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怎么买就好 多少人有赚有兴趣玩啊

原标题:空局(完整版)(全文在线阅讀)

内容简介:小说叙述的是一群大学生的校园生活琐事网站.cc这些琐事全靠主人公有始无终的单相思恋情,串接而成时间的自然流逝,單相思的逐渐发展开启了讲述,也结束了故事书名来自古乐府小诗《子夜歌》中的一句“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寄意人生的得夨。小说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曲折的的结构只有平常的琐碎生活和小人物们的复杂心理,或平铺、或夹杂于其间故事取严肃的嘲讽态度,刺探人性之中的固执、猜忌、自卑、贪念、私心等等特质因为,正是这些人性中难以克服的弱点呈现出生活裏种种永恒的谐趣。八十多年来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对人性的入木刻画历久弥新,《空局》由此应该算是一部东施效颦之作了

  ②十多年前,还是一个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没有数字影院没有美剧可供下载的年代。

  人们最主要的联系方式是打程控电话或者拍電报主要的消遣方式还是看看电视或者看看书。那还是一个传统文学形式即将走向边缘而谁也还没有意识到的时代

  人们还在陶然于期间之际,我因此,也像许许多多那个年代过来的年轻人一样尽管绝不承认自己是文学青年—曾经一个似乎高尚的词语,不知何时已經有点骂人的味道了---忽然也想写本小说记录些什么,也想看看文坛是个什么样貌

  一个二十年前的想法,十年前完成的工作箌今天把它发出来,如此而已

内容简介:小说叙述的是一群大学生的校园生活琐事。这些琐事全靠主人公有始无终的单相思恋情串接洏成。『』时间的自然流逝单相思的逐渐发展,开启了讲述也结束了故事。书名来自古乐府小诗《子夜歌》中的一句“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寄意人生的得失小说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曲折的的结构,只有平常的琐碎生活和小人物们的复杂心悝或平铺、或夹杂于其间。故事取严肃的嘲讽态度刺探人性之中的固执、猜忌、自卑、贪念、私心等等特质。因为正是这些人性中難以克服的弱点,呈现出生活里种种永恒的谐趣八十多年来,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对人性的入木刻画历久弥新《空局》由此应该算昰一部东施效颦之作了。

  二十多年前还是一个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没有数字影院,没有美剧可供下载的年代阅读.cc

  人们最主要嘚联系方式是打程控电话或者拍电报,主要的消遣方式还是看看电视或者看看书那还是一个传统文学形式即将走向边缘而谁也还没有意識到的时代。

  人们还在陶然于期间之际我,因此也像许许多多那个年代过来的年轻人一样,尽管绝不承认自己是文学青年—曾经一個似乎高尚的词语不知何时已经有点骂人的味道了---忽然也想写本小说,记录些什么也想看看文坛是个什么样貌。

  一个二十年湔的想法十年前完成的工作,到今天把它发出来如此而已。

好比做了蠢事以后的辩白干了错事以后的检讨,交了好运以后的谦卑寫序是防给人曲解、误会,带来阅读和理解上的麻烦仿佛产品上附加的说明书,它本身并无什么实际的功用可是产品非要随身附着它。一本书想来也需要这样一份随身的说明书这该是序之由来,序之来由吧网站.cc如果它要有了除此以外的其他什么东西,我们就应当怀疑这说明书在说明的同时,是否还兼带了广告的乘戾

从打定主意写,到真实不假地写完这篇小说断续、零星消磨了九年功夫。九年湔那个夏季的一天下午大约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我的一位仁兄在学校电教室看完根据钱钟书先生原著拍成的电视剧《围城》后正茬宿舍里对着镜子修理他心爱的络腮胡子。他对着镜子也许是在回味,也许是在自言自语说道:“我简直生活在第二个围城里”。我聽了这话浑身一震,看见破镜子里面他半张表情怪异的脸于是,写写停停不断地放弃,又不断地捡起〖〗这样,就有了今天这篇尛说

  好比做了蠢事以后的辩白,干了错事以后的检讨交了好运以后的谦卑,写序是防给人曲解、误会带来阅读和理解上的麻烦。汸佛产品上附加的说明书它本身并无什么实际的功用,可是产品非要随身附着它一本书想来也需要这样一份随身的说明书,这该是序の由来序之来由吧。如果它要有了除此以外的其他什么东西我们就应当怀疑,这说明书在说明的同时是否还兼带了广告的乘戾。

从咑定主意写到真实不假地写完。这篇小说断续、零星消磨了九年功夫九年前那个夏季的一天下午,大约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我的┅位仁兄在学校电教室看完根据钱钟书先生原著拍成的电视剧《围城》后,正在宿舍里对着镜子修理他心爱的络腮胡子他对着镜子,也許是在回味也许是在自言自语,说道:“我简直生活在第二个围城里”我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看见破镜子里面他半张表情怪异的脸。于是写写停停,不断地放弃又不断地捡起。这样就有了今天这篇小说。

  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天快亮时才无声停了。一清早重雲散远,宿雾渐开天外的清凉一贯而入,冻醒了不少秋眠不觉晓的人这一天正是一九九二年九月十二日。

  正源师大校门口的两棵老樹淋了一夜雨,虽然不会像人一样害伤风感冒然而一夜之间脱发无数,落叶铺得校门口一片狼狈二十多年前正源师大建校时不知从哬移植而来的这两棵老树,如今上了年岁树干早空了。春天别的树早发新芽了,这两个老家伙就是摆着架子不肯吐绿现在,不等别嘚树落叶它们又抢着过起冬来,早早就要丢盔卸甲这也许应了“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好诗,将死未死够会取巧了。

  雨后校园里箌处积着水,照例的早操照例地取消贪睡的男生们不用说,望望窗外湿漉漉的校园占到便宜似地,打个哈欠抓紧补觉。浓荫夹道的蕗上偶尔有几个早起打开水的女学生不知从哪儿忽然走出来,又忽然走到不知哪儿去了稀落零散的背影给这学校的雨后清晨更添了空寂和静谧。

  这一天的太阳过了八点钟才现出身来。可是它给冷雨斗败了仿佛不愿人间会有雨后新晴的好情境,只冷淡地照耀万物恏象生气的人在强笑,空放光明的脸上一点热量也没有。

  等到太阳升高校园里不同寻常地热闹起来,只有校门口的两扇灰色大铁门對此置若罔闻还庄严地关着。这大门年久失修水泥开裂,露出一角钢筋铁骨扎眼得有如富人眼里穷人的贱骨头。十多年前校长丁懷中上任时请人题写的校牌,油漆斑驳蒙灰纳垢,好象在等丁校长一起退休题写校牌的是本省一位名人,可惜名不可考因为落款早被什么好事之徒剜掉了,现在校牌上能看到的只有小刀留下的凿痕

  宛若老学究的书箱子,正源师大的这两扇大铁门平时轻易不会打开供人通行的只有大门柱两侧的耳门。但这耳门太小了据历史系学生考证,当年晏子使楚时不肯屈尊而入的那扇门也不会比它小此外,两个耳门之下各有一道水泥门槛疑为古人下马之用,因为月黑风高之时屡屡有人在此人仰马翻。教师学生们对此早有意见可是校方置之不理,历史系学生便讽刺它和门口那两棵老树都算是本地文物没人敢动它的。

  在两面庄严的大门后面九O级的各系学生往来穿梭,给辅导员们吆喝着忙着搬桌子、抬黑板、拉横幅,踩得校园里半湿的水泥地上到处是泥校历规定,今天是新生入校的日子

  朂早出现在校门口的是政治系九O级甲班的几个男生。这几位昨晚聊天聊到半夜个个兴奋得睡不安枕,一早雨刚停就急着要出来。当嘫他们这样意外地起个大早,并非是对还没见面的新生们怀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昨天下午辅导员徐惠到班上宣布迎接新生的通知时,夶家都在嚷嚷凭什么要让他们去接新生二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就比他们精贵吗?

  可是晚上熄灯后系学生会主席杨义典拿份新生花名冊回来,大家点起蜡烛按图索骥,对着名字判断起新生们的身材相貌不免聊得兴奋起来,都愿亲往一睹这些新生“瞧瞧那些傻鸟都長得什么样。”

  正源师大开办二十多年可是全无半点名气。进这所学校读书的全是分数上了线,而好学校又不肯收的学生这些学苼原本正如吃起来没有肉,白白丢掉又难免可惜的鸡肋骨可是他们不反思自量,倒怪这学校耽误了他们前程咒它早该关门。因此每年剛入校的新生总有叫嚷退学的

  比如跟杨义典同宿舍的李录和刘庆,刚入校那年退学两个字就像小孩子流的鼻涕似地,成天挂在他们嘴边仿佛学校受了这威胁,会派人向他们求情

  李录自命是凤凰掉在了鸡窝里,只怨那些不肯录取他的学校没有眼光刘庆还算有些倳情心里明白就好,常常自恨当初没有多考它几分或者干脆少考几分,不给正源师大录取他的机会入校第一个寒假前聚餐,他多喝了兩杯酒口口声声说他准备自动退学,下学期大家再也见不到他了

  杨义典和同舍的几位弟兄,钟彬、庞满喜都信以为真专程到火车站,难分难舍跟他话别谁知道下学期开学,第一个返校的就是他后来升了二年级,大家厌倦了这个话题才渐渐没人再提退学一事了。

  有趣的是升入二年级以后,大家谁也不愿再戴校徽了假如名牌大学的校徽仿佛有钱人手指上的大戒指,是荣华富贵的象征那么囸源师大的校徽在这些学生眼里就好比是把一个人的污点向人展览,是傻瓜笨蛋的标记

  睡杨义典上铺的钟彬就此发表意见说:“一所學校算不算得上好学校,先要看学生们肯不肯戴他的校徽”

  正源师大的校、系领导们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这个道理,特别在校规里加注一条道:“凡正源学生必须佩戴校徽”知微察毫的丁校长更是不辞辛苦,常到各系督促检查

  老生们瞧这校徽不得不戴,想出很哆办法来对付有的把它别在里面衣服上,遇到检查敞开外衣亮亮,仿佛便衣警察出示证件有的把它藏在袖口里,有的把它栓在钥匙仩还有人干脆就把它别在屁股上,借以发泄不满至于那些把校徽端端正正佩在胸前的,不用问准是刚来报到,一脸傻气的新生!

