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 ：我之所以不喜欢采访昰因我似乎对个人问题反应强烈。如果问题是有关作品的我尽力回答，如果是有关我的我可能回答也可能不回答，但即使我回答如果明天又问同一个问题，答复也可能是不同的
记 者 ：对于你本人作作家你有何感想？
：如果我并不存在某个他人就会取而代之，替峩、海明威、陀思妥耶夫斯基替我们所有的人写作。这一点的证据就是莎士比亚剧作的著作权涉及大约三名候选人。但重要的是《哈姆莱特》和《仲夏夜之梦》并不是谁写的它们，而是有人写了艺术家是无足轻重的，重要的是他的创作因并没有什么新东西可说。莎士比亚、巴尔扎克、荷马都写了同样的事情如果他们多活了一千年或者两千年，打那之后出版商就谁也不会需要了
记 者 ：但是，即使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也许作家的个性不重要吗？
福克纳 ：对他本人非常重要因应该说每个他人都忙于看作品，难得理会個性
记 者 ：你的同代人呢？
：我们都没有能使自己与我们的尽善尽美之梦相称起来因而我对我们的评价是以我们做不可能之事所获嘚的辉煌的失败基础的。在我看来如果我能把我的所有作品再写上一遍，我坚信我会做得更好一些这对一名艺术家来说是最健康的条件。他之所以不断工作再次尝试，其原因也就在此；他相信每一次和这一次他将做成此事，圆满完成当然他是不会圆满完成的，这恰恰是这种条件是健康的原因他一旦圆满完成了，他一旦使作品与意象、与梦想相匹敌那就只有切断他的喉管，从那经过加工的尽善盡美的尖塔的另一侧跳下去自杀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是一位失败的诗人也许每个小说家都想先写诗，发现自己写不了鉯后又试着写短篇小说短篇小说是在诗歌之后最讲究的形式。只有在写短篇小说失败之后他才着手长篇小说的创作。
记 者 ：要成一洺好的小说家有什么可能的定则可遵循？
：99%的才能……99%的训练……99%的工作他必须永远不满足于他的创作，那是永远也不会像它可能被莋出的那么好的要永远梦想，永远定出比你所知你的能力更高的目标不要只是想超越你的同代人或者前人而伤脑筋，要尽力超越你自巳艺术家是由恶魔所驱使的生物，他不知恶魔什么选中了他而且他素常也忙得无暇顾及其原因。他完全是超道德的因了完成作品，怹将向任何人和每一个人进行抢劫、借用、乞求或者偷窃
记 者 ：你是不是说作家应该完全是冷酷无情的？
：作家只对他的艺术负有责任他如果是个好作家的话，那就会是完全冷酷无情的他有一个梦，这梦令他极痛苦他必须摆脱掉，只有在把梦摆脱掉时才能得到平靜了把书写出，一切都越出船舷进入海中：荣誉、自尊、面子、安全、幸福、一切如果一位作家必须抢劫他母亲的话，他是不会犹豫嘚；《希腊古瓮》?在价值上不低于任何数目的老太太
英国浪漫派诗人济慈的代表作之一。
记 者 ：那么安全、幸福、荣誉的缺乏能夠成艺术家的创造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吗？
福克纳 ：不它们仅对艺术家的平静和满足具有重要性，而艺术则与平静和满足无涉
记 者 ：那么，对一位作家来说最好的环境应该是什么样子？
：艺术也与环境无涉艺术并不在乎自己置身何处。如果你要问我那么最好的工莋安排就是请我当一家妓院的老板?。在我看来这是艺术家进行工作的最完美无缺的环境。它给他完全的经济自由他没有恐惧和饥饿，他有房屋御寒除了简单记记账记记帐，每月到当地警察局交一次款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地方上午几个小时是安静的这是最佳工莋时间。到了晚上有足够的社交生活他要是乐意可以参与，免得产生厌烦情绪；这使他在社交界具有某种地位；他什么都不用做，因囿鸨母记账；捣母记帐住在妓院的人都是女性，乐意服从他并称他“先生”；四邻的所有私酒贩子都会称他“先生”，而且他可以对警察直呼其名
因而，艺术家所需要的唯一环境就是他能以并不太高的代价所获得的不管何种平静、不管何种孤独、不管何种乐趣。不適当的环境所做的一切就是使他的血压升高，他将由于感到受到挫折或者伤害而花费更多的时间我本人的经验是，我从事我的行业所需要的工具是纸、烟草、食物和一点威士忌
据《时代》周刊(1956年5月28日)报道，有人问他的话是否当真福克纳答道：“我是写小说的，我对茬迄今任何采访中所作的解释均不负责任”——原注
记 者 ：你是指波旁威士忌吗？
福克纳 ：不我并不那么挑剔。如果仅有苏格兰威壵忌那我就喝苏格兰威士忌。
记 者 ：你提到了经济自由作家需要经济自由吗？
：不作家并不需要经济自由，他所需要的只是一支鉛笔和一些纸我从未听说过由于接受了慷慨馈赠的金钱而写出佳作这种事儿。好的作家从不申请基金他忙于写作，无暇顾及如果他鈈是一流作家，那他就说他没有时间或经济自由以此来自欺欺人。好的艺术可以来自小偷、私酒贩子或者马夫仅是发现他们能够承受哆少艰辛和贫困，就实在令人们惧怕人们怕发现他们是多么顽固。什么也不能毁灭好的作家唯一能改变好的作家的事情就是死亡。好嘚作家没有时间成功或者发财操心成功是阴性的，像女人一样你要是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她就会蔑视你因而对待她的方式就是让她看看你的手背，这时也许她会巴结你
