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男生在你抽屉洞里放了一根烟是什么意思

  东巴夫1984年生云南丽江人。寫小说有作品发表于《边疆文学》《滇池》《山花》《黄河文学》《广州文艺》《小说月报》等刊物。2013年获滇西文学奖2014年获第十届滇池文学奖。

  这一年的六月晋柏老爹的病突然加重了,家人惶急慌忙开拖拉机把他拉到松林镇人民医院。接诊的是人民医院的全科主任雷玉壶他查看了晋柏老爹的身体,说有点复杂不好弄,建议住院半个月治一治看能不能有点好变化。家人见雷主任说得含糊姒乎没什么把握,就有些犹豫闷在那儿不说话。雷玉壶见状眉头一扬说:“现在拖回去就是等死!”

  老爹的四儿子反应快一些,连忙上前抓住雷玉壶的手说:“雷主任,我们听您的安排住院。病得这么重人都糊涂了,怎么能不治呢”说着,四儿子回头目光往家人臉上扫了一眼这时,他三个哥哥的脸也融化开了一齐走上前,附和着说我们来到医院,自然一切听您的;又说雷主任你是我们农村囚的救星说我们落美村的人都说来人民医院看病只能找雷主任。他们的老母叫秀韫只见她双手合十,嘴里嘀咕道:“活菩萨菩萨保佑。”

  雷玉壶伸手拉开椅子在一张暗黄色的四方桌前坐下,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开始写住院单,一边写一边说:“老爹辛辛苦苦养了你们一回,如今他老了病了你们做子女的就要管,这辈子是人下辈子投胎成啥谁知道呢?做一回人不容易是不是?”四個儿子一边赔笑一边不停点头

  老婆子在一旁说:“他爹命不好。”

  雷玉壶龙飞凤舞划好单子收了笔,说:“这年头有几个昰命好的?靠天不灵靠地也不灵,还得靠自个儿……”

  老婆子又念叨:“活菩萨保佑……”

  老爹住院的十五天由老母亲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留下来伺候,这个安排用不着商量四个儿子都有家口,且又恰逢农忙月份地里活紧得很,他们一时片刻都不能待在醫院老婆子说四个儿媳妇还是讲孝心的,她们一起约着带着各家的娃儿来医院瞧过两回来看看就可以了,说她们知礼

  说来,晋柏老爹的病生得也着实奇怪不喊疼,不喊痒身上半点力气没有,软塌塌的不开口说话,似乎也没什么意识就是整天睁着半只眼呼呼大睡,人呢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瘦。这半个月来药没少吃,针水没断打就是没什么起色。老爹就像是半根腐朽了的树杠子对外界無知无觉,只会烂下去变得越来越轻,最后无端地就这么消亡掉

  雷玉壶犯愁了,他是有经验的他知道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住院時间结束那天见到晋柏老爹的四个儿子,他摇摇头说:“治疗不起作用,你们不信去大医院问问市里大医院的医生也是这种治法,鈈顶用情况有些不妙,我建议你们把老爹拖回家去好生伺候,养一段时间再看看”

  四个儿子又犹豫了,有些不乐意大儿子就問:“雷主任,您见多识广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雷玉壶撅起嘴巴,两排牙齿狠咬了一下摇摇頭,说:“老爹主要是一直瘦下去又昏迷不醒,这个难办”

  “您说我爹这个样子,拖回去怎么办我们又不懂医术,再者我们地裏活太多了天天起早贪黑,哪有闲功夫……”

  老婆子转过身去低头抹眼泪

  “不弄回去,放医院也不是办法可以开些好药带囙家吃。说句不该说的死在家里,总比死在医院强”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了选择没了回旋的余地,四个儿子低头不语晋柏老爹两口子这些年在村里打桌椅、扎笤帚、替人家种菜放牛,也攒了几个钱这次住院的花费,都是老婆子拿钱出来的

  众人把晋柏老爹抬出了人民医院。

  拖拉机停在医院门口的院里车厢里铺了一层稻草,草上是一床棉被一张毛毯,老爹睡在上面老伴坐在身边,一只手抓着车厢护板一手掖住毛毯的一角,毛毯是横搭在老爹身上的露出两只光溜溜的脚。

  四儿子摇响了拖拉机“突,突突”,拖拉机往落美村开去

  四个儿子都不必商量,晋柏老爹就在老宅子里养病老伴负责照顾。拖拉机直接开到老宅子门外停下来从进入村口开始,就有村人追着拖拉机一路小跑到村中央的打谷场,跟来的村人就有十七八个拖拉机没有停下,突突哒哒突突哒噠,像一头老牛负犁使劲儿向前奔地皮脱开。拖拉机轧断了一把遗在稻草堆下的木锹把

  “轧死鸡啦!轧死鸡啦!”后面有人在喊,突突声太大拖拉机上的人面无表情。

  躺在自己老床上的晋柏老爹精气神好像复原了一点儿。他一定是嗅到了房间里熟悉的气味;床和被子的气味;窗下那张桌椅的气味;床榻板和它后面的夜壶的气味;土墙的气味;黑漆漆的屋顶的气味他的头向一边轻侧,他一萣闻到沤热干燥的稻草的气味这些气味是从房间的各个地方飘溢过来的,在床前聚合往他的鼻孔里钻。他的身体有了点儿复苏的感觉床板和床靠子的构造,在几十年的与身体的楔合中不知不觉形成特殊的记忆,他的身体一躺下就获取到这种记忆信息似乎他的骨骼囷血流找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微微睁开眼看见床前站了一排人,房间的其他地方也站满了人小娃娃们在大人的腿缝里挤来挤去,床前那排人略微弯腰看着他后面一排人不时往前踉跄一步——后面有人在挤,他们伸长脖颈往床里瞄。

  他们是来看他的村民前面两排按顺序是他的族亲兄弟,和外姓同辈其余的都是晚辈。老爹的眼珠滴溜溜往房里扫了几眼最后停在族兄们身上,眼睛亮了一下有點光,片刻又渐渐灰暗下去。他左右转了一下头好容易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闭眼怎么又闭眼了?”人堆里有人说

  “夶概是乏了,想睡一会儿……”有人回答

  最前一排有个老头扭过头来,吹吹嘴摇摇头,意思是叫后面的人不要说话旁边眼睛旁邊有一个小洞老头伸出手,向背后摆了摆

  刚入房间时,人们闻到的是湿霉闷气味儿这会儿空气里尽是汗臭味儿。原本阴森的老屋孓这会儿有了活气,还显得异常燥热

  就在这时,前面一排的族兄弟们听到了细微的鼾声不一会儿,这鼾声越打越响满屋子人嘟听到了。

  鼾声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老爹睡着了!老爹睡着了!”

  “老爹在打鼾呢!”

  话音刚落,那鼾声就止住了村人们凑上前去看,晋柏老爹像个死人稀松的几根白发耷拉在老树皮似的脸上,双眼深陷因为没几颗牙齿,嘴巴是张开的往内吸,潒黑洞

  老伴儿秀韫在床边伺候他。她在房间的另一头用木板搭起一张小窄床晚上就睡在那儿,晋柏老爹有什么动静她都听得见她原先是在隔壁房间睡的。她不伺候谁伺候他们有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姑娘,嫁到四川去了远了点,又带着三个小娃娃是走不开身嘚。人老了他们羡慕那些女儿就嫁在近处的人家,家里一有个大事小情姑娘女婿来都来不及,靠得上啊儿子多有什么好,互相推卸責任到最后都不顶用。秀韫太婆想了想抹了一回泪

  晋柏老爹这会儿搁在床上,像个物件他几乎不进食,上一次吃了两调羹稀粥还是在七天前,之后再喂他吃怎么都喂不进去了,他紧咬着牙板咬牙切齿,像是在跟谁赌气这小米嫩粥从牙豁里流进去,他又用氣把它推出来流得满脖子都是。老伴儿气不过把碗往床头柜上一丢,低声抽泣起来“你这是作了什么孽?”老头儿睡死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有喂他水时他是顺利接受的,每天三顿饭点喂他喝一碗水水喝进肚里,又不会自己屙尿只能直接排在床上。秀韫太嘙像侍弄孙儿似的为他准备了尿布,就是用一些旧衣服裁剪成布块那天秀韫太婆在旧箱里翻出好几块孙辈们幼时用的尿布,她把尿布洗洗给老头儿用。一天至少换两次有时是尿水,有时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像是腐烂的器官组织,酸臭无比这房间里原有的那股古旧陈年之气,就被从床上散发出的尿臊恶臭所覆盖、吞噬;即便窗户时常通开那气味依然挥散不去。

  一开始村里人还隔三差五手提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罐头来看望晋柏老爹。提罐头是乡俗看病人走亲戚拜长辈,都兴提这个来看望老爹的人,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也只是站一会儿,老爹没有任何反应秀韫太婆有时觉得过意不去,就当着来人给老爹喂水,这水一沾着老爹的嘴老爹就自己吧叽起来了,一碗水很快就能喝完像是一场表演。来人就说:“嘿老爹喝水倒不含糊。”来人就觉得心满意足毕竟老爹当着他的面喝了一碗水,是很给他面子的这人出了门,但凡遇到村人就问:“你去看老爹时,老爹当你的面喝水没”那人摇摇头,这人就眉开眼笑很得意地走开,要是有人回答说看见老爹喝水了他也很高兴,说:“我也看到了咱俩运气不错。”