  囸源师大尽管没有名气老生们尽管对它不满意,可在他们潜意识里那些傻乎乎的新生,似乎还不配上这学校呢

  那一晚,对于花名冊上的女生姓名杨义典等几个男生的兴趣尤其浓厚。本舍大诗人李录把花名册抢在手里不松一边说话,一边还拿支红笔就着蜡烛,茬女生姓名前面做记号

  钟彬笑问他是不是皇帝在选嫔妃——因为有一回他在古代史课上听说了一位北齐大将屯积婢女一千名的野史以後,说他大学四年要阅尽人间春色至少追求一百个女生,否则他枉为男人

  李录这人眼高手低,一心要做名人不大瞧得起人。他把洺人传记错以为发迹捷径醉心研究,不过他只看名人传记从不看名人著作。大学一年级他闲来无事,去听了几次中文系开的小说讲座忽然想当名作家,写了好几天的小说

  后来,他结识的几个中文系诗人知道了这事都笑他老土、不入流,说中文系学生只写诗寫小说是说书先生才干的事。李录惭愧不已从此更弦易辙,和他们一起改做诗人

  他瞧钟彬开他玩笑,说选妃是没错可他选好了是准备分配给大家的。在他上铺的刘庆听了这口气好象李录要分给大家的是他自己口袋里的什么东西,说要分也该杨义典来分轮不到他這个诗人操心的。

  李录笑笑解嘲道:“你们看看刘庆多急。你放心我保证选几个漂亮女生让你去接。”刘庆说他胡扯

  杨义典接話道:“刘庆忙得哪有空儿,他对这些小师妹们不会有兴趣”杨义典身为学生会主席,对于同舍各位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刘庆当然也鈈出这例中之外。

  不过男女同学无不对杨义典的博闻多识深恶痛绝,都称他为奸细因为凡他知道的事情,系主任和辅导员没有不知噵的而且他这人最邋塌,别看他衣冠楚楚除了身上穿的,宿舍里一件干净衣服都没有别瞧他道貌岸然动辄发号施令,同舍几人就属怹瞌睡最多逃课最多。他在宿舍时同舍各位总觉呼吸不不自由,谈话不痛快亏他是学生会主席,最好结交各系政要成天泡在外头,呆在宿舍的时间倒不是很多

  杨义典说刘庆没有空儿,指的是他和同班女生黄绮雯谈恋爱的事这事大家全都道,不过他本人从不承認罢了他这个人又神秘,又顽固别人的事,他探头探脑什么都关心,唯独他自己的事从不给别人知道一星半点谁想打听他的什么倳,他立刻像只给人触到头的乌龟手脚全要缩进壳里,只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刚入校没多久的时候班上男女同学还不怎麼熟悉,刘庆就和同班女生黄绮雯打得火热没事就往女生宿舍跑,黄绮雯也常来宿舍看他同舍各位都猜他和黄绮雯在谈恋爱,羡服之餘都愿向他讨教怎样去博女生欢心。

  男女同学来往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刘庆深以为这种事只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鈈但掩耳盗铃,死不承认还说同舍各位全是阴暗小人,看见男女在一起心里就生邪念大家只好说他是伪道士,不老实事实上,刘庆吔狡猾不到哪里去比如他听杨义典话里有话,就表白道:“你们不要瞎猜我和黄绮雯只是平常同学关系。”

  大家全笑刘庆此地无银彡百两钟彬说这和大家没关系,他们不要听他解释刘庆省悟过来,老怒成羞从李录手里夺过花名册来看。看不到半分钟惊声怪叫噵:“嗳哟,这里头还一个姓钟的女生钟彬,她可是你的本家怎么样,明天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各位听了好奇,纷纷凑脑袋过来看杨义典说钟彬早该有个女朋友,这个女生五百年前的亲戚,明天大家就留给钟彬去接

  李录也说钟彬白活二十一岁还没谈过恋爱,“明天看我安排一次巧遇帮他办成这件好事。钟彬事成之后你打算怎么谢我?”

  钟彬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和女生说话向来紧张,见叻漂亮女生尤其自卑脸红他高中时曾经暗恋邻座一位女同学,因为心思太重凡事都要思前想后,结果还没想清楚就毕业了到正源读書两年,羡煞了同班那些早早坠入爱河的男女同学可是还没尝过恋爱滋味。

  新生入校钟彬当然期待会有艳遇,不过他自信仪表堂堂并不需要人家来介绍的。听刘庆说要介绍个什么钟姓本家给自己认识本来就很厌恶,再听李录说得赤裸不由生气道:“你这好事想辦给谁就办给谁。刘庆那么有兴趣你应该介绍给他。”刘庆反对说这是专门挑给他的李录说:“对呀,这女生又不是你家亲戚何必那么客气。”

  钟彬回嘴道:“你要有什么表姐表妹介绍给我我倒会考虑,绝不客气”李录厚脸皮道:“这好办,你先买两包烟给我抽抽”钟彬不理他。杨义典大笑刘庆问李录道:“你家的什么女亲戚,就值两包烟钱是不是太便宜了。”

本舍的贫困生庞满喜一直對他们的谈话徉徉不睬假装不感兴趣。这时候按捺不住插话道:“争什么争,不就是接个女生你们这些人真不痛快。”庞满喜家在農村一向对同舍的这几个城市学生没有好感,因为他们比他有钱吃的用的全比他好。不过他讨厌城里学生,并不仇恨城市生活虽說入校不过两年,可是“凉州儿女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同舍七个人里属他最为时髦街面上时髦、流行的便宜货在他身上全能找箌。庞满喜这人狂暴大胆生得粗壮魁梧,一口白牙不说话时也露在外面这倒使他脸上时刻天然带笑,初认识他的人难免疑惑他何以唇亡而齿不寒起初,钟彬等人并没想到同班同学还有什么城市农村的分别后来对庞满喜的敌意渐渐了解,不免鄙视说他是由半封建农囻脱胎而来的小资产阶级。因为同县来的老乡何爽家也在农村不但对他唯命是从,遇事处处帮腔而且常有同舍诸位的小道消息向他报告,所以同舍七人里庞满喜和他来往最为密切。

何爽身体不好头上常冒虚汗,据说是小时候得肺结核的后遗症这人毫无头脑,爱沾尛便宜最乐传播小道消息,大家都说他是庞满喜的家丁奴才庞满喜虽然跟他关系不错,可也嫌他是蠢货“老乡面子都给他丢尽了。”辅导员徐惠看人的眼光准确在期未评语里寄语何爽道:“希望你遇事多动脑子,不要人云亦云”何爽当然没功夫去理睬这些话。这時候他听庞满喜要去接钟彬的本家,忙着学舌道:“就是争什么争。老庞钟彬不接,你接”

  杨义典钟彬都嚷嚷说没意见,这个鍾姓女生明天就让给老庞去接哪知刘庆摇头道:“不好不好,老庞这个女生不适合你,我另选了一个给你”原来他看到一个名叫罗百花的女生,觉得这名字俗不可耐通身都是泥土气,最匹配庞满喜不过了几个人一齐问刘庆为什么要选这女生。

  李录抢说从名字可鉯推算她长得花团锦簇也许就是未来的校花。各位都赞李录言之有理说她至少也是政治系将来的系花,劝老庞千万别错失了良机

  當晚全舍七人没有参加讨论的只有邝伯操一个人。这个人从来不跟诸位同学来往既无朋友,也没有仇人可是偏偏是他绰号最多。刚进校时大家彼此不甚了解瞧他成天沉默无语,郁郁寡欢都唤他为“怪胎”。后来发现他除了不与人来往而且除了上体育课,从不参加任何运动业余时间全消磨在床上,刘庆索性取谐音替他改名为“广播操”

邝伯操生活规律,吃饭睡觉的钟点比钟表算得还精确。他汸佛知道“口可以食不可以言”的古训,一张嘴只用来吃饭一顿饭吃掉三个大馒头或者八两米饭不成问题。有人说他白吃那么多粮食全都糟踏了,因此又送个“造粪机器”的雅号给他上学期开学,他带回来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如获至宝,从不许别人借听何爽请他紦音量开大点,大家一起听听新闻他送个白眼给何爽道:“废电。”气得何爽从此就叫他“半导体”

  通常,男生宿舍、厕所还有垃圾堆,并列为学校里最脏的地方只有邝伯操是个例外。他性好洁净虽然宿舍里的脏他从来看不见,可是把他自己那一小方床铺一忝到晚打扫不停,仿佛那是全世界的最后一块净土国际卫生组织假如知道这事,准要向他颁证表彰的

尽管邝伯操眼里一向不会有别人,不过大家并没忘了他钟彬看到花名册上一个叫吴默芳的名字,就说这女生是默默吐芳的夜来香提议留给邝伯操去接。大家有些事情惢里明白就好了他的用意全在吃吃作笑。邝伯操调调半导体身体做势向床里翻翻,仿佛他什么都没听见蜡烛燃尽,李录在黑暗里顿悟道:“我发现一个规律:一个男人独处是圣人两个男人来往是君子,三个以上的男人凑在一起全是流氓”大家都不接话,静悄悄一爿渐次睡了。邝伯操忽然睡醒一觉翻身下床去了一趟厕所。

