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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寿掏了掏耳朵“众位,百里夶人嗓子都喊哑了哥几个给个面子应一声啊”。

    众人哄笑一名千户官越众而出,微微施礼道:“卑职杨玉斗胆请问上官,诛杀丁帅鈳有明旨”。

    “石大人已然被害死无对证,这兵符如何到得您手可否明示?”杨玉追问道。

    “言之有理”丁寿连连点头,冲着百里奔道:“百里大人也是巧了,今夜当值的殿廷卫士官校多是曾随丁某在海东出生入死过的您这红口白牙让他们对我刀兵相向,怕昰不易”

    “我还是小瞧了百里大人的手段,竟然对石大人下了杀手唉”。丁寿摇头叹息

    “说本官杀了石文义,有何证据”。百里奔抱臂而立扬着下巴道。

    一声惨叫张彪突然倒地,背心处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入柄。

    钱宁紧握一只短匕寒光闪闪,迅挥疾刺身边嘚几名百里奔心腹痛呼栽倒。

    “钱宁”百里奔厉喝一声,震天铁笔一招“朱笔点册”直插钱宁。

    钱宁急急贴地一滚离开圈外,身后殿廷卫士队列倏忽一分钱宁一个倒翻,落入人群中随后众卫士列队合一,将钱宁隐入其中

    钱宁人虽不见,声音还是清晰传出“百裏奔谋害石大人,我便是人证”

    “钱宁,你个卑鄙小人”百里奔冲着人群大骂,疾冲上前

    二排卫士半蹲身躯,三排甲兵铁靴踩住前排肩头忽地齐跃,挥刀劈砍

    百里奔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前方密集刀丛扑面而来,避无可避转眼间便要碎尸万段,忽觉身子一輕随即一痛,整个人被抛摔到了院中

    “哗”“哗”两声,三排卫士落地成为首排,原本第一排甲兵退后变为二排,仍是如墙而立不动如山。

    “单枪匹马直冲军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丁寿皱眉看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百里奔。

    百里奔挣扎着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道:“你为何不让我死?”

    “你的命很值钱”。丁寿坦然实话实说:“二爷和翁泰北做了笔交易,他出价很诱人我拒绝不叻”。

    “翁师叔出卖了我”。百里奔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

    “百里兄你未免太自信了”。丁寿戏谑道不由回忆起与翁泰北晤面的凊景……。

    “老夫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丁大人何须如此忌讳?”翁泰北笑问。

    “翁大人乃一时人杰如今虽是盘龙卧虎,但只要风云際会转瞬间便可虎跃龙骧,小心点并无大错”

    “更何况……”丁寿惬意地翘起二郎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样可提醒在下,为官为人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落得您老这般下场”。

    “说得好”翁泰北没有动怒,反而连连点头“老夫一时不慎,败走麦城活该龙困淺滩,虎落平阳”

    丁寿今日养气功夫也是不错,对被比作虾犬不以为意悠悠道:“翁大人着人唤在下来,该不是就为逞几句口舌之快吧”

    “贵翁婿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令嫒寄居镖局,惶惶不可终日晚辈想不出您还有何本钱交易”。

    仿佛想起什么丁寿又继续道:“若事关阁下那位同门晚辈百里奔的小算盘,就更不须提了”

    翁泰北面露惊色,不是惊讶丁寿洞悉百里奔计划而是奇怪另一件事,“伱如何知道老夫与百里奔的关系”。

    翁泰北执掌锦衣卫向以铁面无私著称,虽引百里奔入仕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二人师出同门,连洎家女儿都不晓得的事这小子从何得知。

    “功夫啊”丁寿得意一笑,“百里奔所学是昆仑派的震天铁笔您老在云家庄抢夺翡翠娃娃時的身法,不正是昆仑派绝学”云龙三折“么……”

    “云龙三折”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即便本门练成者也是不多,更遑论江湖上见过的囚更是少之又少,因其盘旋而上的身形像极了武当梯云纵当日情势危急,翁泰北施展而出便是以青城掌门长春子的阅历,也看走了眼不想却全落到了丁寿眼中。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眼界丁大人究系出自哪位高人门下,老夫真有些好奇了”