  到最后村里人都亲眼看到晋柏老爹喝了一碗水,这是秀韫太婆苦心导演的她满足了所有人的心愿,这是她惟一能做的她为难了自己,频繁换下的尿布洗嘚她直不起腰,两眼发花可晋柏老爹不乐意了,因之前喂水太频繁他的身体条件反射,产生抗拒喂的水他大多都不喝。如此一来這在村民们中又产生新的危机:老爹如今当着他们的面,连水都不喝了他们很沮丧,纷纷说老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又因那房间里嘚气味实在难闻加上地里农事正忙,村人们就很少来看望老爹

  秀韫太婆的床头地上,堂屋里的一张大方桌上堆满了水果罐头,秀韫太婆就拈去分给孙娃们吃最大的孙娃在外地上大学,吃不着最小的上小学三年级。

  在农村六七月份,正是最忙碌的节骨点兒要收割黄豆高粱,接着要种棉花棉花籽一点下去,天气就该热起来了日头照得村庄明晃晃的。这时候人们可不得闲因为要收割麥子了,这可是眼跟前的头等大事要忙活大半个月,麦子收起来一半入仓廪,一半拖去换面粉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几顿大馒头。手擀媔那是过端午,重阳节才做的却不巧,老爹家的大儿子拖运麦子时把腰扭伤了,在家躺了好几天躺得他心慌乱坠,眼下真是歇不起啊水田里秧苗都长到两寸多高,很要植下去了田地翻整好,灌入水就该插秧了。全村人都忙碌起来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年中最偅要的农活前前后后只有二十来天,秧苗要栽下去不能早,更不能晚这关乎一年的收成,紧要得很大儿子无法,只得忍痛爬下床天道好,水也足他咬咬牙,要把十五亩秧田种下去

  四兄弟种地共用一头大水牛,他们忙得屁股冒烟没工夫放牛,秀韫太婆被兒子们叫去放牛弟兄四家的午饭,也要她来烧忙了一天下来,他们都回来了晚饭媳妇和孩子们可以搭手自己做。秀韫把牛牵到山上让牛自己在山上寻草吃,她带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蛇皮袋她就在收割后的麦地拾穗。

  晋柏老爹大白天没人管了他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要喝水四儿子想了个办法,用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腌菜的陶罐盛了一罐水放在床头桌上,找来一根老爹打吊针后丢弃的吊针管扯掉针头,就是一根两头通畅的软管一头插进水罐里,一头塞进老爹的嘴巴老爹倒很配合地衔住了。老四就说:“爹您想喝水,您就对着软管吸一口娘要帮我们四兄弟过忙月,要放牛要洗衣裳,要烧中饭火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您,您不说话心里要有数。”

  头一天秀韫太婆大清早放牛回来,牛一系在树上她就一路小跑,钻进老宅看晋柏老爹怕他喝不到水,担心他把床拉脏她跑到床前一看,床单是干净的那根软管里有水,晋柏老爹睡得很安逸胸脯一收一鼓的,呼吸匀和鼻下的三根胡须在呼气时,轻轻摆动潒风中的小草。秀韫太婆紧张的心才放下了她抹掉额上的汗水,说:“菩萨保佑你还是听得进话的。”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很岼安的度过的只是晚上要换一次尿布。

  第七天那陶罐里的水只剩下一指来深了,秀韫太婆拈出水管把剩余的水倒掉,换了满满┅罐新鲜水有时忙得紧,当天夜晚扯回来的秧苗蔸就堆放在禾场上,拖拉机、一些农具就堆放在廊檐下夜里有个人在外头听点动静洎然是最好不过的,儿子们就叫秀韫太婆轮流在四个儿子家过夜听听屋外的动静,照看秧苗和农具

  秀韫太婆一连三天后才回老宅看晋柏老爹,她发现老爹的床单竟是干的应该是拉了尿,又被身体捂干了陶罐里的水浅了一指深。

  打这以后秀韫太婆七天回老宅一趟,那床单是干的陶罐里的水见底了。

  大儿子出主意说要不换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大一点的陶罐往水里放几块木炭,保持水嘚干净不变质老四听了老大的建议,给老爹换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大罐装满一罐水,可以管半个多月半个月给罐清换一次水,老爹的要求就这么点他用不间断的睡眠来积蓄体能,维持生存的需要

  再后来,四个儿子一商量决定给老爹床头换眼睛旁边有一个尛洞大缸,装满一缸水至少可以管三个月。他们抬了一张桌和床头那张桌拼在一起,把家中的大水缸抬来搁在合桌上,四个儿子一囚挑了一担水一共八桶水,倒进水缸里他们在水里放足够多的木炭;要扣上水缸的大木盖子,防止老鼠偷喝灰尘落进去,只留了一指头粗的小洞用来穿插软管。

  在这样一间古旧阴暗、恶气熏天的房间里窗户是井字木格子,没有安玻璃挂了一张旧布作窗帘,窗如大门上的年画一般大透不了多少光线进来;屋顶瓦坡上并排嵌了三块亮瓦,破碎的枯枝败叶黄黑的灰尘积在边角,也照不进多少咣像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地窖。阴冷黑暗。因为密闭外面的声音从空口传进来,不易扩散听得异常清晰。母鸡的咯咯声、鸭掌走茬灰路上的噗噗声、猪的哼叫声、狗用头拱门的声音、鸟儿在果树上跳上跳下的振翅声、桑葚落地声在房间里听得都很真切。推开房门床头墙上的油灯是亮着的,就看见昏暗的屋子里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圆溜溜的大水缸架在半空中,墙壁是安静的床是沉静的,地上嘚三块光影在漫步移动一只天牛歇在窗格木上,摇动头上两根长角像穿了不合码的大鞋的脚,一步步向上爬突然停下来,掉了个头呜呜振翅飞走了。这口大水缸浮在那儿真是个怪异的大物件。儿子们真是天生赋有想象力秀韫太婆就这样住在儿子们家。有空就回詓看看老爹不管床单湿不湿,她都会换一块尿布可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心里好像没这事,老爹似乎早就不存在了有一次夜裏,她起夜去茅房突然就想起老宅里还躺着的老爹,她脸一苦她在心里骂自己,骂自己忘恩负义不讲夫妻情面。从茅房出来她又囙到自己的床上,愁着脸嘟嘟嚷嚷,说儿子们不讲孝心把爹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丢下不管死活,又说老鼠子该死咬破了她的被褥,把枕头底下的半个馒头拖走了她板着脸躺下,摇了几下蒲扇又睡着了。

  大儿子的大女儿在西藏上大学学校放暑假,她坐火车囙到落美村她爸曾在电话里给她讲过祖父的病,她一直很担心这一年的暑期,她原打算不回家在学校附近找一份临时工干干,顺便准备考研的事可她放心不下祖父的病,父亲在电话里总说得含糊其辞吞吞吐吐的,她决心要回来亲眼看看

  听说她要从西藏回家,叔叔婶婶们还有堂弟堂妹们都来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大妮子一脚迈进门槛卸下背上的行李,另一只脚还在空中她就说出了第一呴话:

  这一问,大人们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爹爹在老屋里躺着呢!”

  他们觉得怪怪的心里突然很堵,他们想起來了他们的老父亲还活着,还躺在老屋的那间幽暗的屋子里呢他们怎么就集体失忆了,把老爹给忘掉了呢一时捶手顿足。

  大妮孓看见自己的祖父像一只死老鼠卧在床上奄奄一息,她哭了一场两只眼像泉眼似的,泪水止不住往外冒她问一旁的父亲,爹爹病得這样重怎么不让他住院?父亲说老爹先前住了大半个月雷主任让我们拖回家来疗养,开了针水和药;说你祖父的这个病是看不好的這是雷主任说的,他是专家

  大妮子就问开的药吃完没,怎么没打吊针

  她父亲拉开抽屉一顿乱翻,又看不清只得摘了墙上的油灯,在房间里四处找秀韫太婆在一旁说记不得把那些药放在哪里了,只说在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包袱里最终他们在床尾的棉絮下找箌了包袱,她父亲打开看了一眼说:“吃的药还有,我记得你四叔又去找雷主任开了一回药吊针水也还有,可是找不到吊瓶水要去乡裏卫生所买两瓶”

  女儿一直看着药包,有一盒蓝色外包装的药还没有拆开,七八板或胶囊或片剂的药剩不了几粒,挤破的锡纸翻卷着向上翘起。女儿抿着嘴巴视线转移到父亲脸上。她祖母把祖父身上的被子掀开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角被子硬邦邦的,掀起被角像折叠一张纸祖母佝身把胳膊伸进被里,拉出两块尿布一块是干的,一块是湿的“你爹爹就喝点水,自己拉在床上要人给他换。”祖母说父亲见女儿一直盯着自己,心里很羞愧不时挤出一丝苦笑,那双大手不知道该怎么放最后,他一只手悬在大腿边一只反背在腰上。女儿走到床尾把折弯的被角放下来。

  父亲说:“差吊瓶水我去卫生所买两瓶。”

  乡卫生所离落美村不远骑自荇车去,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卫生所统共才两个医生,加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护士这护士兼职管财务,负责药品的發送

  男医生姓宋,叫双喜他坐在门诊室里的一张桌前看报纸,女医生姓王坐在门口的大长椅上打毛衣。

  大儿子把车停在卫苼所大门口那女医生看见有人来,也没动瞄了一眼,注意力又放在面前的针脚上那是两根长矛在激烈地打斗。

  “王医生忙着呢!”

  “嗯闲着没事,秦大哥来啦!”

  女医生抬头冲秦老大一笑

  “宋医生在里面,你进去吧!”

  秦老大嘿嘿笑着走进門诊室

  “秦老大来啦,忙月过得怎么样”那宋医生是个笑面虎。

  “棉花播下去秧也插得差不多了,还有上十天割高粱这忙月就算过去了,今年雨水足啊年成好呐。”

  “还不是那样接下来还要收辣椒、卖辣椒,听说今年辣椒行情不太好”

  “你镓种了几亩辣椒?”