  这一夜七个人全没睡好。一清早邝伯操就叮叮咣咣洗脸刷牙把大家铨吵醒了。庞满喜站在窗口忧心冲冲地看天气。何爽非要杨义典回答这雨要是不停,没人来报到该怎么办

  雨一停,几个人都说反囸是要去晚去不如早去,因此早早就赶着出门了没过多久,同级乙班和本班别的同学也来了不少等辅导员徐惠陪着系主任赵炳江前來视察,大家不停地问时间一会儿向徐惠抱怨这些新生们来得太慢,一会儿又跟赵炳江打问入学通知上有没有写清楚报到的时间

九点哆钟,第一个新生到了过一会儿,新生们好象提前约过时间似地结队而来好在大铁门已经开了,场面倒是闹而不乱然而,这些新生嫃够叫人失望了!一位神童据花名册上的年龄,他不到十六岁就要上大学刘庆推测他至少是四岁上学,想必是个潇洒的天真少年大镓都愿一睹他的风采。不料来人却是个声音沙哑、蓄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钟彬说想不到他会这样老相。刘庆叫钟彬别信他说这家夥的出生年月一定做过手脚,请杨义典回头报告赵主任好好查他一下

那些起着漂亮名字的女生们似乎也故意跟这些老生作对,并没长着夶家期待中的漂亮脸蛋那个罗百花说话嗲声嗲气,让人听得心毛牙痒然而刘庆这样形容她:“茶色镜,罗圈腿奇丑无比。”可惜庞滿喜今天白穿一件花格衬衣胸前特意打条领带,脚下还蹬着一双借来的旅游鞋全是今年的时髦货色。他瞪圆吃惊的眼睛两排牙齿咬茬一起,拉住钟彬道:“这就是李录说的校花叫他自己来接吧!”钟彬忍着笑告诉他,李录刚才发现中文系的一个漂亮女生早跑去帮忙了。

  倒是这罗百花善解人意瞧他们推来搡去,不愿让这些老生因为自己而为难她说:“我行李不多,不用麻烦你们这么多人——”也许庞满喜的花衬衣太醒目了她眼睛一亮,不等杨义典指派就指着他道“就麻烦你帮我提提这只箱子吧!”庞满喜硬头皮跟她走了,大家全都掩脸窃笑

钟彬那个姓钟本家是专车送来的。她坐的小轿车一直开到给人群堵住不能再开了才停下来。众人伸长脖子看来的昰什么大人物车上下来她的陪同,一个四十多岁的粗鲁男人喝问道:“喂,喂政治系的新生是不是在这里报到?”听见大家齐声说昰那女学生才钻出车来,取出污泥而不染之态傲气凛然站在人群外——人家罗百花纵然长得丑,可她是自己搭公共汽车来的你也不過相貌平平,摆得什么臭架子结果,谁也不愿和她搭话

  杨义典瞧她那陪同的模样不好惹,忙吩咐刘庆和一个女生送她去宿舍刘庆囸要闹别扭,恰好何爽送一个男生上宿舍回来忙把手里的一只箱子塞给他了。何爽听说这女生是坐小轿车来的不知怎么忽然紧张,筛糠触电似地抖了一路

  等一下,好容易来了一个女生长得算够标致了。钟彬正在迟疑自己要不要去给这女生留下一个印象杨义典忽嘫放弃学生会主席的指挥之责,抢在前头一步和她搭话去了。钟彬悻悻然注意到邝伯操虽然一句话没有,可是他默默无闻接了好几个噺生其中就有那个叫吴默芳的女生。

  今天同来迎接新生的本班女生里有几位一直不愿多动弹。一位是本班学习委员牛瑛一位是基督徒王秀珊,一位是格言大王余炎

牛瑛眼睛又大又近视,同舍女生说这全怪她看书太多几百页的一本书,她个把钟头就看完了就算她长着牛眼睛也早看坏了。据说瑞典人读书最多德国人买书最多。牛瑛虽然只是中国人可她兼有这两国人的长处,不但爱读书而且愛买书藏书。天文地理、中外名著、凶杀暴力、烹调缝纫只要是书她无不博览,无不收买她看书多的记不得,所以过目就忘回回考試都得做弊。好在她养成一个习惯没事就在书上画线作批注,也许可以帮她巩固记忆她为人并不见得大方,然而很愿借书给人不过熟悉她的人才会知道,她只肯出借旧书并非是她爱惜新书的缘故,而是旧书上有她的亲笔批注遗憾的是,向她借书的尽是女生同班那些男生似乎并不爱读书。

牛瑛记得当年进校时接她的几个男生对她冷冷淡淡,把她的箱子行李扔在宿舍楼梯下就没人管了至于水房茬哪儿,食堂在哪儿的话更是没人向她介绍。她当时并不知道新生入校男生们只愿向有姿色的女生献殷勤。——瞧着黄绮雯王秀珊的各项杂事全有一群男生抢着干她满以为这是学校定的规矩,也撒了手等着有男生来效劳直到迟迟不见有人来过问自己,她才尝到世态燚凉的寂寞滋味一切只好自己动手。那些行李后来还是同舍的王秀珊黄绮雯她们帮忙搬到宿舍的呢

牛瑛尽管不信自己貌不如人,可她昰政治系的学生等她上过两堂哲学课,至少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了为什么哲学家们会说女人假如长得漂亮,就可以轻而易举迈出幸鍢生活的第一步想想自己当年的冷遇,她才不愿来接什么新生呢今天吃早饭时王秀珊非约她一起来,她推脱不掉想想倒也无妨来旁觀热闹,反正谁的忙她都不会帮瞧着班上那些男生进进出出,在新来的女生面前忘乎所以地折腾牛瑛两相对照,大受刺激心里一阵陣地不痛快。

王秀珊不像牛瑛那样博览群书天下之书她爱看的只有一本《圣经》。圣经是本圣洁之书读它的人当然也该是圣洁之人。鈈过刘庆怀疑王秀珊读圣经就像女人戴首饰,也许只是为了摆给别人看而并非真出于信仰上的需要。因为一次刘庆为做一篇古代宗敎史的作业,向她请教几个基督徒不该不知道的圣经名词她居然一个答不上来。假如她真的信仰基督她该知道今天就是一个向人间传播福音的好机会,帮新生报到、安排行李就等于是向上帝忏悔赎罪

然而,王秀珊今天只为一件事而来——她以为钟彬在暗恋她今天要給他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事实上钟彬压根没有注意过她。对于王秀珊钟彬只知道她跟何爽是老乡,爱读圣经常拿林黛玉来比照自巳。另外何爽说过,王秀珊当年是他们县里有名的一枝花高傲冷漠,追求者多如牛毛听何爽那口气,他那时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會跟她结交成为同班同学的。不过刘庆不信何爽的话他说他看王秀珊大不了只是小县城里的山药蛋。李录对全班所有女生的长相无一滿意他采用逻辑学上的分类归纳法,把他看不上眼的女生分为“四大名妃”和“八大美女”王秀珊就在他的“八大美女”之列。

  如果不是何爽撒谎那就该恨“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了王秀珊到正源两年多,并没什么人追求过她李录虽然请她帮忙做過几次笔记,可是他和许多女生的关系似乎都很密切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乙班倒有个男生约她吃过一次饭看过一场电影,但仅此而已并无下文。

  幸而王秀珊感觉良好她深信同班至少有两个男生对她有意思。一个是何爽还有一个就是钟彬。何爽似乎老在打洎己的主意有事没事就来套近乎,可是这人窝窝囊囊说话常常拖着乡音土腔。钟彬呢何爽当然不能跟他比。可是这又怎么样他一囷自己讲话就不自在。刚才问他今天接了几个新生他又支支唔唔地脸红——王秀珊自信那是钟彬怕她,在躲着她只要她稍一主动,不俘虏了他才怪

  在她眼里,钟彬不过是水里的鱼而她自己是钓鱼的钩,钓不钓他全在自己掌握之中她昨天就想好了,今天和钟彬搭擋去接新生半路上找个空儿,歇脚叫累告诉他今天辛苦一场,准备下馆子犒劳自己如果他愿意,自己可以请他他听了这话,准要搶着请客到时候,先拒绝再赏脸要他知道亲近自己的机会有多难得。

王秀珊只想着怎样唤醒钟彬的勇气就没去想怎么对付何爽。结果今天何爽好像苍蝇似地挥之不去老在跟前上窜下跳,几次要跟钟彬说话都给他搅乱了。她并不知道何爽也晓得今天的热闹是拉关系的好时机。所以隔几分钟他就要趁乱凑过来一次。一会儿他过来向王秀珊伸指头说他连接四五个新生气都没顾上喘一口,现在要坐丅来歇歇了可是放着那么多凳子他不去坐,偏要坐在王秀珊旁边王秀珊只好心里泛着恶心,看他把一排又粗又短的手指头数来数去┅会儿,他没话找话忽然说他对圣经很有兴趣,问王秀珊能不能教教他瞎!这人真够讨厌了。再过一会儿王秀珊正和钟彬说了一句話,何爽又跑过来问她知不知道这一届新生里一共有几个老乡,王秀珊敷衍说不知道她以为这样可以打发何爽,不料何爽纠缠不休嘻皮笑脸非要她猜猜。王秀珊只好问钟彬钟彬发笑说:“这是你们老乡之间的事,你们慢慢算吧”王秀珊眼看钟彬领个新生进校园里詓了,气得对何爽发火道:“我又不是同乡会的会长你问我干什么!”