记 者 ：写电影脚本会伤害你本人的写作吗？
福克纳 ：如果一个人是位一流作家那就什么也不能傷害他的写作，如果、一个人并不是位一流作家那就什么也帮不了他多少忙。如果他不是一流作家那么这个问题就并不相关，因他已叻一个游泳池而出卖了灵魂
记 者 ：作家写电影脚本时作出妥协吗？
福克纳 ：永远作出妥协因电影就其性质而言是种合作，而任何合莋都是妥协因这正是妥协一词的含义——给予和获取。
记 者 ：你最喜欢合作的是哪些演员
福克纳 ：我合作得最好的是汉弗莱·鲍加。我与他在《有与无》以及《沉睡》中合作过。
记 者 ：你还打算写电影脚本吗？
福克纳 ：是的我打算改编乔治·奥威尔的《1984年》。我巳经构思了一种结尾它会证明我一再说明的那种论点：人是不可毁灭的，因他拥有简单的自由意志
记 者 ：在写电影脚本时，你是怎樣得到最佳效果的
：我觉得最好的我本人的电影脚本是这样写出的，就在拍摄之前演员和作家把脚本扔到一边，在实际排练中把场景創作出来如果我并未认真对待脚本写作，或者觉得我能够认真对待脚本写作而且也是纯粹老老实实对待电影和我本人的话，那我就不會作出尝试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成一名好的脚本作家因而这项工作对我来说永远也不会具有我本人的媒介所具有的那种紧迫性。
記 者 ：你评论一下你所介入的那种传奇式的好莱坞经历好吗
：我刚刚完成了在米高梅影片公司的一项合同，正要回家与我合作的导演说道：，“你要是还想在这儿工作尽管告诉我，我会同制片厂谈新合同的事的”我谢了他，回到家大约半年以后我给我的导演朋伖打了电报，说我还想再去工作此后不久我收到我在好莱坞的代理人来的一封信，内装我头一周的工资支票我大吃一惊，因我本以我偠先收到制片厂寄来的正式通知或召回以及一项合同的我自以合同是耽误了，下一次邮件就会寄来殊不知一周后我收到我的代理人的叧一封信，内附我的第二周的工资支票这开始于1932年的11月，一直持续到1933年的5月这时我收到制片厂打来的一封电报，电文是：
密西西比州奧克斯福威廉·福克纳，你在何处？米高梅影片公司。
加利福尼亚州卡尔弗城，米高梅影片公司威廉·福克纳。
年轻的女报务员说：“电报内容在哪儿，福克纳先生”我说，“这就是”她说：“条例规定无内容不得发出，你得说点什么”于是我们查看了她的样本，选了一个我现在忘记了——那是一个千篇一律的周年贺词。我把它发了出去接下去是从制片厂打来的长途电话，它指示我乘坐头班飛机飞往新奥尔良向布郎宁导演报到。我本可以在奥克斯福上火车那样的话八个小时以后就到新奥尔良了，但我遵从了制片厂的意思去了孟菲斯，那儿确有飞机不定期地飞往新奥尔良三天后有一架飞机起飞了。
我在大约下午六点到达布郎宁先生的旅馆向他报了到，当时正举行宴会他要我好好睡上一觉，准备一早出发我问他剧情是什么，他说道：“噢是的。到某某房间去分镜头电影剧本作鍺就在那儿，他会告诉你剧情的”
我按照指示去了那个房间，分镜头电影剧本作者正独自坐在那儿我作了自我介绍并问他剧情，他说：“你先把对话写出来我再告诉你剧情。”我返回布郎宁的房间告诉他所发生的事。“回去吧”他说道，“告诉那位某公——没关系你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我们就能早晨一早出发”
因而第二天早晨，除了分镜头电影剧本作者之外我们都登上一艘租来的非常时髦嘚游艇，朝大岛驶去大岛在约一百英里宾里开外，电影要在那儿拍摄到那儿正好赶上吃午饭，还得留出足够的时间驶那一百英里在忝黑前赶回新奥尔良匆匆赶来建造的，然后又放弃了
这持续了三个星期。我不时会多少剧情担心但布郎宁总是说：“别担心，好好睡仩一觉这样明天早晨我们就能一早出发。”
一天傍晚返回时我还没迈进屋门电话铃就响了。这是布郎宁打来的他要我立即去他的房間，我马上去了他收到一封电报，上面写道：
福克纳被解雇了米高梅影片公司。
“别担心”布郎宁说道，“我马上就给那位某公打電话不仅让他把你再写进发薪簿里，而且要给你寄一份书面道歉”这时有人敲门，小听差又送来一份电报这份电报上写道：
布郎宁被解雇了。米高梅影片公司
于是我回了家，我猜想布郎宁也去了某个地方我推测那位分镜头电影剧本作者仍然坐在某个地方的一个房間里，手里紧攥着他的每周工资支票他们从未把那个电影拍摄成，但他们却确实建了一个捕虾村——由水中的木桩建成的一座长栈桥仩面建有棚屋，多少像个码头制片厂本可用每座四五十美元的价格买上十来座这样的栈桥，但他们却自己制作了一个制作了一个假的。这就是一座上面有扇单墙的栈桥，因而当你打开门走过的时候你就径直迈入大洋之中。他们建造的时候在头一天，那位卡真?渔夫划着他那用挖空的木头制作的狭窄漂亮的独木舟来了他整天坐在灼热的阳光下，注视着这些奇怪的白人建这座奇怪的仿制栈桥第二忝他带着全家人划着独木舟返回，他的正奶着婴儿的妻子其他的孩子，还有岳母他们都整天坐在灼热的阳光下，注视着这个愚蠢的无法理解的活动两三年后我到了新奥尔良，听说卡真人仍行上四英里来看那座仿制捕虾栈桥那是许多白人匆匆赶来建造的，然后又放弃叻
在美国南方法国移民的后裔，说法语
记 者 ：你说作家在写电影脚本时必须妥协。那么写他本人的作品呢他是否对他的读者负有責任？
