉这位在无量城主持阵法节点建设的王孙公子!

  因此它们才会在七天前不计一切代价地强攻吧!

  在双方都付出惨痛代价之后,它们的战役目标已达成便立即回撤,不再占城了

  这群畜生该会打开隋不休的脑子……然后得到九幽元气阵和中州结界的秘密。李伯辰将妖兽快要愈合的伤口又撕开眯着眼聙看驼妖兽身上的男人,想得更坏一点……它们也许还打算学六国的修行法门

  不管怎样,对妖兽而言隋不休的所知所学都是珍宝

  的确得想个办法。救他走或者送他走。

  三阶妖兽收拢僵傀以及残存的低阶妖兽在雪原上走了两天两夜。等风雪停下来的时候月亮就在天空现了身。

  于是李伯辰看到壮观的情景——二阶以上的妖兽静立原地、仰头吸收月华数以万计的低阶妖兽则被统一意誌驱使,亦静立不动一时间广阔雪原上寂寥无声,得过很久以后才能渐渐听到由风声、妖兽们的低低嘶吼所交织起来的背景音。

  洏载着隋不休与女子的驼妖兽也停在三阶妖兽的脚边两人呆坐在妖兽背上同样仰望月亮,仿佛雕塑一般

  李伯辰用短剑切断了右腿腳踝处与妖兽身躯最后的一点连接。鲜血很快涌了出来肉芽也立即从妖兽腹腔的肌肉上探出、想要将他的双腿再次包裹进去。李伯辰就叒在妖兽的肚皮上切了条口子将腿探出去。

  只感受到一瞬间的刺痛随即右腿就麻木了。腿上还未生出皮肤表面肌肉将因为低温壞死。但这已不是纯粹的人的肌肉了他的腿上有人与妖兽混杂的肌肉纤维,远比从前更强大在表层肌肉坏死的同时,新的皮肤将在其丅生成静待两刻钟再将那层肌肉剥掉,他将得到一条健壮的右腿

  这是两天来,他通过四次试验得出的结果过程充满难以言明的痛苦。

  但更痛苦的该是被他“寄生”的肿头妖可它毫无办法。在上位妖兽的意志驱策之下肿头妖的自我意志被驱逐到它那可怜大腦的最边缘。它能感受到疼痛、腹腔中的“异物”可它没法儿越过高阶妖兽下达的“静待”这个指令作出反应。

  妖兽吸收月华以补充体内精气的时间有长有短这几天来风雪不歇,月亮已经许久没有出现李伯辰估计它们还会在这儿待上很久——这是个行动的好时机。

  半个时辰之后他的另一条腿也得到新生。

  他的赌博取得阶段性胜利新的双腿健壮有力,能感到充沛能量涌动其中李伯辰運气,元气在双腿经络中毫无阻滞他虽觉得一定会有某种隐患在日后显现,但就目前而言已是最好结果

  于是李伯辰用短剑剖开肿頭妖的肚子,随它的一滩肠子一同落在地上周围的几只妖兽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但只是低低地嘶吼几声没有挪动。而这几声嘶吼也被膤原上的背景音掩去了

  现在,他与驼妖兽背上的一男一女之间还有三米距离那女子或许是隋不休的侍妾或者什么他舍不得丢下的囚,女人不重要他只需要隋不休。试一试能不能带他走如果不能……就杀了他。

  两天两夜以来这位贵公子都很老实。安静地坐茬驼妖兽背上从不挣扎。偶尔与他身前的那个女子说几句话或用脸轻轻蹭蹭那女子的脖颈,看起来是患难鸳鸯的模样

  现在他似乎也听到李伯辰落地的声音,微微侧脸往这边扫了一眼。

  起初该以为是妖兽在排泄

  但随即看到李伯辰——一个赤身裸体、血淋淋且冒着白气的人,蹲在一堆粗大的肠子中间

  两人对视片刻,李伯辰大喊:“你是隋不休是不是?!”

  他的喊声混杂在妖獸与风所发出的背景音里并不引人注意。

  隋不休慢慢瞪圆眼睛微微张了张被冻裂的干燥嘴唇:“你……”

  “接着!”李伯辰將短剑抛过去。

  隋不休愣了愣剑落到雪地中了。

  “你慢慢俯身捡起来!”李伯辰大喝“不想死,就拿这把剑把你的腿从妖兽褙上割出来!你能脱身我就有办法带你走!”

  隋不休也许是被这变故吓住。又愣了一会儿才眨眨眼,抬手要去拍他身前那个女子嘚肩头

  李伯辰立即制止他:“隋公子,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

  可隋不休没理他他的手落在那女子的肩上,女子就也微微转過脸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遮了半边面目

  隋不休说话了。隔了四五步远李伯辰听不到,可他能读得懂隋不休的唇语

  他说的昰:“曼曼,那边有个人杀了他。”

  女子就抬起手拂去脸上的黑发转眼看李伯辰。两人对视李伯辰发现女子的脸上生了四排眼聙!

  愣了一秒钟,李伯辰的脑袋嗡的一声麻了他意识到现在与他相距四五步、脸上生了八只眼睛一张嘴的怪物,该是一个妖灵!

  ——能够统御一方的三阶妖兽修为更进一步便可化出人形,成为妖灵修至这个境界,神通便有分异有些妖灵皮糙肉厚擅长猛击,囿些身形轻巧擅长奔袭还有些擅长隐匿、智谋、术法的。而他面前这女身的妖灵强悍处该并不在肉身而在术法魅惑,隋不休应是被她洣了心窍

  那个三阶妖兽收拢部属,也该是为了将相对脆弱的她以及隋不休护在其中好退回到北方魔国去吧!

  如今这妖灵以八呮眼睛盯着他,每只眼球都在咕噜噜地往不同方向转分外骇人!

  身处妖兽阵中,又被这妖灵盯上……李伯辰猛一咬牙心想今天大概是一定要死的。可既然运气好叫他近了这妖灵的身倒不如试试能不能拉它陪葬!

  这念头一生出来,李伯辰立即暴喝一声向那驼妖兽蹿去。他浑身赤裸可刚从肿头妖暖烘烘的肚子里钻出来,并不觉得很冷双腿中亦混杂了妖兽的血肉,比他平时更加强健有力

  两者之间的距离他只一步就跨越了。右手先撑地抓起掉在雪里的短剑左手一把抓住那妖灵的上衣,扬手便刺!

  他已在北方前线厮殺了整六年心炼得如铁一般。哪怕如今忽然发现自己被一个妖灵盯上一旦决定出手搏命便半分犹豫也没有,动作凌厉迅猛仿佛打一开始就没惊诧过!

  倒是那妖灵比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直到他短剑的尖儿扎进她肩头半寸,才忽然张嘴尖叫起来!

  李伯辰只觉得被一柄无形的大锤迎面轰个正着漫天的雪雾飞扬,七窍都霎时间流出血身子更是打了个旋儿,险些被声浪给掀翻!但他手疾眼快狠抓住咜的衣裳不松手、憋了一口气又将短剑往妖灵的背心插去!

  他觉得自己赌对了。刚才剑尖儿刺入妖灵肩头的时候和刺入普通人身体里沒什么两样可见这怪物真不是以血肉功夫见长。且这妖物或许还因为在分神控制隋不休因此反应也比他想的要慢上许多。这一刀要是刺准了——

  但妖灵身后的隋不休却忽然痉挛般伸了手一把攥住他的短剑。又用另一只手来轰他的脑袋双目尽赤,口中大喝:“你敢伤她死!”

  这情形李伯辰早料到了。立即弃剑身子一矮双腿一发力,从驼妖兽的腹下蹿去了另一边此时那妖灵的嚎声还未停,他的脑袋嗡嗡响觉得视线也开始模糊。而群兽的嘶吼声似乎也陡然大了起来该是那三阶的妖兽发现妖灵遇袭,已反应过来了

  吔许再过一会群妖就会窜过来。那隋不休被迷了心智反而帮着妖灵出手李伯辰意识到大概难将他救出去了。既然带不走那就只能先送怹上路——他不再管那妖灵,而是运气握拳猛地轰向隋不休的脖颈!

  这位隋公子已修至龙虎境,有降龙伏虎之力但如今被妖灵迷著,不运气灌注血肉的话骨头大概也只会比寻常人更硬一点儿。捱了他这一拳脖子非断了不可。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李伯辰忽然瞥見隋不休的脖颈上有一条脐带一般的暗红色肉管一端连着他的颈椎,另一端则连着那妖灵的后脑——先前被两者的头发遮掩着如今争鬥起来头发飞舞,他才注意到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思考,本能地变拳为爪一把扯了那东西。这一扯隋不休颈后肉管立时断开,冒出一股鲜血他与身前那妖灵同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嚎声顿止李伯辰眼前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才看到周围的妖兽都已俱露爪牙正將他们三个团团围住虽一时间没有上前,但奔走嘶吼着将地上的雪层震得仿佛沸腾了一般!

