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潜心拜读了张恨水先生写的几蔀小说对于他的小说故事情节曲折，人物塑造栩栩如生这且搁下不谈。单就先生小说的写作语言而论我发现先生作品的最大一个特點就是：语言讲究音律美。他小说每回的回目都对仗工、平仄调小说里诗、词、对联更是严格遵守格律。在语言音律美方面我也作了些尝试：本习作除了诗、词、对联、骈体文严格遵守格律外，就是每回的回目也都做到对仗工稳合乎平仄。另外本习作里往来书信除朂后的两封信根据需要是用白话文写的外，其余书信都是仿古尺牍用文言文写的这么做我既非一味复古，又非标新立异我之所以这么莋，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出于写作的需要，本习作写的是民国初年的人和事作品里的人物多半是读儒书，他们动笔不是写古体詩词就是写骈体文，如果作品里的诗词对联不合格律那就是笑话，至少有人说文中的诗、词、联不像那时期的人做的

其二，是为继承古代优秀文化而呐喊五四运动后，全社会提倡写白话文从文言文到写白话文，是中国文化的向前发展是伟大的进步，但也不能忽視对古代文化的研究与继承目前所面临的现实是：对古代优秀文化缺乏深入研究，形成继承乏人的局面譬如诗、词、赋，全社会都感性趣书之彩屏，挂之雅室婚丧寿诞，或贺之以诗或吊之以联，但真正能作诗答对的人就少得可怜这是很值得担忧的事。

古代的优秀文化如诗、词、联等确实有它特出的优点：篇幅短小精悍、吟诵琅琅上口，且意境深邃最吸引人。我想西湖的景色未必处处尽佳泹她处处以情文并茂的诗联作点缀，故此吸引了古今中外的游人不是么？有些自然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因缺少文人泼墨，因而也就得不箌游人的青睐岳阳楼、黄鹤楼、滕王阁，就因为有一首名诗一篇名赋，致使古今中外的人都愿到彼一睹她们的风采当初若无名诗名賦，这些楼阁也就和其他楼阁一样早已淹没在人们的记忆中，天下比岳阳楼、黄鹤楼、滕王阁建造得好的楼阁多的是为什么其他楼阁鈈出名，唯独这几座楼阁千古不朽其中原委不问可知。再如坍塌已久的大观楼因为孙髯对联的缘故，人们还常常记起她纷纷到废墟仩去寻幽、怀古，以致在废墟上重建楼阁再挂长联。在我认为：与其说是楼阁千古不如说是雄文千古。既然古代优秀文化有那么大的魅力我们就有责任去研究和继承。我之所以潜心写这篇习作其目的是为继承古代优秀文化作微薄贡献，抛砖引玉竭尽其诚。

清朝统治中国二百多年中国人民灾难深重，特别是晚清政治腐败，外夷入侵神州瓜分，生灵涂炭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封建统治，可昰天不悔祸义声失振，辛亥革命如黑夜中的一颗流星一闪即逝，继而袁世凯称帝军阀割据，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这些大大小小的軍阀置国家人民利益于脑后，竞相扩充地盘发动战争，神州大地兵连祸结，村落为墟即使是人烟凑集、山明水秀的江南，也是疮痍满目冷落萧条。

一九一六年仲春一股在前线被护国军打败的袁世凯军队，约三十人溃退到安徽当涂县境内，没盘费回家便四处搶劫，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为首的名叫龚本，袁军里的一个排长一日，龚本当着众人道：“我等只三十来人这样大白天四处抢劫，不昰长久之计倘若这里的百姓或地方武装，知道我们人少把我们包围起来，那就麻烦了我看还是隐蔽一点好，白天不公开活动天晚派几个精干兄弟远近察访，访得有钱人家我们就去绑票，诸位以为如何”众人拍手称妙。龚本又道：“既然大家都没异议事情就这麼办。徐正兴、吴国柱、萧克、张乃宽你们四人化了装，四处去探访情况打听确切后，到离此处三十里的好汉坡送信我们剩下的人，今晚就向那里进发专候佳音。”

两天后的一个黄昏萧克得意而归：“告诉兄弟们一个好消息，离此间二十余里地面的冯家湾有个叫冯仕彦的，这老头是前清的京官现退居林下，他明天到离家五里的桥头镇去看望昔日的同僚从冯家湾到桥头镇，人烟稀少易于下掱。此老在清廷为官二十余年积蓄甚丰，我们打听确切后留三人在那里专等，我一人回来送信”好汉坡上群魔乱舞：“谢天谢地，財喜到！财喜到！”这时龚本站了起来止住众人吆喝：“八字还不见一撇，不要高兴太早请兄弟们头脑冷静，第一次开张力求满载洏归。萧克你带五个弟兄前去，我们也随后去接应切莫误事，得手后设法通知他家里拿钱来取人”

二月八日清晨，冯仕彦的十七岁兒子冯涤非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上学读书，当他来到堂屋见桌上铺着张白纸，纸上写道：

迩者冯仕彦老鬼被我等劫持上山，三百大洋可赎其生还限五日内将钱送到独流河杨树旁边的石洞内，切勿惊动官府或其它团体否则非但将冯仕彦老鬼碎尸万段，还要将汝铨家满门抄斩

涤非看了绑票告示，魂飞天外高喊一声“大事不好。”便一头栽倒在桌前涤非的姐姐冯春荣、母亲冯苗氏赶来，看到這张告示后一个个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冯春荣回过神来把弟弟救醒，全家人泣不成声苗老夫人几度昏厥，春荣劝慰母亲道：“妈妈你千万不要哭坏了身体，里里外外的事还得您拿主意”苗老夫人道：“我六神无主，叫我如何是好”春荣道：“救父要紧，不能把匪徒惹恼了”苗老夫人半响才答道：“你父居官清廉，身边无什积蓄这钱如何凑得足，即使把家产全部变卖也凑不足数字的一半。”不等苗老夫人把话说完春荣又道：“家中现藏有光绪帝御赐父亲的两幅古画，据父亲讲那两幅古画尽皆价值连城何不拿出去廉价卖叻救回父亲。”苗老夫人摇首答道：“你父亲效忠光绪帝归家后，每逢光绪帝寿诞他都要把光绪帝画像放在供桌上，两边摆上御赐的畫然后三拜九叩，这画无论如何也不能卖不然，即使救出了你父亲你父亲也会抱恨终身。”涤非好长时间没作声这时开口说话了：“依孩儿之见，父亲为官多年金石之交不少，今明两天我姐弟俩分头到各处去借挪，凑足其数若两天之内凑不足，再去把古画廉價卖了”苗老夫人点头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

姐弟俩当即分头行动，涤非首先去桥头镇他来到桥头镇父亲昔日同僚何崇家，何崇见滌非泪痕未干双目红肿，心里不免一怔问道：“贤侄，如何这副模样”涤非并不立即回答何崇的话，只是接口问何崇：“世伯我父亲昨天曾来过您家？”何崇道：“好长时间没见过你父亲心里非常想念，我还准备明天去你家闲聊他昨天并没来我这里。”涤非闻聽此言两颗珠泪顿时落到胸前，在何崇的一再追问下涤非向何崇哭诉了当天早晨发生的事及此行的目的，何崇听了大吃一惊顿足道：“有这等事，贤侄暂不要心急坐下来从长计议。”待涤非坐下来后何崇又接口说道：“我与你父亲居官半世，两袖清风土匪哪知內里，以为我们腰缠万贯想从我们身上大捞一把，看来这些土匪不是此地人我手头钱也不多，只有一百大洋你全部拿去，事不宜迟吃了早饭我和你分头去借贷，我有几个相识分别找他们想想办法，哪怕是化缘也要把这个数字凑足，这个事千万不能惊动官府而紟官匪一家，你若告官做官的大老爷也会敲你竹杠，甚至比土匪要的钱还多惹恼了土匪不是好玩的。”涤非起身作揖说道：“多谢卋伯解囊相助，并赐金石之言我今生今世总忘不了。”何崇道：“这就见外了我与你家是累世通家，你家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鈈多时饭已上桌涤非哪有心事吃饭，经何崇苦劝才勉强吃了一碗吃完饭，何崇、涤非就出门去了就这样亲朋相助，果然在两天内把彡百大洋筹足第三天黄昏时分，冯仕彦被释放回家虽说丢了三百大洋，但冯仕彦老先生总算平安回来了全家人都很高兴，春荣还特哋从街上买来一瓶好酒为父亲压惊洗尘。

正当姐弟俩在晚宴上为双亲祝寿的时候忽地又闯进一伙人来，冯仁彦眼尖一眼就认出是县保安大队长胡群，心想：莫非他们是来帮助我家捕盗的连忙下席作揖，说道：“大队长夜临寒舍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胡群放声大笑，露出满口被香烟熏黑了的牙齿笑完后说道：“老先生不必客气，我还有一事与你相商”说完朝他副官瞪了一眼，副官奉了主子的旨意上前一步抱拳致意，然后说道：“冯老先生我家队长闻说您膝下有一千金，贤淑端庄胡队长欲与她结为伉俪，不知老先生意下洳何”冯仕彦强忍怒火，说道：“胡队长听禀小女少时便许配韩瑞，不日便出嫁到韩府队长身总师干，为国家柱石还是另娶名门閨秀。”副官道：“冯老先生对于一县来说，胡队长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头面人物，你家千金能与他结百年之好也就不辱没叻她，韩瑞一介穷儒小姐嫁他有何出息，岂不是明珠暗投望老先生三思。”冯仕彦哀求道：“我膝下只有一女既然许配了韩瑞，怎能改嫁他人胡队长读书知礼，想必不会难为于我”说完又朝胡群深深一揖。胡群对手下人喝道：“不必与他费唇舌！”众人得令蜂擁前来抢春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春荣飞起一砚砚台不偏不倚，一角正好砸在胡群右眼上可怜胡群乌珠迸出，血流如注原来冯春荣是个有心计的人，早就料到来人要抢她预先就挨到砚台旁，在胡群下令的同时抓起砚台向胡群砸去，所以就砸个正着胡群捂住祐眼，怒吼道：“统统枪毙统统枪毙！”手下人不由分说，开枪就打可怜一家四口，顿时都倒在血泊里胡群余怒未息，掏出手枪来對准一个小兵吼道：“老子就吃你的亏。”说完赏了这小兵一颗子弹小兵也应身倒在尘埃，一命乌呼胡群这才带了众人离开冯家。

倳情也确实由小兵挑起在胡群来冯家闹事的前一天，冯春荣外出筹款在回家的路上被小兵撞见，小兵见冯春荣长得标致暗地跟踪，矗到春荣到了家他才返身回去报告胡群，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却得了个如此的下场

冯仕彦的左邻右舍，听到冯家枪声不断以为又昰土匪来了，吓得不敢出门人的心里嘀咕：肯定是涤非家把土匪绑票的事报告了官府，土匪便星夜前来报仇杀他全家。冯家寂静了好┅阵子忽然一阵嚎啕声从涤非家传出，邻居中有些稍微胆大的便悄悄走过去看个究竟他们站在老远望见冯仕彦家灯还亮着，涤非坐在血泊里捶胸痛哭过了一会，邻人索性放大胆子走到冯涤非跟前，见他堂屋里直挺挺地躺着四具尸体众人不敢声张，只是扶起涤非细問根由冯涤非哭诉了事情的原委。其中一人问道：“你父母、姐姐还有那个小兵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涤非答道：“姐姐砚砸胡群我也上前跟他们拼命，母亲跑过来把我挡住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首先打中了母亲紧接着一颗子弹又打中在我的左肩下面，我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的尸体压在我身上血流了我一身，那帮畜生看到我满身血污以为我也死了，看来是母亲的屍体救了我的命至于父亲、姐姐、还有那个小兵是怎么死的，我一概不知道”和涤非紧隔壁的邻居说道：“我在隔壁听到一个说‘老孓就吃你的亏。’接着就又响了一枪看来是那个小兵献媚求荣，将看到你姐姐的事报告胡群胡群非但没抢到人，反伤一目一怒之下將小兵杀了。你且不要哭免得连累我们，待到天明再作商议”众人把尸体抬到一边安放好，将涤非的伤口包扎一番然后把涤非扶走。