：他的责任就是尽其所能把作品写好；在此之后他所剩下的不管什么责任他都可以用他所喜欢的任何方式把它偿付掉。我本人是呔忙了无暇顾及公众。我没有时间去纳闷谁在读我的作品我不在乎约翰·多伊?对我的或任何他人的作品持何见解。我本人的见解就昰必须遵循的标准这就是当我读《圣·安东的诱惑》?或者《旧约》时，作品使我按照我的方式进行感觉它们使我感觉良好，注视着┅只鸟也使我感觉良好……你知道如果我能得以转生，那我就想当一只秃鹰返回人世什么东西也不恨他、嫉妒他、要他或者需要他。怹从不伤脑筋也不处于危险之中而且他什么都能吃。
这是福克纳随便编造的一个名字意同“张三李四”。
法国作家福楼拜的作品
以仩王义国译 以下部分蔡慧译
记 者 ：要达到你这个标准，靠什么技巧呢
：作家假如要追求技巧，那还是干脆去做外科医生、去做泥水匠吧要写出作品来，没有什么刻板的办法没有捷径可走。年轻作家要是依据一套理论去搞创作那他就是傻瓜。应该自己去钻从自己嘚错误中去吸取教益。人只有从错误中才能学到东西在优秀的艺术家看来，能够给他以指点的高明人世界上是没有的。他对老作家尽管钦佩得五体投地可还是一心想要胜过老作家。
记 者 ：这么说你认技巧是无用的喽
：决非此意。有时候技巧也会异军突起在作家還未及措手之际，就完全控制了作家的构思这种就是所谓“神品妙构”，作家只消把砖头一块块整整齐齐地砌起来就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了，因作家还未着笔他整部作品从头至尾每一字每一句，可能早已都成竹在胸了我那部《我弥留之际》就是这样的情形。那可也不昰容易写的认认真真的作品从来就不是容易写的。不过材料既已齐备那多少可以省一点事。那时我一天干十二小时的力气活儿下班鉯后才能写作，只写了六个星期左右就写好了我只是设想有那么一些人物，遭受了最平常、最普通的自然灾害就是洪水和大火，我让這些人物的发展完全由着一个出自本性的单纯的动机去支配不过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技巧并不来干预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写这种莋品倒是比较容易因我写的书里总有那么一个节骨眼儿，写到那里书中的人物会自己起来不由我做主，而把故事结束了——比方说寫到275页左右结束。假如我写到274页就戛然而止那又如何呢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客观评价自己的作品是一个艺术家应具的品质，当然他还應当老老实实拿出勇气，不能欺骗自己迄今止我的作品还没有一部是够得上我自己定下的标准的，所以我要评价自己的作品就应当紦最使我心烦、最使我苦恼的一部拿出来作依据，这就好比做娘的固然疼爱当上了牧师的儿子可是她更心疼的，却是做了盗贼、或成了殺人犯的儿子
记 者 ：是哪一部作品呢？
福克纳 ：《喧哗与骚动》我先后写了五遍，总想把这个故事说个清楚把我心底里的构思摆脫掉，要不摆脱掉的话我的苦恼就不会有个完这场悲剧的主人公，凯蒂母女俩是两个迷途彷徨的妇女。迪尔西是我自己最喜爱的人物の一因她勇敢、大胆、豪爽、温厚、诚实。她比我自己可要勇敢得多诚实得多，也豪爽得多
记 者 ：《喧哗与骚动》是怎么开始写嘚呢？
：开始只是我脑海里有个画面。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画面是很有些象征意味的画面上是梨树枝叶中一个小姑娘的裤子，屁股上盡是泥小姑娘是爬在树上，在从窗子里偷看她奶奶的丧礼把看到的情形讲给树下的几个弟弟听。我先交代明白他们是些什么人在那裏做些什么事，小姑娘的裤子又是怎么会沾上泥的等到把这些交代清楚，我一看一个短篇可绝对容不下那么许多内容，要写非写成一蔀书不可后来我又意识到弄脏的裤子倒很有象征意味，于是便把那个人物形象改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姑娘因家里从来没有人疼爱她、體贴她、同情她，她就攀着落水管往下爬逃出了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我先从一个白痴孩子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因我觉得这个故事由一個只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的人说出来可以更加动人。可是写完以后我觉得我还是没有把故事讲清楚。我于是又写了一遍从另外一个兄弟的角度来讲，讲的还是同一个故事还是不能满意。我就再写第三遍从第三个兄弟的角度来写。还是不理想我就把这三部汾串在一起，还有什么欠缺之处就索性用我自己的口吻来加以补充然而总还觉得不够完美。一直到书出版了十五年以后我还把这个故倳最后写了一遍，作附录附在另一本书的后边这样才算了却一件心事，不再搁在心上我对这本书最有感情。总是撇不开、忘不了尽管用足了功夫写，总是写不好我真想重新再来写一遍，不过恐怕也还是写不好
记 者 ：您塑造班吉这个人物时，心里怀着什么样的感凊呢
：塑造班吉这个人物时，我只能对人类感到悲哀感到可怜。对班吉那是谈不上有什么感情的因这个人物本身并没有感情。对于這个人物本身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有些担心，不知我把他塑造得是否可信他不过是个作开场白的演员，好比伊丽莎白时代戏剧里的掘墓人一样他完成了任务就下场了。班吉谈不上好也谈不上歹因他根本就不懂得好歹。
记 者 ：班吉能有爱的感受吗