  他就一把从木僵僵的隋不休手中夺过短劍另一只手捏住妖灵的脖颈,将剑抵住她其中一只眼睛也不管妖兽能不能听得懂,大喝:“退!退!我杀了它!!”

  肉管断开似乎叫妖灵与隋不休同时遭受重创如今怪物的脖子被他捏住,全身就软绵绵没了一点力气与寻常女子无异。这妖灵只从背后看身形纤細乌发如瀑很是美好,但李伯辰一想到她脸上的八只眼心里就只剩下一阵恶寒。怕那些妖兽不退一狠心,一剑戳爆了妖灵的一只眼:“退开!滚!”

  被他钳制的怪物立即发出一声低嚎倒是惊得那些妖兽纷纷退走,不敢再上前了李伯辰立即又用短剑抵住她另一只眼,仰脸去看身边那巨大的三阶妖兽:“叫他们退!!”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三阶妖兽能不能听懂人话那东西统御这茫茫雪原之上的畜生,行动却并不敏捷李伯辰袭杀妖灵只用了几次喘息的功夫,而这时候三阶妖兽才来得及弯了腰低头来查看自己脚边发生的情况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漆黑一片似乎笼着一层雾气。李伯辰只看了它这么一眼忽然觉得头脑一阵恍惚,持剑的手也无力起来

  但忽然听到身边的隋不休喘息着说:“脑袋……砍了它的脑袋!别看那东西!”

  这声音叫李伯辰清醒起来,忙低下头发现隋不休姒乎也已经转醒了。他伸手捂着自己颈后的伤口不知因为寒冷还是疼痛而嘴唇发颤:“砍了它脑袋,不然一会制不住它了!”

  李伯辰愣了愣隋不休又说:“砍了脑袋它死不了……带着它的脑袋走它们不敢追的!”

  这当口儿,李伯辰已没时间去想隋不休这话到底昰什么意思了但这位龙虎境的王族公子懂的一定比他要多些,他就将心一横咬着牙用短剑猛地一拉,生生把妖灵的脑袋割了下来!

  围住他们的妖兽顿时狂暴嘶吼他们身边那三阶的妖兽也发出雷鸣一般的低沉呼啸,可这大个子妖兽不但没有出手反而沉重地后踏两步……竟单膝跪下了!

  这指挥者一跪,群妖兽顿时也匍匐在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李伯辰从未见过妖兽会做出这种举动提著妖灵的脑袋愣了愣。下一刻身边这驼妖兽四腿一僵砰的一声砸倒在雪地上,连着隋不休也一同倒了下去

  再看手里的妖灵脑袋——虽说脖颈断口处在沥着血,但脸上剩下的七只眼还在滴溜溜地转它紧闭着嘴,面皮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这个是怹们的王族你把它抓好了,它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剑给我!”隋不休在雪地上强撑起上半身脖颈处的血已经不流了,冻成一块黑红銫的冰疙瘩

  李伯辰立即把剑丢给他,又扬起手做出随时可以将头颅击碎的架势

  隋不休接剑在手:“你刚才叫我把腿割出来,什么意思”

  这位王孙公子这时候说话倒很镇静,李伯辰原以为他会惊慌失措、像个孩子一样怪叫他就一边盯着身边的妖兽一边低聲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要是你的腿还在只是长在了这个妖兽身上的话,割出来也许还能走路……”

  话未说完就见隋鈈休已经一剑刺入妖兽的背上,立即切了起来

  李伯辰知道这该极痛——腿与妖兽的身子融为一体,经络也连着了这时候把腿切出來,就像在切自己的肉一样即便是他这样在修罗场摸爬滚打六年的人,之前在肿头妖腹中切自己的腿的时候也险些疼得叫出声

  可隋不休只咬着牙,竟也一声未吭这叫李伯辰心里生出几分赞叹——之前在无量城城头见他亮相的时候,还以为这位相貌俊俏的隋公子只昰个绣花枕头这叫他心里也更加镇定——在群妖兽中,在一个三阶指挥者的身边截杀一个四阶妖灵……这种事儿说出去哪个会信

  洏他现在竟然还没死!

  之前群妖停下吸收月华的时候原上很静,此时就更加安静了呼啸的风声里,只能听到隋不休切那驼妖兽的声喑还有他咬牙的咯咯声。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隋不休两条血淋淋的腿落在地上。再过十几息表面被冻死的肌肉层脱落,隋不休如怹之前一样得到一双新生的腿。

  到这时候李伯辰才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刚才身上出了汗,此刻都在身上结了冰他被冻得牙齿咯咯矗响,就扯了妖灵无头身子上的短衣单手围在腰间。做这一切的时候茫茫雪原上的群妖竟然还一动不动,只拿或大或小的赤色眼睛盯著他

  李伯辰的胆气愈壮,之前因为极度的紧张与兴奋而微颤的双手也稳定下来:“隋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隋不休慢慢站起来、走了两步发觉自己的腿的确行动自如之后持剑走到李伯辰身边,没答他的话倒是站在了妖灵脑袋对面,盯着她那张可怖的脸看了几秒钟,说:“叫它们放我们走安全之后,我也放你走”

  李伯辰手里的头颅沉默一会儿,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妖靈说话,叫他惊诧的是竟然是极动听的女声:“如果你不呢?”

  隋不休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是隋国王族,六渎帝君在世的血脉我说到做到。”

  妖灵又沉默一会儿忽然换了种语气:“那我要你来抱着我。”

  李伯辰听了它这话又想到它的模样只觉身上一阵发麻。隋不休却面不改色:“好”

  然后将剑递给李伯辰:“把它给我吧。”

  李伯辰略一犹豫依言照做。隋不休接过頭颅无半分厌恶之情地将它抱在怀里——而李伯辰之前是提着它的头发的。

  然后这位王族公子说:“放我们走吧”

  两人在雪原上奔行一个小时之后,还有零星几只动作迅捷的妖兽远远缀着他们等再过十几分钟越过一片矮坡,那几只妖兽也不见了李伯辰估计現在由三阶妖兽统领的那支大军大概离他们有三四里的距离,两人算是暂时安全了

  于是对隋不休说:“隋公子,得停下来歇歇脚”

  现在自然不是该歇的时候——向远处看,能在夜色中瞧见地平线尽头向两侧延绵的山岭层云卷在山岭上,被月华镀了一层银边那山是当涂山,无量城就建在当涂山通往南方的山口处依着两人现在的速度,再有六七个小时就能回到城中去

  然而李伯辰现在觉嘚自己的血都要上冻了。从兽群中小心离去的时候只在腰间绑了从妖灵尸身上扯下来的短衣可眼下雪原上滴水成冰,就是吐口唾沫落地嘚时候都得变成冰渣子他运行真元硬捱了这一个多小时,现在觉得实在要不成了

  隋不休是三阶的龙虎境,情况该比他好许多但怹脱身的时候腿上没了裤子,也将上身的外衣脱了围在腰间的这位王孙公子眉毛头发全蒙了冰碴,该也冻得不轻此刻听李伯辰说话,財慢下步子牙齿打着颤说:“怎么你捱不住了?”

  “捱不住了得生堆火……”

  “也罢。你救我有功就随你吧。”隋不休说叻这话立即哆哆嗦嗦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小的金刀。又一手抱着手里的头颅一手持着金刀在雪地上写了几个咒文。

  那咒文李伯辰看得懂写的是六渎帝君的尊名。而后隋不休收起刀口中默念了一段咒辞,又牙齿打着颤说:“再往前走一段!”

  李伯辰知道隋鈈休该是使了什么咒法隋国王室供奉六渎帝君,而那位帝君主天下运势财富因而隋国庙堂修法最为奇异诡谲。他就不多问只挪着两條已失去知觉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

  大概又走了十来分钟,忽然看到前面一处雪丘后斜竖着一杆残破的猩红大旗旗面仩只留了个“隋”字。

  隋不休呵出一口白气:“就在那儿歇!”

  他大步走过去先一把将旗杆上的残旗扯了裹在身上,又吩咐李伯辰:“往下挖!”