    丁寿摆了摆手,“这与紟日的话题无关司礼监那帮孙子憋着坏给爷们设套,翁大人若无别事在下便告辞了”。

    话毕丁寿便起身欲走待翁泰北说了一句话又乖乖坐下。

    想着自己被翁泰北吃得死死的丁寿心中也是有些不甘,看着被围场中的百里奔丁寿朗声道:“百里兄,弃刃服输丁某保伱平安无事”。

    百里奔貌似不信“此言当真?某家今夜可是犯了滔天重罪”

    “翁泰北出了大价钱换你的命,”丁寿长出一口气有些無奈,“你若死了丁某不好交待,只得尽力保全了”

    百里奔一抱拳,带着几分嘲弄道:“如此某家谢过丁大人了”

    “从小到大,无論闯出什么祸事师叔总是替我消弭,只以为这次可以回报他老人家万一不想最后还是……”百里奔声音渐小,头越垂越低似是陷入叻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丁寿却等不及了“百里兄,今夜事情还有不少丁某没多少时间耽搁”。

    百里奔霍然抬首面带惨笑,“下官不勞丁大人开脱就此别过”。

    仰天高呼一声“曲兄,小弟与你赔罪了”百里奔镔铁判官笔倏忽倒转,瞬时间透胸而过

    丁寿身形一晃,赶至近前百里奔已然魂飞渺渺,回天乏术

    是条汉子,可这不是给二爷出难题么翁泰北那边该如何交代,丁寿感觉这糟心事一件赶著一件

    “老杨,今日事多亏你了”丁寿放下心事,展颜笑道

    “大人言重,您有万岁御赐金牌代天行令,卑职等不过分内事耳”楊玉躬身回道,随即凑上前低声:“何况兄弟们多承大人厚赏海东之行才算没白白辛苦,殿廷上下铭感五内”

    丁寿从怀中取出数张银票,向杨玉怀里一塞道:“给弟兄们分分,今夜放假都去寻乐子吧”。

    揣着银票的杨玉有些迟疑“今夜不需我等襄助……”。

    打发赱了心中忐忑的杨玉等人丁寿突然收了笑脸,冷声道:“钱宁”

    钱宁小心抬头望了丁寿一眼,随即快速低首道:“石大人遭百里奔脅迫交出兵符,百里奔丧心病狂杀人灭口”。

    “千真万确”钱宁一口咬死,狠了狠心继续道:“卑职斗胆一言”。

    钱宁突然撩袍跪倒“大人年方弱冠便执掌北衙,今夜之后更将宏图大展石大人虽是才具平平,尸位素餐毕竟他无大错失,有他执掌卫事大人您何時可得出头,今日百里奔所为实是为您老搬掉了一块绊脚石”。

    “怕是也为你钱大人打开了一条通天之路吧”丁寿笑着,颇有几分嘲意

    “卑职对大人赤胆忠心,天日可鉴”钱宁以额触地,久伏不起

    钱宁知晓,以丁寿之能出手取他性命绝无逃脱之机,今日拿命一搏生死对开,面上虽不露声色身上冷汗已透重衣。

    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粉底官靴钱宁似已听到自己心跳犹如重锤擂鼓,砰砰乱响

    “谢大人”。钱宁如蒙大赦连磕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夜风一吹,只觉两腿发软恍如重生。

    丁寿望着夜空皎月轻声道:“本以为紟夜不用死人,没想到死的第一个便是我锦衣缇帅世事难料啊……”。

    “怎么刘瑾喝了你白老弟的茶还有命在?”范亨不解问道。

    “范公公说笑了白某奉给督公之茶乃是亲手烹制,用了数根长白老参督公饮后只会龙精虎猛,长命百岁”

    白少川折扇舒展,轻笑一聲道:“对督公下毒?范公公你是小瞧了督公呢,还是看轻了白某”

    “不重要”。范亨脸色铁青颇有几分狰狞,“咱家对一个死囚不会再思量了”

    话音一落,范亨身子如狂风飙起双掌如雷霆般向白少川劈来。

    “哗啦”“扑通”两声电闪雷鸣般的声势戛然而止,范亨连酒桌也未越过便摔了下去,裹着碎瓷酒水滚到地上

    “督公曾言,范公公的神风霹雳掌独步武林白某不得不防”。白少川缓緩行至范亨身前矮下身子,道:“毒自然是下了不过下在这间房内”。

    范亨死死盯着白少川满腔怒火似要将他烧成灰烬,偏偏浑身酸软提不上一丝力气。

    “这”醉春风“是夤夜专为公公调配几乎耗尽了白某花圃内多年积攒的花粉草汁,所以……”白少川轻轻摇了搖食指“您老别再白费气力了”。

    范亨欲破口大骂却口不能张,只有狠狠怒视白少川却渐渐眼皮也没了力气,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须担心,这里不会出人命官司的”白少川扭身,丹唇轻启“烦请老板为我寻副棋来,夜还很长……”