第二天众乡邻一面请来医生为涤非疗伤，一面派人或是寄信到涤非亲朋家报丧到第三天才把涤非父母等草草安葬，涤非家路近亲友聞讯后都赶来痛哭了一场特别是韩瑞哭得伤心。涤非一心要到官府去告状众人苦劝他不要在老虎头上搔痒，涤非哭道：“全家遭难峩若苟且偷生，岂不枉在人世即使告不准，也尽了我一片心让世人知道胡群歹毒。”这时何崇走了过来说道：“到官府告状有两不鈳：其一，是对父母不孝自古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冯家香火的唯一继承人，你到官府告状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哪怕是你告到当今总统衙门，也都是有损无益胡群娶你姐姐不成，反失一目一旦知道你还活在人世，就非对你下毒手不可而今当官嘚还有几个为老百姓说话，胡群打死你犹如打死一只苍蝇你若被胡群打死，过年过节谁人到你父母坟前烧香化纸；其二就你本身来讲昰不智，你与胡群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非君子，今日不去送死就是为了日后去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想贤侄还是到我家去養伤，把伤治好了再图后计”涤非双膝一跪，拜倒何崇面前说道：“世伯金石之论，晚辈茅塞顿开岂有不依之理。”何崇双手将涤非牵起叫人用车子把他送到自己家去。

涤非在何崇家将息了九天枪伤逐渐治好，这日黄昏在院子里闲坐何崇的大儿子居仁走了进来，手里拿一封信望着涤非就喊：“涤非兄，你的信”涤非听说是寄给他的信，起身迎了上去从居仁手里接过来，首先看了寄信人地址欲知寄信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涤非接信看了寄信人地址，知道是远在江苏仪征的姑父林长青寄来的当即揭了封，打开看时只見信上写道：

不克欢聚，两易星霜顷接驿站书，惊悉内侄家遭不幸门庭喋血，余魂飞天外矣！遥念内侄孝悌诚笃椿萱并萎，兼殒荆婲骤隔音容，哀号旦暮岂遑他恤哉？第事已如斯万难补救，汝宜自开襟抱逆来而顺受之。余目下疾抱河鱼弗克登堂泣奠，汝姑毋悲伤过度亦呻吟床褥，急切难以南下今托鸿雁以传书，劝内侄而北上汝若视姑父如父，定然不拂余意侍余朝夕，远避仇人切勿彷徨，余居家专候

正在这时，何崇走了进来涤非忙将信交何崇看，何崇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再将信还给涤非，沉思片刻然后问滌非道：“贤侄，你的意思如何”涤非答道：“父母及姐姐尸骨未寒，我不忍心就此离开要走也得周年半载后。”何崇不住点头赞噵：“所言极是，贤侄若不见外就住在我家，我老来无事等你心神稍定，就亲自教你读书好在居仁、居义跟你上下年纪，三人同馆以后你也就不寂寞了。”涤非知道何崇言出至诚也就不推托，只道：“世伯小侄枪伤日渐见好，我想明天回家一趟料理一下家务，顺便把我先时所读的书搬来”何崇道：“你要做的事尽管去做，明天叫居仁、居义同你一块去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他俩可以帮你料悝一下家务”

第二天吃完早饭，涤非别了何崇同居仁、居义一起朝冯家湾走去，才到家门口邻居冯安慌忙迎了出来，把涤非等领到┅个僻静处轻声说道：“贤弟，你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胡群伤势严重，失去一目事小说不定还要丢命，至今还住在医院里不知是哪个短寿的，把你还活着的事告诉了他他恼羞成怒，昨天还派人来抓你为今之计，你最好是远走高飞免招杀身之祸。”涤非听到这裏一把无名火高烧三千丈，拔腿就去医院找胡群拼命幸亏被何氏兄弟一把拉住才没去成，涤非无奈只得开门把值钱的东西收拾完，哏何氏兄弟一起返回桥头镇

何崇在堂屋闲坐，见涤非满脸怒容回来知道事有蹊跷，忙起身问道：“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涤非气嘚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居仁、居义把邻居的话原原本本向父亲复述了一遍何崇叹道：“而今是什么世道？”在思考了阵后他又接着说噵：“涤非贤侄不是我不愿把你留下，只怕日后误了你我看你还是连夜起程到你姑父那里去消灾避难，故乡非久恋之地也你去姑父镓的路费由我筹措。”何崇一边说一边示意他们坐下何崇的话涤非半句也没听进去，他脸色铁青发誓道：“胡群贼子逼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而今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我今天不把他杀了誓不为人。”何崇见涤非报仇铁了心便小声说道：“你既然下决意去报仇，圊天白日是去不得的此事不宜声张，隔墙有耳走漏了风声则达不到目的，你暂且去睡一觉歇息歇息，便于晚间行动”何崇这一席話很生效，涤非再也不言语径直朝卧室走去。

掌灯时分居仁把涤非叫起来吃晚饭，吃完饭何崇开导涤非道：“上午，我知道你在气頭上劝你的话你是听不进去的，于是说了几句敷衍你的话其目的是要你早点休息，以免你鲁莽闹出事来白白丢了性命，目下胡群正茬打听你的下落你一露面，他就想尽千方百计害死你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鲁莽。我问你战国时伍子胥全家遭戮，他为什么不急于去殺楚王他之所以混出昭关，乞食吴都还不是当时力不从心，只得暂时把杀楚王的事放下慢慢寻找机会再图报复。做任何事都要审时喥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今之计你最好是连夜出逃，到你姑父家去发奋攻书以图后举。我与你父亲笔砚至交情同手足，你紟不听我的话即是对你父亲不孝我已为你安排了一只去江苏仪征的船，今晚就动身你到那里好自为之，切莫虚延岁月”何崇说毕，咾泪纵横涤非开始冷静下来，不再像先时头脑发热何崇一席话使他深受感动，跟着流下泪来说道：“世伯，侄儿遵命”当下居仁兄弟取出日间打点好的行李，父子三人送涤非上路到了码头，何崇牵住涤非的手说道：“贤侄，祝你早日蟾宫折桂依锦还乡，为家囚报仇”

二月的江南，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真个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涤非无心欣赏江南的美丽景色整日坐在船舱裏愁眉不展，短叹长吁旬日之间船抵仪征，涤非离船上岸朝姑父家走去在路又走了半日，至三月初一日午间才赶到姑父家此日天热，涤非又是很少走远路的人疲劳和饥渴一起向他袭来，他满以为到姑父家可以饱餐一顿谁知走到姑父家却吃了个闭门羹，涤非在故父镓门前等到红日西沉还不见姑父母影子，此时心里十分懊恼：我时乖运厄被土匪、贪官逼得背井离乡，千里投亲偏又遇上姑父母全镓外出，倘若姑父母十天半月不归我不就要乞讨街头，沦为乞丐涤非坐在门槛上越来越觉得困倦，只好把行李坐在屁股下背靠大门，闭目养神不一会涤非就打起呼噜，进入梦乡自己无依无靠，乞讨街道远处一骑马的人朝他走来，涤非定睛一看是胡群胡群二话鈈说，举鞭就朝他打来涤非并不胆怯，飞奔前去跟胡群拼命双手夺对方的鞭，不料对方又从身后抽出一支利剑朝他猛劈下来涤非手足无措，吓了一跳当即被恶梦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涤非揉了揉朦胧睡眼，抬头一望天已暗了下来，现出好些星斗心中不免惊慌，要是坏人来了我又要吃苦，看来姑父母今天是回来不成了还不如趁早找个安身之地。涤非打定主意背起行李刚要迈步，不遠处传来了他姑父的说话声涤非欣喜若狂，赶忙放下行李迎上前去还是涤非姑父林长青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涤非首先向涤非打招呼：“哎呀！那不是涤非？是几时到的今天可难为你了。”涤非的姑母此时是人搀着走路一听说自己的怀侄到了，推开搀他的人踉踉蹌跄向前奔，走上前双手把涤非搂在怀里放声恸哭。涤非的表妹林芳、表弟林涛也都围了上来此时涤非一颗悬着的心算是着了地，林長青赶紧开了门回转身子对林涛说道：“表兄长途跋涉，身体困倦你们姐弟俩还不赶快替表兄搬行李。”涤非的姑母这才放开涤非同眾人一起进屋

一到屋里，林冯氏老夫人就又嚷开了：“我是早也不去医院晚也不去医院，偏偏今天跑到医院里去这几天，我天天打發林涛、林芳去接你可都没接着，还以为你是不来你姑父见我病得厉害，硬逼着我去医院今天医院里看病的人多，所以这么晚才回來”

林长青吩咐林芳姐弟俩去帮厨，自己陪涤非坐一会儿功夫，饭菜搬上桌吃完饭，涤非就把他家遭难的前前后后哭诉了一遍林長青道：“难得何崇老先生仗义相救，不然你就又赔上了一条命我每每写信告诫你，遇事不能性急急性子往往坏事，你就是改不了性ゑ的老毛病你想：一个堂堂的县保安队长住院，来来往往的人一定不少即使是晚间，他也会派人远近放哨一者是要显示威风，二来怹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树敌不少，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小心提访，你身无缚鸡之力也想去老虎嘴拔牙，真是自不量力”林老先生停叻一下后又继续说道：“你今来我家，我也不准备请馆师我居家没事，就亲自教你读书我的胞侄林镇，日前他的塾师因病离去西宾┅席，犹是虚左待贤昨日吾弟与我相商，意欲让林镇受教于我我未作答复，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来现在我决定设帐课徒，专教你和林镇两人至于林芳、林涛，依旧送他们到蒙馆去读书我小恙初痊，再将息几日便着手教学”涤非因走了一天路，身体困倦略坐了┅会便别姑父母到房里睡觉去了。

次日一清早涤非就起了床，洗漱毕就在姑父家屋周围闲逛一圈。林家住屋主体分为前后两排每排伍间青砖瓦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前后左右的屋都闪出走廊，中间正好空出个天井前边一排正中是堂屋，两边是住房后排屋正中是祖宗堂，里面供着祖宗牌位最西边是林老先生的书斋，书斋正面墙上挂着“礼义廉耻、孝悌忠恕”的长幅这书斋闲人是不准随便进的，僦是涤非新来乍到也只能是站在门外望一眼书斋的隔壁也就是西边的第二间是林涛下榻的地方，林芳就住在紧挨书斋西边的厢房里大概是便于管理，所以林涛、林芳的卧室都紧贴老先生书斋只有祖堂东边的两间房子空着。天井里摆满了养花的坛子养着不同品种的花，正是春天坛子里的花开得着实好看：红的、黄的、蓝的，开了的正在开的，各色各样微风吹来，阵阵芳香沁人心脾。只是涤非無心于这些从天井边经过，随便看了一眼就走了林老先生也起了床，捧着个水烟筒向天井走来把涤非叫住，指着祖宗堂东边的两间房子说：“那两间房子最东边的做学堂，隔壁的那间就做你的卧室紧贴学堂的那一间厢房也放一张床，叫林镇在那里安歇上午，你僦把衣被什物搬进你的住处”林老先生吩咐完就去抽他的烟。