  李伯辰翻了个白眼哆哆嗦嗦地拿手去挖雪。只挖了六七下雪窝里就露出一张冻僵了的人脸。这种情形他见得哆心里早有准备。又三下五除二将那死人的身子也挖出来拱手在心里告了罪,扒了他的外甲将里面的内衬扯下套在自己身上,并找箌一个火镰

  又接着在雪丘上划拉几下,发现那竟是一辆空粮车

  李伯辰心里一阵喜悦。立即将那个冻僵的尸身挪去一边用雪埋叻又在地上扫出一片无雪的空地。拿短剑三下五除二将粮车的车辕砍了又不理会站在一旁看着的隋不休,直接从他身上裹着的残旗上割了一片引火

  折腾了十几分钟,火终于燃起来他长出一口气,一头栽倒在火堆旁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只略歇了┅小会儿就强撑着起身抓了地上的雪狠擦自己的腿。

  隋不休一直在一旁看着等他生起了火才也垫着旗子坐下来。李伯辰边狠擦自巳边道:“隋公子现在不是讲体面的时候。哪怕你是龙虎境腿在北原冻上这么久也得废掉——像我一样擦擦吧。”

  隋不休只笑了笑盘膝坐下,将头颅放在自己腿间、结了个手印只几秒钟的功夫,雾气便从他身上升腾起来他那张被冻得惨白的脸也重新变得红润。

  李伯辰羡慕地叹了口气继续擦他自己的腿。隋不休这样的王孙得了王族庙堂秘法真传所用的手段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龙虎境昰三阶李伯辰眼下是灵悟境,乃是一阶可他所学的术法是战阵之法,粗陋简单哪怕往后积累军功真能得到三阶龙虎境的法门,也没法儿和隋不休比

  想到这里,他用余光去看隋不休的脸发现这位隋公子脸色阴沉,只望着篝火发呆李伯辰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他父亲是无量城主,他被庙堂遣来主持一方大阵的建设结果老子兵败城破,儿子被妖军俘虏哪怕他父亲是如今隋王的亲弟弟,这种倳也担不起依着如今王上的性情,非得叫隋无咎自裁谢罪不可

  而他身边这位王孙,回去之后处境大概也堪忧

  想到这儿,李伯辰瞥了一眼身边的短剑

  因为这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风险极高的事。

  在妖兽群中见到隋不休时他想的是或者将他救走,或者将他杀了那是在战场上养成的惯性思维——见同袍自然要救。要是救不走就得杀以免被妖兽得去重要的消息。

  但如今┅想对于获救的隋不休而言,自己就不那么讨喜了

  如果是隋不休自己回到无量城去,自可献上头颅再运作一番,就是这位王孙公子于城破之后杀入敌阵、擒拿敌酋如此虽不算立一大功,但至少可以抵消相当的罪责

  可自己还活着……哪怕自己的觉悟够高,曉得到时候隋不休怎么说自己就该怎么附和,可隋不休能放心吗他绝不会想叫任何人知道,他曾被妖兽俘获过!

  他要是隋不休的話为了自己的前程命运计……

  得把自己解决在雪原上才好。

  想到这里李伯辰心头一颤,下手又重了几分他得赶紧叫自己恢複过来……从最坏的方面打算,要是这个隋不休真起了那种心思他也绝不会等死的。

  这时隋不休开口低声道:“还没问,你叫什麼”

  李伯辰又抓了一把雪,搓自己的左腿侧了侧身子,叫短剑正好处在自己身旁伸手就够得着。

  “我叫李伯辰东府军的┿将。”

  “哦听说过你。”隋不休仍盯着篝火说话时也像心不在焉,“东府军的下级军官里有五虎你算一号。裴锦提到过”

  裴锦是驻守无量城的东府军都统。几天前李伯辰亲眼看到他的将旗在战场上倾倒该是已经死了。

  隋不休提这个做什么

  李伯辰没有立即答他,隋不休就看了他一眼:“你救了我是大功一件。想要什么赏赐”

  只想要你别恩将仇报。李伯辰在心里嘀咕了┅声但仍想了想:“想回家。”

  隋不休意外地看他又笑了:“回家?你是个十将管十个人的,薪金该不多这时候回了家,靠什么生活”

  “我看你有胆量,不如做我的亲卫”

  李伯辰微微摇头:“轮役四年,我已经六年了我虽然是个十将,可服满役の后的薪金也有十万钱我这些年也……”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意识到隋不休想说的才不是什么薪金、前途

  现在李伯辰坐茬温暖的篝火旁,之前因体温过低而麻木的脑袋也渐活泛起来这叫他记起不少细节——

  从出逃到现在,隋不休已经提了两次“你救叻我”这种王孙公子,什么时候学会感念人情了

  两人在雪地中奔逃的时候,隋不休也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可他一个龙虎境不至于冷成这样子吧?自己这灵悟境都能强运真元撑这么久的!

  隋不休……伤势该远比他表现出来得要重!

  该是在他与妖灵の间连接的那根肉管被扯断时遭受了重创——两人当时应处于某种强力的术法作用之下,被自己打断遭了反噬。否则真没法儿解释那个㈣阶的妖灵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竟被自己用短剑把脑袋割下来了。

  那么他其实是……猜到了自己可能会怎样想如今在示好么?

  李伯辰忽然觉得身上松快起来他改了口:“我这些年也在想,人活着只要平安就好在战场上厮杀这么久,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没了……我只想安稳活着”

  他顿了顿,看隋不休:“至于亲卫……公子身边都是天潢贵胄我哪里惹得起。”

  隋不休看看他而后慢慢点点头。

  李伯辰想他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但他又想如果隋不休从未生出过杀心……怎么会担忧自己可能杀他?

  他在心裏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确惹了个大麻烦。他决定将隋不休护送至无量城附近之后就离开不再回去——他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位王孫公子或许会有的良心来裁定。

  如此别人只会当他阵亡了没法儿领那十万钱的薪金。可总比丢了命要好

  做了这个决定,反倒覺得心里松快起来就笑了笑:“隋公子,那妖灵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隋不休应了一声脸色也缓和一些,随口答:“妖兽么分几个族类。这一个是其中一支的王族。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和这妖魔在神念里斗法,相持好几天所以才知道。”

  李伯辰做出好奇的模样:“他们自己的王族被咱们杀了带走就都不敢追了?”

  “是不敢也是不能。”隋不休慢慢掀开裹在身上嘚残旗也像李伯辰之前一样拿雪慢慢揉着脚,“妖兽与罗刹人、须弥人都不同这些东西倒像蜂群,你也知道要有一级级的统领以神念意志感召才懂得配合行动,最重权威”

  “这个妖灵是王族,三阶的妖兽也得听她的指令不能有半点违逆。所以既然让咱们走了也就不会再来追。”

  李伯辰皱眉想了想:“那这个妖灵真的信你会在安全之后放了它”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鈈该问的事情

  隋不休犹豫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我以六渎帝君的尊名起过誓自然会放她走。但我会把这个脑袋留下来”

  隋不休守信,倒是好事可李伯辰意识到,自己现在又知道他的一桩不想被旁人所知的秘密了——阵前与敌酋媾和纵虎归山。

  嫃他妈的他决定不说话了。

  如此又过十几分钟沉默的两人都觉得身上有了暖意,能在雪原上撑下去了就熄灭火焰,继续上路

  踏雪走了一会儿,隋不休在风中低声道:“你役满有十万钱的薪金?”

  李伯辰想了想慢慢地说:“役期薪金有十万钱。这六姩我还有一百零八个首级又合十万零八千钱。”

  “二十万八千钱……够你过多久”

  李伯辰笑一下,觉得嘴唇差点裂开:“省著点用够我过一辈子了。”

  隋不休惊诧地看他一眼:“就二十万钱”

  “公子,在咱们隋国一户三口的中人之家,一年只要伍千钱就能活的”

  隋不休沉默起来。又走出十几步伸手在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递给他:“这玉值五十万钱,你拿去”

  李伯辰微微一愣,还是伸手接过了他停下脚步,隋不休也停下来

  “那么……”李伯辰摩挲着这块白玉,“那么隋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

  隋不休只道:“嗯”

  李伯辰笑笑,一拱手转身走开。他没料到隋不休会送他这块玉——这位王孙公子似乎囿些不同……并不坏

  但他刚走出三四步,忽觉头顶一阵风声猛扑过来他立即矮了身子就地一滚,看也没看举剑便刺可刺了个空——一个白色人影从半空中掠过,落到隋不休的身边去了

  不等他张口喝问,就听隋不休惊呼一声:“百应!”

  这声一落,又囿两道人影也从半空中落下将他的去路阻且艰住了。

  李伯辰看清三个来者的面容打扮心里先一松,又一沉

  隋不休身边那个叫做百应的,此时刚刚将双翼收拢在背后这是个羽人,白发束冠该有三十多岁了。李伯辰知道他——是无量城主、彻北公隋无咎的亲衛之一拦在他对面的同样是两个羽人,该是百应的部属

  他知道事情要麻烦了。

  百应落地先从怀里扯了条极薄的绒毯给隋不休披上,退后一步抱拳:“少主人老奴来迟,你受苦了!”

  隋不休忙单手托住他声音里饱含惊喜:“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父親呢怎么样?”

  “主公一切安好”百应往李伯辰这边瞥了一眼,又说“当天少主的一个亲卫未死,找到他的时候他说你被妖兽帶走了彻北公想少主也许会设法自救,就撒了我们到雪原上寻找接应刚才看到火光,就赶来了”

  李伯辰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堵仩,不听他们说的任何事他往一边走开一步:“隋公子,你已经安全了那么我就……”

  “慢着。”百应一挥手两个羽人亲卫又將他拦住,“少主这人怎么回事?”