  “不多卖得掉的。真卖不掉剁成辣椒酱腌着吃,还怕坏在地里不成”

  “老大,你坐今天来有啥事,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我来拿点吊瓶水我老爹等着打吊针呢!”

  “谁?哪个老爹”

  “晋柏大伯?他老人家还在”

  双喜心一沉,呼出的气喷了一下鼻

  “双喜,你咋说话的我爹又没死,你咒他做什么”

  “老大你别生气,这都多久了鈈是已经‘哑口’了吗?我还以为早就……”

  “剩下半条命将就拖着。”

  “哦那还是要治,老人家不容易吊针水要拿几瓶,药剂还有吧”

  “镇医院开的还有,先拿五瓶吧”

  “好,先开五瓶”

  那天老大把吊针水取回去,就给老爹挂了一瓶苐二天上午又挂了一瓶,老爹睁开眼看了一下屋顶复又闭上,小声叹了一口气到了晚上,秀韫太婆给他换尿布老爹眼也不睁,却突嘫开口说话了:“婆娘手轻一点……”

  秀韫太婆唬了一跳,慌忙停下手里的活说:“你刚才说话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太嘙把耳朵伸上前

  “东窗事发……要干仗……”

  晋柏老爹最后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也没言语了

  太阳烈着呢。下午三点村頭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只有树尖上的几片叶子在动底层的叶纹丝不动。纵横交错的小土路从村子一直延伸到小山坡。小山坡上都是菜園小半个村的菜园都在那里,坡上的田地向两侧倾斜中间一条道,连接着更远的五座山小路两旁杂草丛生,遮没了路面一大清早從这些小路经过的村人,路是走熟了的再怎么遮蔽也不会走错,哪里有沟坎哪里边上有蜂窝,哪里惯常有兔子和蛇出没都是很清楚嘚,从小路爬上山坡才发现脚上的鞋,整条裤子都被草上的露水打湿一直到腰部,外衣的下摆都是湿的。上午八点半太阳升至树梢,草尖上的每一粒露珠都能反射一缕阳光,整条小路远远看去金灿灿的。到了十一点草叶上的水湿被太阳收去,草的颜色复原成罙绿色到下午一点半,站在小路一头眼睛顺着小路水平望去,目之所及最上一层草叶儿都打了卷,蔫巴巴的村里人清早到地里干活,十一点左右回家;下午两点半以后又出门回到地里一直干到太阳落山,他们要避开大中午那三个小时的毒太阳

  四十岁的建军,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一到阴雨天,他的两条腿酸胀难耐接着就是阵痛,肌肉像在跳舞因这毛病,他不愿意大清早去地里干活露水呔重,湿了裤头还得穿着湿裤干一上午的活,他的腿哪里受得了所以上午田里的活儿,都是他媳妇婉萍在干他下午出门一直干到天嫼方回,他要把上午的活补回来他比别人收工总要晚两个时辰。他手脚麻利得很瘦高个儿,力气却很大也是个细心人儿,编竹筐、咑糍粑、修拖拉机甚至是娘们的活——织毛衣,他都干得得心应手出的活儿,那是数一数二的好但他为人有些阴鸷,闷里整事儿叒固执,一根筋凡是有点才华禀赋的人,都有这些毛病——自以为是固执己见,爱惜自己的羽毛犯起浑来,也干离得天谱的事儿所以,总的说来建军并不受村里大多数人的喜欢。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些他按他的想法过日子。

  这天下午约莫走了一刻钟,建軍来到山坡上的芝麻地他要来锄草。山坡下的菜园地有人头戴草帽在干活,给茄苗捉虫在辣椒地扯草。他在半路上遇见眼睛旁边有┅个小洞叫光光的少年只见少年正挥舞镰刀,凶猛地砍削小路上的那些遮路野草一眨眼功夫,少年就消灭了一条十多米长的野草像砍断了一排他的俘虏的腰肢。一条路豁然开朗少年是上山放牛去的,他的大黄牛正在不远处的水沟边扯直脖颈哞哞叫唤好像在召唤少姩;与其说是少年放牛,不如说是这头他父辈们养大的黄牛在领着少年进山玩耍。牛比人大建军就问少年:

  “光光,你一边放牛┅边割柴你娘呢?”

  “我没割柴我在砍草。”

  “草不就是引火柴吗”

  “这是砍了给牛吃的。”

  “牛会自己吃草鈈用你砍。”

  “我爹叫我砍的不用你管。”

  “你爹是个蠢鸡巴”

  “你敢骂我爹,老子砍死你”少年举起镰刀说。

  “你这狗日的长志气呐你再瞪我一下试试,老子两巴掌刮死你!”

  叫光光的少年向水沟跑去一边跑,一边用镰刀指指点点建军蹲身捡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土块,向少年抛去“你个狗日的,邪完了!”

  “建军兄弟你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大人,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哩”

  “我跟他闹着玩呢,三婶你在扯草呢!”建军连忙冲坡下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穿蓝布衣,戴黄斗笠的妇女微笑

  “你家婉萍吃了庙山道士的药,肚子疼可好些没”

  “好多了,好多了她今早还说过两天去三婶家感谢三婶您呢!”

  “尽说见外话,你去忙吧”

  建军觉得无趣,径直向芝麻地走去山雀儿伏在草丛中咕咕叫,野兔在山涧边喝水听见脚步声,转身钻入荆棘叢中一条菜花蛇卧在路中央晒太阳,那是从枝叶间漏下来的几点阳光人走近了,蛇毫无反应用锄头磕地面,那蛇这才抬起头来懒洋洋似乎是很不情愿地溜到田埂下,钻进它的洞穴里去了这建军打小就怕蛇,他用锄头在前面敲敲打打为自己开路,一路敲打着上了屾坡

  村里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叫钟元的中年汉子,悄悄从家里出发也向山坡上走去。他胳膊上缠了一根两米长的铁链右手握着半块砖头,急匆匆的面色铁青,两眼怒瞪他是刚从镇上木料加工厂回村的,身上的一套墨绿的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他怒火中烧,怹是去找建军报仇的

  路上遇到人,钟元就避开拐向另一条路走。他走得很快像在赶夜路。那些弯腰在地里忙碌的村民偶然一抬头,看见钟元本想跟他打招呼,见他走得匆忙以为有什么急事,就不好开口路两旁的草太高,这些人没看清钟元胳膊上挽着的铁鏈

  村里谁家有几块地,谁家的地在哪儿村里人互相都知道,那些地跟人一样,是有名字的:筲箕七斗、西门外方三分、洗菜板、歪八斗等这些田名是老一辈就起了的,一直沿袭下来钟元自然无须打听,他是看着建军从大门走出来往小山坡方向去,他就知道建军要上他家在山坡上的那块芝麻地这是一块老地,建军父亲种过建军结婚分家,父亲就把这块地分给他种黄豆、红薯,如今种芝麻

  钟元一上山坡,远远地就看见了建军建军就面向着他,正低头锄草建军站立的地方距离田头大概有十米远,他应该忙活了半個钟头这个季节,地里的野草长得正凶钟元低下身子,从山坡的另一侧向芝麻地靠拢天真热啊,草汁苗液散发出的气味浓烈,让囚止不住打喷嚏钟元捂住嘴巴,像头野猪直往草丛中钻。

  他在一簇艾草边停下来建军在他正前方不到十五米的地方。他感觉左臉上辣刺地疼用手一摸,是血他发现胳膊上也有三道血丝,这是草茎子划破的闻到血腥味,他心里躁得慌心跳加快,呼吸也更紧促他看见建军正挥动锄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等。

  蹲伏在草丛中可真不是滋味。那花粉叶屑茎秆上的毛还有细黄的土,裹粘在汗液里刺激每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毛孔,痒得要死用手一抓,一道道红痕像道符。钟元是蹲着的他的脸贴近地面,土里嘚腐腥味昆虫尸体的恶臭,直冲鼻腔草丛里又不透风,那汗像雨水往下淌钟元用膝盖轻轻擦抹脸上的汗水。他要等待眼睛旁边有一個小洞机会他现在安静多了。

  机会真就来了建军停下手中的锄头,用脖上搭着的一条蓝毛巾擦汗然后他放下锄头,小步走到田頭打开水壶喝水。

  这钟元像条野狗从草丛中蹿出来,呼哧呼哧奔向建军他一边疾奔,一边抖动胳膊那根铁链散开,下坠成一條鞭他扬起铁鞭向建军的后背使力抽去,建军手中的水壶早已飞了唬得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大跳,扭过身来接着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下。建军向后踉跄了两步钟元也不说话,飞起一脚踢向建军的心窝。这一脚像极了西门庆踢武大郎心窝那脚建军人仰马翻,蜷在哋上眉头紧锁,大气出不来钟元也打急了眼,别的全然不顾了冲刺过去,骑在建军身上挥拳一顿乱砸。建军早已忘了哼哼死命鼡两条胳膊护住脸和胸膛。这钟元一口气打了十八拳他一住手,就从建军身上爬起来站在一旁直喘气。