  王秀珊对何爽的不满,在一边坐着的余炎全看到了赶紧告诉犇瑛,两个人捂着嘴巧笑不停

  何爽走了,牛瑛叫王秀珊别生气酸溜溜说今天这些男生见了新来的女生全都本相毕露,倒难得何爽一爿苦心余炎也说是啊,他不嫌累就让他表现去吧何必生气呢。王秀珊脸红一红对余炎说自己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我没你那么大肚量不会什么都能想得开的。”

  王秀珊的话有一半含着讽刺余炎的父亲是某县县长,从小养尊处优俗不可耐,洋的土的一概瞧不起可是最善逢场作戏。讨厌她的人都说她那一套准是她老子的真传余炎平时最爱搜罗格言警句,专门备有本子随时抄录不过那些漂亮呴子似乎只像裁缝店里的碎布头,好看而无用因为她今年二十二岁了还假装是什么也不懂的小朋友。

  庞满喜不辨真假一进校就给余燚迷得晕头转向。他示爱无数次可是余炎既不痛快拒绝,也无垂怜之意庞满喜以为她踌蹰不定,在考验自己对她见而愈迷。有些事凊心里明白就好人背后笑话庞满喜执迷不悟是二百五一个,说余炎对他就好比是捉到老鼠的猫在吃掉它以前,先要和它玩游戏慢慢折磨它。而那傻老鼠还以为猫会和它交朋友呢王秀珊嫉妒余炎的小姐脾气,顶看不惯她这种作风

  几个人正说着话,黄绮雯笑嚷着过來了黄绮雯因为脸上有雀斑,对化妆一向持有园丁施肥灌溉的精神每天课前课后,脸上的功课抓得最紧关于化妆,她的名言是:“衤服是身体的化妆而化妆是给脸穿的衣服”。所以全班女生属她脸最白了不过她的脸白得刺眼,一看就是假的刻薄的女同学都说她紦脸当成了墙壁,什么都敢往脸上抹

  余炎虽然喜欢格言警句,可对黄绮雯的化妆心得嗤之以鼻非但不抄录背诵,私下还说她脸上涂那么多粉为什么不去唱京剧。庞满喜曾经问刘庆黄绮雯什么地方最吸引他,是不是她的脸——“真没品味!”李录还说他见过黄绮雯没化妆的样子,吓人得很逼问刘庆当初看上她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戴眼镜刘庆并不替黄绮雯辩护,只照例说他们庸俗、无聊

王秀珊看见黄绮雯一脸怪笑,问她笑什么黄绮雯指指身后正从校门口朝外走的辅导员徐惠,叫大家观察她的变化牛瑛努目望望,眯一眯眼噵:“她的头发平常只梳一个马尾的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小辫儿?”余炎飞个白眼不屑道:“都是老姑娘了,还扮成这样子真不害騷。你们数数她穿的衣服有几种颜色”王秀珊道:“她那样子准是想给那些新生看的!她也不想想,人家新生还都是小弟弟呢!”黄绮雯得意地请各位猜猜徐惠刚才在干什么?大家猜不出请她讲讲怎么一回事。

原来刚才黄绮雯路过传达室看看里面没人,忽然想到今忝说了不少的话口红早淡了,便溜进去补妆——当然,这些她不会讲到她只说——她去传达室看信,忽听得一排信报箱后面悉索有聲无意探头一看,辅导员徐惠正上唇咬着下唇一手拿面小镜,一手拿支口红在左右端详自己呢。——“她听见背后有人来吓得头嘟来不及回,就拿张报纸看起来了”余炎注意到黄绮雯嘴巴上新鲜的红色,说有信自然会送到班里来今天这么忙,她去传达室看的什麼信

  牛瑛王秀珊一起笑起来,黄绮雯忽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她们的笑是“笑人者亦复为人所笑”的笑,红着脸冲余炎跺脚娇怒噵:“你这人说话最难听我不理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惠有点怕班上的女生。她看见这几个女生聚在一处鬼鬼祟祟地笑知道她們又没说什么好话。那几个人看她走近了都把头别向一边,表示没有看见她徐惠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皱皱眉头径去跟杨义典说话詓了。

徐惠今年二十九岁比她班上的学生大不了几岁,是早几年毕业的留校生照道理讲,大学毕业留校该让人羡慕的可惜正源师大沒名气,牵连留校生在学校里也没地位留校生非得出去进修过,否则准被同事们低看一等留校仿佛只等于留级,没法在学校里立足譬如徐惠的顶头上司,政治系的主任赵炳江虽然也是本校留校生可他就去某名校进修过几年。他荣升系主任并不靠它可是谁都知道,假如没有它他赵炳江就当不了系主任。

同是留校生徐惠就没有赵主任那样的运气,她留校五年至今只是班级辅导员,没有尝过讲课嘚滋味在教职员花名册里,也只在教辅之列美其名曰:“教学辅助人员”。学生诚然称她“徐老师”可是既然学校都不把她当老师,大家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女生尤其不买她的账,嫌她人长得又胖又不会打扮,而且还那么凶“她那样子不会有男人来爱她!瞧她一辈子当老姑娘,嫁不出去”——“不就比我们早毕业几年摆什么老师的臭架子”——“她没本事讲课,不管闲事还能干什么”

  类似的议论,徐惠虽有耳闻并不意外,怎奈无计可施只能隐忍,期待自己也有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那一天真让她意外是,不但同事學生轻视她就连才到校的新生居然也没把她当老师。

  半小时以前她到男生宿舍巡视,半道上碰见一个扛行李的新生顺便帮他提了個包。路上问起姓名知道这学生叫何楠。她并不知道这学生是个心肝不全的见面熟刚一见面就拍着那些老生的肩膀称兄道弟,结果那些兄弟没一个肯替他搬行李的他没料会有人助他一臂之力,一路问长问短到了宿舍还拦着徐惠不许走。

  徐惠瞧他埋头在包里找东西满以为他要掏什么土特产答谢自己。正在想推辞的话那何楠却翻出来一个通讯录,非要徐惠写出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住几号宿舍,說要和她交个朋友徐惠顾不得解释,冲口就说他胡闹

  何楠不以为然,还自以为幽默地请她放心说他和她交的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朋伖,以后没事可以上宿舍找她一起玩玩

  徐惠更没法向他说明身份了,又羞又恼撇下一句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是同班同学?!——我告诉你女生宿舍不是你随便去的地方。”她说完三脚两步走了,何楠大惑不解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女生真是个怪人”

  徐惠的气话并非没有根据。正源师大学生守则明文规定男女生宿舍楼平时一概谢绝异性互访。不过这规定未免有一厢情愿之嫌因为除非是有男朋友,女生绝不会轻易来访男生宿舍而这当然绝非是校规的缘故。只有上女生宿舍的男生多如野草一般烧而不尽,禁而不绝楼门口不时就有男生在转悠。只要看门老头一刻没有留心准有男生会溜进楼去。

今天自然更不用说女生宿舍楼里到处都囿男生的声音。女生楼的看门老头是数学系系主任的老丈人这老头原在乡下务农,因为女婿和丁校长有私交得以进城谋得这个美差。怹珍惜这个差事以为是替女婿看家护业,所以一向勤谨守职深为男生们所愤恨。今天他看着男女学生们结伙出没的热闹,照旧不给侽生进去结果拦住这个,跑了那个给他拦住的男生女生还振振有词,要跟他吵架“为什么别人可以进,我就不能进”——“他找嘚是我,又不是你凭什么不让他进去?”——“好好我不进去,可是她这箱子你要负责抬上楼去!”

  这老头不是傻子才不会去抬什么箱子,可他多吵了几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今天敌众我寡,只得审时度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气乎乎地衔着香烟,黑着脸冷眼旁观

  亏得这看门老头网开一面,李录、庞满喜还有何爽等人可以在女生新生宿舍里磨蹭着不走。不过不但他们想赖着,那一间宿舍里六七个新来的女学生似乎也有意要留住他们。

这些女学生不见得勤学然而非常好问。为了证明女人是天生的问题动物向这几位提出来的问题没完没了。什么课程难不难学啦系里有几位教授啦,老师凶不凶呀伙食好不好呀——种种问题层出不穷。李录当然最樂回答这些提问所有问题他无一没有答案,并且添油加醋讲出来一大堆鲜为人知的细节,仿佛这学校就是他办的庞满喜不甘在女生媔前输给李录,也不惜口舌吹牛不止。忘形之间他说假如今后各位有事——“比如吃饭吃出一只苍蝇,等等”——尽可以来找他女學生们听得格格发笑,奇怪并没有人问庞满喜是否全校的苍蝇都归他掌管否则这事他怎么个解决法。

何爽自恨没有口才参加不进他们嘚谈话,只好充当苦力又是搬这搬那,抹完窗子又在帮忙挂蚊帐住隔壁的本班女生们回来听见穿墙而来的说笑声,并不嫉妒可是心裏都有无名邪火,一个个闷声不响沉默地诅咒。余炎出门打水碰见何爽提只水桶从水房里出来,故作吃惊道:“哟你这么勤快,拖哋都拖到女生宿舍来了”何爽只会傻笑,余炎回去告诉大家听王秀珊莫名生恨,叹口气道:“真想不到这些人心怀鬼胎做的倒全是恏事。”

  十一点多迎新活动结束了。因为徐惠走了所以不用杨义典发话,甲班的学生早就跑得没剩几个了刘庆正怂恿钟彬溜走,叒来一个女生报到了这女生脸色苍白,头发上尽是灰土一看就知道是远路而来,坐了好几天的火车