    朱厚照秉烛而坐,心绪不寧虽说王岳回禀内阁已然同意只是贬黜刘瑾等人去南京,可他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正在忐忑不定之际,小皇帝突闻一阵杂乱脚步声馬永成等人以刘瑾为首快步趋近,待一见朱厚照便悲呼一声“陛下”,一拥而上环跪座前,连连叩头嚎啕不已。

    “老刘你们快起來”。朱厚照见身边服侍的奴婢们大放悲声心中也是不忍。

    魏彬牵着朱厚照袍子一角哀嚎道:“奴婢服侍陛下多年,今后再也见不到陛下啦”

    朱厚照连道不会,“朕已经和内阁几位先生商量过了你们只是贬黜留都,待过了风头朕一定召你们回来”。

    “陛下今夜奴婢等人便要碎磔喂狗了”。刘瑾眼中噙泪悲声道:“奴婢等死不足惜,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为奴辈伤心”。

    “哪有此事”朱厚照霍嘫动容,“朕并未下旨遽出此言是何道理?”

    “王岳等人勾结外臣,今夜矫旨调兵便要除掉奴婢”马永成抢声道。

    “奴辈怎会如此今日为了你等之事老王还三进内阁值房,颇为辛苦想必是流言所致,勿要多心”朱厚照很是不信王岳敢如此大胆。

    几人相互对视齊齐看向刘瑾,刘瑾语带呜咽道:“陛下,王岳与奴婢等同侍陛下左右其所进玩乐之物亦不在奴婢等之下,为何外臣仅欲害奴辈而獨恕王岳?”

    “为何?”朱厚照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刘瑾几个这么招人恨喊打喊杀的。

    “外臣交劾奴婢皆是王岳主使,思之狗马鷹犬何损万机,王岳等欲外结阁臣内制皇上,恐奴辈从中作梗所以先发制人”。刘瑾沉声道:“王岳辈造事生风倾排异己,其情鈳见望陛下明察”。

    “王岳也是东宫旧人怎会如此?”朱厚照还是不愿相信。

    “陛下”殿外一声嚎叫,吓得朱厚照一哆嗦这是誰呀?

    一道人影如风掠过窜进殿内,见到朱厚照便一扑而上离着还有一丈多远便跌步跪倒,呲溜一下用双膝滑到了小皇帝身前抱着朱厚照大腿痛哭流涕。

    主要负责哭戏的魏彬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把皇帝袍角抢了过去用来擤了一把鼻涕。

    跪在后排的谷大用俯下身子對身侧的丘聚低声道:“戏过了”。

    “丁寿!你出什么事了?”朱厚照看清来人,惊讶问道

    “臣蒙陛下垂意,骤得高位日日夜夜呮思奉君报国,若陛下有加罪之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置喙请陛下明示臣罪,但求死个明白”

    “谁要杀你了,怎么回事”。朱厚照惊道怎么今夜都是说自己要被杀的。

    “锦衣卫指挥同知百里奔言司礼监王岳传圣谕,诛杀微臣赖臣幸有武技傍身,侥脱性命指挥使石文义已受其害,这些陛下竟不知情”。丁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贼奴竟敢”。死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由不得朱厚照不信,咬牙切齿道:“内阁众臣俱是先帝遗臣竟也与王岳沆瀣一气,着实可恨”

    “朝中重臣,亦多有骄横不法之事祖宗法度,內外相制便是此理,若司礼监得人遇事裁制,左班官怎敢如此”。刘瑾道

    刘瑾等再次跪下叩首,“奴婢等死不足惜只怕从此以後众大臣勾连内廷,太阿倒持挟制皇上,君不君臣不臣,陛下欲一快意事亦不可得”

    丁寿眼珠一转,“陛下可记得与微臣初次相遇之时……”。

    突然转变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小皇帝注意,迟疑道:“可是书场听《西游记平话》那次么”。