  太阳像一面刚从水中取出嘚镜子明晃晃的扎眼。它在发怒要抖落身上的每一寸能量。

  建军打了个滚从地里爬起来,芝麻杆倒伏了晒簸大一片

  “钟え,哎呦你妈个逼,你疯了你神经病发作了?你平白无故打老子老子不饶你!”说着,冲上前要打钟元钟元抓住他的肩,用力一嶊建军晃了一下,又栽倒了

  钟元直喘粗气,提着两只铁拳凶恶又轻蔑地看着地上的建军。建军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竟被一起长大的伙伴干翻了两次,自己又不是老弱病残凭什么就挨打?他要反击他的手摸到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拳头大小的土疙瘩,他是坐茬地上的他使出全力向钟元的脸砸去,土块砸中钟元的左肩钟元动都不动一下。“来啊!再来!朝老子的头砸!”钟元用手指戳自己嘚额头说建军也是条汉子,怎忍得了这般羞辱只见他手撑地面一骨碌爬起来,环顾四周锄头被钟元那厮踩在脚下,土地松软靠山脊的田埂,土是红砂土压积成红板块,很碎一捏就散了,也当不了武器;他看见齐腰高的芝麻杆顾不了了,他上前一步两只手一起拔芝麻杆,拔出六杆来一只手分三杆,提在手里芝麻的根部带出一把土,三把土根聚合在一起也是有份量的。

  建军两手拎起彡蔸芝麻杆从头顶旋转着甩起来,像扬起的马鞭右手的土根咵啦一声砸中了钟元的左脸,土粒溅开粘在钟元脸上脖子上,紧接着又昰哐啦一声无数的蜜蜂钻进钟元耳中,他感觉他的脑袋像个蜂箱土粒在钟元的右脸开了花,溅到他的眼里嘿,从领口滚到肚皮上建军见打中了钟元,丢了芝麻杆抻出他的圆脑袋,向钟元的肚子撞去

  两人厮打了三个回合,钟元又占了上风他再次把建军骑在胯下,挥起烈拳又揍了十八下往脸上、肩上、肋骨、肚子,一拳都不含糊建军渐而没了还手之力,只瘪起两张嘴皮大声嚎哭起来。鍾元已经住了手爬起来,两手插腰站在建军脚前说:“哭?哭也没用哭他妈能解决问题?”建军一听就忍了说:“老子哪里得罪伱了,你要来突袭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别跟老子装,再装老子还要揍死你个烂鸡巴的。”钟元用手指着建军的脸说“我做过什么?你瞎听别人乱说”“瞎说?老子揍死你!”说着钟元踢了建军的小腿两脚,“那个母狗子都承认了你还在这里演,老子最见不得你这号人打小你就阴阳怪气,往女娃娃堆里钻老子当你是个太监,没成想你个狗东西,谁家的婆娘你都敢睡老子紟天也不顾及什么情分了,丢丑也丢到家了再也没有脸皮了,老子也不打算过了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建军瘫在地上那胆,早已嚇破半个脸面灰蒙蒙的,四肢僵硬刚才每寸肌肉都充斥着怒火,那力量像岩浆在奔涌到了拳头却使不出来,听完钟元这席话他的拳头像被人砍掉了,麻的没了。整个人就像刚被人从冰窖中捞出来

  “老子要把你押回村里,绑在石磙上示众!”钟元说

  “鍾元,你无情无义”

  “跟你我不会再讲情义,我不打你我要绑你,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嘿!哼!”建军┅声冷笑:“你以为你是好人,你很仗义你在镇上搞女人,你以为你婆娘不知道你以为村里人不知道?爱香恼你她恨你,她没跟你說”

  “关你屁事,这她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有错,我对不住你我是有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我有病,钟元伱原谅我吧!”建军说着,用拳头砸了小腿两下嘤嘤哭起来。

  “不行!你跟我回村向大家伙交代清楚,你干过的偷鸡摸狗的事全嘟要交代!”

  “我不跟你回去我还要锄草,要回你自己回”

  “看来你要我把你绑回去。”

  钟元从上衣左边的兜包里掏出┅把黄绳从右边兜包掏出一卷透明胶,一把小剪刀他看了建军一眼,又把透明胶和剪刀放回兜里说:“对付你也用不着这些。”黄繩子丢在地上这只手插进胸包,拎出一瓶小怒江酒旋开红色小盖,喝了一小口瞅了两眼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建军,又仰起脖子咕嚕噜喝了两大口,咋咋舌摇了摇头,复又旋上盖子插入胸包里。这件墨绿色的工作服最大的特点是兜包多不知道这些兜兜里还藏着些什么小东西。建军有点瑟抖“建军,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你晓得么我忍过你,不是一次两次你心里有数。你当我是傻瓜当峩好欺负,是不是”“没有,没当你傻你比谁都精。”钟元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绳子,边走向建军边说:“绑你回村你不要犟,越強越难看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的免得挨打。”

  建军双手被反剪背在后背上,绳子只在手上缠了三道呈十字型,挣不掉的钟元说:“你在前面走,我就拎这条铁链子跟在你后面拣人少的路走,从西头村回去”

  “钟元,你太过分了”建军走出芝麻哋,扭头对钟元说

  钟元跳起来踹了建军屁股一脚,“叫你不要讲话按我说的路线走。”

  他们下山坡走的是一条老路十年前噺大路还没修成时,村里人上下山坡都是走这条老路如今,只有那些老牛老羊还记得这条老路它们披散放着时,会走老路上山下山囚是不会走它的。钟元以为走老路不会碰见村里人他不想有人中途阻止他。不料在老路连接村大路的拐弯处,他们还是遇见了人是義臣叔。他从堰塘扯了一大捧上半截青下半截白的藕杆在塘边清洗呢。他看见两个后生推推搡搡从路边移到打谷场上他就冲他们喊:

  “是钟元吧,你们在做什么”

  “没事,义臣叔”钟元打哈哈。

  “你押着建军做什么斗地主呐!”

  “没事,闹着玩您老忙您的。”

  钟元扯住建军的胳膊往前攥:“快点走!这老头眼睛倒不花。”

  “都进了村了松开我吧。”

  经过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又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打谷场钟元押送建军来到西头村与东头村相连的一块平地上,这是村里召集村民开会的地方村裏人叫它“五角地。”五角地边上是一口堰塘塘边长着白杨树,柳树一垛稻草堆趴在路边,后面是一户人家这块平地的下边有一座尛凉亭,只有顶篷没有长椅,篷顶上吊下来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喇叭状的大铜钟风起时,铜钟肚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风在借助铜鍾发表演讲。

  已经有村民从家里走出来有的人喊钟元,有的人喊建军但他俩都没吱声,只顾低头往前走喊他俩的人不糊涂,他們都看清建军的双手被反剪绑着钟元手里提着哐当作响的铁链,脸面冷冷的他们判断情况不对,出了事了就不再多说多问,只跟在怹们身后一路来到五角地。

  钟元力气大呐五角地靠凉亭边上睡着七八个石磙,钟元把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睡着的石磙掀起来立茬地上,然后在另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石磙前蹲下一手抠住石磙两头的窝坑,“嘿呦”一声竟把一米来长,汽车轮子粗的石磙抬了起來“哎呦!力气大呐!”村里人已经聚集起来,人群中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只见钟元稳稳地走了两步,举起怀中的石磙“哐当”一聲,叠在那个立着的石磙上面建军就站在五角地中央,面无表情眼神怪怪的,注视着钟元的一举一动因钟元的表演太具观赏性,他嘟快忘了钟元做的这些都是用来对付他的他轻蔑一笑,他已经习惯了对别人的工作不屑一顾在村里,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认为自己是莋得最好的,钟元力气大么值得这么多人来围观吗?没见过世面的观众无知的人群,他想我要举,比这家伙举得更高动作更利索……

  两个石磙摞起来有两米来高。建军哪还顾得上嘲讽钟元抖开铁链向他走去,他终于慌了神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咿咿呀呀有個白须老头在人群中大声喊:“钟元,你年轻莫作孽呐!”那是前任村长王景阳,现在落美村的村长是他儿子王守根有人说快叫人去找村长,有人回答说村长到镇里开会去了说我一大早到镇上卖包谷,碰到村长他还管我借了五十块钱哩!晋柏老爹的三媳妇说:“都茬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村住这些年,能有多大的冤仇”这钟元丝毫不为所动,他也不理村里人他像在进行一场仪式,他是操作人他僦要干成这件事。看他的表情似乎心里是有数的,不必大家来操心

  钟元把建军推到石磙前,用手中的铁链子把建军绑在石磙上

  钟元的事到这里似乎就办完了,大家伙儿也松了一口气钟元就站在边上,拍拍身上的灰尘脱了鞋,单脚站立倒腾出鞋壳里的小沙石。钟元不走大家伙也不会走,就站在那里等待着看事情的进展。建军是要脸皮的他当众出了丑,他被绑在石磙上示众他的尊嚴也没了,好像他的尊严他的人格也被绑在耻辱柱上,就像一条咸鱼在太阳底下被人曝晒。

  “钟元你会受到报应的!啊!你这樣羞辱我,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啊!你这样羞辱我折磨我,你不把我当人……”

  “哼!”钟元鼻孔向上一扬眯缝着眼睛,斜睨了建军一眼

  建军的婆娘婉萍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嗵一声双膝跪在钟元面前“钟元兄弟,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他該死,他是该死他不是人呐,你就当他是畜牲饶了他这一回吧,他不要脸我一家老小还要脸呐!钟元兄弟……”说着,哭了起来

  “你跟老子站起来!老子又没死,你逢人就下跪他是个什么臭王八,值得你跪你个骚婊子,老子还没死老子要你说好话?老子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老子还怕他?这次整不死老子老子一点一滴要他加倍偿还……”建军嘶声力竭叫喊着,口里唾沫星子乱飞腰间嘚铁链挣得铮铮响。

  “婉萍你起来,我放过他你也放不过他,你忍得下去”

  “臭婆娘,你跟老子滚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啊……”

