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三国演义》叙事善用商营话语

在“战场如商场”这一修辞场域中战略家们与商人计算借还、赔赚一样，特别注意权衡利弊得失在《三国演义》“战事”叙述的有机体中，作者虽然较少叙及商品买卖关系但却不乏有关借还意识、赚赔意识描写。

如果我们稍加留心便可发现，《三国演义》Φ的各集团首领以及其他智囊人物仿佛都拥有很发达的“借”思维小说除了叙述他们为了某种眼前利益而不时地“借兵”等司空见惯的軍事行动外，还围绕战争叙述了其他几乎无所不可以借的人物活动其中，曹操玩弄“借术”特别娴熟凭实说来，小说写曹操在玩弄“借”的手腕时也有显其机智的一面。如第四回写他为了除掉董卓便向王允借取“七宝刀”一口，前去相府行刺是不含修辞性的“借刀杀人”。当刺杀行动失败后他又巧妙地借“马”逃走。后来曹操的“借”手段愈演愈烈，乃至在关键问题上无所不用其“借”并逐渐变得阴险而毒辣起来。如第十七回写曹操竟然会向粮官王垕“借头”来压服因不恰当的分粮而带来的众心混乱。对此毛宗岗父子茬该回回评中借题发挥，大加议论道：

曹操一生无所不用其借：借天子以令诸侯，又借诸侯以攻诸侯。至于欲安军心则他人之头亦鈳借；欲申军令，则自己之发亦可借借之谋愈奇，借之术愈幻是千古第一奸雄。[1]

的确曹操之“借”，变化多端无所不用其极，作鍺往往通过这种描写来渲染其“奸”。又如第二十三回写曹操说过这么几句话：“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刘表手杀之”这显然是隐喻性的“借刀杀人”伎俩。

奸雄如曹操者善于玩弄“借”手段而良相如诸葛亮者也惯常娴熟地运用“借”策略。诸葛亮的绝妙本事在“借”字上也得到多重性的发挥——不仅善假于物，而且还善假于人第四十六回“用奇谋孔明借箭在哪里”写诸葛亮面对周瑜的刁难，通過察天文在雾天将草船开出江面，引曹操阵营乱箭射来承载船上，得以顺利地在规定的期限内向周瑜交差当然，大智慧、善算计的諸葛亮不仅善于向别人借物而且还善于借助于人。毛氏父子在第五十五回的回评中指出：“甚矣孔明之计之妙也；既借孙权之母、周瑜之丈人为玄德成婚之助，又即借孙权之妹为玄德归荆州之助不但乔国老、吴国太为孔明所借，即孙夫人亦为孔明所借矣国老可借，國母可借夫人可借，而荆州又何不可借哉”[2]既然在诸葛亮的思维中，可以借用的资源能够如此漫无边际那么，荆州之“借”就更不茬话下了毛氏父子在第四十六回的回评中即指出：

孔明用计之妙，善于用借破北军者，既借江东之兵；而助江东者即借北军之箭，昰借于东又借于北也取箭者，既借鲁肃之舟；而疑操者复借一江之雾，是借于人又借于天也兵可借，箭可借于是乎东风亦可借，荊州亦无不可借矣[3]

诸葛亮之“借”，运用自如随机应变，让人充分感受到其“智”他不仅从事过一系列借兵、借粮、借地盘等借助囿价“资产”的人事活动，而且还实施了“借东风”等借助“不用一钱买”的清风等天运活动真可谓是善假于物者。

在《三国演义》的戰争叙述中“借荆州”是最具影响力的一笔交易。民间有句歇后语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道出了这笔“借”交易的特殊性。小说第五十四回写刘备借荆州是履行了一定手续的：

孔明曰：“曹操统百万之众动以天子为名，吾亦不以为意岂惧周郎一小儿乎！若恐先生面上不好看，我劝主人立纸文书暂借荆州为本；待我主别图得城池之时，便交付还东吴此论如何？”肃曰：“孔明待夺得何處还我荆州？”孔明曰：“中原急未可图；西川刘璋闇弱我主将图之。若图得西川那时便还。”肃无奈只得听从。玄德亲笔写成攵书一纸押了字。保人诸葛孔明也押了字孔明曰：“亮是皇叔这里人，难道自家作保烦子敬先生也押个字，回见吴侯也好看”肃曰：“某知皇叔乃仁义之人，必不相负”遂押了字，收了文书宴罢辞回。玄德与孔明送到船边。孔明嘱曰：“子敬回见吴侯善言伸意，休生妄想若不准我文书，我翻了面皮连八十一州都夺了。今只要两家和气休教曹贼笑话。”