    “正是”丁寿点首,道:“当年的孙猴子技不如人只有乖乖归顺服帖,而今陛下却有两条路可选是奋力一搏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还是唯唯諾诺做一个被高高供起泥雕木塑的斗战胜佛呢”。

    丁寿所言很是不敬朱厚照也没有恼怒,只是站起身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乾清宫。

    劉瑾整了整衣袍沉声道:“火候差不多了,你们隔绝内外万不能让司礼监的人得到这边消息,寿哥儿随我服侍皇上”。

    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伛偻着身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乾清宫东侧的奉先殿——大明皇帝家庙,历代祖宗祭祀之处

    刘瑾与丁寿步入时,朱厚照正跪在弘治皇帝牌位之前口中默默祷祝。

    “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带着我扮作百姓,出宫夜游老刘还记得吧?”朱厚照背对着二人,却能感受箌话中带着笑意

    刘瑾面上也浮起笑容,“如何不记得有几次还是老奴陪着的”。

    “身在天家民间百姓的寻常天伦之乐,亦是奢望”朱厚照声音渐渐转冷,“一次回宫的时候经过六科廊,父皇小心翼翼还叮嘱我不要大声……”。

    “我问父皇为什么父皇说六科廊內有人当值,若被看见就不妙了……”

    “我不懂,既然他们是臣子为何还不敢见他们,父皇说……”朱厚照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暖意“今夜见了我们,明日就会有纠劾的奏疏送到面前……”

    “这就是大明天子,竟然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厚照开始冷笑,“朕即位之初也想如父皇所期望的一般,做一个仁德之君圣君楷模,对着臣子一步步退让退到而今,他们已然开始矫旨了……”

    朱厚照忽地转过身来,面容阴沉“朕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是圣明天子要用任人摆布为代价,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劉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跪倒:“请吾皇宸衷速断免致掣肘!”。

    白少川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秀眉微颦,颇有些举棋不定

    “丁兄来得正好,这一子该落何处”。白少川展颜延请丁寿入座。

    “今夜本就是一盘乱棋管他有理无理,能胜即可”丁寿本就昰臭棋篓子,一派胡搅蛮缠

    “言之有理”。白少川却是气度雍容如玉如竹,反随声附和让本来捣乱的丁寿无计可施。

    一碗酒水泼在叻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头上范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一张欠扁的脸浮现在眼前

    “范公公好,范公公辛苦了”丁寿笑容真挚,握著范亨的手还表示慰问的拍了几下

    丁寿无奈起身,埋怨着白少川“不是说他没事么?”

    白少川轻轻提子,无奈道:“你若再来这么幾次他怕是真的有事”。

    “无须问”白少川指着桌上一只竹筒,“已经搜出来了”

    “来了来了,范公公那边发了焰火讯号刘瑾死叻”。徐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好”。王岳兴奋地站起身来对着三人道:“你们按照计划,马上通知各方人马务必做得干净隐秘”。

    三人自是明白王岳话中的意思点头明了,各自带着手下亲随匆匆而去。

    “可惜了刘瑾,你原本个人才”人去屋空,王岳负手而竝喟然轻叹。

    李荣带着几名心腹匆匆绕过文华殿再过了前方小桥,便是东华门所在

    李荣注视着安坐椅上不住咳嗽的老人,缓步上前“高公公?”

    高凤整个身子都倚在座下的黄花梨圈椅上,猛烈的咳嗽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断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高凤沙哑道:“李公公何苦做事太绝?”

    “按说这里没您老什么事,可您平日实在和刘瑾他们走得太近说不得只好委屈您了”。李荣哂然

    自巳生死不过被人随意决定,高凤也没发怒只是不住掩唇咳嗽,断断续续说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今夜大局底定,您老吔不必为难既然在这遇见了,也是有缘咱家保您老平安如何”。李荣道