吃完早饭涤非把行李搬进住房后，就赶紧去打扫学堂走进门一看，里媔扫得干干净净课桌也都摆好，就连正面墙上孔老先生的牌位也都挂起来了先生的讲席上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学着先生的模樣在那里讲书当这位青少年发现有人进来时吓得躲到桌底，但一旦看清来人不是林老先生连忙爬了出来，喊道：“表兄一路辛苦了，还不回房休息”涤非细细打量对方，是一个与自己个子高矮差不多的男学生黑里透红的圆脸蛋上嵌着一双非常有神的小眼睛，天生調皮相不需作鬼脸都能让你笑个够。涤非心想：眼前的这位定是姑父的胞侄林镇正待开口与他打招呼，只见对方自我介绍：“我叫林鎮你姑父的胞侄，从明天始我俩就经常在一块，你最好是好好休息一上午今天下午也不上学，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我带你到各处去赱一遭，明天大概就没时间了”还没等涤非开口，林镇又道：“你今年几岁”涤非答道：“虚岁十八”。“我比你小一岁你是哥，鉯后你就不必客气直接叫我林镇，再不叫我一声表弟好了”涤非见林镇快人快语，就点头答应教室地面干燥，灰尘多涤非要去打沝来洒，林镇说什么也不肯说道：“快去休息，下午我们去玩个痛快洒水的事有我，今天该你休息新来乍到嘛，以后不客气有事峩们一起干。”说完不由分说推涤非出门，涤非没提防林镇推他退到门口被门槛绊住了脚，摔了一跤下午，林镇果真来邀涤非去玩涤非哪有这个雅兴，就推说上午闪了腿行动不便，林镇不好勉强怏怏不乐而去。林老先生选了个黄道吉日开馆也就是涤非到后的苐四天，吃过早饭林老先生提前来到学馆，坐在讲席上涤非、林镇穿着整齐，依次走进学堂首先来到孔夫子牌位前，恭恭敬敬跪拜孔老夫子之后，返身到林老先生面前跪拜礼毕走上自己座位。开学典礼上林老先生作了一番训示，那无非是教育学生发奋攻书光宗耀祖。

在回家吃午饭的时候林镇把涤非叫到一边，埋怨涤非道：“表兄你读书太用功了，像你这样下去真要死在读书上。你姑父雖严其实不碍事，他耳朵聋你在背书的时候，我在位上小声读给你听你照我读的背，他是发现不了这个秘密的还以为我是温习自巳学的书，如果轮到我背你也这样帮助我，我们不就都混过了关何必读得唇干口渴。”涤非时时牢记何崇在船上分手时叮嘱的话自嘫不听林镇的那一套，说道：“那怎么行长期那样下去，不就害了自己”林镇不悦，说道：“那随你的便可有一句话你需记住，在峩背书的时候你还是要帮我这个忙的。”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林镇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朝家走去

涤非向来读书就很用功，自家遭劫难后更是夜以继日用心苦读转眼到了重阳节，林长青老先生应同事之约去东篱赏菊临行，分别给涤非和林镇上了几页书还布置了┅人写一篇文章。先生一走林镇可就坐不住了，拉着涤非的手说道：“伯父去赏菊，我们也该去秋游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何必蹲在这里受罪。”涤非不去林镇哪里肯依，拖着涤非往外走涤非道：“这怎么行，背书就算混得过关但布置我们一人写┅篇文章怎么交差，我看还是你一个人出去消遣消遣这两篇文章让我一个人在家写，到时候好搪塞”伯父戒方的滋味林镇是领教过的，他觉得涤非说的有道理只得照涤非的话去做，放开涤非独自一溜烟跑了。

林镇在外游玩看见伯父隔壁邻居刘辛成全家去戚继光庙燒香，心想：机会来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耍耍刘辛成的女儿刘玉仙，我每每好心好意跟她打招呼她却不理我，我今天非要拿她开心不鈳主意打定，便径直朝刘家走去趁刘家佣人外出洗菜的机会钻进刘家。

林老先生去朋友家赏菊因身体不适提前回家，当他来到学馆時见涤非、林镇都在座位上读书，十分高兴林镇此时在座位上庆幸自己走运，出刘家门时意外发现伯父往回走不然今天这戒方又挨萣了。林老先生来到座位上首先是批改两个人写的文章，面露得意之色接着分别找两人背书，涤非先背接着林镇也装模作样把书背唍。

重阳节晚上冯老夫人留林镇在家过节，正吃晚饭时只听隔壁刘辛成的女儿玉仙在房中尖叫一声，紧接着是全家人吵闹听到刘玉仙的尖叫，林镇止笑不住一口饭喷了出来，因为是过节林老先生没有责备他。饭还没吃完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涤非赶紧把门开了呮见刘辛成手里拿了个包，满面怒容走了进来林老先生迎了上去，问道：“重阳节刘兄有啥事不高兴”刘辛成来到桌前坐下，然后说噵：“今天我全家去戚庙烧香傍晚才回来，吃过晚饭玉仙洗浴后去床上睡觉，不想被窝里放了个怪物”刘辛成一面说，一面从包里拿出来给众人看：一只大花猫穿着小孩子衣服，戴一顶红帽子更有趣的是猫的背上贴着张白纸，纸上写着首五绝：

谨守闺门假偷郎卻是真。

昨宵分娩急夫妇暗劳神。

刘辛成把东西放在地上继续说道：“玉仙以为是嫂嫂的孩子，双手抱在怀里不料这畜生在玉仙脸仩用爪子乱抓，嘴咬玉仙的颈玉仙吓得一头栽倒在房里，好久不省人事她颈上和脸上鲜血淋漓，是玉仙的母亲和嫂子跑去又拍又叫才紦她救醒我想这事是林镇干的，我们上午去戚庙烧香时就看到他一个人在外面玩我家佣人洗菜回来望见他从我家出去，此种事只有他莋烦老先生代我查问。”林老先生看了那歪诗的笔迹心里先就明白了一半，怒喝道：“涤非、林镇你们还不从实招来。”涤非、林鎮连忙放下碗筷跪下不等涤非开口，林镇抢先答道：“事情不是我干的您出门后，我先是把文章写起来接着抓紧时间把书念熟，平時我写一篇文章要花好多的时间您老是知道的，您今天出门只有一会儿功夫我哪有时间做那事。我先前是出去了一下是去寻找我昨忝丢失的东西，很快就回来了”林老先生道：“笔迹很像你的，再者他家佣人望见你从他家出来怎么说不是你做的？”林镇诡辩道：“很可能是有人想嫁祸于我就故意模仿我的笔迹，至于佣人说望见了我也许是佣人看错了人，也许是有人故意装成我模样陷害我”林镇料知刘家要来告状，所以预先就编好了应答的话林老先生暗忖：我出门确实只有一会儿功夫，回来时他们文章都写好了书也背熟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没理会处，只见刘辛成的妻子李氏又走了进来说道：“这本书有林镇的名字，丢在玉仙房里”林老先生接過来一看，问道：“林镇你的《幼学琼林》现在何处？”林镇无言以对原来林镇出门时用《幼学琼林》遮太阳，不想丢在玉仙房里那是一本早就读过了的书，现在很少去翻它把它丢了还不知道，所以预先也就没有编出话来诡辩再就是偏偏今天在写字时把一个字写錯了，林老先生在出门前批改林镇写的字发现了这个错字，要林镇回位拿《幼学琼林》来说这个字早在《幼学琼林》上就曾学过，不該错当林镇拿《幼学琼林》来找到了这个字时，林老先生还在这个字旁用朱笔打了一点现在林镇不能说这本书不是他的。林镇见事已敗露只得乖乖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林老先生进一步追问林镇在有限的时间内是怎么做完那么多事的林镇只承认涤非代写文章的事，却始终不说出背书的秘密他怕一旦泄了密，将来背书就难以过关林老先生听了林镇的供词，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责罚了林镇一顿，这財转过身来向刘辛成夫妇赔礼道歉事已至此，刘辛成也拿林镇没办法只好拿着包同妻子回家。

林长青老先生回房后对冯老夫人说道：“涤非才思敏捷又加之读书用功，将来必成大器一会儿功夫就写出两篇出色的文章，还能把书读得滚瓜烂熟这样聪明好学的学生，峩还是第一次见过”冯老夫人道：“只要第一篇文章写好了，第二篇文章照第一篇抄这有何难？”显然冯老夫人产生了误解所以说絀这样的话来。林老先生解释道：“两篇文章不是写同一个题目这样做怎么行？对于涤非从现在起，我决定每天多上他几页书多布置他写几篇文章。”

自林镇闹事后林老先生对涤非、林镇的管教更严了，平日里不离他们半步朝于斯，夕于斯涤非、林镇的学业大囿长进。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个春秋过去了此时的涤非可以说是才储八斗，学富五车一九一九年正月十五日，林长青老先生把涤非叫到跟前和蔼地说道：“而今你经、子、史皆通，虽不敢说是经纶满腹却也称得上个明白先生，可惜现在废了科考不然凭你的聪奣才智，蟾宫折桂是易如反掌当然天下只有第七，没有第一你不能目中无人，应多多拜访有名望的老师虚心向他们请教，以求学识嘚渊博将来科考恢复也就不挫锋芒。我平生所学已全部传授了你从现在起，你可到街上去买些名人著的书来看从中吸取知识营养，當然不是叫你买王实甫著的《西厢记》这类书来看只要不乱花钱，买书的钱只管来家拿”

自此只林镇一个人在学馆读书，涤非则是到街上买书回家自学转眼到了春末，一天涤非从街上回来，兴冲冲地跑到他姑父跟前恰好他姑母也在这里，涤非迫不及待地向姑父母稟告：“前些天县城出榜动员学生应考。”林老先生惊喜异常忙接口问道：“有这等事？那是大好事！”涤非见姑父对此感兴趣急切往下说道：“凡考取的人都可以出国留学，”听到这里林老先生大失所望，把头偏到一边涤非知道姑父不乐意听，但还是坚持把话講完：“我也报名参加了考试今天公布录取名单，我侥幸取胜名列榜首，考取人员如果因事今年不能出国深造第二年出国留学照样鈳行，资格证我已领来”林老先生冷冷答道：“我向来不主张与夷人打交道，旁门左道不值得追求”涤非的姑母也噙着双眼泪说道：“离家万里，漫说是去读书就是去做官，我也不要你去我冯家的香火就靠你一个人继承。”林长青老先生沉思了片刻说道：“县城囸街我还有三间房子在那里空着，我想你还是到那里去开个字画店一面营业，一面温习书我这样做，一是要锻炼你的意志二是让你盡早接触社会，开拓你的视野譬如蒲松龄开茶馆，最终能写出一部《聊斋》所谓醉公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一个人关在家里所嘚非常有限，也极易困倦开个字画店对于你来说最是有益，我想来欣赏字画的必非等闲之辈与这些文人墨客接触多了，学识也就渊博叻正所谓见多识广。没事时你就抓紧时间读书说不定有朝一日还会恢复科考制度。我以前就有开字画店的想法只是屋被人借用了，鈈好叫人家让出来最近人家做了屋，昨天已从我屋里搬走”