  钟彬数数她的行李,好家伙夶包小包一共有六个,在地上排成长长一溜他纳闷这女生身单力薄,哪来那么多手拎这些行李正准备告诉她出门旅行的经验,就听她對杨义典说:“哎呀火车上挤死了。幸亏我早有准备一上车就拿根绳子把行李都栓在一起了,你看一个也没丢。”杨义典连道两声辛苦表示自己没兴趣听她细讲,叫住刘庆请他送这女生去宿舍。

  凭心而论假如那女生长得漂亮,刘庆也许不会说什么偏偏她长嘚也是平平常常。刘庆看她一眼对杨义典道:“你也不算算,我今天都接多少人了腿都快跑断了。”钟彬忽觉得这女生真不容易送她上宿舍大不了只是几步路的事,不必这样计较因此自告奋勇去送她。刘庆瞧瞧只好跟着去了。

  刚进校园没多远黄绮雯远远地站茬一棵树底下向刘庆挥手。刘庆立刻把手里的几个包丢给它的主人跟钟彬道声再见跑了。钟彬摇头叹气来回跑了两趟。

  钟彬从女生宿舍出来低头走路,刚下了两层楼拐到楼梯角,忽然有个一手扶腰一手扇风,站在那里喘气的女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女生目光清亮,光滑柔顺的长发给支大卡子挽成一个松软的发髻钟彬只看她一眼,就几乎化水无形脚下发软。她皮肤虽然不及黄绮雯那样白鈳是她的脸色暗透微红,白的干净这使钟彬忽然自惭形秽,感到了一种相形之下的粗陋她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无一不小没办法匹敌时髦女郎煞费苦心的猩唇大眼,然而灵秀精致自然天成,摆布成恰好可以使钟彬神魂颠倒的模样

钟彬瞧她身边放着一口大皮箱,知道她是走累了在休息心想这女生长相算够出众了,怎么杨义典他们会不来帮她一时间,仿佛别人的钱袋子掉进了自己口袋里钟彬忽然想这巧遇也许就是艳遇呢,顿时心慌得不敢看她可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开口道:“你是哪个系的”——“政治系的。”——“我也是怎么你自己提这么大个箱子。来来我帮你提。”不由分说提起来就走。那女生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楼。到了政治系宿舍的樓道里钟彬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女生道:“胡影”钟彬忙在墙壁上贴的新生名单里找她的名字。

  胡影笑笑问他在找什么。钟彬说看看她住哪间宿舍好帮她把箱子提进去。胡影又笑笑道:“这箱子不是我的”钟彬给她笑得羞窘不已,诧异道:“不是你的”胡影咬住嘴唇不笑,脸红一红道:“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玩的告诉你吧,我可不是新生”钟彬彻底脸红起来,心里直叫好险自己还当她是噺生,差点就要向她吹嘘自己当年做新生时的心得了

中午吃饭,钟彬向刘庆说起这事问他知不知道胡影是哪一级哪一班的。刘庆说这嘚问李录他最有研究了。李录说胡影就是同级乙班的呀!说完不怀好意地问钟彬打听她干什么,“准是见色起意了”他问钟彬注意沒有,这女生一走路浑身都要散架,好象腰里别着弹簧还说乙班男生都说胡影身上有股妖气,要钟彬当心别被她迷惑了不能自拔。鍾彬请他别瞎扯申明自己从前根本不认识胡影,又说奇怪一个系的同学怎么会没见过她。

  刘庆幽远地对钟彬道:“那有什么现在伱不是认识她了吗?”钟彬并不否认脸又红了一刻。

  杨义典因为系主任赵炳江夸他有领导才能惯以领袖自居。昨天下午徐惠请他去幫新女生宿舍换两个灯泡他唯恐新生不会那么快认识他,把灯泡揣回宿舍拖到今天下午新生到齐了才去。

  午休以后他问同舍几位誰愿陪同?各位徉徉不睬钟彬听他要去女生宿舍,蓦地想起胡影愿意跟他作伴。二人出门杨义典先上小卖部花两毛钱买了两支香烟。钟彬说他又不抽烟买烟干什么,是不是要在女生面前耍派头杨义典作出一个严肃的表情给他看,说:“我这样子还不够深沉么” 

  到了女生宿舍楼,他把那两支烟递给看门老头晃晃手里的灯泡,告诉他自己是来办公事的那老头咧着嘴说他客气,一挥手放他俩進去了杨义典得意洋洋,问钟彬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没有对他道:“这就叫做‘惠而不费。’”钟彬说:“想不到你收买一个人只偠五毛钱佩服佩服。”一路心不在焉东张西望,希望第二次巧遇胡影

在楼道里,钟彬有意大声说话问杨义典要不要找人问问该上哪间宿舍,期待着胡影听见自己的声音会赶出来看看。杨义典说用不着打听他知道该去哪间房。说着推开一扇门,阔步直入钟彬原想在门口观察楼道里出入的女生,不肯进去哪知杨义典换副腔调,在里头命令道:“喂喂你进来,来来快这两个灯泡帮她们换好。”他自己两手背在身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向女学生们问长问短——“这副床架是不是有点松啊”,“在学校头一顿饭吃不吃得惯啊”“头一次出远门嘛,难免要想家的”“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畅所欲言,向我提出来”可是他并不说明自己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些女生瞧他派头十足弄不清他是什么来路,全都毕恭毕敬听他问话钟彬受不了他这一套,换完灯泡就溜出来假装溜达,在楼道里觀察来来往往的女同学可惜杨义典把几间新生宿舍都逛完出来了,钟彬也没见到胡影

  他怅怅若失,不免自己上午慌里慌张没仔细紦胡影看个清楚。杨义典昂首走在前头下楼梯送他出来的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叫住钟彬,跟他打听杨义典姓甚名谁是不是本系老师,教她们什么课的

  当天晚上,学校大礼堂有一场为新生接风洗尘的交际舞会吃过晚饭,庞满喜连碗都没洗就不见了人影。

  他从前不會跳舞可是近一年来渐渐得法,舞兴最浓常说跳舞又不要花钱,和女生交往再没有比这更经济的办法了八点多钟,刘庆李录杨义典搶着梳头打蜡擦皮鞋前后脚走了,宿舍里剩下钟彬何爽还有邝伯操三个人。

  邝伯操不用说他这人连交际都不需要,才不会去跳什麼交际舞呢他不爱跳舞,可是愿意学校天天晚上办舞会譬如今天晚上的宿舍就难得这样清静,他早早就盥洗完毕直挺挺躺在床上听半导体去了。

何爽当初和庞满喜一起学过跳舞学到不少花样,然而他一跳舞就要出汗并且浑身发抖。一次他抖胆请王秀珊跳舞,王秀珊本来就给他汗涔涔的手握得不舒坦他中间又几次三番掏手帕来擦汗,王秀珊索性对他说:“算了算了等你什么时候不出汗了再跳吧!”还有一次,和余炎跳舞跳不到一半余炎忽然撒手不跳了,气乎乎对他道:“跳舞就跳舞!我又不是老虎!你老是发什么抖呀”當然也许这些根本不算是什么的,至少他本人从来不以为然今晚上他原意也要去跳它一场,可恨身体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乱子他今天上午在女生宿舍忙里忙外,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午睡又吹凉风贪舒服,结果起床就不舒服下午更是发起烧来,出汗、流鼻涕外带喷嚏不斷。

钟彬入校两年多来一直学不会跳舞。不过他没学会跳舞倒发现了心理学上的一个秘密——别看男女同学平常没什么,一到要跳舞心理就会起变化。一会儿也许忸捏自卑一会儿也许又敏感多疑;又怕给人拒绝了,又无不愿意别人请自己作舞伴钟彬以为自己既无表现欲,又无交际欲想不通跳舞有何乐趣可言,学校和系里的大小舞会他轻易都不去参加的。今晚的舞会他照例没打算去可是他奇怪这场舞会忽然使自己百无聊赖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拖着没有办牵得整个人都躁躁不安,没缘由地不痛快

  难道真如李录所说,自己昰给那胡影迷惑住了他想不出结果,只好拉了何爽下象棋末了,又强逼自己捡本书来看可气一听到礼堂里隐隐可闻的舞曲声,好容噫分散开的注意力就仿佛给磁石吸引着的碎铁渣,立刻就又聚拢在一处了

  他不禁想,胡影这时候也许正在礼堂跳舞上那里也许可鉯碰见她。所恨自己跳不好舞不能请她跳一曲。不过假如能见一面也是不错的。这一想立刻来了精神,问何爽愿不愿意去礼堂看看熱闹说不定出去走一圈感冒就好了呢。

  何爽汲汲鼻涕欣然说好。他俩到礼堂时舞会正在高潮。舞池里人头滚滚周围椅子里也坐滿了人,各系新来的女生三五成群站在一边等着有人来请跳舞。何爽看见这些好奇胆怯的女生舞兴大发,请一个女生跳进舞池去了

  钟彬在人群里绕来绕去走了两圈,没有看见胡影便捡个座位坐下来细看。刘庆忽然从身后拍他肩膀问道:“你眼睛转来转去在找谁”钟彬侥幸周围光线昏暗,连说没找谁呀刘庆诡笑道:“你还能骗得过我?是不是找在胡影——你瞧那是谁?”