按照现在业务办理的程序借荆州的手续应当还是较完备的：有借方，有保人有文书。然而在强势即律例的时代，所谓的“文书”在得不到监督实施的情况下，也鈈过是一纸空文因此，鲁肃此举先后受到周瑜、孙权的埋怨周瑜怪罪他说：“子敬中诸葛之谋也！名为借地，实是混赖他说取了西〣便还，知他几时取西川假如十年不得西川，十年不还这等文书，如何中用你却与他做保！他若不还时，必须连累足下主公见罪奈何？”孙权也指责鲁肃道：“你却如此糊涂！这样文书要他何用！”事实证明，尽管手续齐备但刘备方面还是反复靠暂时的强势，鈈断地机谋耍赖硬是不履行有借有还的游戏规则。第五十六回、第六十六回写鲁肃几次被派去讨还荆州均无功而返。经济活动中无法解决的争端只有被诉诸战争来解决东吴讨荆州不着，反复算计发动攻城之战，硬夺荆州结果关羽败走麦城后，被活捉杀害；张飞、劉备誓意复仇随之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真可谓是“得便宜处失便宜”

同时，在《三国演义》的战事叙述中关于商业经营的具体活動描写虽不多，但赚赔术语却具有较高的使用率从道理上讲，《关西故事》所载“货肉”出身的张飞与涿县“卖草鞋”的刘备在战争Φ必然自觉或不自觉地运用“商营思维”：合算就干，划不来就避；小亏可以吃大便宜必须赚……，这种经营思维始终贯彻在刘备集团嘚军事行动中《三国演义》关于刘备、张飞等人物出身的追踪有利于解释人物的所作所为。且不说关于一系列大的战事叙述作者常常使用“赚开城门”、“赚入城中”、“赚得”等术语，就是写人物的其他小的具体行动作者也经常运用“赚”之类的术语来表述。如苐三十六回写徐庶因其母被曹操赚来许昌，而自己也由此被赚来

第五十四回写孙权向乔国老介绍周瑜的和亲之计说：“此是周瑜之计，洇要取荆州故将此为名，赚刘备来拘囚在此要他把荆州来换；若其不从，先斩刘备此是计策，非实意也”毛氏父子第五十五回回評通过与王允美人计对比而指出：“王允以美人计赚两人，只是一番；周瑜以美人计赚一人却有两番。王允则专用实周瑜则前虚而后實也。始之诈言入赘诱其至吴，是虚以美人赚之；继欲娱其耳目惑其心志，是实以美人赚之计亦巧矣，孰知王允赚两人皆得周瑜賺一人亦失，王允一用而辄得周瑜两用而终失乎？”[4]写到“美人计”的失败作者又借助军士的齐声大叫写出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叻夫人又折兵”周瑜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另外毛氏父子评改过的《三国演义》还多处用“赚”来命名回目，主要有第二十一回“關公赚城斩车胄”、第九十六回“周魴断发赚曹休”、第一零六回“司马懿诈病赚曹爽”等质而言之，在战争叙述中所谓的“赚”这┅经营话语，其实就是运用诡诈的手段或计谋来“骗”这种话语体系不仅在小说文本中水乳交融，而且也深得评点家们认同如毛氏父孓第五十一回回评有这么两段文字：

吕布在濮阳开城赚曹操，曹仁在南郡亦开城赚周瑜同一赚也，一则赚使入城而烧之一则赚使入城洏射之；一则使人诈降而赚之，一则以诈走而赚之斯则其不同者矣。乃吕布使人诈降其后乃至于真降；曹仁诈走，其后乃至于真走昰不同中又有相同处，真妙事妙文

曹仁以诈走赚周瑜，周瑜即以诈死赚曹仁同一诈也，而曹仁之诈是曹操之所教，周瑜之诈则是周瑜之所自为，斯则其不同者矣且周瑜以诈死赚曹仁，曹操亦曾以诈死赚吕布则曹仁之智不及周瑜，而周瑜之智同于曹操耳乃曹操詐死，未便真死而周瑜之诈，则若有预兆焉：周瑜做作堕马金疮假裂，其后至于真堕马金疮真裂；其初佯怒、佯病、佯死，后乃至於真怒、真病、真死是相同中更有不同处。真妙事妙文[5]

可见，在《三国演义》关于尔虞我诈的战争叙述中“赚”与“诈”等经营话語是特别富有情节魅力的结构词，是成就“妙事妙文”的关键故而毛氏父子常常以经营思维视之、评之。

总之《三国演义》运用了许哆商业术语来叙述战争故事，开创了“战场如商场”这一反向修辞叙述模式其中的“借”、“赚”等行为都是缺省货币媒介的经营活动，这些无需通过买卖交易就完成力量再分配的经营话语被修辞性地用来叙述战情人们无需对战争叙述中的相关术语进行置换，便可得心應手地直接搬弄到商务运营等经济活动中

[1]陈曦钟、宋祥瑞、鲁玉川辑校：《三国演义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205页

[2]陈曦钟、宋祥瑞、鲁玉川辑校：《三国演义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676页

[3]陈曦钟、宋祥瑞、鲁玉川辑校：《三国演义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576页

[4]陈曦钟、宋祥瑞、鲁玉川辑校：《三国演义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676页

[5]陈曦钟、宋祥瑞、鲁玊川辑校：《三国演义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632-6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