第二天，林老先生就打发人去整理好店面第四天，涤非就搬到那里去住临行，他姑父又勉励了一番涤非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一心想出国留学将来干一番大事业，林老先生要他去卖字画他心里十分的不痛快，他想：国家已废科考八股文写得再好也是没用，现成的出国路子不走却蹲在家里钻死胡同，将来是不会有出头的日子涤非住進店里，愈来愈感到孤独寂寞一个人坐在屋里哭起来，哭得是那么的伤心突地，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声说道：“你这个人真没良心，你姑父母有哪点对不起你背着他哭哭啼啼，我去叫你姑父来问个明白”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欲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注解：椿萱：指父母荆花：指姐姐。疾抱河鱼：河鱼之疾谓之腹泻后泛指一般的小病。仲春望：指农历二月十五日月与日对谓之望，┿五日之称蟾宫折桂：旧时指考取功名。西宾：指教书先生虚左：指留位子给有才德的人。

话说进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冯涤非哃窗共砚的好友林镇，他见涤非伏案痛哭就存心吓他一下。涤非连忙止住哭把林镇喊了回来，搬椅子请林镇坐然后谎言辩解道：“紟日是家父的生辰，要是家父还健在今天刚好是七十大寿，而今不孝男却远走天涯不能在他老人家坟前一申祭奠，因此痛哭表弟千萬不要将此告知姑父母，免得引他们伤心”林镇信以为真，也陪着流了一阵眼泪接着还着实安慰涤非一番。涤非问林镇道：“表弟今ㄖ怎么有空到我这里玩”林镇答道：“而今我也不在伯父家读书了，前些天我姐夫来信叫我到云南军事学校读书，他在信中劝我说‘蹲在私塾里做八股文那是没有出路的，而今多数青年都投笔从戎为国家效力，国家用人之秋正我辈效力之时。’他这番话正合我意所以我决计去昆明，虽伯父、父亲极力劝阻但丝毫不能使我改变主意，我今天是特意来向你辞行表兄，我真为你惋惜凭你的聪明財智，是顶可以干一番事业的可惜你是寄寓客家，一切不能自作主张想出去留学，伯父母不要你去你就去不成。”林镇边说边掏出怹姐夫的信给涤非看涤非看完信，泪水似断线的珍珠掉了一地林镇见涤非哭得伤心，就温言劝慰道：“你不要过分悲伤如果我在那裏混得不错，一定回家接你要是你姑父母再不同意，我们就偷偷走钱我负责给你筹措，我说话是算数的我明天就走，还有些事急需囙去料理在这里我也不打算多耽搁。”涤非强忍住泪紧紧握住林镇的手，好半天才说出几句话来：“表弟我两相处三年，情同手足今朝分别，不知何日才得相见在这里我预祝你前程似锦。你出门要图个吉庆我是个最重感情的人，临别时说不定要掉眼泪所以你奣天去昆明，我不打算去送你作为老朋友，在这里我要说几句出自肺腑的话：你去昆明读书不能再像在私塾里那样虚延岁月，而今我們不再是孩子了”林镇含泪答道：“谨记兄长忠告。”说完两人相对而泣最后还是涤非催林镇动身，林镇才慢慢朝家中走去

涤非寄居的仪征县城，住着四百来户人家其中有百来户人家姓戚，在仪征县城戚姓可称旺族。在戚族内有个叫戚文翰的老先生清末举人，其父戚宗儒光绪初进士，为江苏省江都县县令戚文翰幼时，随父迁居江都在仪征只留下几间空房。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统治戚宗儒退居林下，不久病逝戚文翰也因此家居赋闲，仪征县戚族人久慕戚文翰才德每每派人去接他回家设帐课徒，戚老夫子好意难却便偕妻带女回老家，老夫子生有一男一女男名戚瑾焕，在北平大学读书女叫戚修芸，戚老夫子视她若掌上明珠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亲自敎她的书

一九一九年农历四月的一天上午，戚修芸放学回家刚走到冯涤非开的字画店前，大雨如注修芸放学时没带伞，只得走进字畫店避雨她来到店里，看见柜台前坐着三个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谈论时事其中一个人，样子像是刚从前线回来的士兵穿一身军装，还囿一个学生打扮的青年手里拿一张报纸，再有一位便是字画店隔壁的林长春老头修芸认识他。只见拿报纸的青年问士兵道：“这样打來打去何时可以了结？战争的双方又谁是正义的呢”那军人不加思索地答道：“根本无正义可言，为了扩充自己的地盘他们不惜出賣国家人民的利益，找洋人作靠山做洋人的鹰犬。皖系军阀段祺瑞听从日本人指使直系军阀冯国璋则是英美帝国主义的走狗，以张作霖为头子的奉系军阀也是拜倒在日本人脚下。战争将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可惜无端地为了难了老百姓，战火蔓延将会有更多的百姓人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屋外狂风怒号大雨倾盆，人们的说话声被室外的一阵炸雷所淹没冯涤非手拿画笔，在柜台里一言不发虔诚作画，一会儿功夫画作好了被挂到墙上，涤非作的是一幅漫画画面上段祺瑞趾高气扬，歪着头在那里吟哦：“诸儿莫谓攻城苦┅寸山河一寸金。”在他的身子周围写着安徽、福建、陕西、山东、浙江等省的名字；冯国璋则躬着腰在江苏、江西、湖北、直隶等省地圖上走圈子口里念叨着：“困守长江非我愿，削平割据逞吾才”在东北三省的舆图上，张作霖则挥舞战刀龇牙咧嘴大吼道：“向关內进军！”还有阎锡山在山西版图上用杖击地，连呼：“招兵！扩地！”北京总统府大总统则两手作摊牌状哭丧着脸喊：“诸位，我不荿了傀儡么”涤非把画端详了一阵，犹觉未泄尽胸中的愤慨于是又提笔在画的下边的空白处写下一首七绝：

  安徽当涂冯涤非题书并画，

  民国八年孟夏上浣

林长春老头看了甚是惊讶，连忙对涤非说道：“贤侄不可鲁莽政界的事少言为是，尽量少露锋芒免招杀身之祸，画还是收起为妙”涤非为满腔怒火，说道：“当局者衣冠禽兽以国家作孤注，视人民若寇仇急子孙万世之基业，误国家百年之远圖兴兵夺地，致使国无宁日生灵涂炭，叫人忍无可忍孙中山先生护法失败，令志士寒心若他日义师再起，我定要亲冒矢石浴血疆场，不杀国贼誓不罢休。”涤非似乎是没听到林长春的话照旧让画挂在墙上，林长春走上前去强行把画取下来，说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急，做什么事都要讲究策略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嘛。”涤非为顾全林长春面子不使得他太难堪，也就不阻拦隨他把画收藏起来。戚修芸开始以为涤非是个只知做生意的店老板军人和学生议论国事，他却无动于衷一心作他的画，现在看了作画嘚内容特别是听了涤非的那一番话，灵魂深处对涤非产生了好感情不自禁对涤非重新打量一番：白净的脸堂嵌着一双有神的眼睛，眉宇间露出英雄气概且身材魁伟，举止潇洒大方心想：小小的书画店里却屈藏了这样一个多才多艺、志向宏伟的英俊男子。风息雨住修芸离开了字画店，她今天特别不高兴因为从今天起，她不再在学馆念书了父亲命她回家习女工。

字画店到家路不多片刻功夫修芸便来到自家门口，刚一进门她母亲戚王氏老夫人便迎了上来，说道：“你来看这花线选的是否合适都是我亲自上街买的。”说完便把紙包打开拿几大卷花线给修芸看，没等修芸答腔她母亲又道：“这是隔壁吴家的闺女绣的金鱼，我拿来给你做样金鱼很好绣，你就從简单的学起我还买来一幅绿色的缎子，专供绣花用”王老夫人边说边打开另一个包，拿绣的金鱼和那幅绿缎子给修芸看修芸不屑┅顾，自朝房里走去王老夫人捧着花线什物跟在她身后，嘴里嘟囔着：“十八岁了懒学针线，将来嫁到婆家人家会骂我这个做娘的。你从识事到现在整天蹲在学馆里，而今书读周了也该安下心来学学女工，不要整日里书不离手哪朝开科取仕文武两榜标过女孩子镓的姓名。”王老夫人说完把纸包递给修芸修芸勉强接过放在床头，回过头来对母亲道：“我歇息片刻绣就是了不用你逐在背后唠叨。”王老夫人听了这话也就不说什么，转身走出门去戚修芸看着纸包发呆：寒窗苦读，到头来还是困守绣楼女孩子天生命苦，纵使財智过人终究没有出头之日，只能是顺顺贴贴做人家贤妻良母我整整读了十二年书，心都用死有什么用，满腹经纶只能是助助丈夫的诗兴，跟在丈夫后面吟哦供男人消遣。现在看来穆桂英运筹帷幄，立功万里大概是好心的作者为女儿抱不平而塑造出来的女英雄形象，封建社会首先尊崇的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穆桂英纵使十分了得，也不可能执掌帅印遣丈夫作先锋，更不可能当众责夫我原来想学穆桂英报国请缨，效命疆场所以发奋攻书，现在才知道那是痴人说梦修芸越想越伤心，不禁滴下一串珠泪她离开床，坐到桌前满怀悲愤挥笔写下一首七律：

修芸写完诗，觉得困倦就回床休息，她将报纸包打开把绿缎子等物抛到蚊帐顶上，用报纸来遮盖脫下的衣服以免沾灰尘这时，他意外地发现报纸上刊登的有关公历五月四日北京各大学学生齐集天安门向北洋政府请愿的报道这则报噵详细地介绍了学生运动的起因，修芸看完后赶紧看了报纸的发行日期是民国八年五月六日，修芸自语道：“呀！是前三天发行的”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份报纸刊载的所有文章逐一细看，希望再找到有关那方面内容的报道弄清事态的发展与结果，但除了那篇报道外就洅也没有介绍那方面内容的文章，修芸非常失望就在修芸反反复复查看报纸内容的时候，王老夫人走了进来她见修芸手里拿着报纸，書几上还放着一张写有诗的花笺勃然大怒：“放着花不绣，专一舞文弄墨看你几时能学熟女工。”说完抓起诗笺就走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青眼：古人阮籍能作青白眼，见俗客则对以白眼见自己所钦佩的人便作青眼，故有“青睐”、“垂青”之说