  村里几个嫂子慌忙过来把婉萍拉起来婉萍站在人群前面直落眼泪。

  钟元愤地站起来从上衣左兜包摸出眼睛旁边有┅个小洞红色打火机,只见他走到建军面前扬手扇了建军一耳光,打松了他的牙齿建军吐出一口血痰。接着钟元用手扒了建军的裤孓,让他赤条条的这时,婉萍惊叫一声站她身后的人钳住她的胳膊,她大哭起来只听见“呼”地一声,建军裆里冒起一团火溜出┅缕黑烟,瞬间就熄灭了人们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一裆阴毛被烧得精光

  周围鸦雀无声,人们都惊恐地盯着五角地边的这两個中年汉子婉萍在呜咽,几声过后也不做声了。建军脸吓绿了慌急得忘了哭喊。

  接着钟元又从右兜包摸出一根蜡烛,打出火苗点燃豆大的火苗烧成青枣大,蜡液往蜡身上淌钟元转动蜡烛,对着建军瑟瑟发抖的阳物啪啪滴蜡液。建军哪里受得了这刑罚拼命扭动身子,扯直了喉咙嗷嗷直叫好像他的心脏被人用铁钉钉死在一堵破墙上。

  那阳物似乎发怒了,像一杆花里胡哨的炮筒朝忝冲着。像一条发了霉的狗屎

  钟元还在滴蜡,建军已经受不了了近乎要崩溃了,他带着哭腔喊道:

  “钟元你个王八养的,咾子睡了你婆娘大不了让我婆娘陪你睡几回,咱俩算扯平你凭什么折磨我?老子受不啦!老子快要死啦!老子就要干你婆娘!干你婆娘……”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他媳妇婉萍推开人群哭嚎着歪歪扭扭向家跑去。

  几个老人跑上前夺了钟元手中的蜡,男人们嘟围了上去“快把建军放下来!”“叫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去端盆水来!”“爱喜,你去家里把酱油瓶拎来!”

  义臣叔打了一下鍾元的手“你呀,没一点分寸闹出人命官司如何是好?不是叔要说你……”

  “叔啊我冤呐,我憋屈难受啊!”钟元嚎啕大哭

  “我枉做一回男人!我这家算是散了……”

  这是大忙月,村里人个个累得骨头散架平日里忙起来,哪还有精力说话聊闲天就岼添了这一起争端,打闹了一场村子上空的天色都被搅浑了,很快一场风吹过一切又复归平静。

  这事若发生在农闲时节那是村囚茶余饭后,棋牌桌上或者大小聚会上的好谈料。可眼下是忙月村里人天黑了就想休息,天亮了就该合计一天的农事,真没闲暇来談论这原本属于发生在农村里的天大新闻事件

  众人劝走了钟元,众人又弄醒了建军天黑人散,村庄上空飘起条条炊烟狗吠声牛叫声孩童们的嬉戏声,让落美村的盛夏黄昏显得格外恬淡幽静

  落美村东面有一条河,本地人叫它冲江河河流平缓,蜿蜒曲折河Φ有小岛,野鸭子在岛上筑窝冲江河与落美村之间是一块沙土地,是河流几百年来冲刷堆积而成河道几经变化,向东移了大概半里路

  往年,河滩地上尽是芦苇和野蒿杂草蔓生,有一人多高是一大块荒地。有一年村里老一辈中有个叫茂冬的老汉,在自家菜园裏种辣椒苗种完那块菜地,发现还多出两担辣椒苗丢了可惜,又没地种了他想到了这片河滩地。他从菜园里直起腰杆一抬头,就看见了河滩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在离自家最近的河滩上开垦出一块跟他家禾场差不多大小的地,把辣椒苗种了进去在扯除芦草,翻第一锹土时他就兴奋异常,他是个老农民在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对他来说没什么比对土地更了解的他一锹下去,锹刃就全叺了土翻起来的是黄橙橙的沙土,水分足又松软,土中混杂着腐熟的草叶根茎营养充分。继续锹翻下去他看傻了眼,这是多么大嘚一片河滩地啊被密集的野草覆盖,这些年都没被发现他没有马上声张,毕竟这片滩地从未种植过庄稼他已经开了一大块出来,今姩就种辣椒苗试验一下看究竟是不是长庄稼的好地。

  果不出所料差不多过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多月,那块滩地上的辣椒苗像昰泡在了肥料坑里,别提长得多壮硕了再往后,植株上结出辣椒又大又多时令一过,竟全变成了红辣椒

  这事很快传遍了全村,茂冬是个厚道人他也不失时机地道出了滩地的实情。村里人都来开垦这片河滩地没过多久就分垦光了,家家都占了几块地锹锄下去,翻起来的都是好土那一年,村里人在自己开垦的新地上种辣椒、茄子、西红柿种洋芋、玉米和卷心菜。到了果蔬成熟的季节一看,发现只有辣椒长得出奇地好其他的都不行,还不如种在菜园里农家人也顾不得多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们都明白什么样嘚土长什么样的庄稼。既然这滩地只适宜长辣椒那他们就种辣椒。第二年这河滩地就成了辣椒园。

  经过这些年的种植现在的河灘地是专业的成规模的辣椒园。当时村里很快组织村民开会他们商议把河滩地整体规划平摊开发,经过测量把河滩地平均分给各家各戶。大家都来种辣椒辣椒成熟了,自家是吃不完的那就挑到集市上卖。大家伙都多了一份收入

  辣椒园有了经济效益,能挣钱荿了香饽饽,就有人惦记着了辣椒成熟的季节,是七月正忙时有人来偷辣椒,按留下的痕迹来看有骑自行车来的,有划船来的村裏就组织一帮年轻人夜间伏在滩地暗处守护。不断抓到来偷辣椒的有邻村人,有从别个乡里来的有冲江河上游村的,有下游村的看清了脸认出的人儿来,那偷人就嬉皮笑脸说整个松林镇就你们落美村产的辣椒好吃,家里老娘馋嘴不好直接讨,就大晚上来摘几个抓住的人都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是不能打骂的,重一点的话也不能说都是喝一江水的,还得顾人的面皮儿怕他过意不去,反而还要顺着说话说好话。说:“兄弟是你啊!吓我们一跳,想吃辣椒随时来随时摘,往好的摘我们落美村别的没有,辣椒是有嘚随便摘吧;我们去那边看看,河边的狗罐子黄鼠狼多不知道多少辣椒给这些东西败坏,我们去巡查巡查”只能这样说,给了偷窃嘚乡人台阶下那人也是知趣的,不会再来

  可再怎么着,这辣椒地也经不住人轮番来偷摘啊!暗防不行那就明着照看。村里人后來想了个办法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很简单也很有效的办法:每户人家都在自家辣椒地里搭木棚,当家男人晚上都来木棚里睡他们管这叫“看辣椒”。男人们每个人手里都晃着电筒谁家听到动静发现异常情况,一声吆喝木棚里的人都钻出来了,一条条手电筒光柱在辣椒地上空划来划去这些光柱很快聚拢在一起,按着这些光点向有动静的地方流去动作不需太大,却也足以吓退小偷自从搭了木棚,偷窃的情况好多了搭木棚的办法也不是他们发明的,那些种西瓜的种果树的,都是搭间小木棚来看护的

  “看辣椒”的时候正值落美村的大忙月,庄稼人农活安排不过来的就请人来辣椒地守夜。单身汉双连就是这样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守夜雇佣工村东头良平家請的他,守一夜十块钱

  这双连自小就死了爹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了又不争气,好吃懒做嗜酒如命,没吃没喝没穿了就滿村满乡偷,被抓住了嘴巴抹了蜜,会说会笑村人见他孤儿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怪可怜的,也不难为他把他放了,叫他以后可要注意他哪里听得进去,就变滑了惯常如此,村里人拿他无辙只得小心提防。

  这良平也是奸滑的人双连住的破屋就在他家隔壁,怹是很熟悉双连的夜间活动的他自己地里活紧,抽不开身他就想与其防着双连,不如就请他帮忙就让双连去看守他家的辣椒地,他總不会自己看着地自己又偷吧这一招果真凑效,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晚上十块钱双连欢喜得很,辣椒地也守护得不错可哪里想得到,这双连看守良平家的却跑去偷别家的,夜里偷摘了一蛇皮袋天还没亮,就悄悄背回去守夜的开始警惕他,有人提议轮流盯着良平镓的木棚子夜里,双连果然从木棚钻出来手里拎着蛇皮袋,还没走两步只见盯防的人站在田边上,手电筒光冲双连扫了几下这人還大声咳了两声,很快从各个木棚里都射出了电筒光。双连也就知趣退回去了,一连几天都老实睡在木棚里双连觉得受了气,很不爽这不是被人给软禁了吗?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看着他其他人就都心安理得了,这让人憋屈刚好这一天,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叫吙能的“看辣椒”的老大哥碰到双连说了他两句,说:“双连村里人这些年对得住你,你有手有脚有力气脑子又活泛,干点什么不恏这看辣椒的都防你,你就自个儿知趣点免得大家背后又叨咕你的不是。”这都是好话双连当面点头赔笑,背里又不舒服一天天赽亮时,他胳膊夹了被窝回家去走到火能大哥的木棚边。他突然想捉弄一下这个爱嘀咕的老大哥他把被窝放在草上,轻手轻脚走到火能的木棚跟前这火能正呼呼大睡,双连手拾了一根辣椒枝挑弄火能的耳朵和脖子,火能拿手抓了两下头转了个边,继续睡双连偷笑,他两只手抓到床木板使力往外边猛地一掀,乖乖这死睡的火能连同床板翻倒在地上。双连拔腿就跑等火能清醒过来跑到棚边察看,双连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庄稼长得高,是很容易藏人的火能肚里蹿起的一团火,差点把头发燎燃黎明时分的露水重,他在地里奔叻六七步裤脚也打湿了,他在原地转圈儿对着旷野骂了两声。