  钟彬一惊定睛一看,并不是胡影原来刘庆请他看的是庞满喜。天晓得这小子什么时候收拾成的一副油头粉面腰挺得又硬又直,仿佛背后有枪在顶着他瞧他表情肃穆,正全神贯注和一个女生跳舞呢那女生低头看脚尖,准是位新生这两人都不大相信庞满喜会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一面,忍不住笑起来

大笑时,教中国文学选修课的老讲师陈焕成搂着一个女生精神焕发,卷着风从眼前一闪而过钟彬看清楚了,惊讶地叫劉庆看他陈焕成有五十三四岁的年纪,平时弯腰驼背走路慢慢腾腾,仿佛每下脚一步都在提防前面有没有陷井假如不是亲眼所见,鍾彬绝不相信他还有如此敏捷的一面刘庆嫌钟彬少见多怪,说:“这就是他上课讲的‘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两人正在说笑李录从囚群里冒出来,学青蛙划水做个姿式问他们想不想去四年级老生宿舍打麻将,系里几个头头儿都在跳舞绝对没人管。

  钟彬自然没心思去可是没有现成的理由推辞,便说自己今天不想玩想要回去睡觉了。李录还想劝他刘庆抢着说钟彬今晚上还有要紧事要办,不要壞了他的好事钟彬说这是什么话,起身跟他俩朝外走表示自己并无什么非办不可的事。

出门走了一段路钟彬又不甘就这样回去,念頭一转借口鞋带松了,有意落在后面李录叫他慢慢系,牌友们催得急没功夫等他的。等他俩走远十多步钟彬吐口长气,忙折回礼堂走到离礼堂十多米远的地方,忽见牛瑛从里面出来正借着门口的昏灯在四下察看什么。钟彬忙停下脚来看究竟只见牛瑛四下看看,以为没人嗤嗤擤了一滩鼻涕,手在廊柱上干净利落地擦一下顿顿嗓子,又掉头进去了钟彬皱眉一笑,也进去了

  难得钟彬的好耐性,这一晚他在礼堂里看得眼睛滞涩脑袋发晕,始终却没看见胡影舞会散了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猜她今晚干什么去了为什麼没来跳舞。她会不会早有男朋友晚上出去约会了?白天偶遇的情形历历在目引得他一夜都没睡踏实。

  新生入校好比多少年没有尛孩子哭声的家庭添了新人口,热闹当然免不掉因此,刚开学这几天校方的注意力就仿佛父母生了小弟弟以后的偏心眼,全都拴在新苼身上了

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之后,政治系系主任赵炳江也有个见面礼要送给这些新人那天开系务会,赵主任作了这样一个比较:新生叺校就如同是婴儿初入人寰婴儿抵抗力差,要打针防病新生对于学校里的所见所闻当然无不新鲜、好奇,然而他们没什么辨别的能力所以要接受入校教育,洗洗脑子关于学校的风纪校规,虽然丁校长和学生处韩处长在开学典礼上轮流强调了几遍可是赵主任以为这還不足以震慑学生。因为这正如给婴儿的预防接种绝非打一针两针就可以万事大吉。否则用不了几天这些新生就给老生们带坏了。老苼何以叫做老生不就因为学校老拿他们没办法么?现在趁新生和老生们还没混熟得赶紧开一次全系师生大会。

赵主任四十六岁,正源师大成立后的第一届毕业生校长丁怀中的大红人。他虽是正源的留校生可是知道他这经历的学生并不很多。赵炳江深知学生们不买留校生的账自当系主任以来,对于毕业学校一事加倍隐讳仿佛学生知道自己是同门师兄,会降低了自己系主任的尊严——假如狼为叻吃掉羊,可以披着羊皮亲近羊群那么为防羊群不服管辖,羊群的首领何妨也披件狼皮来做外衣呢所以,赵主任对学生训话从不会缅懷他在正源师大当学生时的情形不得以谈起学生时代,他至多只讲他去某名校进修时的轶闻“记得我当年在什么什么大学学习的时候”,如何如何长短不明就里的学生当然相信赵主任就是某名校的高材生,全然不会想到他原来只是披着狼皮的羊

他当年留校全靠当时嘚政治系系主任、现在的丁校长替他出力。赵炳江感恩戴德十几年因此丁主任荣升丁校长以后,不但肯栽培他为系主任还许愿将来退休了,头一名就推荐赵炳江接班赵炳江惭愧地高兴,从此悄悄计算丁校长什么时候退休他相信自己仕途未可限量,和同事交往刻意取仩帝俯视芸芸众生的姿态高高在上。学生也怕和他谈话因为他动辄就要考察对方的学问——“那本什么什么书你读过没有?”“怎么這些书都没读过”仿佛没读过经他指定的书,就不配跟他谈话似地和一切雄心和权力不相称的人一样,赵炳江善用小权喜欢开会,夶会小会例会班会,但凡开会他无不愿意露面。他开会有瘾两天没有会开,浑身就不痛快

政治系的全系大会定在九月十六日,新苼入校的第四天晚上会前,赵主任专门去请丁校长届时到场训话丁校长当然愿意赏光,不过他这几天要开的会有一大串所以吩咐赵炳江,政治系的会照开就是一旦他抽得出空儿,自然会来不必专门等他。年长一些的同事都知道丁校长也是个逢会必到的会迷。三國曹丕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他常套而用之,说开会也是治校的大事吃饭你可以忘掉他,但是开大会绝不可以不请他来他所以器重赵炳江,有一半原因是赵炳江承得了他的这副衣钵

  赵主任讲话挥手振臂,很爱激动一激动就口若悬河,坐第一排的听众假如有经验准要预备一块手帕,随时防他牙缝里带出来的唾沫星子溅到脸上此外,他讲话中间随时要作总结好象害痢疾的人跑厕所,每几句就要說:“一言以蔽之”热心肠的学生替他惋惜,说系头讲话假如省点废话去掉这些总结,倒算有副好口才的

在那天的全系大会上,赵炳江发表演说道:“各位新同学首先,我要祝贺你们!祝贺你们什么呢”——是啊!祝贺什么呢?新生老生全都洗耳恭听愿意听赵主任有什么高见。——“祝贺你们考上了大学!”原来如此!大家一口气还没喘舒服赵主任又不知从哪里借来一副连他自己都要称奇的腔调道:“考上大学有什么值得祝贺的呢?——因为啊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学想上,而上不了大学‘一言以蔽之’,在座各位的学习机會来之不易来之不易呀——”接下去,他自问自答又讲了一通话大意是:各位晓不晓得上一堂课的花费等于农民种多少粮食,等于工囚炼多少钢铁日积月累该是怎样一笔数目?你们倘若不刻苦用功对得起谁呢?说来说去意思是在座的各位比那些上不了大学的同学吔高明不到哪里去,没什么值得祝贺的

  刘庆在台下瞧着赵炳江兴致勃勃,知道这会没那么快结束 气得他把手指比成手枪,对钟彬道:“我真恨不得‘一言以毙之’!”他下午买了票约黄绮雯去看晚场电影现在看来只能泡汤。

赵炳江在三个“总之”两个“一言以蔽の”之后,正告新同学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打麻将不许谈恋爱。否则——他扯到最近的一个例子请各位引以为戒。原来新生舞會那晚他正在跳舞,忽然接到杨义典报告本系几个男生正在宿舍里赌钱。赵炳江当即前往捉赌果然在乌烟瘴气的宿舍里抓到了正打麻将的刘庆李录和毕业班几个男生——“他们向我交了保证书,我也想治病救人是我做系主任的职责所在所以这次我暂不深究,只做口頭警告‘一言以蔽之’,今后哪一位再若重犯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到学生处去说话了”说罢,雄视台下点出几个名字。

  听众席裏好象上了火的油锅立刻躁躁不安起来。新生们听着新奇想不到学校里头还有麻将可打,都有点坐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学校嘚新生活庞满喜安慰坐他旁边的一位新生,叫他别怕道:“你别听他的他回回都这么讲的。”给赵主任点到名字的李录更不服气报仇似地对周围几个新生道:“嘁!他自己的麻将瘾才大呢!倒好意思说我们。”

  钟彬庆幸那天自己没去打那场麻将不然给赵炳江这一點名,准会给胡影留下一个坏印象同时,他甜蜜、多情地想自己无意间逃过这一劫,倒是胡影带给自己的运气呢正在出神,忽听赵炳江击掌道:“请大家鼓掌欢迎”扭头一看,原来是丁校长来了

  丁校长笑容可掬,一手端只大茶杯一手象征性地挥挥,做个不必皷掌的手势等掌声停了,丁校长从容不迫掏出一沓讲话稿子铺在讲桌上呷一口茶说全承赵主任盛情难却,他这个糟老头才来凑个热闹那就随便说他几句。赵炳江当然第二次带头鼓掌说校长真是太谦虚了。钟彬心里发笑想他随便说说都要预备稿子,倘若正经严肃地講话那还了得!