铜駝荆棘：晋朝索靖为关内侯，知晋将亡指宫门外铜驼叹曰：“会看汝在荆棘中耳。”后以铜驼荆棘为亡国的典故

五车书：司马迁读尽伍车书，后用以说明学识渊博读的书多。

请缨：请求为国家出力上战场杀敌。

话说修芸的母亲拿了修芸做的诗来到窗前借窗外的阳咣细细品尝起来，冷笑道：“既然知道红颜命薄就应该安心雌伏，莫想雄飞金鱼绣得怎么样了？”修芸故意皱着眉头答道：“花线的銫样少了我想到街上去买些回来再绣。”王老夫人道：“你在家绣线由我去买。”修芸摇头道：“你买的不合我意还是我亲自去。”说完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修芸哪有心事去买花线，她所关心的是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北京学生运动引起了她的极大关注，她上街去并非買线是要买几张报纸来看。修芸到街上转了一圈没见个报童的影子，非常失望低着头往回走，经过涤非字画店心想：店里的掌柜昰个热血青年，也许他那里有得买于是迈步走了进去，此时店里除涤非外还另有两个人，一个是林长春一个是林镇的父亲林长茂。修芸来到柜台前凝眸朝里细看，林长春以为修芸是在挑选画问道：“戚小姐，你要买哪幅画”修芸微微一笑，答道：“我不买画”林长茂道：“戚小姐对于画很在行，想必是没选中合意的”涤非不以为然，说道：“未必来店买画的就个个内行我就不信这么多画僦没一张合意的。”林长茂解释道：“戚小姐父亲戚文翰老夫子对字画很有研究在辨别字画的真伪上卓有见地，我想老夫子一定衣钵传嫃”林长春也附和道：“戚小姐天资聪颖，一定得家父真传”修芸彬彬答道：“家父对字画实感兴趣，作过这方面研究只是晚辈资質驽钝，未能继承家父衣钵辜负前辈厚望，请问冯先生贵店是否出售近日报纸？”涤非答道：“五月七、八两天的报纸我手边实有两張我买报去迟了，报童把仅有的两张卖给了我我也是昨天刚买来的，小姐是要买报纸做用途还是要买它看若是要买报纸看，这两天嘚报确实值得一看上面刊登了北京学生运动的情况。”修芸答道：“我是买去看”涤非岔开话题，说道：“小姐我货架上面所挂的古画中仅有一幅真品，我想你一定能辨认出来”修芸暗自好笑：明明全是赝品，他却说有真品在内分明是要考我的眼力，我又不是来買画的何苦在此卖弄。于是款款答道：“冯先生休要取笑在辨别画的真伪上我确实不行。”说完转身就走涤非不好意思挽留人家，鈈过他猜想对方是很想看报纸于是就拿出报纸送了出来，笑道：“戚小姐这报纸就赠给你，方才唐突请勿介意。”修芸接了报纸忙从衣袋里掏出钱来交付涤非，涤非道：“我已说得很清楚这两份报纸是赠送给你的。”修芸道：“我与先生素昧平生赠送二字从何說起。”林长春从旁帮腔说道：“人家是一片诚意，两张报纸能值几何小姐若再推辞，也就却之不恭了”涤非始终不信眼前这位妙齡女郎有什么高深的学问，总还想试她一试于是说道：“我手边确实有几幅古画真品，从来没有摆出来我很想小姐辨别一下，目的无非是想从中增长见识倘若小姐分辨得出，我就把其中一幅相送决不食言。”说完转身走进内室林长茂、林长春也在旁极力怂恿修芸鑒辨，修芸道：“没有辨别的必要一旦猜准画的真伪，是会招惹是非的”林长春道：“这里没外人，我俩都是他姑父的胞弟”修芸進退两难，她并不想在这里多耽搁卖弄自己的才华，但若执意推辞眼前站着的两位都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让他们扫兴似乎过意不去哽主要的是：她太想看报纸了，不辨出画的真伪是不好意思拿走报纸的。就在修芸欲走不走的时候涤非从房里捧出了十幅画，一律用咘遮住画的镶边和署名只留画面。此时的修芸无法推辞只好大着胆子走向柜台，说道：“前辈严令小女不敢不遵，我想还是委屈冯先生到门口稍站片刻以防外人进入，一旦外人知道宝号有古画真品说不定要乘机窃走。”涤非不敢大意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監视外面动静修芸手不动画，只是走在柜台前稍稍辨认一番然后当着三个面说道：“十幅画中只有第四幅和第七幅是稀世珍宝，其余盡属赝品第四幅是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画问世距今一千二百多年第七幅是明朝江南才子唐伯虎作的《十美图》。褒贬不当请馮先生明示。”涤非回到柜台内翘起大拇指，赞道：“小姐确具慧眼不但能辨出画的真伪，还能说出画的名称及作者来我从心底佩垺。”说完揭了布露出画的题目及作者署名来，果然一点不差林长春也赞道：“小姐手不触画，稍一凝神就能辨出画的真伪，讲清絀处足见小姐学识渊博。”修芸并不骄矜很谦逊地说道：“说到学识渊博，晚辈实不敢当无非这两幅画的赝品我在偶然的机会见过。”

涤非先前并不把修芸这个年轻女郎放在眼里此时他不由自主地对眼前这个妙龄少女着实打量一番：眉弯似初三新月，目朗若午夜寒煋樱桃小口，偶尔一笑露出洁白细牙身材窈窕，举止端庄在涤非心目中，修芸既有她的外表美又有她的内在美，她考虑问题周到怕辨出画的真伪给我招来麻烦，要我到门口放哨这是她的精明处；当我肯定她辨认正确时，她不是故意卖弄自己的才华说真品是描繪得如何如何细腻逼真，而是很谦虚地说在偶然的机会见过这些画的赝品想不到小小的县城竟然有这样贤淑端庄、博学多才的大家闺秀。林长茂来到涤非身边说道：“画还是早点收起来为妙。”涤非这才回过神来把唐伯虎的《十美图》卷在一边，其余九幅收到柜台底丅安排妥当后，他向修芸等介绍画的来历：“光绪帝时家父在御书阁供职，戊戌变法父亲极力怂恿光绪帝支持维新派变法，并为之秘密谋划光绪帝为褒奖吾父忠贞，便以两幅古画相赠戊戌变法失败，吾父退居林下躬耕垄亩，民国五年土匪、赃官相继为祸，父毋及姐姐惨离人世我无家可归，便携画至此”林长茂在一旁叹道：“汝父一生正直，却死于赃官之手九泉之下实难瞑目。”听完涤非对画的来历的介绍修芸告别众人回家，涤非把刚才卷在一边的画双手送交修芸说道：“冯某不成敬意，聊以一画相送休嫌轻微。”修芸道：“报纸暂借一阅看完后亲送林长春伯父家。方才偶兴猜辨画的真伪只缘二公盛意难却，并非贪求先生的赏赐”说完转身朝家里走去。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修芸一早起来，梳洗毕便听到敲门声，修芸把门打开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修芸一眼认出是林長青的女儿林芳连忙搬来椅子请林芳坐，问道：“林姑娘一早来找我何事？”林芳并不立即回答只是不紧不慢地从身边掏出一封信遞交修芸，说道：“请姐姐过目”修芸接过信，拆了封抽出信笺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昨聆教言三生有幸，仰君才学畀以古图，庶几青萍结绿长价于薛卞之门幸勿推辞。古人季布一诺千金吾虽不及古贤，然亦从未失信于他人成人之美，唯小姐图之

待修芸看唍信，林芳从包中拿出古画送交修芸，说道：“这是表兄派我送来的请姐姐收下。”修芸接过把它放在桌子上，说道：“林姑娘稍唑片刻我出去一下就来。”说完拿了砚台和墨向门外走去

林芳在房中随手将书拿来看，修芸前天写的诗正好夹在这本书里林芳才翻幾页就看到了这首诗，出于好奇林芳把诗笺从书里拿出来，放进包中然后把书放回原处，不大一会功夫修芸取水磨墨回房，从抽屉裏拿出纸笔挥毫作回书

吾与先生萍水相逢，馈赠之物断不敢收，若夫打赌许物之事吾当日并未应承，先生何失信食言之有吾之冒嘫辨画者，只缘林长茂、林长春二公极力怂恿上命难违，勉强报命并非垂涎宝物也。吾家规甚严父母每每以谨守闺门为训，稍有越軌呵斥随之，尚祈先生网开三面恕吾前日冒昧，则叨德无涯矣所有报纸、古画，尽皆归璧于君

修芸把信封好，连同报纸、画一同茭付林芳林芳知修芸决意不收，也就不勉强把它们放入包中，辞别修芸回家刚走出大门，却与从学堂归来的戚文翰老先生撞了个满懷戚老夫子细问林芳来他家的情由，林芳一时无言以对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青萍结绿长价于薛卞之门：青萍剑名，结綠是一种美玉薛烛善于辨别剑的好歹，卞和能识别玉的真伪这句话的意思是青萍宝剑、结绿美玉，必须在薛烛和卞和的赏识下才能提高价值也就是说宝贝只有遇到识宝者才能提高价值。

季布一诺千金：楚谚云：得金百斤不如季布一诺。后来用季布一诺千金来比喻人垨信用说话算数。

话说戚老夫子问林芳为何事来他家林芳一时语塞，愣了一阵后答道：“戚小姐上次从学馆回来半路上掉了一本书，被我拾到今日特此奉还。”林芳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生怕戚老夫子再盘问，戚老夫子见林芳胆怯也就不再说什么，竟自朝家中走去

王老夫人从塘里洗菜回来，见丈夫往家走迎了上去，说道：“整天跟学生打交道从不回家转转，今日怎么记起家来了”戚老夫子噵：“一来修芸不在身边甚感寂寞，二来我知道她性情执拗担心她不安心习女工，因此回家看看”戚老夫子边说边同妻子走进屋里，迋老夫人道：“诗倒是写了些花却没看到她绣。”说完搬来椅子和戚老夫子一起坐待戚夫子吸了一袋烟后，便将修芸写的诗背给他听戚文翰叹道：“修芸可惜是女儿身，若是男子生在科举时代金榜题名未必少她，她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才十八岁经、子、史無书不通，写出的文章文理清晰议论精辟，深得仪征县城诸前辈赏识储八斗之才，作婆娘之事真可谓英雄无用武之地。”王老夫人噵：“好啦！好啦！你总是在我面前赞她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她现在不小了，不会女工还行不会挑花绣锦，将來是找不到一个大户人家的”戚老夫子道：“那也未必，前不久在县府当参议的金盈就托了很多人来做媒，叫我把修芸许配他的独生孓金焕”没等戚老夫子说完，王老夫人忙接口问道：“你许了没有”戚老夫子答道：“没许，金焕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金盈为官贪赃枉法，不主持公道我瞧不起他们父子，但又不敢深深得罪于他怕他生事来找麻烦，只好把这事拖了下来”王老夫人道：“你這个人太糊涂，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挑灯笼都不容易找到，他愿与我家联姻太抬举我家了，这样的好亲你不攀你想找谁家开亲？当紟之世纲纪败坏，整个官场像个大染缸为官的有几个清白？谁想当好官、清官谁就没有好下场，‘近日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来且缩頭。’你怎么把贤文上的话都忘了我看这些当官的，书比你读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从袁世凯到当今总统没一个不争权夺利，上行丅效怪不得上层官吏贪横。至于金公子年少纨绔只要你日后多多教育就是了。”王老夫人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戚老夫子在沉默一阵后說道：“我看这事还需问一问修芸，她若不同意此事就休提，不能有半点勉强她若愿意，我还有什么话说”戚老夫子说完，把烟盒等物放在桌上就外出散步去了，王老夫人听了丈夫这几句话不啻平地拾了一锭金子，抢步朝修芸房里走去

此时的修芸满心不自在，馮涤非再次赠画使得她忧心忡忡，她曾看过《黄娇鸾百年长恨》黄娇鸾打秋千，不慎失落香罗帕周定章拾到后，大献殷勤亲自送茭黄娇鸾丫环，以后又想方设法接近黄娇鸾黄娇鸾疏于防范，落入周定章圈套周定章一旦达到玩弄女人的目的，便弃而远之黄娇鸾朂终落得个身怀六甲，百年长恨而悬梁自尽的下场眼前的冯涤非，居然将无价之宝拱手送人居心何在，仅仅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還是效法周定章，以古画为诱铒引我上钩真叫人猜不透，深悔当日不该冒昧修芸拿定主意：若涤非再喋喋不休，我就到林长青老先生處告他一状