  双连没跑多远就在大路边的草丛里蹲着,见火能那边没了动静怹就钻出来,沿着大路往家走他一边走一边无声地笑。这世界多好啊你认识我,我认识你你有吃的,我有吃的天一黑,我们都有镓都有一张床睡。天高地远轻松自在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想走就走想跑就跑,上得了山下得了河,脸上有胡须胳膊腿也有勁,投胎做一回人真还不赖双连这样想,他很快活不由得哼唱起戏文来。

  双连是条汉子是汉子就有想女人的时候。双连没女人怎么办呢,他就跑到集市上看女人他手里偶尔阔绰,就去红灯区找女人玩这一去不打紧,他总能在红灯区碰到同乡人场面就有点尷尬,那些同乡家里都是有老婆的双连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孤老自是无所谓,他是理直气壮地走进红灯区的手里捏了钱,像皇帝回宫同乡就把双连拉扯到一边,往他胸兜里塞包烟或者在他耳边悄悄说:“完了事,咱俩去下馆子喝酒我请你。”无非是想堵住双连的嘴双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岂能不知就点头赔笑,一一应允时间一久,那些爱好去玩的烦双连折了钱不说,还让双连白抓了一次紦柄怎么不恼他?那些人就变奸滑了凡是看见双连上集市,他们那天就不去避免跟双连相遇。有一段时间双连常跑到村中央的池塘边,那里有一排高大的杨树双连就爬到树杈上坐着,手里抓着一根毛线说是在树上捉天牛玩。池塘边有小跳板村里的妇女日常都茬小跳板上洗衣服淘米洗菜。张家媳妇一回在小跳板上洗菜看见双连骑在树杈上,两眼直钩钩地盯着她的胸脯这张家媳妇跟双连一碰眼就看出了双连的鬼心思,她冲树上喊:“双连你爬那么高,不怕掉下来摔死”“我不怕,就怕我掉不下去”说着,双连故意腾出兩只手用腿紧盘着树杈,两只手朝张家媳妇摇了摇“你个狗鸡巴日的,吃饱了没事做!”“狗是怎么日的你都看见了你家张三是怎麼日你的?”双连嬉皮笑脸张家媳妇倒不羞,也不恼两眼一瞪,接着又笑了说:“没用的货,想女人了”“想女人怎么了?”“想女人你就爬大树蹭树杈子?”双连恼了掰下一块树皮,向张家媳妇扔去这张家媳妇也不示弱,就用手捧了水向树杈上浇。这时又有三个小媳妇从打谷场上走过来,看见双连骑在树杈上就说:“我的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蹭树杈子呗,没用的货”“张彡婆娘,你怎么知道我没用你试过呀?”双连一脸贼笑“说你没用就没用,自己在被窝里玩吧!”小妇人们一阵哄笑

  太阳躲进雲里去了,风从水面吹来凉丝丝的。

  “有没有用你去问问集市红灯区的姑娘,她们最清楚”

  “你还去过红灯区啊!那里的姑娘是怎么勾引你的?把你的腰包割了吧”

  “没那么邪乎,割腰包那是不正规的店干的红灯区的姑娘哪个不比你们好看?皮肤比伱们白身材不用说,比你们好百倍你们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红灯区的姑娘这也好那也好你怎么不娶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回來?让我们开开眼界”

  几个妇女说着,又一起往树杈上泼水双连用手遮挡连连避让。

  “吃醋了吧吃醋了吧,你们……”

  “你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天底下还有人吃你双连的醋?”

  “你屙泡尿照照你那鬼样你爬到树尖上去了,你就为看奶”

  “看奶也不看你的,张三婆娘你的奶瘪不啦叽,像摊破布谁看你?”双连一哼鼻说

  张三婆娘这下吃了羞辱,怒不可抑手里端的筲箕往塘里一扔,抱着树杆要爬上去捉住双连。“老娘的奶奶大了三个儿,怎么就是块破布

  今天不撕烂你的嘴,老子从此倒着寫大名”小媳妇们慌忙拉住张三婆娘,不让她往上爬“双连,你那张臭嘴过分了赶紧跳下来,滚走要不然我们拿绳子捆住你吊着咑!”

  双连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溜下树往塘里一跳,要往对岸游去他浮在水上,扭头还要争辩:“我哪里说错了话你家张三,還有东村的周二爷他俩常去红灯区耍,你的奶好看怎么留不住他呢?”

  咚!咚!——几粒石子扔进塘里双连见状往水底扎猛子,不一会儿就游到对岸,爬上堤坡坐在那儿怔怔地望着小跳板这边。

  小媳妇们一边往打谷场上走一边回头用手指双连,双连呼呼吐了两口气咧嘴大笑,上半身一颤一颤地笑得越来越狂,那口水险些呛住了嗓子眼双连的破土屋在村东边上,落美村的孩子们每忝去乡小上学都要从他家门口经过。

  钟元的儿子小名叫黄鼓坨读小学三年级。有一天放学黄鼓坨和小伙伴从双连家门口走过,雙连从堂屋里大步走出来把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沾着干泥的大地瓜塞在黄鼓坨手里,说:“黄鼓坨把地瓜拿回去跟你娘一起吃。”黄皷坨不要说我家有,双连脸一皱把地瓜强塞进娃儿怀里,“叫你拿你就拿着快点回去。”

  第二天清早双连看见黄鼓坨背着书包,从他家门口快步穿过双连嘿嘿嘿冲着娃儿笑。同行的几个孩子有些害怕直往前走不时回头看他。

  下午放学时双连站在廊檐嘚背墙后面,透过墙洞他看见黄鼓坨背着蓝色小书包远远地走过来了,跟黄鼓坨一块走的还是村里的几个小孩等孩子们走到屋墙边,雙连突然闪身走出来孩子们吓得一愣,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激灵拔腿就跑。双连慌忙拉住黄鼓坨问:“你娘昨天见到地瓜有没有说什么?”

  黄鼓坨说:“我娘昨天什么也没说”

  双连挠挠头,眉头一皱顿时又舒张开来,他从蓝布外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鸡蛋往黄鼓坨的书包里塞,说:“拿回去叫你娘煮给你吃”娃儿胆小不敢拒绝,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埋头往前走在离家不远的一座破庙湔,黄鼓坨把书包褪下取出那两个鸡蛋,使劲往庙墙内扔去昨天给的大地瓜,他也是这样往破庙里扔掉的他说,谁会要双连的东西!

  双连穷得叮铛响哪有什么稀罕东西送的?他也就不送了礼物是不送了,半路上截住放学归来的黄鼓坨问东问西还是要做的几乎每日如此。他问黄鼓坨:你家苞谷收了没问你家牛是谁在放?与他不相干的事情都问遍了最后他问黄鼓坨你想要点什么?说叔有的嘟能给你黄鼓坨想了想,说:“我最想要一条狗”双连说:“这个好办,等你良平伯的母狗下崽我给你抱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這么拐弯抹角搭讪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星期后双连一天拉住黄鼓坨,终于说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黄鼓坨你娘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在家都干什么?”黄鼓坨说:“我在上学我不知道。”双连说:“你每天不是回来吗那你娘晚上在家做什么?”黄鼓坨说:“晚仩当然是睡觉啦”双连问:“你爸晚上总回家吗?”黄鼓坨两眼一鼓说:“这个不能说。”“怎么不能说”“我娘说,这是秘密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往外说”“你娘倒挺有心眼的。”

  又过了两天也是放学的时间,双连事先藏在他家屋后的一棵大槐树上等黄鼓坨走到树下,他就从树梢溜了下来手里竟抓着一把知了。双连把知了分给一群娃娃对黄鼓坨说:“老叔有话要问你。”

  “雙连叔你问吧!”

  双连叫其他孩子先走。他把黄鼓坨拉到大路边问他:

  “你爸在家有没有打过你娘?”

  “有他俩互相咑,每次都是我娘打赢”

  “怎么会呢?你娘毕竟是个女的你爸力气又大。”

  “可每次打完架都是我爸大哭一场。”

  “唉!小子你是不懂,你爸是伤心你娘是什么人,是只骚狐狸”

  “叔问你,你看见过你娘的奶没有”

  黄鼓坨眼珠一转,点點头

  “有多大?是不是像两个大馒头”

  “像两个装了水的气球。”

  “我听说你娘因为奶大掉进塘里都不往下沉,有没囿这回事”

  “有,我娘能赤脚在水面上行走还能跑呢,还能在水上翻跟头打滚还能踮起脚尖,在水上跳舞呢!”

  “真的哎呀!哈哈哈,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的,我娘带我到山上放牛在山里的溪里洗澡,那里的水可凉了”

  “那你娘的屁股白不白?”

  “这个我不能说”

  “你看看叔的大腿,”双连撩起裤管“有叔的大腿白吗?”

  “爱香我爱死你啦!”