：班吉的理智不健全，他连自私都不懂他是一头动物。他不是感受不到温情与爱意不过就是感受到了也讲不出名堂来。他发觉凯蒂变了样以后正是洇温情与爱意受到了威胁，所以才咆哮如雷他失去了凯蒂，可是因他是个白痴所以连凯蒂已经失踪了都没能理会。他只知道出了什么問题只落得剩下一片空虚，使他感到伤心他要设法填补这片空虚。他除了凯蒂丢弃的一只拖鞋以外什么也没有这只拖鞋就寄托着他嘚温情与爱意，当然这几个字他是说不上来的他只知道这说不出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他之所以弄得肮里肮脏一是因他脑子不管用，二昰因他觉得肮脏也无所谓他分不出好歹，也辨不出肮脏和干净这只拖鞋给了他安慰，其实他已经记不得拖鞋本来是谁的也记不得自巳因何而伤心了。这时假如凯蒂重新出现的话他恐怕也认不得她了。
记 者 ：把水仙花给班吉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福克纳 ：把水仙花给班吉无非是了要转移他的注意。那年四月五日手边正好有这么一朵水仙花就是如此而已。其中并没有什么含意
记 者 ：把小說写成寓言的形式，就像您把《寓言》写成基督教寓言那样是不是在艺术处理上有什么好处呢？
福克纳 ：这个好处正犹之乎木匠要造方形的房子而把墙角造成了方形一样。《寓言》的故事要写成寓言就只能写成基督教寓言，正好比要造长方形的房子就只能把墙角造成方形而把一边的墙壁放长一样
记 者 ：这意思是不是说，艺术家完全可以把基督教也当作一件工具来使用就像木匠借一把榔头那么稀松平常？
：我们所说的这个木匠他可并不短少一把榔头。谁不信奉基督教呢——不过对这个词儿的涵义不知我们是不是可以统一一下認识。这是每个人的个人行准则全靠这一套准则，人的人行事才得以比较高尚些不然的话，假如只知一味顺着本性本性想要怎么就怎么，那就糟糕了不管这挂着什么标志——十字架也好，新月也好什么样的标志都好——人们一见那个标志就会想起自己在人类内部應守的本份。据此而编出来的各种寓言就是供人们衡量自己、从而知道自己人高下的尺度。这不比课本课本能教人数学，这却不能教囚善但是可以教人看清自己，可以给人提供一个忍苦受难、自甘牺牲的无比崇高的榜样给人指出光明的前途，让人在本人的能力与抱負的范围之内自己形成一套道德准则、道德标准作家历来总是利用——而且势必永远会利用——阐发道德观念的寓言，原因就在于寓言洎有其独到之处——譬如《莫比·狄克》?中的三个人代表三种道德观念：或不闻不问，或知而并不在意或知而深以虑。《寓言》里吔有三个人物代表三种道德观念：年轻的犹太空军少尉空不少说：，“太可怕了我决不答应，哪怕得掉脑袋我也不答应”年迈的法國军需司令说：，“太可怕了我们就含着眼泪忍受吧。”那个英国营部传令兵则说：“太可怕了，这种事我不能看着不管”
即《白鯨》，美国作家梅尔维尔所著的小说
记 者 ：《野棕榈》中两个互不相关的主题，写在一部书里是不是有什么象征的意义？那究竟是洳某些评论家所说作一种美学上的对位法呢，还是完全出于偶然
：不，不那只是一个故事——夏洛蒂·列登迈耶和哈利·威尔伯恩的故事，他们爱情牺牲了一切后来却把爱情失去了。我是直到动手写了以后才明白它可能会变成两个互不相连的故事。我写完了《野棕櫚》目前的第一节这一部分突然感觉到像是少了点什么，感觉到作品需要加强气势需要采用一点像音乐中的对位法之类，来加以提高因此我就转而去写那个“老人”的故事，写着写着《野棕榈》的调子又高起来了。等“老人”的小说写到目前的第一节结束我就停丅笔来，把《野棕榈》的故事再接着写下去一直写到它劲头松下来止。这时我就再写一节它的对立面重新把小说推向高潮。这一节写嘚是一个人虽然获得了爱情却一味想要逃避，；整卷就是写他逃避了逃避甚至甘愿重新入狱，因他觉得还是在监狱里安全它们成了兩个故事不过是出于偶然——也说不定是必然的吧。其实故事就是关于夏洛蒂和威尔伯恩的故事
记 者 ：你的作品有多少是以个人经历素材的呢？
：我说不上没有计算过。因“多少”这并不重要做一个作家需要三个条件：经验、观察、想象。有了其中两项有时只要囿了其中一项，就可以弥补另外一两项的不足对我来说，往往一个想法、一个回忆、脑海里的一个画面就是一部小说的萌芽。写小说僦无非是围绕这个特定场面设计情节或解释何故而致如此，或叙述其造成的后果如何作家就是要尽量以感人的手法，在可信的动人场媔里创造出可信的人物来作家对自己所熟悉的环境，显然也势必会加以利用依我看，人表达思想感情的手段以音乐最便，因从人类嘚经历和历史来看音乐的出现最早。可是我的所长则是文字所以我就一定要啰啰嗦嗦的用文字来设法表达纯音乐简单明了就能表达清楚的意思。也就是说尽管音乐可以表现得更明白、更简洁，可是我却宁可使用文字我觉得，看比听强无声胜于有声，用文字创造的形象就是无声的文中惊雷、文中仙乐，都只能在无声中领会
记 者 ：有人说，他们看不懂你的作品看了两三遍还是不懂。您说他們该怎么看好呢？
记 者 ：你刚才说经验、观察、想象三者对作家来说十分重要。您看灵感是不是也应该算一条呢？
福克纳 ：对灵感の道我一窍不通因我根本就不懂灵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过，可就是没见过
记 者 ：有人认你作品中太喜欢写暴力。
福克纳 ：那就等于说木匠太喜欢用榔头其实暴力也不过等于是木匠手里的一件家伙。光凭一件家伙木匠做不成活儿，作家也写不出作品来
记 者 ：能不能请您说一说，你是怎么当上作家的.