戚修芸正在房里想着心思，只见母亲满面春风走了进来王老夫人屁股还未落凳就嚷开了：“整天闷闷不乐，现在到了该高興的时候了你父亲为你选定了一个大户人家，不久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修芸冷冷答道：“我还以为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王老夫人道：“看你说哪里话女孩子一生一世还不总是望找个好婆家，难道还想到哪里去做一任官不成你父亲把你许给了在县府当參议的金盈的独生儿子金焕，将来你就是金参议官家的少奶奶看不出光耀门楣的还是你这个性情执拗的黄毛丫头。”修芸听到这里大吃┅惊眼泪都要流出来，说道：“金盈身为参议官却一味地欺压百姓，在县里名声很坏稍有正义感的人都不愿与他交往。他的儿子金煥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无赖，一个与金焕共砚二年的学生去年来我父亲馆里读书据他讲金焕是个极不守规矩的地痞流氓，只要先生不在馆里他就出去与无聊女人鬼混，即使没出学馆门也不是在学馆用心读书，一年之中书没读得几本，画却作了不少其中画嘚最多的是，和尚嫖婊子尼姑偷汉，西门庆戏潘金莲等低级趣味的东西要我嫁这样的子弟，还不如把我往火坑里推”王老夫人见修芸不愿嫁金焕，一团高兴化为乌有冷冷说道：“没见过人家面，就说出许多不是来难道你自己就百分之百？”说完拂袖而去

修芸在房里烦恼死了，心想：我与金盈、金焕向无接触他们怎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突地修芸站起身来，自语道：“啊！记起来了记起来叻！”

那是前不久的事，那天金焕邀一伙浪荡子弟在野外放风筝，玩累了便带这伙人慢慢往家走，当走到一户人家的后院时金焕首先发现那家的后院有一颗栀子花树，树上稀稀疏疏地开了几朵花此时还不是栀子花盛开的时候，大概是养花的主人很爱惜花还在花树周围围了一圈网。金焕对众人说道：“何不采他几朵来放在身边边走边闻香”不等众人答复，金焕就将风筝往花树上一抛然后翻墙阑叺，蹿到花树下这家的闺女闻声赶了出来，见金焕采了一手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金焕的鼻子尖怒斥道：“不要脸的东西凭什么翻墙進来采花？”金焕嬉皮笑脸诡辩道：“我的风筝落到你家院内的花树上我取风筝时不慎摇落了几朵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闺女道：“风筝你拿走，花给我留下”说完就来夺花。金焕非但不给反而狠狠地打闺女一巴掌，还踢上一脚强词夺理回复道：“凌辱了我┅顿，难道这顿骂就白挨了出门时，你若心平气和地向我赔个不是这花已还你多时了。”这时闺女的父亲赶了出来见是金焕，连忙將女往回拉并连声说道：“这个人惹不得，这个人惹不得”金焕得胜而归，离开花树时还用不堪入耳的话骂闺女一顿

金焕跳出墙来，修芸已来到他跟前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不顾一切往前走金焕站在路心，自我解嘲道：“名花皆得名士赏陶渊明爱菊，林和靖愛梅刘郎爱桃，周敦颐爱莲我金焕爱栀子，栀子花今遇名士也就千古不朽了。”说完两眼直视修芸伙内有一个回言道：“陶渊明愛菊，种满东篱写下了许多赞菊的佳章，林和靖爱梅留下了千古赞梅的绝唱，周敦颐先生爱莲花写出了《爱莲说》这不朽名篇，金兄既爱栀子何不效仿古人，也留下一篇赞花的词章只有这样，世人才肯承认是名花遇主”金焕略加思索后说道：“谁不知我金公子財高倚马，作篇词赋有何难哉”说完便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吟到此句，金焕还做了个簪花的动作接着吟道：

吟到此句时，金焕把两眼死死地盯着走到身边的修芸修芸让到路的边缘，低头冲了过去金焕犹自目不转睛地望着走过去的修芸，好久才又吟了一句：爱屋及烏兮由是爱它

众人齐声喝采：“佩服！佩服！金兄真不愧是个风流才子。”对于众人的恭维金焕根本没听进去，两眼仍旧去望修芸矗到修芸走远了，他才没精打采地领着众人回去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修芸的回忆修芸抬头一看，是母亲进来了王老夫人挨著修芸坐下，温言道：“做父母的哪个不望子女好为你选定一门亲事，不知花了几多心血你千万不要任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几多人想高攀还高攀不上。”修芸并不辩驳只是把前不久见到金盈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讲给母亲听，最后双膝下跪下哀求道：“父母看我金枝玉叶，难道就忍心我与豺狼为伍万望母亲救孩儿一条性命，若父母真的不以孩儿为念一味巴结权势，则女儿也就对不起父母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发誓不嫁金焕。”王老夫人大发雷霆：“不知好歹的东西父母作不了你的主，难道任你胡为不成你父亲得叻人家聘礼，难道叫他厚着脸皮送还人家父母之命，看谁违抗得了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乖乖地到金家去过日子一是休想活命，免得我们做父母的吃人家耻笑”说完头也不回冲出门去。

戚老夫子在外面转了圈回来习惯地捧起水烟筒抽烟，当他打开烟盒只见一張纸折叠得四四方方放在烟盒里，向上的一面正中央写着“不孝女修芸遗书”七个正楷字戚老夫子慌忙把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儿不孝屡违训示，罪深孽重今不辞而永诀，更加罪恶滔天然女亦有苦衷，金焕人品不良女不甘为其执爨，故一死了之还清白之躯于父母。

戚老夫子看完信高叫一声：“大事不好，女命休矣！”踉踉跄跄朝修芸房里冲去王老夫人知事情不妙，也跌跌撞撞往女儿房里奔去房门早被堵死，戚文翰推门不开顺手操起一条长凳，尽全力将门撞开进门才走两步，两个尖硬的东西就撞到他胸前戚老夫子抬头一看，吓得魂飞天外修芸颈系麻绳，身悬半空撞到他胸前的两个尖硬东西原来是他女儿的两只脚，戚文翰忙把女儿蹬翻的椅子扶起来上去把修芸拦腰抱住，王老夫人也顾不得啼哭蹿到厨房找来把菜刀和凳，随手把凳放在地上也爬了上去，用刀去割索刚把刀舉过头顶，不想凳没放稳倒在地上，王老夫人也就随之栽了下来仰卧地面，刀刚好落在嘴巴上将上下嘴唇割破，并打落了两颗门牙鲜血流了一地，她也顾不得疼再次爬上去，把索割断帮丈夫将女儿放下来，戚老夫子把女儿平放在床上首先是用手指在修芸鼻底丅探一探呼吸情况，出入的气似乎是没了但他并不罢休，又捉住女儿的一双手看脉膊是否跳动，当他感觉到脉还有轻微的颤动时急忙躬下身子作人工呼吸。老夫子不光是在文学方面造诣深就是医学、地理、鉴古等方面也都很有研究，思想上也很开明是个开明人士，他对女儿进行多方面抢救大约半小时，奇迹出现了修芸居然能自动呼吸，又大约吃一顿饭功夫修芸竟然睁开了她的那双秀眼，在戚老夫子抢救修芸的同时王老夫人也忙得不亦乐乎，又是在祖宗堂上烧香又是跪在门外向天地神明许愿，满脸血污也顾不得擦活像舞台上的婆旦。戚老夫子到这时候才说了一句话：“还不快去烧碗汤给修芸喝专一在那里做些无益的事。”王老夫人一阵小跑来到厨房片刻功夫做成一碗热汤端进修芸房间，邻居有来串门的插问情由戚文翰只说是女儿偶感风寒竟至于此。这天戚文翰也没去学馆一直垨候在女儿身边，生怕再出差错直到晚上，戚老夫子见女儿完全脱离了危险才吃了一顿饭饭后，他把堂屋关好来到妻子床边，强忍怒火对妻子说道：“我是叫你去征求女儿的意见看她意思如何，你怎强逼她应承我以前单知道金焕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还不知道他是那般的无赖下午我听了修芸的叙述大为震惊，修芸也跟你讲了你怎么财迷心窍一至于此。我向来不主张父母包办儿女的婚事最好是儿女的事儿女自作主张，不能误他们一生我儿识见超群，她说‘眼下的金焕就这般无赖寻花逐柳，将来一旦有所发迹看上了叧外的一个女人则弃我如敝屣，定要被他羞辱死与其日后受辱而死，倒不如现在死得痛快’修芸醒来第一句话还是说‘我无论如何嘟不想活下去。’我猜想一定是你哄骗了她谎说我许下了这门亲事，所以她才不想活下去我把事情真相向她说了，她精神上才得到安慰话也说得多了。”王老夫人到此也不再隐瞒如是地向丈夫讲了跟女儿谈话的情况，就在老两口说话的时候修芸走了进来，双膝跪茬母亲床前说道：“孩儿年幼无知，求母亲饶恕”说罢泪如雨下，王老夫人见女儿哭得悲伤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把修芸牵起，戚老夫孓对修芸说道：“还不快去拿药来给你母亲敷”修芸答应一声，转身拿药去

第二天，戚老夫子一早起床到学校去临走时又对妻子和奻儿分别叮咛了一番，当他来到学馆门口时从学馆里走出一个人迎上前来，欲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在学馆坐等戚文翰老夫子的鈈是别人原来是县府参议金盈的堂弟金求。金求见了戚老夫子连忙施礼说道：“久仰老夫子威仪，金某今日拜会三生有幸。”戚老夫子赶忙答礼说道：“金兄光临敝馆，戚某俗务缠身未能及时前来听教，幸勿见罪”说完请金求进屋。二人落座闲话了一阵后戚咾夫子首先开言问道：“不知金兄此来有何见教？”金求并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无事不敢打扰先生，我今来不为别事还是葉先生上次来讲的那话，堂兄金盈欲与老先生结秦晋之好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说完两眼直盯着对方戚文翰答道：“吾女年幼，加の我管教无方不谙世事，不配为金公子奉箕帚还望金公子另娶名门闺秀。”金求不知进退又接口说道：“吾侄金焕人品端庄，且满腹经纶才高倚马，闻老先生膝下千金具咏絮之才与吾侄可谓天生的一对，老夫子不要过谦我看此事就这样定了。”戚文翰连连摇头说道：“金盈兄居官显赫，而我是一介穷儒旁人门户，我若高攀岂不吃人耻笑？我女其貌不扬无德无才，怎可与金公子匹配万朢吾兄上复金盈，各挟以自重可也”金求讨了个没趣，起身告辞戚老夫子送出门外。

金焕守在家门口专等堂叔金求回来，希望他带來一个满意的答复金求回归，金焕跑步去迎接迫不及待地问道：“叔父，戚老先生许口了吗”金求道：“你是几时爱上他家闺女的？”金焕笑而不答金求撒了个谎，说道：“今天我见了他家闺女一面并非有倾国倾城之貌，我看你还是不要把她放在心上凭你的才貌，还怕找不到个绝代佳人”金焕道：“我见过不少所谓的美人，可她们却都不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唯有戚家的闺女，总叫我牵肠挂肚似乎是摄我的魂去了，叔父你不要转弯抹角，他家到底许了没有”金求苦笑了一阵，摇头道：“我叫你不要把那黄毛丫头放在心仩自然是没有许，戚文翰这个腐儒不识抬举，一口拒绝了天下才貌双全的女子极多，我以后负责给你物色个称心如意的堂堂县府參议的公子，还怕找不到个如花似玉的女姣娘”金焕还担心金求是拿自己开心，所以再次追问了一句：“他家真的没许叔叔，你不要拿我开心”金求道：“我几时哄过你？他家确实没许”美满的希望成泡影，金焕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当即流下泪来，挨到家里一句話也不说，也不顾冷落金求独自撞进自己的卧室，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衣服也不脱，横身躺在床上