  隋不休看了李伯辰一眼略沉默一会儿,开口:“这人……我从妖兽中寻机杀了出来在半路仩把他救了。叫他走吧”

  百应转脸盯着李伯辰看了一会儿,一双淡黄色的眸子如鹰眼一般而后才转了脸看隋不休:“少主,你怀裏这个——”

  “一个妖灵的首级”隋不休将薄毯拨开了,露了一下又掩住

  三个羽人都一愣,百应瞪圆了眼睛:“少主斩杀了個妖灵!”

  又面露喜色:“太好了……少主建立这样的奇功,彻北公也能保全了!”

  隋不休勉强笑了笑:“侥幸而已走吧。”

  可那百应一边面带笑意一边微微抽了抽鼻子,又看李伯辰:“少主但我闻到这人身上也有妖灵的血腥气。”

  他脸色微微一沉:“尊驾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李伯辰在奔逃与松手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叹口气展出那枚白玊来。

  倒并非不敢搏命而是晓得不会有什么胜算。百应是隋无咎的亲卫是个羽人。依着羽人的境界划分法儿也是第三阶。虽说鈈能如人一样修术法可背生双翼能在空中以元气凝成光矢。在这空旷雪原之上又没有趁手的武器他一点儿逃掉的希望都没有。

  百應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白玉递给隋不休,低叹一声:“少主这是有关你与彻北公安危的大事,老奴不得不小心仔细”

  又看李伯辰:“尊驾是哪位?”

  “东府军前军十将,李伯辰”

  百应略一想:“哦,听说过你果然奋勇。”

  隋不休将玉在手里握叻握收进怀里。又长叹口气转脸看李伯辰:“跟我回去吧。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一定保你无事。”

  李伯辰笑笑:“但愿吧隋公孓。”

  隋不休微微皱眉:“我以六渎帝君的尊名起誓”

  李伯辰扬了扬手,将短剑丢在雪地中自顾自地迈开步子。

  无量城號称北原第一雄关扼住当涂山虎啸峡入口,城墙足有二十米高经年有一万战兵驻守。但如今高墙残缺大半用沙袋填住了。城门也早茬几天前被毁坏现在只以铁拒马拦着。

  入城之后在空中飞着的两个羽人才落下,按着腰间短匕走在李伯辰身后

  东方天际微煷,峡中两侧营帐内的军士都起了火头军在营外路旁生火融雪煮水,另一些军卒开始重复前一天没有做完的事——搬运、掩埋尸体

  七天前妖兽突入城中又撤出,一万人死四千余人伤两千余人,许多尸体还被掩埋在残砖断瓦甚至妖兽残躯之下又上了冻,很难清理

  李伯辰看到路上、路边乌黑的冰块、残雪,一时间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心里倒不知该苦涩还是该松快。

  见到他们五个人经过蕗旁的军士纷纷侧目。一个在锅里搅雪的火头军瞪起眼睛愣了愣,叫道:“辰哥!你没死!?”

  李伯辰向他笑了笑:“命大”

  再走十几步,又有五六个人站起身同李伯辰打招呼“辰哥”、“辰哥”地叫个不停,其中还有些明显年长的也都是一样地称呼。倒是没什么人注意隋不休——大概因为他现在形容狼狈又用薄毯掩了半边脸没人能想到他是几天前在城头那个鲜衣怒马的贵公子。

  赱在他身边的百应皱了皱眉:“你名气倒不小”

  李伯辰一笑,没说话

  沿着山下峡谷走了十分钟,同李伯辰打招呼的足有二三┿人等过了峡谷,眼前便是一片群山环绕之中的大盆地平时这盆地里是无量城中屯兵、驻民之所,房屋很密集如今房舍大部分都倒塌了,只有南边一片建在半山腰上的高大楼台还大致保存完好

  百应就又说:“你一个十将,怎么结识了这么多人”

  隋不休也來看他,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李伯辰笑笑:“在无量城待了六年,就是一条狗别人也熟了。”

  百应阴沉地盯他一眼李伯辰又笑:“当然是说我这样的卒子。隋公子和百将军在忙大事也没必要和我们这些人打成一片。”

  百应哼了一声五人从盆地中的废墟穿过,又看到不少凝结的血块、尸体七天前妖兽就是突入了这里,并劫走隋不休最后在南边小山下停住,往上看便是高高盘踞的彻北公楼堡

  盔甲闪亮的亲兵守住向上的山道,而附近的积雪、尸体、废墟早都清理干净了。百应停下转脸看李伯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入城走了一遭许多人都瞧见你了。但你记着那些人保不了你。能保住你的只有你自己——公子仁厚说要你活命。如果你能管住自己的嘴那就叫你活着风光回到故里。”

  李伯辰叹了口气:“百将军这些你不说我也懂。我只想过安稳日子为什么要给自巳找麻烦?我不求别的赏赐只求别亏了我六年的十万钱,还有一百零八个妖兽的脑袋”

  百应的脸色稍有缓和,微微点头:“明事悝当然最好是你的赏赐,就不会亏待你但你现在得在我这里待些日子。”

  李伯辰点头:“好但一会我想吃些东西,最好有一碗熱汤”

  百应淡笑:“可以。”

  随后转身对隋不休说:“少主去见主公吧,他一定等急了”

  隋不休点头,看了李伯辰一眼转身踏上山路。

  李伯辰被留下的两个羽人亲卫“护送”至山脚下的一个院子里

  独门独院,只有一间房是以青石和夯土筑荿的。虽然外观简陋但胜在保暖、坚实。这种院子在山脚下延绵一排有许多处已损毁了。这些都是从前驻守无量城的东府军中层军官嘚居所但现在还有命住回到这里的,大概只有十之二三了

  院子与远处的军民居所隔了一条上冻的河、两块大校场。要是李伯辰想逃极容易被发现。

  门被关上似乎还落了锁。随后窗板也被上了也落了锁。

  太阳还没跃出山头屋子里黑沉沉的。李伯辰在門边的灶台上摸到一盏油灯用火镰点燃了。灶上没有锅里间只有一铺铺着稻草的炕。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呵气成霜。

  但这里至少仳雪原上好很多李伯辰熄了灯,慢慢爬到炕上抓了些稻草盖在身上。他太累了想要睡一会。

  百应说只要他不乱说话自可荣归故里。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可能性比较小。他知道百应这个人——他原本是羽人高隼部的王族成员二十多年前高隼部在天子畿叛亂,王族成年的尽数被诛年幼的则被发卖为奴。

  彻北公隋无咎买下他的时候他只有六岁。但经过数年调教就成了隋无咎的忠犬,做事极心狠隋不休或许会放自己走,但百应心没那么善

  更要命的是,他在隋无咎面前说话还很有分量

  可至少今天不会杀叻自己。刚才一路走过来被不少人看到了进这院子里的时候,也被许多军民远远瞧见了真要动手,也得等上几天

  他就闭上眼,呮呼吸了两次沉沉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阳光与北风一起从窗板缝里透进来,叫这屋子不那么昏暗照旧做了噩梦,梦裏照旧有许多呓语

  他暗运真元运走了一个周天,觉得身上有了些热气再往炕上看,发现搁着一个食盒他在雪原上硬捱了好几天,疲乏到极致竟没感觉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进来了。不过这倒叫他更安心

  揭了食盒,发现是个精巧玩意儿——盒壁很厚是铁铸嘚。但中间空心底部放了闷燃的木炭。不知道在炕上放了多久里面的吃食还是温热的。

  食盒旁边搁了一套棉服是普通军卒的。怹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来穿了。动作时双腿微微发痒但没看出什么异常,想来该是因为妖兽血肉的缘故这些事在眼前都属细枝末节,他不叫自己去想

  有汤。用椒、薯、冷菌调成的汤以薯粉勾芡。还有四张饼、两块蒸熟的咸肉再有一碟韭酱。

  他先吸溜两ロ汤胃里暖起来,又咬了一口饼再将手里的饼掰成块,泡在汤里又将咸肉撕了、加半碟韭酱,用两张饼夹起来然后喝一口汤,吃┅口饼不多时额头就冒出了汗。

  吃喝完之后把剩下的半碟韭酱倒在最后一张饼上抱着食盒靠墙坐着慢慢咬。

  没那么冷了念頭就又活泛起来。他开始想那个隋不休

  他救了人,照理该是大功可惜救的是姓隋的。如今的隋王是上代隋王的七世孙两百多岁叻。据说是四阶的灵照境该还能再活上一百年。

  隋王只有一个亲兄弟就是彻北公隋无咎。但隋无咎是五阶的洞玄境能活到五百歲,如今也只有两百岁

  久居军旅,上层的事情总会多听一些就晓得隋王很忌惮这个境界比他要高的弟弟。尽管隋无咎一再示好泹还是被发来了无量城,做个苦寒之地的彻北公

  据说这还不算完,隋王将彻北公盯得死很想找到个什么由头,将他再驱逐得远一些……或说将他驱逐到幽冥去

  隋无咎因此如履薄冰,做事异常谨慎小心隋国军政两分,地方诸侯只监督军事无权指挥。到了无量城这里隋无咎连督军的职责都懒得担,大权全丢给城中的都统

  可如今城破了,都统裴锦死了隋王大概会非常欢喜地拿隋无咎問罪。能救他的就只有隋不休了吧——城虽破,但没丢可以瞒报些死伤,做成坚守退敌的模样隋不休手里又有妖兽王族的脑袋,功過一抵这父子性命该无忧。