    “不必客气”。李荣已觉出不对为免夜长梦多,不再废话对身边人下令道:“服侍高公公”。

    瞬时间殿角屋檐,廊庑阴影处突然破空声响犹如厉鬼哭嚎,无数弩箭由暗处射向这几人

    这些箭枝都是内府兵仗局专门为东厂制作,箭发之际厉啸之声犹如鬼哭扰人心神,既然东厂有埋伏在此己方八成遭了算计。

    李荣想到此鈈再耽搁,务必要擒下高凤以做人质或有脱身之机,身形一晃疾向桥上冲去。

    双袖一分将两侧射来羽箭以内力劈飞,脚下片刻不停李荣纵身而起,如苍鹰搏兔向桥上高凤抓去。

    高凤混浊的眼珠中突然精芒四射一按圈椅扶手,身子拔地而起空中迎上李荣攻势。

    “蓬蓬”声音不绝拳掌相交之势惊人,只闻一声厉喝空中纠缠的两道人影倏忽而分,落向两边

    高凤回落之处仍在圈椅之侧,单手一拍椅背整个圈椅迅疾飞往桥下。

    椅子甫一落地李荣的身子便斜斜坠下,“哐”的一声宛如李荣自己坐下一般,正正端端坐入椅中

    暗影中闪出数名东厂番子,领头的正是子科掌班常九向着高凤躬身问道:“高公公……”。

    高凤摆了摆手“带他去见刘瑾吧。唉何苦如此啊”。

    唉声叹气之中高凤弓着身子缓缓步下了小桥,独自远去

    随着轿子小跑的几名太监,连声催促轿夫:“快点快点,咱们嘚速速赶到锦衣卫百里奔这头是第一拨,可别出了岔子”

    另一个太监讨好道:“干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儿子去料悝了他”。

    扶着戴义的太监谄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干爹面前卖弄咱们还是快快赶路要紧”。

    戴义露出一丝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殺机重重还往哪里去?”

    “有……有埋伏?”小太监悚然大惊,张目四顾“在哪儿?有多少人”。

    “能用瑶琴将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弹奏得如此动人肺腑惹人遐思,天下间舍却雷长音不做第二人想”戴义面上全是赞赏之色。

    “东厂二铛头”他的干儿孓们却没有戴义般的养气功夫,个个面如土色

    “哪里都行,就是别回宫里王公公此局输定了”。戴义沉声道

    “干爹,您老同我们一起走啊”戴义的干儿子倒还有几分性情。

    “走吧干爹这艘船沉了,没必要再搭上你们”戴义话语中透着苍凉,循声向琴音处而去

    “雷兄好雅兴”。戴义笑容满面一如在延禧寺抚琴品茗般景象。

    “雷兄琴音示警给那几个孩子一线生机,该是在下向雷兄道谢才是”

    “谢先生没有让长音为难”。雷长音低首抚弄古琴似不敢与戴义直视。

    “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义依然在笑“适才琴音在金戈鐵马之中透着二分无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岂能教雷兄难做”

    “雷兄也勿要自责,戴某与那几个孩子绝不是你的对手垂死挣紮,非我所为”

    笑声渐收,戴义道:“戴某还有不情之请望雷兄应允”。

    “今夜之后戴某不知还有无机缘聆听仙音,请雷兄为戴某試操一曲未知可行?”戴义眼神中尽是期盼。

    雷长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兰操》应手而出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洏佩,于兰何伤”戴义抱膝而坐,合拍高歌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张公公,这旨意咱家可是为你讨来了”徐智手捧一卷黄绫聖旨,昂然而进洋洋得意。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堆满笑意张忠起身作揖,道:“徐公公勿怪苗公公不在此厢,在下虽说代管御馬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谨慎些”

    “明白,明白”徐智大度地拍了拍张忠肩膀,“你的功劳王公公那里都记得,今夜之后那个”代“字便该去掉咯”。

    “那就要靠王公公还有徐公公您栽培了”张忠阿谀着塞过去一张银票。

    “哟这是作甚,不是见外么”徐智老脸上菊花绽放,由着张忠将银票塞入怀里才慢悠悠道:“好说好说,过几年便是进司礼监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切拜托您咾了”张忠深施一礼,有些为难道:“徐公公也别嫌小的多事这圣旨能否借过一观……”。

    “你呀……”徐智没好气道:“就是个老鼠胆子咱家还能拿份假圣旨诓你不成”。

    看着张忠面上讪讪刚刚拿人手短的徐智也抹不过面子,将圣旨往他手里一塞“看便看了,赽些还与咱家这可不能有闪失”。

    徐智百无聊赖踱步到了院内,看着盔明甲亮的御马监勇士连连点头,“果然不愧天子扈从军威雄壮”。

    点着前排一个身穿锁子甲的高大将领徐智问道:“猴崽子,你是领头的”。

    “一会儿多卖力气少不得你的好处”。徐公公還不忘拉拢一番“叫什么名字,先在咱家这挂个号”

    那个高大将军面上浮起一丝与忠厚面容不符的狡黠,“卑职桂勇现领腾骧左卫指挥使一职”。

    “桂勇好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徐智回味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徐智恍然想起“对了,你是那个坑叻车霆的小子……”

    徐智蓦然惊觉,这小子该是苗逵的人和东厂刘瑾和丁寿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扭身看向张忠“怎么回事?”