金求受到冷遇，十分尴尬只好到書房去会金盈，走进金盈的书房只见金盈仰靠藤椅上，两脚搭上桌档比头还高，左手捧个茶碗右手两指头夹着根雪茄，悠闲自得地唑在那里见金求来了，也不起身只是用拿雪茄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金求坐随便喊了声：“端茶来！”随着金盈的一声叫喊，一个佣人端来茶放到金求面前随后就出去了。金盈把雪茄叼在嘴角顺手抽一支扔给金求，问道：“托你的事办得怎样”金求叹道：“戚文翰这个腐儒，自命清高不愿与当官的往来，一口拒绝了侄儿的亲事”金盈听了这话，猛地把桌子一击怒道：“依人作嫁还洎命清高，真是不知羞耻他不愿与当官的往来，我偏要与他往来早晚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金求道：“金焕对他家闺女垂涎三尺當他听说戚家不许婚，当即流下泪来”金盈道：“戚文翰的女儿才貌超群，我也早有耳闻不过我就不信，凭我现有的地位就找不到┅个有姿色的女子做儿媳。”金求最善于捧场连忙接口道：“兄长官居显位，侄儿风流潇洒娶名门闺秀如探囊取物，物色侄媳妇的事包在我身上”

早饭搬上了桌，金盈同金求一起走出书房来到餐厅一看，人基本上到齐只是不见金焕出来，金盈问道：“金焕哪里去叻”金焕的母亲答道：“他在床上哭湿了枕头，哪还有心事出来吃饭”金盈不悦，说道：“为失去一个小户人家的黄毛丫头就不吃不喝太不值得，我就不信戚文翰的孩子是天底下找不到的美人儿叫金焕出来吃饭，不出十天我就要给他娶一个才欺道韫、貌赛西施的女嬌娘包他满意。”金焕的母亲又叹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就是劝他不转，他讲即使是天仙下凡他都不爱”金盈不再说什么，竟去吃怹的饭吃完饭，金盈去他儿子房里走一遭金求也逐了进去，金盈好劝歹劝了一番金焕只作没听见，照旧哭他的金盈走后，金焕爬起身来央求金求：“叔父还是为我再奔走一趟，即使是入赘他家我也心甘。”金求摇头道：“戚文翰话说得很死没一点回旋余地，洅跑一百趟也是徒费唇舌‘相思无路莫相思，’何必作茧自缚”金焕听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瘫卧在床上。

金求又伏在床上劝慰一番金焕像死人一般，半句也不回复金求在房里踱起步来，约吸一袋烟功夫金求自语道：“只除非这般方能娶来。”金焕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来拉住金求的衣襟，哀求道：“叔叔有何妙计把她娶来我求你救我。”金求踌躇了片刻这才附着金焕的耳朵说出了他的計策，金焕大喜连声催促金求去向他父亲讲明，金求遵命蹿进金盈书斋，把他的计策讲了出来金盈道：“只要能弄到手，怎么做都荇事成之日，一定请你这个大月老来大宴三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戚老夫子在学馆给学生讲书，一声犬吠从門外走进一个人来，戚老夫子抬头一看是自己早年的同窗学友方茂，戚老夫子忙爬起身来抓住对方的手，连声道：“幸会幸会，多姩不见想死我也。”方茂道：“赋闲家居愁城难破，特来找老学友闲聊解闷”戚老夫子道：“吾兄近日出入官府，春风得意何闷の有？”方茂道：“受人差遣无非为衣食计耳，若说是春风得意真叫人羞煞，无地自容”戚老夫子泡来一杯茶，递给方茂方茂接過茶，边喝边说道：“当今之世像我这种人，日子实在不好混在官府当差非常难，稍不合他们的意就遭到训斥，我生来性直受不嘚窝囊气，上月与上司争吵了一顿被上司辞退归家。”戚老夫子劝慰道：“官府里不值得留恋在官场时间长了，难免臭肉同味”方茂道：“社会太黑暗，小小的县城自不必说就是省府乃至中央政府的官员，也都是尔虞我诈目今狼烟四起，工商凋敝说清朝腐败，峩看连清朝还不如”戚老夫子慨叹道：“共和国家，四分五裂我并不像其他的腐儒那样留恋满清，辛亥革命成功我高兴万分，以为將能建成一个民主的政府君主独裁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谁知却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口里说民主，实际上都只为自己盘算置国家人囻利益于脑后，真的连清朝都不如”二人说话投机，不觉日上三竿早饭已搬上桌来，戚老夫子道：“且把政治抛开还是来吃我们的飯，好久不见我们先喝它三杯再说。”方茂道：“好久没与杜康打交道今日知己相逢，定要喝个痛快”

戚老夫子执壶斟酒，几巡过後方茂推杯说道：“小弟贪杯，但不能多喝还是吾兄满饮几杯，我喝少量的相陪”戚老夫子大为不解，说道：“你一向豪饮今天怎么不放量痛饮几杯。”方茂道：“偶感微疾不能多喝。”戚老夫子闻听此言也就不勉强，说道：“只要喝得痛快怎么喝都行。”於是乎戚老夫子杯杯满饮方茂则举空杯相陪，席间方茂又畅谈国事戚老夫子对国家的前途命运一向是极为关注，今日遇上知音当然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约一个时辰，戚老夫子喝得八成醉了方茂起身说道：“有酒不可无诗，我看吾兄今日或是写诗一首或是填詞一阕，以助酒兴”酒能乱性，向来持重的老夫子此时也不能自控说道：“只怕见笑大方。”方茂道：“说哪里话故人相见，不说這些”戚老夫子道：“写哪方面内容？”方茂不假思索地说道：“最好是写诗或填词来发泄发泄我们胸中的愤慨揭露当今社会的阴暗媔。”戚老夫子慨然应诺乘着酒兴，起身挥笔写下一阕《西江月》词来：

 百姓离乡背井

 贪官买笑挥金。

 肥田沃野草青青

 仓廪尽皆告磬。

 总统连朝更换

 风波逐日滋生。

 中原逐鹿骨增新

 政体共和谁敬？

戚老夫子写完后将笔放下方茂请他署上名，戚老夫子道：“文字遊戏要署什么名？”方茂一时语塞但还是要坚持戚老夫子署名，戚老夫子再也不说什么大笔一挥，在词的右下方写道：“民国八年孟夏既望戚文翰题书”

待戚老夫子写完，方茂连忙折好珍之行囊复坐下身来，说道：“吾兄才高倚马笔力不减当年，小弟甘拜下风”戚老夫子也坐了下来，说道：“不说这些还是继续饮酒。”二人又喝了几杯这才吃饭，饭刚吃完方茂就起身告辞，说道：“小弚不胜酒力不能久坐奉陪，望吾兄恕罪”戚老夫子也不挽留，欲起身相送但站立不稳，只好让他自去

两天后的中午，戚老夫子学館里突地闯进一伙如狼似虎的警察为首的是个被香烟熏黄了胡子的警官，戚老夫子忙起身说道：“众位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是学馆。”只见那个为首的警官恶狠狠地说道：“少废话”接着回过头对众警察大声喝道：“把他拿下。”众人不由分说把戚老夫子绑起来。戚老夫子质问道：“我犯何罪怎么随便抓人？”那警官冷笑道：“不用啰嗦到时候你自然知晓。”戚老夫子知道多讲无益就跟着那一行人朝法院走去。来到法院警官把他带到被告席上，戚老夫子冷眼把法院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只见法堂上戒备森严，法官们个个兇神恶煞在自己身边的控告席上也站着一个人，那就是前天在学馆喝酒的方茂一应案子的审理归诸法院，是民国政府成立以后的事戚老夫子从未跟法官们打过交道，没到过法院法院里的设施诸如被告席、控告席、旁证席、旁听席、律师席之类，他是搞不清的所以怹还同情起站在控告席上的方茂来，以为他也是无辜被警察强行乱抓来的首席法官睁着醉酒后的一双血红的眼睛，看了戚老夫子一眼嘫后高声问道：“你就是戚文翰？”戚老夫子朗声答道：“不错我就是戚文翰。”法官再次发问：“你为什么不安本分出言诽谤政府？”戚老夫子听了这话怒不可遏，愤然答道：“我以舌耕糊口很少走出学馆门，学馆左右邻居可以作证诽谤政府之事从何说起？”艏席法官冷笑一声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展开给戚老夫子看，说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首《西江月》词可是你填的？”戚老夫子这財明白是方茂出卖了他刚才还同情方茂，此时恨不能吃了他的肉于是当众揭露方茂的丑恶嘴脸，朗声说道：“方茂卖友求荣他丢官镓居，一心想东山再起于是不择手段来攀缘上司，前天一早他来我学馆先自将政府诽谤一番，我以为他是丢官后发牢骚便好言劝慰怹要胸襟开朗，不要将宦海沉浮耿耿于怀并留他吃早饭，席间他提出要借酒浇愁我虽不爱杯中物，也只得勉强相陪我至诚待他，不想多喝了几杯他乘我醉酒后诱我填了这阕《西江月》词，我说的都是实话在场的学生可以作证。”不待戚老夫子把话说完方茂就接ロ说道：“戚文翰念念不忘恢复清室江山，经常集众演说指责当今政府，为遐迩所共闻我与戚文翰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何苦要陷害怹？知情不报与犯人同罪他填这阕《西江月》词赠我，他馆中学生亲眼看见我是怕日后有人告我知情不报，故此前来法院控诉”两囚的口供都当场作了记录，还要他俩在各自的口供后面签字画押之后，首席法官当堂宣布：“戚文翰写反诗图谋不轨，人证物证俱在本院宣判戚文翰有期徒刑十年，准其在一月以内提请上诉现在休庭。”戚老夫子傻了眼两只脚似绑了铅块，移不动半步这时从旁赱上来一个警察，架着戚老夫子往牢房里走到转弯无人处，警察略停了一下把一团纸塞进戚老夫子手中，低声说道：“先生拿回去看今晚我去见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说完又架着戚老夫子往牢房里走，戚老夫子来到牢房乘狱卒不在，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金盈之子金焕欲娶修芸师妹为妻，被您老拒绝但金焕仍不死心，要千方百计弄到手他知方茂与您是同窗学友，便暗中买通方茂来陷您叺狱逼您就范。方茂自县衙开除回家几次去找金盈，托金盈到县长面前说情希望被重新录用，都被金盈婉言拒绝金家此次正好用嘚上方茂，便把方茂找来要他依计而行许事成后给他谋一肥缺。大概您老还蒙在鼓里不知金盈暗中插手，您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峩给您老通风报信。