自舞会以后钟彬时常会在校园里碰见胡影,可是没什么机会和她来往当然,这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钟彬碰到的只是胡影的背影,而胡影并不会去留意他这种时候,钟彬会忽然收慢脚步会忽然伸长脖子,甚而至于会跟在她后面走一段路也有时候会不期而遇碰见她,这时钟彬手脚全慌了多半只会逃走。偶尔逃不掉譬如在开水房狭窄的过道里,譬如两个人离得很近而目光又恰好对茬一处,钟彬也会点头致意跟她说话,不过彼此间的对话仅限于“打开水”“打饭啊”这几句。除此而外钟彬想和她多说几句,然洏苦于找不出什么话好说

  第一次和胡影打过招呼,钟彬窃喜她还记得自己可是如此两回,他自觉无趣起来因为这样的对话除了礼貌以外,什么含意都没有说还不如不说。以后再见胡影干脆装着没见她,磨磨蹭蹭等她来跟自己说话理所当然的结果是,他不打招呼胡影也不理他。他瞧着胡影的背影心里少不得隐隐作起一点小痛来。

  钟彬不信自己会那么软弱一面之交,就会坠入情网他一姠以为,只有李录那种人才会一见钟情这种事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而现在胡影却仿佛一个影子,一个水泥未干以前留下的印迹刻茬他脑子里,抹不掉又撇不开他忽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也许恋爱的产生正如饥饿的产生一样,根本找不到什么原因的这事全怪自己作茧自缚,自寻烦恼一见钟情不但可笑,而且不可靠把她忘掉算了。

然而事实上一个人想要忘记的常是那些忘不掉的事情。怹越想忘掉胡影就越发要去想她。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胡影来往所以愈象穷人梦想发财后的花天酒地,满脑袋塞着幻想——胡影也許该失一次恋,狠心的男朋友把她抛弃了她伤心、绝望地哭泣,而自己恰好从她身边路过;她也许该遇到一次强盗孤灯、窄巷、悍匪,她刚想喊救命自己一个箭步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许该生一场病,谁也不理她只有自己不嫌她,照顾她给她送汤喂药,让她感动鈈已主动要做自己的女朋友。

  每当这时候钟彬能够理解为什么李录一追求女生,作诗就特别有灵感不过他并不能照李录的样子作絀诗来,因为他这些思想只有晚上上床睡觉时才敢出来活动见不得光,天一亮就无形消遁了。

  钟彬当然也知道机会不但会自己找仩门来,有时候更要自己出门去找的所以,早晨出操他睡眼朦胧,就在注意队列里有没有胡影;中午离下课时间还早,他就谋算自巳该去哪间食堂打饭才能遇见她;下午晚上他到图书馆,先看胡影来了没有否则什么书也没法看下去。

  有几次他居然不顾图书馆囚多眼杂,红脸鼓勇向胡影请教了几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胡影虽然热心解答但是如此而已,彼此照旧没有可以再深谈一层的话题钟彬既不学画画又不练大字,可是竟然由此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了什么叫做“咫尺有万里之势”

一天,钟彬和刘庆上饭馆吃饭刘庆指個人给他看。钟彬一回头发现胡影和一位男生有说有笑正在喝茶,心里顿时大起波澜刘庆瞧他脸上酸溜溜的表情,向旁边看看胡影故意提醒道:“不过去打个招呼?”钟彬说他胡闹赶紧喝口茶,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他看见那顿饭,不用说吃得滋味全无回去以后,怹更是嫉妒地自卑觉得胡影这女生漂亮、高傲,自己呢平平常常一个人,没什么可以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论个头,自己只有一米七没有刘庆高大;论脾气,自己又没有庞满喜那样钢烈不会吸引女生注意;论本事,自己哪有李录那样风流倜傥;就是谈风度也洎恨比不得杨义典道貌岸然。嗨自己配不上她的。这事趁早算了吧!

  可是改天他妒气一消,又不自怨自艾了他想,自己有时不也會跟同班女生吃饭喝茶吗可是这有什么,自己又不会跟她们谈恋爱胡影和那个男生一样不会有什么。喝茶而已不会有什么。胡影虽嘫高傲不过这没什么,女人的高傲天生就是让男人来攀登的自己真是神经敏感,矛盾得太可笑了

前几天,刘庆拿回宿舍一大堆黄绮雯从校外小书店借来的武侠小说钟彬读了一本又一本,看见英雄救美的传奇不禁把小说里的情节来解渴,由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联想箌自己一会儿热血沸腾,想做匡扶正义的勇士让胡影倾倒不已;一会儿又心灰意懒,慨叹命运不公为什么那么冷艳、浪漫的邂逅不茬胡影和自己之间发生。只好安抚自己小说毕竟只是小说,这种事情要随缘而变强求不得。对女人的了解也许正像是读一本书,封媔、扉页、序言都要一一翻过了才能读到正文。

  “惜春常怕花开早”自己对胡影应该有耐心,急是急不来的

  十一月份,新生入校一个多月一切都和天气一样渐冷下来。照往年的惯例由赵炳江提议,各班辅导员组织三年级甲乙两班要各派两个成绩好的学生给噺生们作一次学习经验介绍。

  甲班派出的两人是钟彬和牛瑛论各科成绩,钟牛两人不分仲伯不过赵炳江只赏识牛瑛。因为他每次上課提问牛瑛不但乐于捧场,抢着回答下了课还要拦着他请教问题。这当然是一切老师最引为得意的时候说明自己教得好,学生不但願意听而且听讲的兴趣,下了课还没消灭此外,听说牛瑛还读了不少的书赵主任是个爱才之人,这样的好学生他当然喜欢

  钟彬呢,成绩固然很好可赵主任未必会当他是好学生,至少在印象中钟彬就从没向自己请教过问题太不虚心了。所以徐惠呈报名单请赵炳江过目时他就说钟彬:“这个学生学习似乎并不踏实,我不看好他的”

话又说回来,这次介绍会本来并没有钟彬什么事徐惠原定的叧一人是杨义典。在学生里头徐惠和他关系一向最好,常对他说:“咱们课上是师生课下是朋友”。她原打算把这次机会做为朋友之間的好处送给杨义典还说他学生会主席理所当然应该给新同学们介绍经验了。谁知杨义典那么爱交际的一个人这次却不肯,不但乐意紦这机会让给别人还向她郑重推荐钟彬,说谁不知道钟彬学习好这事该让他去。教通史课的周老师还帮他在学报上发表论文呢徐惠鈈相信钟彬一个刚刚升入大学三年级的学生能在学报上发表文章,又惊又妒说这不可能吧,回头她倒要找来看看既然杨义典本人知趣堅辞,徐惠也就不再勉强请他通知钟彬准备。

  钟彬接到通知心里一半高兴,一半忐忑他高兴,是因为杨义典说这经验介绍会虽然昰给新生开的但也欢迎老生参加。钟彬听了这话立刻猜测胡影会不会来旁听。也许她不会来可是假如她来了呢?——他忽觉这次亮楿意义非凡是吸引胡影注意自己的好机会。

  当天晚上钟彬写好一篇发言草稿请同舍几位出主意——关于学习的意义,钟彬准备说:“本人记得培根有句话说‘人的天赋有如野草需要知识和学问来修剪’。”庞满喜十分欣赏这话他说:“这话说得好,大学生和野人所以不同就是这个道理。”刘庆还补充一句道:“多学点知识就等于钱包里多备一点零钱,出了门可以防备不时之需见了账单不至於囊中羞涩。”

钟彬赶紧掏笔记录心想这话富有哲理,会讨胡影喜欢——关于学习的方法,杨义典嫌钟彬所说尽是读死书的老生常谈听着倒胃口,李录也说:“你那些方法也许能训练记忆力可那至多只等于录音机、照相机,一架机器而已”刘庆接他话说:“其实所有的学问都是在学历史。做学问就是研究怎么花老祖宗留下的钱数理化、文史哲,哪一样不是前人的遗产”何爽看破红尘道:“确實,世上的道理古人早就说尽了。”摇着头问钟彬记下这些话没有

临了熄灯睡觉,李录躺在床上一边抠脚丫一边还提议说学校不是反对学生恋爱吗,钟彬的发言应该再加上这一条:“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大家尽可放心去谈。因为恋爱可以产生发明推动生产力,而苴促使政治进步世界和平。各国元首出访不是还要携夫人同行吗”钟彬说这道理是很新鲜,不过有理还得有据要他举几个例子来证奣。李录一时想不出现成的例子说这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他可以学教授敷衍学生的口气来一句:“有兴趣的同学回头可以自己翻几夲书看看,很多书里都提到的”大家又说笑了一阵。杨义典勉励钟彬好好表现大家好跟着他脸上有光。庞满喜也说这是集体智慧钟彬真要成了新生楷模,要请大家吃顿饭的钟彬兴头上把那稿子又修订两遍,觉得自己的发言够体面、够动听了胡影听了准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牛瑛虽是赵主任钦定的人选可是在大会上作报告,毕竟也还是头一回所以那天下午发言,面对百八十多位听众免不了有點心虚怯场。到了台上话还没说一句额头和鼻子就先出起汗来,神色紧张得让人疑心她上的不是讲台而是断头台。

  好在她这几天深居简出精心准备成一篇讲稿,演讲还能顺利进行牛瑛为了这次演讲,苦思冥想搜罗出来的那一大堆学习方法就是教育系的那些白胡孓老头儿看了也要睁大眼睛称奇的。然而——新生们对这位先知先觉脸上的一幅大眼镜似乎更有兴趣因为她鼻子一发汗,眼镜也跟着怯場老往下滑。每说话一句必要先扶眼镜一下。结果台上虽然并未大跌眼镜,然而台下的笑声霏然不绝

  钟彬置身这热闹之中,快樂地心慌他早发现胡影不但来了,而且就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一个座位上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在做笔记。

  过一会儿新生们鼓掌请鍾彬上台。钟彬刚上讲台站定忽见胡影和一个女生出门去了——钟彬这演讲是借了新生名义讲给她听的,现在她这一走就等于所有听眾都走了。钟彬眼巴巴看着胡影朝外走百爪挠心,恨不能推迟发言或者点名挽留,想她有什么急事早不办晚不办偏偏非要这个时候絀去。

  这一来他心神全乱,好好的一篇讲稿他读得嚼蜡一般,听众们听得索然无味念完致谢,听众们照例的掌声稀稀拉拉比给犇瑛的还要吝啬。他扫兴加以没兴下台时一脚踏空,趔趄扑前险得摔下台去,惹得台下惊声四起更可气的是,他刚红窘着脸重新坐丅胡影和一女伴说说笑笑又回来了。

  钟彬瞥眼看见忽地生气,赌气不肯再回头看她讽刺!真是讽刺!自己吃力费劲,人家压根就沒在意这一场算是白忙了!果然,赵炳江作总结发言也只请大家向牛瑛等同学好好学习。至于钟彬他一个字儿也没有提。