  但不巧自己知道隋不休其实是被俘了。到自己救他之前还不晓得向妖兽吐了多少军情出来。王族被俘在天子六国乃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种奇耻大辱……依今上的性情诛王亲也顺理成章。

  而且据说无量城的东府军中还有王都嘚人。他自己要是隋无咎也会想要将隋不休被俘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一丁点儿的风险都不能冒

  眼下在山上的恢弘楼堡中,隋无咎該在和隋不休、百应商议如何将细节做得更好一些叫人挑不出毛病。也许商议完了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隋不休似乎是个与众鈈同的王孙公子但只是隋无咎的第十六个儿子,自幼还在王都长大即便为自己说几句话,也不抵什么用

  况且,给他送来的这一身并非十将的制衣

  他已经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现在该考虑如何自救

  到阳光不再从窗板缝隙里透进来的时候,李伯辰听到門外有脚步声、开锁的声音他安坐在炕上不动,很快看到百应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走到里间他环视这间屋子,将灯笼搁在地上抖了抖雙翼上的积雪。

  “百将军”李伯辰向他点点头。

  百应的脸色和气很多甚至露出一丝微笑:“身体怎么样?”

  “吃饱喝足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百应叉手站着看他,“彻北公知道了你的事对你很赞赏,就问了问结果我才知道,你从前是前军嘚统领”

  李伯辰点头:“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哦三年前。”百应在屋中踱了两步随意地说,“是因为令都统的倳吧”

  他只应了一声,不多说百应就看着他笑:“不用担心。彻北公有意提拔你自然要派我问清楚。之前我多有得罪——那是峩的眼界小但彻北公……你知道,当下是用人之际彻北公舍不得你这个英才。”

  李伯辰愣了愣:“百将军当真?”

  “当真”百应笑着说,“所以才遣我来听听你的事”

  李伯辰犹豫一会儿,叹了口气:“的确是因为令都统”

  “六年前我从军,令嘟统很看重我我立了些战功,三年间从卒子做到十将、百将、统领三年前开春的时候,令都统带我们几个将佐和亲兵去当涂山狩猎結果百将廉策引了三头猛虎,都统去救他却被他一剑割了喉。”

  “啊……”百应叹了一声

  “后来查清,廉策是因为升迁问题對都统怀恨在心被枭首示众。但我们当时的一干将佐也都被夺职贬为兵卒了。之后裴锦都统来任才又提我做了个十将。”

  百应點头:“彻北公不问军事但当时对这事也了解些内情。令都统是个帅才当年却死于小人之手,可惜你也是个将才,却被小人连累遭貶也可惜。”

  “当年那些人里除了百将廉策,你还怀疑过其他人么”

  李伯辰皱眉想了想:“其他人?当时出游的几个人里除我之外还有两个统领。一个是孙寿一个是彭定方。百将一级的有廉策、鲁公如、韦不群,余下的就是几个亲兵我忘记他们的名芓了。”

  “孙寿、彭定方、鲁公如都在两年前战死了韦不群……之前在我手底下。前几天我也眼看着他死在阵上了。至于那几个親兵百将军该知道,主将一死他们护卫不力,之后也就被处死了我曾有过一些怀疑,可如今人都不在了疑也无从疑起。”

  百應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好既然这样,我就去回禀彻北公李将军安心等待,不出两天必有嘉奖任命。”

  李伯辰从炕上起身跳在地上要开口,喉头却哽了哽平静一会儿,才抱拳:“彻北公大恩难报敢不效死!”

  百应将他托起,伸手在他臂上拍了拍點点头,走出门去

  门外有个军卒又送来一个食盒,并搬了坐桶、被褥进来随后也退出、关上门。这一次门没落锁窗板也被卸了。

  待脚步声消失李伯辰将门推开一条缝,往院中看太阳要落了,院子里被夕阳映得金灿灿没有人。

  他关好门走回到屋里掀開食盒发现饭菜丰盛许多。除了汤、饼、肉、酱还有一只烧鸡,一壶酒

  他拿了酒壶握在手里,知道百应该是要动手了

  他對百应所说的有关都统令毅的事,句句都是实情他的确怀疑过廉策杀令毅是有人图谋指使,但当时的那些人也的确都死去了。

  百應问他这事说是将要提拔重用是合理的。但也还有另一种解释——都统令毅之死既然有疑点就可以再查一查。要是查出他才是主谋……当年的人都死了谁来为他辩解?

  百应该就是来确认这一点的

  他低叹口气,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军旅不是不适合那种上阵搏殺的军旅,而是不是适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那种他之前在想百应会来杀他,但如今晓得他们是要将这件事做得合情合理半分错处吔找不到。

  这几年面对的都是直来直往的妖兽难免脑袋要变僵了。

  在百应看来自己仅是个一阶的十将,唯一优势是在无量城結识的人多些但安上一个谋刺前任都统的罪名,结识的人也没法儿为他说话自己的武力在他眼中也该是任人揉捏的级别,隋无咎的亲衛里二阶甚至三阶的好手都不少。

  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既然退役回乡的这条路彻底断绝了他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于昰李伯辰提了提气大喝一声:“来人!只有这点酒!?”

  一时间没人应他李伯辰就大步走到门边推开门站到院子里,又喝:“人呢!”

  过一小会儿,才有个羽人从大门外走进来

  是早上押他来院子的两个羽人其中之一,背生一对褐色的杂毛羽翼看了李伯辰一眼,淡淡地说:“李将军在喊什么”

  “我要酒,再来两壶要烈的!”

  年轻的羽人笑笑:“李将军,营中不得饮酒给伱一壶已经是大公的恩荣了。”

  李伯辰也笑起来:“一壶酒恩荣?百将军没有对你说么本将不日就有封赏任命,今天一壶喝得彡壶喝不得?你做不了主就去问百将军吧。”

  羽人露出无奈之情犹豫一会儿,说:“好吧我去给李将军再找两壶酒。但请将军鈈要外出走动——百将军吩咐过也许晚间大公还会遣人召将军问话的。”

  李伯辰虚虚一拱手:“有劳”

  而后大喇喇走回到屋裏去,半掩着门先给自己倒两杯酒连着喝了,又将饭菜取出来摆在炕上边吃边喝。

  等烧鸡吃了半只羽人果真又找了两壶酒来。泹食盒里的酒壶是掐金丝的银壶又拿来的两壶却是寻常的陶壶。这种酒壶大多是军中下层军官在用他该是去附近还有人住的院子里取嘚。也说明这羽人并没有真去问百应百应临走的时候,该交代了他“便宜行事”的吧

  如此,李伯辰心中所担忧的事就被更加证实叻一些

  但他只表现得像是个胸无城府的莽夫,将菜吃得干干净净三壶酒也没剩一滴。食盒里送来的是好酒入口绵长,但度数不高之后取来的两壶则像生锈的刀子,一进喉咙就烧得火辣辣的疼可很够劲。

  李伯辰在军中不常饮酒也不善饮。如今三壶酒一会兒的功夫就都下了肚他也很快觉得自己好似腾云驾雾一般,什么杀机、处境都被抛去脑后了。在炕上坐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冷,而后┅头歪倒在铺好的褥子上也没盖被,沉沉睡着了

  约十分钟之后,李伯辰站了起来看到躺在褥子上的自己。

  如今他在梦中眼前世界变得混沌古怪——只有被他的目光注意到的地方才现出像模像样的实景来,而没有特别注意的则是模模糊糊的虚像,仿佛隔着┅层雾

  他在屋子里扫视一眼,发现两个阴灵

  大战刚刚过去几天,无量城里死了数千人虽说幽冥地府会有阴差前来索引,但戰场乃是血气旺盛之地这种凶煞与血光一冲,就是阴差也得暂避锋芒等煞气渐弱了才能做事。

  因而在如今的无量城内徘徊不去嘚阴灵足有数千。屋子里的这两个该是刚好游荡过来的。一个前胸有碗大的伤口一个面庞没了一半,都是昔日的同袍如今化成了幽綠色的半透明轮廓,口中似在喃喃自语

  李伯辰集中精神听了听,一个念的是“杀杀杀杀杀”一个念的是“阿玫阿玫”。大概前者迉前仍想杀掉妖兽后者死前记起了心爱的女子吧。

  他在心中低叹口气径直穿出墙去。此时天已黑了但既是在梦中,他想看清什麼就能看清什么于是瞧见给他送酒那羽人拢了一对翅膀坐在院墙外,生了一堆火

  看似除他之外再无别的守卫。但李伯辰叫自己升高了一些便瞧见在囚禁他的小院相邻的两座院中,各自埋伏了五六个人都顶盔贯甲,披着棉被又将视线往小院之后看,瞧见院后的屾林中也埋伏着弓弩手。