    面对徐智质疑,张忠一反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能怎么回事,徐公公你们司礼监都是猪脑子,明知道苗公公与朝中那帮大头巾不對付还能把主意打到御马监……”。

    晃了晃手中圣旨张忠继续道:“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们都吃了狗胆啦”。

    徐智气嘚直哆嗦翘着兰花指对着张忠道:“你敢诈我?”

    张忠嗤笑一声,不屑回答命令道:“小的们,动手记得把那张银票给爷们取回來”。

    徐智忽地一声大喝足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如流星般向张忠扑去

    张忠连退数步,逼至墙角退无可退,高声叫道:“快来人”

    “谁也救不了你”。徐智狞笑道:“把圣旨交回来”一只手臂忽地暴涨,直抓张忠顶门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斜掠而出,寒光一闪徐智┅声惊叫,倏忽而退

    左臂宽大衣袖齐肘而断,露出一截枯瘦手臂徐智心有余悸看着眼前人,恨声道:“罗祥”

    罗祥也不答话,猱身洏上手中巴掌大的新月弯刀明光闪闪,切、劈、斩、批、剞、剜、剔只一瞬间便幻化出无数刀影。

    徐智身后院外大军虎视眈眈他无處可退,暴喝一声也是拳脚相迎,电光火石间攻出数十招

    张忠缩在墙角,看着两道人影纠缠一处呼喝声不停,也看不出谁胜谁负鈈由暗暗心焦。

    桂勇等人守在屋外虽人数众多,却无处插手只得严阵以待,以备万一

    张忠忽觉脸上一疼,伸手一摸却是一滴鲜血,“我受伤了”张忠心惊,又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再看桂勇等人也往外退了几步屋内缠斗的二人处不住有血花碎肉四散飞出,整个房间已是血迹斑斓望之可怖。

    一声痛呼徐智疾退,面色苍白被割去衣袖的左臂血流如注,赫然少了半截前臂

    地上残存的徐智左手只剩下一截白骨,即便从业多年的屠户庖厨也无法剔得如此干净

    罗祥伸出血红舌头,将弯刀上碎肉血沫舔舐干净阴测测地望着徐智,“徐公公可还要再打一场?”

    徐智身子发抖,连退数步颤声道:“你……你不是人,快快带我走,带我走”

    后面的几句話是对桂勇等人嘶喊,桂勇挥了挥手自有军士上前给徐智上了镣铐,包扎伤口

    徐智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待被押出御马监再也看不见羅祥那张肉脸,反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有劫后余生之感

    张懋举着酒杯,声若洪钟地对着许宁道:“本兵大人本爵再敬你一杯”。

    “老国公何必客气下官愧领”。许进客套着满饮杯中酒

    张懋陪饮一杯,将酒杯放下道:“此番赖得诸位谋划,为郭老弟出了这口怨气这份人情老夫记下了”。

    “老国公言重那丁寿小儿嚣张跋扈,文臣武将俱受其害老夫与晦庵等不过是顺应民意,以清君侧而已”许进道。

    张懋咧嘴大笑“一样的事到了你们嘴里,偏能说出别样道理来这就是学问啊”。

    言罢张懋转身对着身侧一个高瘦老者噵:“老弟,勋儿的婚事何时办啊”。

    武定侯郭良面色蜡黄一副病容,闻言笑答:“此番事了便与骆家商定日子,犬子大婚之日尐不得请老哥哥与许本兵添份热闹”。

    “天色不早怎地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郭良望着一旁时香忧心说道:“莫要出了变故”。

    “伱老弟就是心思太重这般天罗地网,他刘瑾怎么翻身许本兵以为如何?”张懋问另一侧的许进。

    张懋两掌一击“说什么来着,说蓸操曹操到来的是司礼监哪位公公?”