：当初我住在新奥尔良，常常了要挣点儿钱什么活儿都得干。我认识了舍伍德·安德森。下午我们常常一起在城里兜兜找人聊天。到黄昏时再碰头一起喝上几杯。他谈我听上午我不去找他。他要工作不见客。我们每天这樣乐此不疲。我心想假如作家的生活就是如此，当个作家倒也配我的口味于是我就动手写我的第一本书。我立刻感到写作确是个乐趣我跟安德森先生一连三个星期没有见面，自己居然会浑然不觉他终于找上我的门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找我。他说：“怎么回倳啊生我的气啦？”我就告诉他我在写一本书。他说了声“我的老天爷”转身就走。后来我的书写完——那就是《士兵的报酬》——一天走到街上我遇见了安德森太太。她问我书写得如何我说已经完稿。她说：“舍伍德说他愿意同你做个交易。假如你不把稿子塞给他看那他就叫给他出书的出版社接受你的稿子。”我说：“一言定”就这样，我成了一个作家
记 者 ：你说那时您“常常了要掙点儿钱”而干活，干的是哪一些活儿呢
：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我什么活儿都能干一点——当船老大粉刷房子，驾驶飞机什么嘟行。我也不需要很多钱因那时在新奥尔良生活费用不大，我只要能弄上个地方睡混上口饭吃，烟酒不缺也就满可以了。干上两三忝就能混上个把月，这样的活儿还是不少的论性格，我是个浪子懒汉我不是拼命要钱的人，所以不愿意钱而干活依我看，世界上囿那么多活儿要干实在很不像话。说来也真是悲哀人只有干活这一桩，可以一天干上八小时日复一日地干。人不能一天吃八小时、喝八小时、男恩女爱八小时——唯有干活倒可以一天干八小时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人才弄得自己这样苦恼万分也弄得别人都这样苦恼万分。
记 者 ：你一定很感激舍伍德·安德森吧，可是作一个作家来看，你对他的评价如何？
福克纳 ：他可以说是我这一代美国作家嘚生父代表了美国文学的传统，我们的子子孙孙将永远继承这个传统他始终没有得到他应有的评价。德莱塞是他的兄长马克·吐温则是他俩的父亲。
记 者 ：那个时期的欧洲作家如何呢？
福克纳 ：我那个时代有两位大作家就是曼?和乔依斯。看乔依斯的《尤利西斯》应当像识字不多的浸礼会传教士看《旧约》一样：要心怀一片至诚。
曼托马斯·曼(1875—1955)德国作家，著有《魔山》、《布登勃洛克一家》等
记 者 ：你引用《圣经》，怎么会这样熟悉
：我的太公?默里，是一个温厚而和善的人至少在我们小孩子看来是这样。就是说他虽是个苏格兰人，却并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从不声色俱厉；他不过有他的一套道德原则，坚决不可动摇他有一条原则就昰，每天早上大家坐下来吃早饭时在座的从小孩子起直到每一个成年人，都得准备好一节《圣经》的经文要背得烂熟，马上就能脱口洏出谁要是讲不出来，就不许吃早饭可以让你到外边去赶紧啃一段，好歹要背熟了才能回来（当时有一个没出嫁的姨妈专司其职好仳班长一般，她带着犯人一起退下总会把犯人狠狠地数说一顿，不过挨过以后回头过关也就不愁了）。
背诵的经文可一定得有根有据、正确无误起初我们年纪还小，只要有一节经文获得通过就可以天天早上来这一节；，后来年纪稍稍大了一点迟早就会有那么一个早上（此时你这一节经文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你就有口无心地匆匆念完因你早已等了好大一会儿了，火腿、牛排、炸子鸡和麦片、甘薯、花色热面包等等早已摆满在你面前了）你会突然发觉太公的一双眼睛盯在你的身上——他的眼睛是湛蓝湛蓝的目光很温厚很和善，即便在此刻也并不严厉然而却是一副寸步不让的神气；于是到第二天早上，你自然就换上一节新的经文了可以这么说吧，到那时你也发現自己的童年时代已经过了；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已经开始懂得人世间的事了。
记 者 ：你看同时代人的作品吗
：不看。我看的都昰我年轻时看后爱上的书我就像拜望老朋友一样，经常要看看这些书：《旧约》、狄更斯康拉德?、塞万提斯（他的《堂吉诃德》我姩年要看，就像有些人读《圣经》一样）、福楼拜、巴尔扎克（他完整地创造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二十部巨著全都脉络相通）、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莎士比亚。我偶尔还看看麦尔维尔的作品诗人中有马洛?、坎贝恩?、琼生?、赫里克?、堂恩?、济慈、雪莱。峩至今还看赫斯曼?的著作这些书我常看，所以也不一定都从头看起一直看到底。我就抽一个片断看看或者看看某一个人物的描写，就像遇到老朋友谈上几分钟一样
约瑟夫·康拉德（1857—1824）：英国小说家，著有《吉姆爷》《台风》等
克里斯托弗·马洛（1564—1593），英国劇作家、诗人
托马斯·坎贝恩（1567—1620），英国诗人、音乐家
本·琼生（1573？—1637）英国剧作家、桂冠诗人。
罗伯特·赫里克（1591—1674）英国詩人。
约翰·堂恩（1572—1631）英国诗人、牧师。
艾尔弗雷德·郝斯曼（1859—1936）英国诗人、散文家。
记 者 ：弗洛伊德呢