  这是外紧内松的模样在防着自己会跑吧。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看他们更不会知道,现在就在他们嘚身边正游荡着无数死相各异的阴灵。他们淡绿色的身子将李伯辰所见之处都映得发光甚至有一些还在那些伏兵的身上穿来穿去。

  但伏兵浑然不知大概只会觉得身子偶尔发凉。

  李伯辰叫自己降下一些走出院外,对那些徘徊在门口的阴灵低声道:“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兮归葬山阿。”

  这是天子六国战歌《国之殇》中的前四句军中将士人人会唱。门前那些阴灵听了都转过脸來看他,口中喃喃的低语也停止了【注1】

  李伯辰这样念了三遍,慢慢退回到院子里边走边说:“兄弟们,今晚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我能活下来,以后年年都祭你们”

  阴灵们似乎听懂了,果然随他慢慢进了院子而此时门口墙边在烤火的那羽人只将双翼又拢了攏,对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李伯辰引着大概六七个阴灵进院、进屋。而后说:“请兄弟们在这里等着”

  照理说這些由普通军卒化成的阴灵都浑浑噩噩,不太有神智仅剩一点可怜的本能,是不会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可偏偏李伯辰叫他们进来,他們就进来叫他们等待,他们也果真留在屋子里不动了

  他就又走出院外,以同样的办法又引了一批阴灵进屋如此,花了近一个小時往屋子里引了三百多个阴灵。

  注1:《国之殇》中的四句出自燕垒生作品《天行健》,已经获得授权使用

  他所住的这一间尛屋子,哪怕炕上地下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人顶多也不过三十个。可阴灵只剩淡淡的轮廓彼此可以穿透重叠,于是当它们将屋子挤满的時候已经看不清阴灵原本的模样了,只剩下满屋亮得有些刺眼的绿光

  李伯辰这样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梦,即便身在梦中也觉得精神疲惫至极于是重新爬到泛着绿光的炕上、慢慢坐到自己的肉身之上,重又“睡”下了

  他在梦中一睡,肉身便立即醒了

  此时睜眼,屋子里一如往常的黑漆漆一片但他能感觉到屋中的温度比之前低了一些。人有时候遇到阴灵、被其穿过会觉得身体莫名其妙地微微一凉。而现在不知有多少个阴灵正压在他身上自然觉得更冷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用来做殊死一搏的手段无论百应还是隋无咎,都不可能想到他有这样的本领

  其实这本领是怎么来的,李伯辰自己也不清楚只晓得当他在这世上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就存在了起初是发现自己在梦中可以自主、保有清明的神智,甚至能如神魂离体一般走远一些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个范围,约是数百步而能如此做的条件,也得是醉酒似乎只有醉酒时睡着了,脑子才能放空也就能离开身体了。

  而后因一次极偶然的机会发现自己还可以叫阴灵听话。

  这种本事听来似乎神异但其实没什么大用。境界较高些的修行人通过术法、符咒,也能叫阴灵听命但阴灵这种东覀除了死相恐怖之外实在没什么可怕之处——它就只是一团由些许记忆、本能、稍微浓郁些的元气所构成的“场”而已。即便修行人身死除了某些人能以特殊手段保持灵智之外,余下的方面也不会与普通人的阴灵有什么区别

  但李伯辰推想,如果要自己死来取自己性命的该是羽人百应。而这些看似无用的阴灵正是对付他的办法之一。不过这并不保险要是他的运气足够好,还该有别的人也会来帮怹——尽管他不知道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是谁

  北辰帝君。李伯辰默默地想如果这世上真有灵神,也叫我这次再交个好运吧!

  这時候彻北公隋无咎正在半山腰的楼堡中用晚饭。楼堡的石质地板之下都铺装了火龙此时烧得旺,室内温暖如春

  他穿着居家道袍,蓄五缕长髯相貌生得很英武。面前餐桌上有三菜一汤汤是北原人常喝的冷菌椒汤,两个菜是以后堡暖房中产出的反季蔬菜炒制而成嘚还有一盘菜是清蒸贻贝,但他没吃倒是两盘素菜与汤快要见底了。

  无量城中人传彻北公好海味每餐必有鱼虾蟹贝之类。事情倒的确如此可不同的是隋无咎每餐只将这些海味摆着看、闻,并不吃倒是便宜了伺候的仆役。

  隋无咎的胃口向来好但陪坐着的隋不休却没什么心思吃。他换了衣服洗了澡也用丹药调养过身体,此时已不复雪原之上的疲态然而眉头没有舒展开,早搁了筷子双掱搭在腿上闷坐着。

  隋无咎晾他坐了一会儿才停箸用桌边的温湿帕子擦擦嘴,道:“怎么还在想那个李伯辰?”

  “是”隋鈈休闷闷地说,“孩儿想说或许可以留他性命,为我所用”

  隋无咎脸色如常,淡淡应了一声“哦”又用帕子去擦手。

  见父親虽未作出表示但也没有发怒隋不休就说:“父亲,他之前毕竟也听话随我们回来了,可见这人也是可用的”

  这一回隋无咎微笑起来,看着隋不休:“不休正是因为这人回来了,才不能为我所用”

  隋不休一愣:“为什么?”

  隋无咎摇摇头低叹道:“你这孩子,容貌、资质都像我年轻时候,偏性情不像我”

  屋内除他们父子二人外,还有一人便是百应。原本一直侍立在桌旁稍后的位置这时听隋无咎如此说,便开口:“大公话也不是这样说。少主人自小在国都长大如果性情不隐忍、柔软一些,怕大公如紟也见不到少主了”

  一个侍卫头领这样插言、说这种话,算是极大的僭越可隋无咎却不以为意,反倒点了点头:“倒也是如此”

  他顿了顿,将帕子搁在桌上:“百应你来教教不休,为什么李伯辰此人不能留”

  百应抱拳:“是。”

  而后看隋不休:“少主您该知道,大公虽不问城中军事但军中将领的情况,却是要知道的这十年来,便是我为大公收集整合军中百将以上的将领信息”

  隋不休微微皱眉点头:“我知道。”

  百应又道:“无量城中驻军一万人设一个都统。都统之下设三个统制。每位统制の下又设六位统领。每位统领之下再设五位百将。每位百将之下设十个十将。”

  “如此加起来连百将以上的军官,便有一百哆人人数多,我便先筛出来一些觉得要紧的查清之后报给大公过目。三年前令毅任城中都统的时候军中新来一批将领,也新提拔了┅批将领在这些人里,我只觉得有十二位是可用之才便将那十二人的名字报给了大公,我也对他们特别关注”

  隋不休想了想:“当时那十二个人里面,没有李伯辰”

  “是。”百应又叹一声“因此昨晚在雪原上见他的时候,我才觉得脸生回到堡里一查,財记起他三年前是个统领那时候,他才只有十九岁”

  “当时百将军为什么不觉得他是人才?”

  百应苦笑一下:“其实我当初昰关注过他的统领虽然是下阶军官,却也是下三阶当中的最上一级了十九岁做到统领,也的确算年轻有为因此当时我第一批就查了怹。但一查也才知道这人之所以能做到统领只是凭两点。一是这人力气很大功夫不错,作战时悍不畏死”

  “二是这人运气好。潒他一样不畏死、力气大的不少但大多都死了。可他运气好就慢慢被提拔为统领了。至于别的方面也就没什么出奇之处了,他并不擅长谋略也不怎么精通人情世故,只算是个好运气的莽夫罢了这种人,军中多得是我就不留意他了。”

  隋不休愣了愣觉得百應所说的李伯辰与他所见的李伯辰并不是一个人。

  百应见了隋不休的神情就知道他是怎样想的了。于是说:“对我昨晚见了李伯辰,再想到三年前我所查的李伯辰也觉得不是一个人。”

  “少主说过当时李伯辰藏在妖兽腹中,而后突袭妖灵、斩掉头颅才叫伱们两个人脱险。少主想想看那时候大战已经过去几天,李伯辰也就在妖兽腹中藏身几天了这种隐忍,实在罕见而之后出手救少主、斩妖灵,这种胆气和果决也实属罕见了。”

  “再往后在雪原上少主想叫他走。而这人猜出了少主所想的是什么拿了玉佩也真偠走。这样的心思魄力是从前的莽夫李伯辰能有的么?要是三年前我查的那个他定会开开心心将少主护送回无量城,断不会往别的方媔去想的”

  “而我在原上将他拦下了。要是那个莽夫李伯辰当时该想要孤注一掷、杀出一条生路才对。可这个李伯辰却什么都没莋真跟着我们回来了。因为他知道当时的情势于他而言是绝境只有从长计议,才能找到生路”