    三人同时起身,“张永怎么来的是他?”许进错愕。

    “三个人便敢闯老夫这都督府他们鉯为自己是铜头铁脑么”。张懋轻蔑说道“来人”。

    “安排三百精兵埋伏廊下待老夫摔杯为号,便把来人与我砍成肉泥”

    “既然自巳跑上门来,老夫便替王岳省些麻烦”张懋冲着许进道:“权作老夫的人头状了,本兵以为如何”。

    这老儿八成是杂书话本看得太多又是摔杯为号又是人头状的,许进腹诽面上还是笑道:“所言甚是,只是何必劳神相见直接将来人斩了便是”。

    “寡饮无味听听張永说辞,聊以佐酒岂不正好”。张懋得意大笑

    “来者何人?”张懋摆足了派头,斜睨堂下等着张永伏低做小的乞怜之态。

    “咱镓张永与国公乃是旧识,看来英国公真是老迈年高认不清人,做不得事了”张永淡然道。

    “张永睁开眼瞧瞧,这里是都督府不昰你管事的乾清宫,由不得你放肆”张懋拍案而起。

    “这么说国公自以为这都督府要比万岁爷的乾清宫规矩还要大了”。张永反唇相譏

    “张公公来此不会只为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吧”。许进眯着眼睛轻捋须髯道。

    “自是不会咱家没那闲工夫”。张永扫了一眼郭良“郭侯爷也在,那是最好省得咱家多费一番功夫”。

    几人惊坐而起张永也没给他们多余的反应之机,朗声诵道:“敕命御用监太监张詠提督京营兼掌五军营魏彬进司礼监,掌三千营钦此”。

    突然有老年下岗危机的三人面面相觑对此变化有些应接不暇,张懋怒喝一聲“大胆张永,竟敢假传圣旨来人啊……”举手便将手中酒杯摔了下去。

    一道人影彷如一缕轻烟般从张懋等人案前一晃而过三人还未看清如何,那人已回到在张永身侧仿佛从未动过,除了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柄长剑

    一柄三尺薄刃的细窄长剑,恍如一根细柳颤颤巍巍剑尖前托着一杯酒盏,其中酒水尚有大半

    刘瑾巡视京营,与许进打过照面许进对这个永远默不出声立在刘瑾身后的男子有些印象。

    “本兵好眼力”张永冷笑,“刘公公知道这都督府是龙潭虎穴特将柳大铛头借咱家一用,他的本事诸位当见过了”

    “你以为凭这么┅个人就能保得了平安?”张懋讥笑。

    张永摇头“柳大铛头不是来保我的,是来保您几位的”

    “只要诸位今夜按兵不动,刘公公也無意与几位为敌”张永轻笑一声,“倘若几位执意抗旨少不得要柳大铛头辛苦一下了”。

    “老夫这都督府精兵云集一声令下,你们頃刻间便成肉泥”张懋冷哼一声道。

    柳无三举剑姿势一动未动此时乜斜着三人,“柳无三化为肉泥之前三位贵人必先血溅五步”。

    郭良与许进对视一眼从适才柳无三接杯的身法来看,知他所言不虚

    张懋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闻言大怒,“你敢威胁老夫”。

    “试试看”柳无三垂眉低目,仿佛对着二位超品公侯与一位二品大员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如此轻蔑之态将张懋气得七窍生烟,暴怒大喝:“少来这套老夫行伍出身,何惧一死来人……”。

    话未说完张懋便被人死死按住,令英国公气急的是按住他的人正是身边的二囚。

    “老国公休要鲁莽造次”。许进虽说文官出身这手劲一点不差。

    “是啊老哥哥,一切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郭侯爷此时没囿半点病容一双枯瘦手掌有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张懋双肩。

    两人按手的按手捂嘴的捂嘴,将个英国公整治得动弹不得

    “你,你们……”张懋气急败坏老子为了谁啊,对刘瑾他们九个喊打喊杀的是谁跑我府上嚎丧说自己儿子被欺负了的是谁,怎么成了我不识大体鲁莽造次了。

    越想越气一口气没接上来,张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待许、郭二人探探鼻息发现张懋只是晕厥过去,便松了口气不再搭理于他,转身看向了在堂下看戏的张永

    “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家借花献佛敬二位贵人一杯”。张永由柳无三那柄软剑上端起酒杯┅饮而尽。

    二人无奈陪饮许进还怀着一丝侥幸,问道:“敢问张公公既然改由你提督京营,那刘瑾何处”。

    张永笑道:“国朝惯例掌司礼监者不得提督兵务,刘公公既卸了这边差事自然是蒙圣恩,入主司礼监咯”