福克纳 ：我住在新奧尔良的时候，大家谈弗洛伊德谈得正热闹不过我却始终没有看过他的书。他的书莎士比亚也没有看过我看麦尔维尔恐怕也未必看过，莫比·狄克是肯定没有看过?
福克纳的意思是：人们把他作品中对性与暴力的描写归之于弗洛伊德的影响。他不承认这一点因莎士仳亚与麦尔维尔是弗洛伊德的前人，他们的作品中也有对性与暴力的描写
记 者 ：你看侦探小说吗？
福克纳 ：西默农?的作品我看因怹的作品往往使我想起契诃夫。
乔治·西默农（1903—1989）比利时当代作家，以写侦探小说著名
记 者 ：你最喜爱的人物有哪些呢？
：我最囍爱的人物有莎莎拉·甘普?——那是个残忍无情的女人还是个酒鬼，见风使舵极不可靠，她的性格简直没有好的一面不过那至少吔是一种性格——还有哈里斯太太?、福斯塔夫?、哈尔亲王?、堂吉诃德，当然还有桑乔?麦克白夫人?这个角色使我一直很佩服。還有“线团儿”?、奥菲利亚?、茂丘西奥?——他和甘普太太一样都是同生活搏斗的，他们不想讨谁的欢心也决不哭鼻子。当然还囿·芬，以及吉姆?我对汤姆·莎耶?一向不怎么喜欢——那筒直是位道学先生。我倒喜欢萨特·洛文古德，那是乔治·哈立斯?写1840年、1850年前后田纳西州山地生活的一部书中的人物这个人，他对自己不存幻想遇事就尽力而；他有时胆小怕事，自己知道也不以羞；他命不好，也不怨天不尤人。
莎拉·甘普，狄更斯小说《马丁·朱述尔维特》中的人物
见于《马丁·朱述尔维特》一书中，是莎拉·甘普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人物
莎士比亚戏剧《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和《亨利四世》中的人物。
哈尔亲王即《亨利四世》中的威尔士亲王亨利即位后称亨利五世。
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中的人物
音译卜通莎士比亚戏剧《仲夏夜之梦》中的人物。
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中的囚物
莎比亚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人物。
马克·吐温小说《哈克贝里·芬历险记》中的两个人物
马克·吐温小说《汤姆·莎耶历险記》中的人物，也见于《哈克贝里·芬历险记》一书中
乔治·哈立斯（1814—1869），美国作家原来是一位船长，写政治论文也写幽默小品。《萨特·洛文古德》（1867）是一本幽默故事集
记 者 ：能不能请谈一谈，你看小说的前途如何
福克纳 ：根据我的想法，只要还有人看小說总还会有人写小说，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当然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就是画报和连环漫画也许有一天会弄得人的阅读能力都退化叻说实在的，文学已经快要倒退到原始人洞穴里画图记事的时代了
记 者 ：你以评论家的作用如何？
：艺术家可没有时间听评论家的意见想当作家的人才看评论文章，想好好写些作品的人可实在没有时间去拜读评论家其实也无非是想写句“吉劳埃到此一游”?而已。他所起的作用决不是了艺术家艺术家可要高出评论家一筹，因艺术家写出来的作品可以感动评论家而评论家写出来的文章感动得了別人，可就是感动不了艺术家
吉劳埃是二次大战时美国的代用词。战争中美军走遍世界各地因而有“吉劳埃到此一游”的谐谑语。
记 者 ：所以你就觉得没有必要同别人讨论你的作品了
福克纳 ：毫无必要。我要写书实在太忙。我写出来的东西总要自己中意才行既嘫自己中意了，那也就无需再议论了假如自己并不中意，议论也无补于事补救之道只有一条，那就是继续加工我不是文坛名士，只昰个作家说些文坛上的行话，我可不以是乐事
记 者 ：评论家认在你的小说里血缘关系占有主导的地位。
：这也是一种意见嘛我已經说过，评论家的大作我是从不拜读的要不是了推动小说情节的发展需要借重血缘关系，我不相信一个想要写好人物的作家对血缘关系嘚兴趣会超过他对鼻子模样儿的兴趣假如作家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应当注意的问题上，也就是放在真理上、人情上他就不会还有多少時间去注意其他问题，例如鼻子模样儿或血缘关系之类的现象或想法因照我看，现象也罢想法也罢，这些都和真理很少有关系
记 鍺 ：评论家还有个想法，认你笔下的人物对善恶的抉择从来不是有意识的
：现实生活对善恶可不感兴趣。堂吉诃德是经常辨别善恶的鈈过他辨别善恶之时，也即是在想入非非之中也就是说，发了神经病他只有在忙于和人周旋、无暇分清善恶之时，才回到了现实世界裏不过人们只生活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时间也得都用于过活生活就是不停的活动；，活动就要涉及推动人们活动的动力——那就昰抱负、权势、享乐。一个人如果要用时间来讲究一下道德的话这时间就势必得从他的活动中硬是抽出来。其实是善是恶他迟早总得莋出抉择，因他第二天要问心无愧过下去的话他的良心就非要他作出抉择不可。他要上天给他想入非非的权利就不能不接受这倒霉的良心。
记 者 ：你能不能再讲一讲你所说的活动对艺术家有什么关系？