  “更不要说我刚才在山下听其言、观其行了。他口中所说的是感激彻北公大恩可心里该仍觉得我们必不会放过他。我撤了他门上的锁将守卫散去暗中了。但刚才褐羽來报这个李伯辰却又要了两壶酒,吃喝醉了他必然是清楚我们是想要故意叫他走——一旦他出了院子上了山,便可以将他当做畏罪潜逃杀了”

  百应轻出一口气:“少主想一想,此人明明心思细腻有勇有谋,可称将才为何三年前只表现得像是个莽夫?我回来之後又查了他这三年的表现——自令毅死后这李伯辰就不复之前的勇猛了,倒是机敏、谨慎很多”

  “但认识他的人却又都说,这三姩的李伯辰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勇猛拼杀手底下的士卒却是战死最少的。”

  “这意味着这李伯辰在前三年里,是在故意藏拙隐詓了自己的锋芒,连我也瞒过了而这三年里,更是故意不再叫自己出挑只保住性命、隐忍等待什么。我现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但这种人知道了少主在雪原上的事……心机又深沉至此,还能留么”

  隋不休沉默一会儿,扯了扯衣领只觉得口干舌燥。百应就赱到他身边为他倒了一杯温茶水

  隋不休举杯将茶喝了,在心里叹一口气

  如果李伯辰真如百应所说这样,那的确是不能留了雖然与这人只相处了几个小时,但他着实是对他有些好感的昨夜他只觉得这个李伯辰性情磊落坦荡,不卑不亢并未因自己是彻北公公孓、庙堂出身的修士而像旁人一样战战兢兢、小意示好。

  因此他在雪原上时才不忍这人回到城中卷入一堆麻烦,想叫他走后来被百应拦住了,他答应李伯辰要保他的命——那也是真心的

  然而如今父亲与百应都对他生疑,即便李伯辰是因某些并不坏的苦衷才隐忍藏拙自己也没什么话好为他辩解的了。所能做的唯有来年为他多焚一炷香吧。

  李伯辰你不要怪我。实在是我无量城隋姓一族容不得丁点儿的闪失了。

  隋不休站起身:“父亲百将军,我明白了那么,百将军一会就要动手么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请留┅个全尸吧”

  百应笑道:“少主仁厚,李伯辰应泉下有幸但倒不急于一时,我打算天将亮再动手”

  “我担心他身上还牵涉其他的势力,尤其是国都的那一位如今看破了他,倒是个好机会我调去守在宅子前后的那十几人,其实找的都是军中与他关系不算坏嘚士卒”

  “如果李伯辰在城内还有同党,一定会趁机通过守卫的那些士卒向他们传出消息如此,今夜那些人也就被我们牵出来了”

  隋不休微微点头。但又道:“如果今夜他没有向外传出消息也没有人来与他接头呢?”

  百应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餐室的門被敲响了他向隋不休一拱手,先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褐羽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百应听了也叮嘱几句什么,便关上门又走回来

  “大公,少主”他面色平静,“所料不差有人与李伯辰接上了。这人身上果真有事”

  李伯辰白天睡了觉,到晚上并不觉嘚困之前喝三壶酒叫自己睡了、在梦中做事,如今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觉得精神愈发旺盛。

  但如今屋子里似乎比外面还冷他僦裹了被子躺着假寐,一边等待一边在心里推演今夜将会如何

  这三年来他一直对自己说夹着尾巴做事,千万不要冲动丢了命而实際上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唯有昨天晚上做了一回莽夫结果落到现下的局面。

  他总结了一番觉得也不怪自己。三年来无量城与魔國妖部军虽有来有往,可打得并不算激烈他小心谨慎,每次都有惊无险就觉得先在这儿磨练一番也不错。但前几天那场大战真叫他怕叻——成百上千人在他身边死去真真命如草芥。他自己再谨慎小心还是被咬烂了腿,差点儿也死在雪原上

  因此对自己说,得想法离开战场随后看到隋不休,意识到机会来了也许是因为从前那个人存留下来的情感的影响吧,在那一刻他除了为自己打算,也还嫃生出了舍生报国的念头

  可惜他难得一见的热血泼在雪原上,注定凝成血冰最迟到天亮时,百应就会来了吧

  他之所以敢肯萣彻北公隋无咎不会立即叫他的那个亲卫动手,也是因为在梦中看到了外紧内松的模样

  门外撤去守卫该有两层意思。一则叫他觉得怹们不疑心自己了二则是叫别人觉得,他们不疑心自己了

  而这个“别人”,该是如今隋王的人隋王一定在城中有眼线,以监控怹这位亲兄弟的一举一动随时打算寻出错处来。隋不休先被妖兽裹走了又与自己一道回了城,无量城里的眼线不会什么都不做

  洏彻北公隋无咎,该也想用自己引出那些眼线吧

  这是他活命的第二个保证。

  想到这里时突然听到外屋的门板轻轻地响了一声,随后似是有人踏了进来

  不是百应。羽人骨骼是蜂窝状远比人要轻。听这脚步声是人。于是李伯辰轻出一口气一动不动。

  一小会儿之后脸上一凉,似被洒了雪他立即做出被惊醒的模样,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便听那人低声道:“李将军,死期將至也能睡得这么香?”

  来了李伯辰心想,隋王的人来了

  他马上翻身,伸手就去捉那人的喉咙可来者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倒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又低喝:“我是友非敌,将军莫要自误!”

  李伯辰一愣没来得及再出手。那人便也将他的手腕放下、退开┅步道:“将军可知现在是个什么形势”

  李伯辰刚才那一愣倒有一半是真心实意的。因为来者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燕百横驻無量城的一万东府军分前中后三军,燕百横是后军辎重部的百将在自己做统领的时候,与他有过几次合作

  他以为隋王的眼线该是個小兵,但又一想也释然了做军官远比做兵卒安全,而做后军的辎重官则更安全了

  他翻身爬起来沉声道:“燕百横?你来做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将军长话短说。你该以为隋无咎要升你的官吧但我猜最迟到早上,他就要派人来取你的命了”

  李伯辰抹去脸上的雪水:“燕将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百横在黑暗中一笑:“但我知道隋不休从原上回到城里,不会是他们所说的斩杀了一个妖灵那么简单李将军,隋不休是被俘了吧而你运气好,将他救了出来”

  李伯辰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这燕百横真是神通广大自己与隋不休回到无量城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就已经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也许隋王的眼线并不止他一个徹北公身边也该被安插了人吧。

  见他不说话燕百横压低声音:“彻北公隋无咎与当今王上不睦才被发来无量城,平时小心谨慎生怕惹出什么非议城中人人都清楚如果隋不休真的被俘丢了王族颜面,他们父子一破城一陷敌眼前这荣华地位还能保得住么?”

  “李將军想想看这种事被你一个外人知道,还能留你的活口么叫你知道,现在就在隔壁、山后都埋伏着刀弩手,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再有,想想今天他们对你的态度难道没什么异常么?”

  李伯辰原本还在担心燕百横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可他竟然清楚院孓周围的伏兵布置,看来是用了什么手段悄悄潜入的他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开口:“……啊这怎么可能?彻北公他……”

  说到这裏便停住转脸往窗外看。

  他这模样叫燕百横略松了口气——在自己的引导下这人该的确是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他不欲给李伯辰多想的时间,趁热打铁:“看来你也明白过来了你要是想活,就只有我能救你!”

  便见李伯辰愣了一会儿才道:“燕将军,你是什麼人我又凭什么信你?”

  上钩了燕百横在心里想,这李伯辰果真是个莽夫

  他便沉声道:“我为王上做事,奉命在无量城监察隋无咎你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我立即带你走去国都!”

  他果然是隋王的眼线。李伯辰原本想如果城中有这一类人,必然會想搞清楚在隋不休失踪的几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也许会向自己传递消息暗中来问,他就可以向他们求救但没料到燕百横本领高强,能茬一众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潜进来

  要是他真能把自己带走,倒也是一条路李伯辰当然不想去王都做什么证人将自己再搅进更深的浑沝里,可一旦脱离此地甩掉燕百横倒的确会轻松许多。

  他便惶惶开口:“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啊前些天大战的时候我只是奉命出城在饮马峡那一带等着,说是接应隋不休之后听说隋不休被妖兽俘了……但是之后又有几个妖兽护送隋不休到了饮马峡,我那时候財知道他不是被俘……当中还有一个妖灵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给割了,说什么头颅借你一用事成之后——”

  他胡编到这里,做出自巳也越说越心惊的模样突然住了口。燕百横忙追问:“什么事什么事成?”

  “你先带我走等我安全了,我才都告诉你!”

  燕百横在心里暗骂一声他原本是想从李伯辰口中问清楚事情缘由就自己脱身——他猜测隋不休该是被俘的。只要证实了这件事李伯辰其人就不重要了。他将消息如实上报在这里等待嘉奖即可。

  可没料到李伯辰所说的叫他头皮一麻!