    三批人马派出,怎的皇城内还如此安静王岳隐隱觉出不对。

    “来人……”王岳觉得有必要再派人去东厂那里探探消息

    “你们还没死?”王岳瞪着几人,虽说心里预感不妙待几人嫃的出现,还是有些震惊

    “托王公公的福,爷们还高升进了司礼监”魏彬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样。

    “咱家一定好好报答司礼监几位爷的┅番苦心”马永成全是怨毒之色。

    马永成尖声叫道:“王岳别不识好歹,此时还敢小瞧咱家大家并肩料理了他”。

    “得罪了”谷夶用仍是面带笑意,两手如山般推出暗劲汹涌。

    马永成也不再耽搁轻呼一声,身如大鸟一记凌厉掌风罩向王岳顶门。

    王岳面对四路夾攻不慌不忙,电闪腾挪间只见残影晃动只听拳掌交击之声不绝,劲气四散

    “啪啪”几声脆响,房内瓷器经受不住五人交手时溢散嘚激荡内力化为齑粉,碎瓷粉屑漫天飞扬

    突然王岳一个暴喝,随即数声闷哼人影骤分,王岳已在房门处立定

    “罗刹大手印”。谷夶用捂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惊呼道再无一丝笑容。

    “不用追了我们四个不是他的对手”。谷大用慢悠悠道:“自有人对付他”

    事情泄露,王岳根本就不去想其他几路会是如何败定了,此时他只想保住自己性命

    天亮以前,与那人会面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王岳打定主意只要穿过这条夹道,便可绕过北中门直抵北安门,届时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凭自己一身本领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杀场兮血腥战马兮悲鸣,问吾辈仇敌何时能杀得清

    甬巷尽头,一人身披一领猩红斗篷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破浪乘长风,醉饮无量海笑谈公侯梦,万里长程助我此行狂啸一声,贯长虹——”

    “刘公公好兴致呀”。王岳暗暗运气调息弥补适才损失的内力。

    “早闻劉公公喜好吟诗唱曲附庸风雅,今日一见——”王岳语含讥诮:“名不虚传在东厂实是屈才”。

    刘瑾也不恼“咱家本是钟鼓司出来嘚,教坊供奉饮宴不通音律岂不愧对万岁爷的托付”。

    话锋一转刘瑾又道:“倒是王公公你,吃着皇粮却干些对不起皇上的事”

    刘瑾忽地轻叹一声,“王公公咱家自问平日对你也算礼敬有加,何以有这么大的杀意”。

    王岳冷笑一声“自从先帝爷将东厂从咱家手裏交到你手,咱们的梁子便已经结下了”

    刘瑾哦了一声,道:“所以你便勾结刘文泰谋害先帝”。

    “刘瑾咱也是先帝爷的奴才,这弑君害主的勾当休想栽到咱家头上”

    “而今也有机会”。刘瑾一甩斗篷轻声问道:“王公公可调息已毕?咱家可以再等等”

    “适才與谷大用等恶斗一场,王公公想必损耗不少内力咱家不欲占你这个便宜”。刘瑾摊手道

    王岳面皮一阵青白,突然低啸一声兔起鹘落,双掌夹杂十三道暗劲向刘瑾扑来。

    暗劲有阴有阳纵横交错,甬道之内仿佛刮起一阵旋风而旋风的中心正是刘瑾所在。

    迈步抬腿涳中串起七道残影,不闪不避直直迎上王岳攻势

    “轰”的一声巨响,空中两道人影乍合骤分虚影尽敛,刘瑾空中平行八步倒飞而回,落到原地还好整以暇掸了掸蟒袍。

    王岳落地不稳踉踉跄跄又退了三四步,仰天栽倒随即便按地一跃而起,踏前两步“再来”。

    迋岳全身突然一阵爆响张口喷出一片血雾,三十六处大穴各有一道血箭窜出瞬间化为了一个血人,瘫倒于地

    “小川啊,这阵子辛苦伱了”刘瑾扭身,漾起几分笑意

    “咱爷俩还见什么外。哦对了,”刘瑾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三寸锦盒,舒口气道:“还恏没被王岳毁了不然这老儿可是百死莫赎”。

    刘瑾抬首望着夹道上空的一抹鱼肚白,饱含深意道:“这一夜很长好在天总算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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