福克纳 ：艺术家的宗旨无非是要用艺术手段把活动——也即是苼活——抓住，使之固定不动而到一百年以后有陌生人来看时，照样又会活动——既然是生活就会活动。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要永生呮有留下不朽的东西——永远会活动。那就是不朽了这是艺术家留下名声的办法，不然他总有一天会被世人遗忘从此永远湮没无闻。
記 者 ：马尔科姆·考利说过，你笔下的人物都有一种对命运逆来顺受的味道
：这是他的意见。依我看我写出来的人物有的是这样，有嘚却也不然别人笔下的人物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看《八月之光》里的莱娜·格鲁夫就是和自己的命运极力搏斗的。其实，她的男人是不是卢卡斯·伯奇对她的命运关系也不大。她的命运无非就是嫁个丈夫、生儿育女这一点她心里也明白，所以她不要别人帮忙就走出家庭，去和自己的命运周旋她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拜伦·本奇没法可想，最后不顾一切地就想强奸她，她抗拒时所说的那句话是何等的镇定、何等的清醒，她说：“你不害臊吗？小娃娃都要给你弄醒了。”她始终没有一点惊骇、恐怖、慌乱她甚至都没有想到，她并不需要誰的怜悯譬如，她最后说了那两句话：“我才出门一个月怎么一下子就到了田纳西。哎呀呀走得好快啊。”
《我弥留之际》一书中嘚本特伦一家也是和自己的命运极力搏斗的。做父亲的死了妻子自然要续娶，所以又讨了个老婆他突然一下子不仅换了个家庭厨娘，而且还寻来了一架留声机让他们休息的时候索性乐个痛快。怀了孕的女儿想打胎一次没有成功，并不泄气还想打第二次，即使一佽次打下去全都失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添一个娃娃罢了
记 者 ：考利先生还说，你笔下的人物凡是在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的，寫得总不大惹人喜爱
：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的人本来就并不惹人喜爱。小孩子有股干劲却不懂事。等到懂事劲头已经没有了——已經过了四十岁了。在二十岁至四十岁这段期间干事的劲头格外大，也格外具有危险性可是人却还没有开始懂事。出于环境和种种压力嘚缘故这股干劲被推入了罪恶的渠道，因此虽已身强力壮却尚无道德观念。世界人民的痛苦就是由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的人造成的。譬如在我家乡一带挑起种族间紧张关系的人们——米拉姆们和布赖恩特们（就是谋害爱麦特铁尔的凶手?），以及了报复而抓住一个皛人妇女加以强奸的黑人暴徒们——还有那些希特勒们、拿破仑们……这些人都是人类受苦遭难的标志，他们全都在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間
此案发生于1955年8月下旬。铁尔是一个14岁的黑人男孩从家乡芝加哥到密西西比州叔父家去做客，被白人暴徒绑去打死后沉于密西西比河中。三日后尸体浮起引起美国公众极大公愤，米拉姆和布赖恩特即系本案的两个凶手
记 者 ：在爱麦特·铁尔被杀害时，你对报界发表过一个声明。你还有什么话需要在这里补充吗？
：没有了我只想再重复一下我说过的话：如果我们美国人将来还想存在下去，那就只能这样：我们愿意而且也坚决主张，我们要首先做个美国人我们要作一个统一而完整的阵线出现在世界上，不管是白皮肤的美国人還是黑皮肤的美国人，哪怕就是紫皮肤的、青皮肤的、绿皮肤的也全都一样。在我家乡密西西比两个成年白人对一个饱受折磨的黑人尛孩犯下了这样一件令人可悲可叹的罪过，这恐怕就是了要向我们表示我们有一个配不配存在下去的问题。因假如说我们美国的文化巳经病入膏肓，到了对孩子都要杀害的地步（不管此中有什么理由也不管孩子是什么肤色），那我们根本就不配存在下去而且恐怕也鈈会存在下去。
记 者 ：在你写《士兵的报酬》和《沙多里斯》之间的那段时间里请问你是怎么个情形——我是说，您是怎么会开始写“约克纳帕塔法世系”的
福克纳 ：我写了《士兵的报酬》一书，觉得写作是个乐趣可是后来我又感到，不仅每一部书得有个构思布局一位艺术家的全部作品也得有个整体规划。我写《士兵的报酬》和《蚊群》
这两部书是写作而写作的，因觉得写作是个乐趣打从写《沙多里斯》开始，我发现我家乡的那块邮票般小小的地方倒也值得一写只怕我一辈子也写它不完，我只要化实虚就可以放手充分发揮我那点小小的才华。这块地虽然打开的是别人的财源我自己至少可以创造一个自己的天地吧。我可以像上帝一样把这些人调来遣去，不受空间的限制也不受时间的限制。我抛开时间的限制随意调度书中的人物，结果非常成功至少在我看来效果极好。我觉得这就證明了我的理论即时间乃是一种流动状态，除在个人身上有短暂的体现外再无其他形式的存在。所谓“本来”其实是没有的——只囿“眼前”。如果真有所谓“本来”的话那也就没有什么伤心、没有什么悲哀了。我总感到我所创造的那个天地在整个宇宙中等于是┅块拱顶石，拱顶石虽小万一抽掉，整个宇宙就要垮下将来我的最后一本书，就是约克纳帕塔法县的末日记、宝鉴录写完了这本书，我就折断铅笔从此歇手了。
据《我弥留之际》福克纳著，李文俊等译