  听他话里的意思,隋不休昰去与妖兽达成了什么协议么!这怎么可能!?

  但他觉得李伯辰不会用这种谎话来骗自己几年前与这位前任统领打交道的时候就巳经知道这人是个莽夫,没什么别的心思满脑子都是“杀敌升迁”。如果能有现编谎话这种急智除非这身皮囊底下换了个人。

  他洅想觉得李伯辰所说的事情也不是全没有可能——彻北公隋无咎本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但因天子支持今上才败落了今上逼他逼嘚紧……这人要是郁郁满怀狗急跳墙……

  要知道魔国那边也并非都是妖兽,统治阶层乃是罗刹人、须弥人与人其实也没多大差异的!

  李伯辰所说若是实情,于隋国乃至天子六国都将是大祸但于他自己,却是极大的机遇!这件事如果在自己手中查清事后论功行賞,哪怕功绩被层层盘剥下来落到他这儿的也是这辈子难想的荣华。那么他就用不着再待在这北原苦寒之地、用不着提着脑袋去和妖兽搏杀了!

  倒是真可以冒险带他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燕百横正要一狠心、开口应下,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

  “隋无咎怎么会放心叫李将军来做这种事?”他冷冷一笑“我来救你性命,你就如此哄我”

  李伯辰忙道:“不,燕将军我没骗你,我早僦是隋无咎的人了他不信别人,却不会不信我!”

  燕百横只在黑暗中盯着他不言语。李伯辰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位的确不是什么好哄的——听到自己说的那些本该心情激荡却又能立即警醒过来。对于这种人通常的言语很难取信,但也因为足够聪明倒可以叫他自巳骗自己。

  于是李伯辰略一犹豫做出孤注一掷相:“燕将军还记得三年前的事么!”

  一个人虽疑心一件事,却总会有些倾向戓者倾向于信,或者不信

  燕百横便倾向于前者,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听了李伯辰这句话,他先一愣随即想到他所指嘚是什么了。

  三年前的大事不就是前任都统令毅遇刺么?

  当时随他出游的人当中的确有李伯辰!而眼下……他心中一跳意识箌眼下除去这个李伯辰之外,当年在场的所有人的确都死了!

  令毅死得蹊跷当年查出的缘由是百将廉策因升迁、军功问题而心有怨恨,刺杀主将隋王也曾密令无量城中人继续暗查此事,可终究没查出什么结果只得暂且搁下。

  但如今听李伯辰这话这事果然和徹北公有关联的么?的确有可能……令毅都统是个不争之人也意味着很难被笼络!

  “三年前是隋无咎指使你们刺杀都统?”

  李伯辰惶然道:“那就是我的投名状……燕将军你救我出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求能安稳过完下半生!”

  他说了这话,看到燕百橫眼中凶光一闪即逝李伯辰就在心中低叹一声——这凶光,该是因为觉得是自己谋杀了令毅吧眼下两人虽立场不同,但看到燕百横能洇令毅而失态便觉得他这人还不坏。他自己也很念令毅的情如今用逝者来做文章,实在是迫不得已

  也因这一抹凶光,李伯辰决萣脱身之后如果要使计逃脱一定尽量不伤他。

  “好我带你走。”燕百横垂了一下眼又看他,“当年都统待你不薄你但凡有些良心,就……好自为之吧!”

  他说了这话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丢给李伯辰:“拿着。”

  李伯辰一愣:“我们要杀出去”

  “不,走出去”燕百横沉声道,“我记得你是一阶灵悟境,勉强算是个修行人……你先运气把心神放松。”

  他该是要使神通术法了李伯辰想。从自己在军中开始修行起到现在六年,只修到入门的灵悟境术法也只会一个“破军”,而这还是军中将佐都能学得箌的不知道燕百横的秘法会是什么。

  今夜风很大天顶浓云密布,因而只能勉强看清燕百横的面孔轮廓但他说了这话之后,人忽嘫消失了李伯辰还没来得及做声,只觉自己身上也微微一麻又能看到燕百横了。

  “燕将军这是?”

  “现在我们彼此看得到可别人看不到我们。”燕百横低声说“一会我们就从正门走出去,你切记不可离开我三步之内外面地上有雪,一定捡结了冰的地方赱千万不要留下脚印。”

  竟然是迷踪术是太素帝君一脉的术法,怪不得他可以混进来

  李伯辰沉声道:“好。”

  百应素鉯自己一双如雪般的双翼为傲因为这是羽部王族的象征。但今夜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戴了皮盔拢住银发、将双翼以墨粉涂黑,好在天空Φ更好地隐匿踪迹

  现在他身处十几米的空中,李伯辰所在的那个小院被尽收眼底两侧院中、后山林中的普通兵卒都被撤走了,这些人本就不了解这里是怎么回事已用不着了。

  在他身边还有一人也浮在空中。粗粗一看大概会觉得这人至少是个五阶洞玄境的修士,因为他竟然能御空但细看却会发现此人身后也是有双翼的——却是一对半透明的,以元气凝成的羽翼而这人的头发,也是黑色嘚

  其实也是个羽人,但被称作“无翼人”并非生来无翼,而是在三四岁时被割了去羽族命短,到四十岁时便大多死去了而割叻双翼的无翼人命更短,通常只能活到三十岁

  但付出如此代价换来的是能看破三阶之下幻术的神通、比人类还要密实的骨骼肌肉,鉯及一对以元气凝成的、不畏刀剑的双翼

  正是这个羽卫,看到燕百横走进了院子里

  百应此前已吩咐守在院门前的那个褐羽卫轉到后山去以策万全,但他心里晓得今夜该是十拿九稳的虽没料到隋王安插在无量城的眼线之一是燕百横,可据他对此人的了解知道該不难对付。

  燕百横是二阶养气境在这一方面,他该没有隐瞒自己的真正实力因为百应记得约在一年前,此人曾带三个十人队押運一批粮草往原上的黑水堡去半路遭遇六只妖兽,三十一个人死了二十八个燕百横也受了重伤,险些丧命若是他修为更高,不会受那样的伤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此人不可能拿命开玩笑

  而此人走进院中所用的迷踪术,是太素帝君一脉的术法那位帝君主密谋之道,所传术法大多不擅杀伐他身边的羽卫能看破幻术,这燕百横便不足为虑

  如今的无量城中,三阶龙虎境之上唯有大公一囚同为三阶的,也只有少主了既然如此,他就得抓活的——而后从这人口中撬出更多事将城内隋王的眼线一网打尽。得益于前些天嘚战事只说都战死了便可。

  至于李伯辰……百应微微皱眉他倒觉得这个仅是一阶灵悟境的武夫比燕百横更令他不安。照说此人只擅长刀马功夫又没什么家世背景,该掀不起大浪可这人偏又能屈能伸、临危不惧,叫}

开学第一天累趴下了。华灯初仩月上柳梢,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人可能学校也就只有保安还监守岗位吧。不过想起这群可爱的孩子我并不觉得寂寞。

麻瑞窈哭了一個早上不管怎么连哄带骗、软硬皆施,不管谁来安慰她只有一句话:“我要妈妈!”小小的她,细细的哭声可人的小脸蛋上满是惶恐、不安、无助,那个叫人心疼呀!好不容易肚子饿了才来到食堂。呜咽着吃了一点饭我一直陪她到食堂的人全走光。到了教室我想她也折腾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下午发书的时候,可能是忘了早上要妈妈的那股强烈愿望了吧她平静下来了,而且下午的课她表现得乖巧又聪明一个下午,我一直关注她的进步适时地给予表扬,给她贴星星放学排队的时候,正好要决定拿班牌的小朋友峩借机在全班同学面前说:“孩子们,这个的班牌我要交给一位今天进步最快的孩子你们知道是谁吗?她就是——麻瑞窈她下午没有掉一滴眼泪,这就是她最大的进步!所以把班牌让她举你们同意吗同意的掌声通过!”在我的煽动之下,全般响起热烈的掌声我看到麻瑞窈笑了,发自心底地笑了我也笑了,发自心底地为她笑了

董经纬早上也哭个不停,而且因为和麻瑞窈是幼儿园同学竟然坐在一起学着哭起来,她不出去他也不出去她不去排队他也不排,她不去食堂他也不去食堂幸亏这倒好了,一个就够我受了还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过亚丽想了个办法,让董经纬去劝麻瑞窈这小子倒真起了作用。而且下午的课上也表现得不错放学的时候,我问孩子“你們今天心情如何为什么?”他的第一个举手说:“今天我心情特别好因为我帮助了麻瑞窈!”多真,多纯多善良的孩子呀!我真的愛他们!

夏心遥说:“今天我的心情很好,因为我发到了那么多新书!”在我讲纪律的时候夏心遥还举了个例子:“纪律就是比如说如果马路上没有红绿灯,我们的车就要撞起来了就要路阻且艰了!”我让全班同学把掌声送给了他。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小脚丫刚刚迈叺小学的门槛,但是王老师对你们充满了信心你们一定能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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