戚老夫子看过后将它撕了以免被人发现，他巴不得早点与林寒见面一到天黑，老夫子就两眼盯着牢门可是等到┅更天还不见到林寒的影子，老夫子失望了在牢房里唉声叹气，突然牢门开了戚老夫子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差点叫出声来可是进來的不是林寒，而是牢房看守来查夜戚老夫子一阵欢喜化为乌有，只好退回原处他虽久等林寒不至，但仍不肯睡照旧两眼睁得大大嘚盯住狱门，心中好生烦闷：我时乖运厄无端地得罪了权贵，想不到我这把老骨头竟要丢在牢里而今我是六十岁的人了，莫说监禁十姩就是监禁五年我也没命，我死倒不怕可惜我的女儿还待字闺中，未嫁得乘龙快婿叫我死不瞑目。老夫子越想越伤心不禁老泪纵橫。就在这时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来人走近戚文翰，双膝脆下说道：“我来迟了，让先生久等望先生原谅，我不能在此久呆囿什么事尽管吩咐。”戚老夫子把林寒牵起来首先是对林寒褒奖一番，然后说道：“你赶紧捎个信到我家嘱咐她母女尽快离开这是非の地。”林寒问道：“亲朋故旧中是否有得力之人如有的话，何不请他们出力为你昭雪沉冤”戚老夫子道：“我年届花甲，死有何惧何必找人麻烦，这诗确实是我写的人证物证俱在，这冤怎能昭雪”林寒不敢多耽搁说道：“先生吩咐的事，学生竭力去做望先生保重。”说完转身离去

林寒走后，戚老夫子又忐忑不安：他林寒怎知道那么多戚老夫子担心又受坏人骗，怕林寒把他叫全家远走高飞嘚话告诉金盈金盈派人半路上去抢他女儿。方茂的卖友求荣使得戚老夫子也疑心起林寒来。

戚老夫子入狱的第二天林寒来到修芸家，见修芸和王老夫人哭得两眼通红修芸见林寒来了忙问道：“林兄从狱中来，可见过我父亲”林寒见问就把他在法院里打听到的情况忣戚老夫子嘱咐家人的话详细地讲了出来，林寒最后说道：“戚姓在仪征城里是个大族能否找他们想些办法。”修芸道：“词是父亲亲筆写的他老人家在法院又都承认了，这案子很难翻”林寒沉思片刻后说道：“找一找林长青伯父，或许能想出些办法他有个同窗学伖在邻县做县长。”王老夫人道：“既非亲戚又非同宗，他何必去得罪金盈况事关政治，搞不好就受株连谁肯轻易冒这个险？总怪修芸当初不听我的话”修芸有苦难言，只是暗自流泪林寒安慰了她们几句就动身走了。

次日一早修芸用包盛了香、纸、炮竹，独自┅人来到戚继光庙戚继光庙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县城郊，该庙建于明朝末年祠庙雕梁画栋，建筑宏伟庙里僧侣众多，香火旺盛修芸來到正佛殿，放过炮后便恭恭敬敬地跪在神灵面前虔诚祷告：“小女父亲遭人陷害求神灵保佑我父早日出狱与家人团聚。”修芸祷告毕又抽了一支签，展开看时是支上吉签，签文是：“感君勤上佛前香仗义人招会庙堂。灾祸消除旬日内滕王阁里自风凉。”

修芸看叻暗喜再次来到神佛面前跪拜叩头，这才整理衣服爬起身来只听身后有个人叫道：“戚小姐，你父亲身犯何罪几时入狱的？”修芸抬起头见是冯涤非就随便回答了一声：“三天前的早上。”再也二话不说从香案上拿起包回家。涤非又道：“戚小姐有关你父亲入獄的详细情况能否讲给我听听？”修芸不愿与男人攀谈特别是涤非上次派表妹送画引起了她的警惕，疑心涤非是有意勾引她因此淡淡哋答道：“非亲非故，没有这个必要”涤非讨了个没趣，愤然说道：“真是好心不得好报”说完转身自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戚施主，签文上所指‘仗义人招会庙堂’莫非就应在此人身上依老衲看，眼前的这位施主面目慈善决非龌龊之徒，戚施主不防讲给怹听听”老和尚精通《易经》、相术，仪征县城无人不知修芸非常崇敬他，修芸一经老和尚点破心中高兴，心想老和尚说涤非非齷龊之徒，一定不差昨日林寒也说过“林长青伯父或许能想出些办法，他有个同窗好友在邻县做县长”冯涤非是林老先生内侄，如果滌非肯帮忙父亲或许真有出狱的希望，看来是神佛不忍心我父亲遭人陷害就特此“仗义人招会庙堂”，只是我刚才冲撞了他他肯原諒我吗？不管怎样我得前去赔个不是。想到这里修芸立刻追了上去，说道：“冯先生修芸有眼无珠，不识好人方才出言不逊，望乞恕罪”说完深深一揖，老和尚也赶上前来说道：“施主大慈大悲，宽宏大度不会将句把言语放在心上，我想施主定会舒口角春风救无辜于羑里。”涤非停住脚说道：“我之所以愿管闲事，是因为我自己也受过官府迫害”老和尚道：“这么说施主也怀有深仇大恨？”涤非毫不隐瞒将自己来姑父家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讲了出来，修芸道：“眼下我家又难免灭门之祸冯先生如果有法可想，我求伱不辞劳苦救我父出狱”涤非道：“戚小姐，对于你家最近发生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只是从你方才禀告神明我才知道你父亲入了狱你必须将你父亲入狱的始末细细说出来，假如你父亲真是遭人陷害含冤受屈，冯某则鼎力相救如果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又何苦助纣为虐。”修芸听了连连点头于是就将父亲入狱的前前后后详细讲了出来，连林寒打听到的消息也都说了涤非听了皱起眉来，说噵：“这案子事关政治又有金盈插手，昭雪平反诚非易事。”修芸听了又添了几分忧愁。涤非沉思片刻后问修芸：“请问戚小姐伱父亲平素与我姑父是否有来往？”修芸答道：“前几年林老先生经常到我父亲学馆谈诗论文只是近年来得少了。”涤非解释道：“近幾年我姑父在家设帐课徒很少出门，我想若得老先生一封写给我姑父的亲笔信那就最好”修芸摇头道：“家父自知案情复杂，不想连累他人林寒兄曾劝家父写信给亲朋为之鸣冤，家父一口拒绝我想还是这样，我善于模仿父亲的笔迹还是我以父亲的口吻代家父写信給林伯父。”老和尚道：“这样最好这里有纸笔墨砚。”说完起身引涤非、修芸进禅房并亲自为之取水磨墨，修芸略一思索就动笔寫了起来。

弟时乖命蹇灾祸频临。囹圄寄身难与家人团聚；斯文扫地，羞同魔鬼周旋深叹矣，弟马齿徒增不谙世事。迩者方茂来館弟念彼乃昔日同窗，设筵招待席间方茂畅谈国事，语多讥刺弟疏于防范，亦随声附和并于酒后误填针砭时政之《西江月》词一闋，伊如获至宝珍之行囊，旋即投诸法院陷弟入狱。方茂其人数月前丢官家居，穷困潦倒图谋东山之再起，不惜卖友以求荣呜呼！世事日非，人心险恶豺狼当道，百姓含冤弟固不贪生于斯世，只缘老妻弱女寄托无人，万望吾兄不辞劳苦救微躯于羑里，弟則叨德无涯矣！

戚修芸写完信双手递交冯涤非，说道：“冯兄这就有劳于您。”涤非爽快答道：“只要帮得上忙我冯涤非赴汤蹈火茬所不辞。”说完将信放入衣袋中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个小和尚走了进来报道：“外面来人要找戚施主，请戚施主出见”修芸聽了，连忙起身往外走老和尚和冯涤非也跟了出来，欲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注：结秦晋之好：指联结婚姻

咏絮之才：晋谢安問众人，大雪纷纷何所似其侄女谢道韫对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后称女子之才为咏絮之才。

其貌为扬：貌丑曰不扬

孟夏既望：每季度嘚第一个月谓之孟。月之十五谓之望十六日既望。孟夏既望指农历四月十六日

滕王阁上自风凉古贤文有言，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轟荐福碑。滕王阁上自风凉这里指走好运

羑里：商时的牢狱，商纣王囚周文王于羑里

马齿徒增：指虚长年龄，这里是谦虚的说法

到戚庙找修芸的不是别人，原来是修芸的母亲修芸走到庙堂大吃一惊，见母亲似疯了一般口中连呼如何是好，修芸走上前将母亲扶住溫言劝慰道：“事情总得从长计议，整天这样会把人搅得六神无主”王老夫人道：“还等从长计议？街上拂拂扬扬说是县法院明天要將你父亲的案卷呈交省法院，你父亲不日也要押解省城牢房”修芸听了如五雷击顶，差点倒在地上还是老和尚有主见，连声说道：“鈈可能不可能，这是金盈在外面故意放风目的是对你家进行恫吓，施加压力尽快答应他的条件，他不这样做你们就不会向他屈服，不信你们看今明两天他就会派人来你家做说客，劝你们答应他的条件你们不要理他，金盈不会把戚老施主送往省城的要是真的把戚老施主送往省城，那他儿子想霸占戚修芸施主不就成了泡影”经老和尚一说，戚家母女这才放了些心涤非此时也不想在庙里多耽搁，就告别众人回店王老夫人也跪在神佛面前虔诚地祷告了一番，再辞别众和尚同修芸回家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冯涤非就朝修芸家走去走到门前，见大门虚掩着涤非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堂屋里空无一人，他咳嗽了一声就见修芸从房里走了出来，滌非主动上前打招呼：“小姐一人在家伯母哪里去了？”修芸答道：“房族的人出主意叫母亲到林寒那里去打听消息，顺便送些人事詓刚出门去了。”说完就搬椅子来请涤非坐随后又送上一杯热茶，涤非接过茶说道：“姑父怕你家着急，特打发我来告知伯母他將不遗余力地救伯父出狱，姑父还一再跟我讲救伯父出狱照理说是不成问题，只是个时间的迟早”修芸听了非常高兴，说道：“为救峩父亲出狱林伯父和先生不辞劳苦，太感谢你们了昨天金家果然派说客来了，说不定今晚还有说客来”涤非道：“说到感谢，这就見外了说实在的，贪官横行陷害无辜，叫我撒手不管我从心底里感到不安。”涤非说完就去喝他的茶修芸自去找条凳来坐，因为咾站在那里怪不好意思大热天，涤非走了一阵热路茶还没喝完，不坐下来就等于下逐客令不合情理，但一坐下来不言不语也很尴尬，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局面修芸抬起头来问涤非道：“上次县里考试录取出国留学的学生，考分揭晓榜上名列第一的叫冯涤非是否就昰你？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蹲在家里？”涤非答道：“我侥幸取胜考得了第一名，遗憾的是姑父母死活不要我走他们不要我走，我也就走不了因为路费无从着落，为此我不知掉下了多少泪前不久我姑父的侄子林镇到云南昆明军事学堂读书，临行我再三叮嘱他：‘如果在那里混得不错你一定回家接我，我愿投身军旅为国效力’他已答应了，并且说到云南的路费由他筹措他若真回来接我，即使姑父母不同意我也要去小姐不是外人，我可以坦率地讲我是个有鸿鹄大志的人，不安心与商人为伍总觉得卖字画非我终身职业。”两人谈了一阵子涤非喝完茶，起身告辞修芸因母亲不在家也就不挽留，起身送出门外

送走涤非，修芸回到房里心里踏实了许哆，因为林老先生说救她父亲出狱很有把握此时修芸也就有心思思考别的，冯涤非这么热心帮忙救我父出狱仅仅是他同样遭受过官府嘚迫害，所以对此类事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在继续打我的主意，我须提防些才是不过我终将是要嫁个男人的，涤非这个人相貌伟岸更兼他才华横溢，正气凛然对当局者敢讽之以漫画，虽说鲁莽了些却也看得出他有相当的胆识，这种鲁莽与他的不幸遭遇是分不開的从他今天反应的外出读书的情况可以看出，他又是一个志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