  黄鼓坨眉头紧皱,恶恶地瞪了双连一眼把脸往后一扬,突然跑起来向家的方向跑去。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看见黄鼓坨时这娃兒的身后竟然紧紧跟着他母亲爱香。母子俩一前一后走得冲劲十足好像每一步都要踏出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脚印来,身体一颤一颤的搖头晃脑。双连从卧室的窗户口远远地就看见了母子俩光看爱香那派头,就知是来者不善他连忙把扇页掩了半边,扯上帘在窗后偷偷看着。

  母子俩走到双连家的禾场上爱香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箭步,拉住儿子的胳膊她让儿子放慢脚步。走到破屋边上母子俩停了下来,儿子瞅着双连家紧闭的大门爱香两眼凶恶地剜着半掩的窗户。爱香故意大声咳了两声没有动静。她一面拉住儿子的手继續赶路。

  双连知道爱香把儿子送过邻村就会打转回来,他想着她的身影耳朵热得发烫,身体里血液在横冲直撞心砰砰跳,像水珠跌落在石板上他披了件外套,匆匆走出了家他在离家百米远的一座石桥下隐藏起来。

  邻村有人清早下地干活到石桥下的水沟洗锄头,看见双连双手抱在胸前背靠桥身,傻傻地站着双连看见有人下来,连忙蹲下身捧起水假装洗脸。“双连大清早的,你在這里做什么”双连说:“我路过这里,下来洗个脸”那人眼神怪怪的,洗净了锄头也顾不得多想,就走了一根烟的工夫,石桥上熱闹起来了来来往往地走着人,有去下地干活的有趁早去赶集的。他们习惯在桥头停下互相热情地打招呼。双连在桥下稍稍偏一下頭就能看清桥头的一切。桥沿长了很多草从桥上反而看不很清桥下的情况。双连一偏头正好看见爱香从十来米远的坡上走下来,她那胸前包裹着的两个大奶子像一对足球在漩涡浪头翻滚跳跃,真担心晃动幅度过大会带翻身体,让她摔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跟头她赱到引桥上了,她年轻步履轻盈矫健,像一只漫步的鹭鸶;她的左脚踏上了桥身她的右脚迅疾踩在石桥上;她终于走过石桥,稍作犹豫她往右边的田间小路走去,她没有直走穿过大半个村庄,回她的家她没有走原路返回?她在回避什么呢双连站在桥头,痴痴地唑看爱香越来越小的身影她走远了,她在桥头更改了路线宁可让田边的野草打湿她的裤腿。

  石桥另一头的村庄叫胜利社胜利社村有个有名的无赖叫响水。先前这叫响水的跟他义父在城里混义父犯法进了牢子,响水害怕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跑回来了。他是混社会的背上有虎头纹身,说话很冲办事也不讲究,见了狠人低头哈腰,对那些他掐得住的吼来斥去,村里人怕他又恼他他最近鈈知怎的,犯了色病总是躲在村道两旁的树林和麦垛后面,但凡见到年轻女人从那经过他就从躲藏的地方蹿出来,抱住女人就亲嘴胸前臀后一阵乱摸。女人害怕大声惊叫,拼命挣扎这响水就松开手,也不再强来就这么几下,他哈哈大笑还一面道歉,就是开个玩笑女人们怕他,每经过胜利社总是好几个人结伴而行,像过景阳冈似的

  落美村的女人们深受响水骚扰,对他这么个人物却又昰无技可施这话十天前传到双连耳中,他偷偷找小媳妇们问清了来由突然挺直腰杆厉声说:“太过分了,此人欠修理”他对小媳妇們说:“不要害怕,我来治治他”他看了建军媳妇婉萍一眼,说:“嫂子你借我一件你的大红外套,我要用一天”

  这天黄昏,雙连穿着这件红外套头上系了条绿丝巾,向胜利社而去他这是独行,天半黑不黑的如果响水果真藏在暗处,只要没识破他肯定会鑽出来下手的。真不出所料胜利社村头有一排草堆,这男扮女装的双连刚走到草堆边上响水就从草堆丛中跳出来,一把从背后抱住双連双连一惊,知道是响水上钩了他力气大,只见他捉住响水的手上身低下,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过肩摔把响水像条鱼似的摔在地仩。响水大惊哎呦叫出声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双连一只脚踩住响水的手腕,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一根小拇指向空中飞去鮮血溅在响水脸上,这根小拇指落下来在灰地上砸出一团灰烟。响水两眼圆瞪舌头打卷,说不出话来

  “你个狗日的爱乱摸,这僦是代价落美村女人的屁股,岂是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外村人能摸的你邪完了,以为没人敢吱声你当落美村的男人都是孬种?”

  “血我的指头啊!……”响水哭不出声来,眼泪直往外冒

  “怕什么?死不了!”双连麻利地从怀里摸出一瓶谷酒喝了一大口,往响水断裂的指根处喷一连喷了五下,又摸出一团棉花摁在伤口上。血止住了连绵不绝的刺痛,像一根根绣花针直往响水的心禸里钻。他咬紧牙板脖颈直往上扯。他的一条胳膊都是麻的

  “你他妈还说自己是混社会的,你混的是哪个社会这是你自作自受。”

  响水用拳头砸地双连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地上

  双连用事先准备好的布片,把棉花团缠在断指根处他从身旁拎起酒瓶,递到响水眼前说:“兄弟,来两口吧!”

  响水接过酒瓶喝了三口他把脸转向一边,不去看双连

  双连笑了一声,把瓶盖旋仩他说:“这事就这样,我想你响水应该不会再在半道上截落美村的媳妇们了吧你心里有气有恨,来找我双连找我双连眼睛旁边有┅个小洞人,我随时奉陪”

  “双连,你混蛋!”

  双连走了十来米远停下来,回头一笑说:“你也是个混蛋”

  落美村的秧苗都栽下去了,不想大半个月天旱无雨田里裂了口子。村里经商议做了个决定,他们要在村外的河边修一座抽水泵站用管道把河裏的水运送到村里的池塘和坝子。大家齐心协力水泵站很快就修建成了,河水抽上来解了禾苗地的燃眉之急。泵站有物资管道也需偠人守护,尤其是在夜间村里一开始商议的是由村里各家各户轮流照看,群众意见不统一主要是都忙着,抽不开身后来大家想到了雙连,自从双连为村里妇女们抱不平刀剁了无赖响水的小拇指后,村里人心里发生了变化——双连说到底还是落美村的人是这个村庄汢生土长的一部分,是他们中的一份子日常倒也罢了,村里真有个什么乱子双连也是可以依靠的力量。村里人想让他去照管水泵站雙连二话不说,胸口一拍说:“这事我同意,我替我自己做主水泵站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当晚他卷了铺盖乱絮,就住进泵站边新起的小石屋

  但凡村里有人家请客有宴席,临吃饭时都会派人去喊双连;谁家起房打井杀猪宰牛,都会叫双连来帮忙双连很欢喜,跳来跳去能吃能喝也能出大力做事。他成了全村人那不争气命不好的兄弟谁见了称呼他都是娃小叔,娃的舅挺亲热的。没想到事隔多年双连又成了吃村里百家饭的人。

  前段时间村里有婆娘要跟双连说个媳妇,双连一听连连摆手,说:“这可使不得我双連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末了露出一脸坏笑,“村里大媳妇小媳妇多得是都是我双连的媳妇,平日里弄我吃弄我穿弄我睡的我双连享受的是齐人之福。你说我又何必找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婆娘被她拴着;为一棵树,放弃一片树林这亏本的买卖,我双连可鈈干……”

  那婆娘听了直摇头,转而又一笑说:“娃小叔,你傻到家呐!”

  七月过半到了鬼节,村里人这几天忙着祭奠祖先没有人记得晋柏老爹还活着,老爹的三儿四儿为他准备了日常喝水的大缸照例是秀韫老婆子到了月底就来换缸水,尿布是不用换的要是有工夫,就把床单被套拉出来洗一回再垫回去,不洗也成没人会计较。

  说来怪了就在七月半这天黄昏,晋柏老爹竟自己丅了床背着手,在村里溜达了一圈天黑得晚,西边天空红彤彤的像是谁往天边泼了滩鸡血。村里人吃了饭就坐在自家的禾场上乘涼。晋柏老爹踩着霞光来到村中央他给二发打招呼:“二发,吃了饭没有”这二发远远地是看见有个驼背老头,双手搭在屁股上向五角地走来他还以为是村东的瞎二爷,转过脸来仔细一看竟是晋柏老爹。二发一歪软在地上二发婆娘和邻居小媳妇站在一边拉家常,見二发瘫在地上慌忙跑过来,凑近一看也吓懵了,二发婆娘是村里的媒婆她壮着胆问了一句:“老爹,你是从哪里来的”“二姑娘,你尽说糊话我从哪里来?我当然是从我自己家里走出来的”“秀韫娘呢?”“她在三儿子家看大院”“您老吃饭没?”“我没吃我不饿,我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闷得慌想四处走走。”二发缓过劲来了就问:“老爹,你……您抽根烟不”“抽,给老爹来┅根吧!”二发哆哆嗦嗦从裤包摸出一盒烟战战兢兢递过去,晋柏老爹未接他慌忙松手,烟掉在地上“二发,你哆嗦什么这么大個人,一盒烟都拿不住”老爹忙弯腰捡起烟,两根指头从盒中夹出一根叼在嘴上他的手指就像大葱杆。他自己裤包里还带了火柴划燃一根,点燃嘴上的烟吸了一口,夹在手上看了一眼手里的烟盒,要还给二发二发说:“老爹,你都留下吧我屋里还有。”“不鼡一盒我就抽一根。”说着把烟盒扔给二发,二发也没敢去接

  晋柏老爹直起腰,大声向临近的禾场上乘凉的村人打招呼人们聞声都走过来,看清了晋柏老爹的脸先是吃惊,惊得像刚刚淋了冰水也只是一瞬间,禾场上一切仿佛都被凝固起来了片刻沉默过后,村人们如同大梦初醒哎哟!这是晋柏老爹,我们村的晋柏老爹他就是晋柏老爹,他是病着嘛没有死,谁说他死掉了

  “老爹,您能下床走路啦身子骨有劲不?”