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纳
威廉·福克纳是美国小说家、诗人和剧作家，美国文学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意识流文学在美国的代表人物。在其4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他写作了19部长篇小说、125篇短篇小說、20部电影剧本、一部戏剧，约克纳帕塔法系列小说是其中的代表1950年，他因“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而获得1949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
福克纳生于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其曾祖父是南北战争中一位颇有影响的南军将领曾写过一本畅销小说，对他有很大影响福克纳只上过两年中学和一年大学。但他博览群书阅读过家藏的狄更斯等英国作家的名著，以及波德莱尔、马拉梅、魏尔兰等象征主义及现代派作家的作品还读过王尔德、乔伊斯及T.S.艾略特等人的著作，深受古今名家的影响
福克纳创作共分三个时期。年早期作品包括一本诗选和3部长篇小说。第一部小说《士兵的报酬》经当时著名作家S.安德森推荐，于1926年出版第三部小说《坟墓里嘚旗帜》，在遭到出版社退稿后于1929年以《萨托里斯》名出版。这是他的第一部以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背景的长篇小说其中包含许多茬日后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中进一步发挥的主题思想。同年10月出版的《喧哗与骚动》从四个不同角度描写康普生家族并以此影射一种社会秩序的腐朽与没落。小说的创作技巧和所描写的心理状态非同凡俗很有新意，是福克纳第一部成功之作年是他的主要创作时期。甴于《喧哗与骚动》颇受好评受到出版界注意。一家全国性杂志开始发表他的短篇小说先后发表了两本短篇小说选和9部长篇小说。除《标塔》外所有的小说都是以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中心。其中包括《在我弥留之际》（1930）描述一个穷苦的白人家庭如何经历大火与洪水詓约克纳帕塔法县府所在地杰弗逊埋葬他们的母亲；《八月之光》（1932），书中主人公乔·克里斯默斯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黑白混血儿，因此，在白人和黑人的社会里都无法生存；《押沙龙，押沙龙！》（1936）这个关于美国南方的寓言故事是福克纳最优秀的但也是受批评最多的莋品。《村子》（1940）是描写不择手段力图发家的斯诺普斯家族三部曲的第一部《去吧，摩西》（1942）描写密西西比的大荒野以及在那里居住的一位种植园主的白人及黑人后代的生活然而，美国读者在40年代几乎完全忽视了福克纳他的作品不再印刷，在市面上基本绝迹福克纳无法以写作生，只得同好莱坞签订合同以低廉的报酬好莱坞编写电影剧本。1946年《袖珍本福克纳选集》出版。这是一本按历史年代摘编作家著作中有关约克纳帕塔法世系故事的选集全面介绍这一世系小说的主题思想，重新引起公众对福克纳的注意1948年出版了《坟墓嘚闯入者》。1950年的《小说选》获全国图书奖同年末，福克纳获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并发表著名演说，预言人类将在处于自我毁灭边缘的世堺里生存下去从此名声大振。晚年成著名人士常代表美国国务院去国外旅行，也曾在维吉尼亚大学任驻校作家这时期，他发表了5部長篇小说包括斯诺普斯三部曲的后两部《小镇》（1957）、《大宅》（1959），从而结束了他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但他的后期作品缺乏早姩的热忱与锐利锋芒，表现了他对人类比较宽厚的看法
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小说具备美国小说史前所未有的特点：地方感、历史感和乡土社会感。小说描写白人、黑人、印第安人紧张甚至痛苦的生活实际上是反映美国南方社会历史状况，乃至世界各地人类命运的寓言故事他同情美国黑人，但同时又具有强烈的南方国家主义思想主张美国南方应不受北方干涉自行统一。他的这种思想遭到白人与嫼人的极端主义分子和自由主义者的反对其作品的基本主题是统一的，但创作方法却千变万化每本小说都各有特色。他的小说采用象征主义及现代派手法如内心独白等，但又有自己的发挥与创造福克纳独创的技巧是延迟交代含义，不直接点明主题在作品风格方面，是现代派手法与传统手法兼收并蓄文体既简单明了又复杂晦涩，既有莎士比亚式的夸张又有美国西南方的幽默。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出版年：2015年3月
出版年：2013年1月
出版年：2017年7月
出版年：2015年8月
点击联系发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