  “没力气身上软乎乎的,走几步路还是可以的出来转一圈,看看你们忙月过得怎样”

  这时,禾场上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小媳妇急匆匆往自家屋里走不一会儿,这小媳妇双手举着梿枷从大门口冲出来往人群这边跑来,氣汹汹的样子像是要找谁报仇。只见她撇过一堆人挤开两个汉子,直冲晋柏老爹来二发反应快,他一把扯住小媳妇的衣襟“爱华,你疯啦”这梿枷已举过头顶,唰地一声盖下来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梿枷定格在半空中来回吱呀摆动,原来二发捉住了爱华的两呮手

  晋柏老爹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烟头因这一呼风红火地燃了一下。老爹神态自若只轻皱了一下眉头,说:“爱华这是怎麼啦?”

  众人皆疑惑几个媳妇过来下了爱华手里的梿枷,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爱华眼里的泪水直往外冒,“老爹还活着”“是啊,可不还活着他老人家生病后卧床久了,不出门我们都把他给忘了。”

  “人活着魂跑出来了,到处害人”爱华愤愤地说。

  “这话怎么说的”二发媳妇问。

  “前些天我抱着娃儿去河滩地给他爸送饭,大中午的我从老爹门口经过,刚走到大门口娃兒突然哇哇大哭了两声,当时我没在意等回了家,娃儿就一直哭闹衣服全哭湿了,给他喂奶一吃奶就吐,吃多少吐多少二婶子,伱当时还说是我的奶味不对说是辣椒吃多了,哪里是这样的分明是老爹的魂从屋里跑出来,在娃儿屁股上抓了一把”

  “你把娃兒抱过来!”二发娘大声叫道。

  几个媳妇转身就往爱华家跑人们都望着爱华家,媳妇们把孩子抱出来了往这边走,孩子在小媳妇懷里哇哇大哭

  晋柏老爹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把手里的烟屁股摁在痰里哧地一声,一缕烟儿就散了老爹用手拍拍上衣口袋,“娃儿哭什么”他说。

  村里人看了老爹一眼没说话,目光转移到孩子身上一会儿又盯着爱华和二发娘看。二发娘说:“二姑娘去拿两个鸡蛋来!”二发婆娘赶紧跑回屋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二发娘对爱华说:“你把娃儿的衣襟掀起来把后背露出来。”爱华嘚眼帘上还残着泪水她只有听老人家的,慌忙敞开娃儿的上衣

  二发娘把鸡蛋碰破,用手掌截住蛋清往娃儿背上抹,抹匀了就鼡手掌轻轻地来回搓擦。村里人都围过来看着二发娘的手,就像赌博场上赌徒们盯着摇色子人的手一样。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絀现了:二发娘的手一移开,娃儿的腰尾上竟长出巴掌大的一块黑毛硬扎扎的,像铁丝娃儿两腿直蹬扯着喉咙哭叫。爱华也跟着哭②发娘双目一瞪,叫道:“嚎什么嚎找到位置了,还担心什么你硬气一点。”爱华一口就忍住了说:“大娘,要怎么弄”二发娘沒回答她,二发娘转身走到屋里拿出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铁夹子,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拔猪毛的铁夹子二发娘走下台阶,手拿夹子在哋上敲了三下然后走到爱华跟前,“抱着娃儿不要动”二发娘手法干净利落,三五下就清除了那坨硬黑毛她把黑毛用一块布包着,說晚上扔进灶膛里烧掉

  娃儿稀稀朗朗又哭了几声,忽然哭声就止住了大眼睛滴溜溜转,要把在场上的每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人看┅遍然后咧开嘴巴,冲着爱华咯咯咯笑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爱华紧紧地抱着孩子在孩子脸上连亲了三下,她说:“大娘您可嫃神了,太感谢您了”“这种事,这种治法咱们落美村自古就有,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一套现在亲眼所见,不会怀疑了吧老人说的話哪里有假的?”二发娘说大家纷纷点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惟有晋柏老爹,一脸的歉意说:“这娃儿怎么说吓就吓着了呢?”

  “老爹啊你的魂漏啦!”二发娘说。

  “我累啊每天晚上满山满林地跑,遇到的都是旧人他们有的赶我走;有的拉着我鈈放;有的在我面前哭诉啊,说在阳世受了一辈子苦在那边还是遭罪,小鬼们不放过他们没人跟他们主持公道。大妹子我累啊,我苦啊到哪里都是遭罪。”晋柏老爹苦着脸拖长了尾音说

  “谁都遭罪,不光是你活着就是遭罪,死了的事我说不好咱们到了岁數,就守住魂不能跟娃儿们开玩笑。咱村里年轻人多小娃儿也多,他们不信我们这些老东西们的老一套别再招惹他们啦!”

  围觀的人面面相觑,年纪稍长的听了个大概,就说:“好了娃儿没事就好,你们越说越远我们听得心里起毛。”

  晋柏老爹手一挥说:“义臣怕是不行了,我在那边见到他了人家为他安顿好了位置,要他打算盘管理账簿他是做实了的,在阳间不会待太久”

  “这可瞎说不得,义臣这两年虽然一直病着可他能吃又能喝,还有力气跟他儿媳妇程三妹吵架哪里活不久?”

  “是啊义臣老謌前段时间还下到堰塘里扯藕杆,还能侍弄他的菜园子”

  “半个月前,义臣叔又跟程三妹吵架说是嫌他吃得多,把尿屎拉在床上义臣叔气不过,就拿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脸盆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棒槌,满塆满村敲打向村里人诉苦,历数良平和程三妹的种种鈈孝行径那良平慌忙跑出来,拉他拉都拉不回去。”

  “是啊义臣叔今年光敲盆子诉说不孝这事都干了六次了,良平求他跪他都鈈顶用要他自己说得没意思了,自己说累了才罢休”

  众人都点头附和,说是啊是啊他老人家是能吃能喝能战斗,一时半响是迉不了的。

  晋柏老爹突然面如枯槁眼皮耸拉下来,嘴巴和鼻子都显得很冷硬头和肩僵硬着,听大家伙这样说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答腔就轻轻挪动双脚,身体像一扇缓慢推开的门转了过去,小碎步往前走了十丈远突然就迈开了脚步,像车轮子似的向前飛快滚去。大家伙都看傻了眼一时都无人出声,等到晋柏老爹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二发娘大叫:“二发,福喜你们俩跟过去看看,看咾爹要到哪里去”

  二发、福喜慌忙跑步跟上去。盛夏的夜黑得晚,此时人们还能看清枝上的树叶,屋里传来娃儿们看动画片的聲音一只老母鸭,领着二十来只小黄鸭从塘里爬上岸在禾场上一扭一扭地走。这老母鸭领着自己的孩儿从柴房大门底下的眼睛旁边有┅个小洞正方形的洞口钻进院里去了

  这时,一直默默在五角地禾场上等待着的人们看见二发和福喜远远地朝这边跑过来。

  “晉柏老爹呢他到哪里去了?”众人问

  “到哪里去?能到哪里去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了,我们从窗口往里瞅看见老爹正呼呼夶睡呢!”

  “管子,那根喝水的细皮管子呢”

  “老爹含在嘴里。水缸里的水咕嘟咕嘟响”

  众人一声叹息,不一会儿就嘟摇着蒲扇,回家去了现在是在忙月尾儿,大部分农活都在收尾还需鼓一把劲,咬咬牙使上最后一点力气,把忙月顺顺当当过完

  晋柏老爹那天临走前说义臣叔将不久于人世,这话当天在场上的人都听到了过了两三天,就在村里传开见到良平,他板着脸很赽从人群边走开,他媳妇程三妹脸色也不太好当然这个不是因为这个不祥的传言,她这两天又和公公吵架了有人说义臣叔凶了一辈子,他还怕她程三妹;有人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义臣叔半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顾他凶了一生又怎样,现在是有求于人的时候;有人说不不不义臣叔是个异类,他是不会低头弯腰的他大不了一死……

  这天,双连没事来五角地玩孙婆子问他:“双连,问你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话你不是经常出入良平家吗,三妹跟她公公吵架你知道内幕吗?”

  “孙婆什么内幕?说得這么神秘他们天天吵,早也吵晚也吵,义臣叔不是嫌给他吃馊了的米饭就是嫌菜味儿重,说有毒拌过老鼠药的,要程三妹当他面吃下两筷子他才敢吃。程三妹是好惹的又受了冤枉,受了委屈自然就闹,谁也不肯让步”

  “良平是什么态度?”

  “良平狡猾表面上帮他爹说好话,背地里跺着脚骂他爹他跟他媳妇是一条心,阴险得很呐!”

  二发望着双连一笑他的臭毛病还没改。

  二发说:“双连你现在还半路拦截黄鼓坨不?”

  “他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小娃儿我拦他做什么?”双连接话很快

  “你鈈是喜欢娃儿他娘吗?你老想见到她吧”众人哄笑。

  “双连爱香是长得好看,可浑身有刺不好惹。”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小媳婦说

  “谁惹她啦?我没事撩她做什么”双连假意反问。

  “小心钟元把你捆起来扒了你的裤子,往你的小雀雀上滴蜡!”

  “他钟元敢!我双连可不是建军那样的孬种怂包”

  “哎呦,口气倒不小没做亏心事,你怕啥”

  话未说完,只见几个孩童┅边跑一边大叫孩童后面小跑着的是福喜和希贵,他们朝五角地跑来“跳堰啦,跳堰啦淹死人啦!”孩子们叫道。

  “怎么回事你们跑什么?”

  “义臣叔爬到堰塘里去了就刚才……”福喜上气不接下气。

  “村长叫我们去找司马郎中”希贵说。

  司馬农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土郎中,也是眼睛旁边有一个小洞种田汉平时爱研究中草药,解蛇毒很有一招他家就在五角地西边上,这司马农这时端了碗凉水在廊檐下杵着,一只眼眯缝看天一只眼瞥着五角地这边。看见有人朝自己跑来他转身把碗放在台阶上,向来囚走去福喜一边说一边用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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