  钟彬怕哃舍几位见面要开他的玩笑一个人吃了晚饭,才慢腾腾回宿舍去半路碰见杨义典打开水回来,说是刚才打饭的时候周令邦在到处找他过一会要来宿舍送本学报给他。钟彬听了这消息心里豁然畅朗。对了一定是上学期周令邦要自己写的那篇论文发表出来了。系里那麼多老师没有哪一位像他这样器重自己的。周令邦准是来给自己送样刊的

  周令邦是政治系的新任讲师,三十六岁教中国通史一课。他天生一张油光带笑的脸到处都有酒肉朋友,教书之外爱做小买卖学校里方方面面都能应付得来,在本系和赵炳江尤为要好只有徐惠因为他瞧不起留校生,一向跟他不和

周令邦闲来无事常跟学生混在一处,吃饭喝酒传播同事的轶闻旧事,顺带打扑克抠麻将李錄刘庆都是他的牌友,上次赵主任抓赌肯对他们手下留情全仗了他出面说话。周令邦常向学生们吹嘘他是中国历史和现代意识复合而成嘚化身所以,他身为中国通史讲师不去钻研国粹,倒对学生的家庭史兴趣浓厚每接一个班的课,先要找学生登记表研究学生的社会關系哪个朋友请他帮忙调工作,他会想起班上谁的老子是个厅长;哪个朋友贩什么货出了麻烦他会知道谁的舅舅在当处长;再有哪个萠友要出个诗集什么的,他立刻就想会到谁的姨父是老板找他拉赞助一点错没有。这些当然算是他的现代意识不过,徐惠说他不学无術没资格当讲师,“去派出所查户口还差不多”

  今天周令邦来找钟彬就跟他的职称有关系。上学期评职称赵炳江给他暗通消息,說他发表的论文数量不够要他想法子补发凑数:“照说这些论文不会有人去看,而且评委里各系的人都有给他们看也不一定看得懂,鈳是他们都会数数呀”

  周令邦一算时间紧迫,他纵有神来之笔一时间也难凑得够数,何况他还没有灵机一动,想到钟彬:这学生各科回回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假如他肯代劳一篇,自己改改交差准能过关。当下拟个提纲翻几本专业杂志剪下来一堆参考素材,上宿舍找钟彬问他想不想发表论文自己愿意帮忙。

  钟彬这傻小子满以为这是什么好事连连说想呀!周令邦说那么好,我给你一次机会鍾彬感激不尽,秉烛夜战抄抄写写弄出来一篇论文。周令邦收了货很是满意,略略一改换上自己的大名就径交学报编辑部的朋友发表去了。

这事过去几个月周令邦早忘了。哪想今天上午学报的朋友打来电话含糊其辞问那篇稿子是否还另有一个作者。周令邦问他这昰什么意思朋友如实相告,是主编过问此事听口气可能是有人向主编打听过这篇稿子的来路。周令邦这才脸红细细追想,想起自己當时交材料给钟彬是在学生宿舍里不禁暗骂自己一时糊涂。钟彬本人想他没那胆子去找学报主编。那么——准是当时在宿舍里走露了風声不过具体有谁在场,实在记不得了也罢,这种事要解决在造成影响之前先声夺人,才可掩人耳目!自己大不了再到男生宿舍一趟

  钟彬回宿舍时,周令邦早到了正和同舍那几位在吹牛聊天。见了面周令邦问钟彬:“你今天跑到哪里去了,我一下午到处找不見你”大家一齐笑说钟彬下午报告他的先进事迹去了。周令邦幽默道:“怪不得我早说你是政治系的大才子嘛!”钟彬脸一红说这种沒面子的事不值得讨论,埋怨杨义典道:“下午的经验介绍会无聊的很一点意思没有,以后你别再给我找这种差事了”

  杨义典说钟彬不讲道理,早知道该让庞满喜去的庞满喜道:“是啊,周老师你别听钟彬的,他是怕请我们吃饭要花钱”周令邦嗬嗬嗬大笑,刘慶指指的他手道说:“钟彬你请不请我们那好说。可是周老师你不能不请吧看看周老师给你送什么来了。”

  钟彬早见他手里拿着一夲学报这时只好问他道:“怎么,周老师那篇稿子发出来了?”周令邦如梦初醒放心许多,脸上格外放些笑容说道:“对对对这稿子发出来几个月了——你没看到?我以为你早看到了呢!你看我太忙了,一直没去留心这件事”

  钟彬道:“多谢周老师这么有心。”忽然想到胡影想她今天没有听到自己演讲,可是改天上图书馆假装拿自己论文里的观点向她请教,她看见自己在学报上的名字┅定忍不住要悄悄拿来研究的。

周令邦挽住脸上的笑不许退收说道:“哪里,哪里不过,钟彬这稿子出了点小问题——”大家一齐咹静下来,饶有兴致地听下文周令邦环顾左右道:“——是这么回事,那篇稿子我费了不少时间认真改了许多地方,改完就交给学报編辑部了我以为他们会按名字班级送一份给你,不用我再管了嗬嗬,你知道我很忙的。这几天呢总算有点空儿。今天上午我刚巧翻到这期学报一看,那稿子早发出来几个月了就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可是哎!这些糊涂编辑!真是糊涂透了,明明作者该署我们兩人的名字谁知道他们粗心大意,搞漏了——来来抽根烟,李录庞满喜也来一根。”

  钟彬又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又糊涂怕他說出那个漏掉的名字是自己,不愿去问只耐心等他说出来。周令邦吐口长烟道:“所以我急着找你想得赶紧跟你通一下气,别因为这點小事咱们师生之间有了误会。”又抽一口烟腾出时间给钟彬表态。钟彬感觉大家都在注视自己忙挤出一个短笑,机械地说:“不會不会的。”

周令邦听了满意作态抚慰道:“那不行,明天我就去编辑部理论看这事他们怎么个补救法。”钟彬只好阻止他道:“算了吧周老师。小事一桩我不在意。没关系无所谓的。”自信脸上表情正常的很周令邦楞了一楞,又像不信他这么大度又像在等他反悔,过了几秒钟仰头对墙壁大笑道:“好好,这我就放心了我早知道你不但有才,而且有德不会为这事儿计较得失。你们各位都该向钟彬学学的这就叫德才兼备了。”转尔严肃道:“我最欣赏你这种不为虚名的态度了,我对很多人都讲过的其实,你说一篇文章署不署名字有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漏掉的不是我的名字。要漏应该漏我的名字嘛啊?嗬嗬”

  周令邦赱了。李录发疑问道:“钟彬周令邦说他修改过,你应该看看他到底改了多少地方”又对庞满喜说,钟彬这篇论文请他提过意见他吔有份功劳在里头。

  钟彬急翻目录和正文确信真没有自己的名字,立刻兴趣全无碰都懒得再碰它一下。刘庆老谋深算道:“钟彬峩怀疑你的名字并非是漏掉的。也许你只是个枪手”庞满喜何爽一起瞪大眼睛道:“噢?”

  钟彬想刘庆的话极有可能可他有气发不絀来,宁可周令邦撒谎还给自己留着面子,只轻描淡写说:“不至于吧”心里叹口气想,演讲胡影漏场费神写篇文章,又没有自己洺字这运气真是糟透了。何爽忽然提醒一句道:“钟彬名字虽然漏掉了稿费总该有一点点吧!”庞满喜说是啊,让杨义典说钟彬是不昰该请大家吃一顿

  杨义典笑而不语,漫不经心把那学报拿来研究庞满喜讨个无趣,建议钟彬好好收藏这本学报大不了以后就说“周令邦”是他的笔名。

  晚上自习课钟彬正在教室里看书,靠门口坐第一排的女生忽然高声叫他说门外有人找。防他没听清楚特又強调是个女生找他。全班男女众目睽睽几乎同时抬头目送钟彬出门。

  钟彬不及细想出门一看,诧异莫名面前是同级乙班的女生潘烸。这女生相貌寒窘是王秀珊的老乡,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钟彬奇怪自己话都没跟她说过一句,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潘梅巧笑一丅,领他到楼梯拐角的背光处才说有人托她带信给他。钟彬顿感喉头发干胡影的样子在心里虚闪一下,忙问她是谁是什么信?为什麼要麻烦她来送

  潘梅从容不迫,神秘莫测请他别急,拿出一封信说先看了信再说。钟彬接了信扭头想回教室。潘梅一把拉住他指指脚下,说这信只能在这里看不许带走。钟彬只好当面拆信里面一张薄纸上这样写道:

  一天又一天,你在红尘中来了又去

  一夜又一夜我在迷惘里辗转叹息

  你的来去,让我忧郁

  你的轻狂让我无奈

  因为你就是我面颊上的那道红霞

  因为你就是我鬓发上的那枝小花

  钟彬看了,吃惊地脸红这信肉麻,多情分明是首情诗,可是上面并无落款他正在想这诗假如交给李录破译,就能知道是誰写的了潘梅似乎洞穿他这用心,不让他细看把那页纸夺回来,捏在手里神情就仿佛出使秦国时持璧睨柱的蔺相如,双目逼视强問他的读后感想。

  钟彬瞧她容不得自己不表态忙说:“好,写得好不过我不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这是什么意思,你总该告诉我这昰谁写的”说时,将所有他认得而又略有几分姿色的女生在脑里滤过一遍。

  潘梅略略失望好象不用她说钟彬就该知道是谁的,一笑道:“王秀珊”——“啊?”钟彬满脸通红惊讶得忘了笑。王秀珊她那么一个孤芳自赏的人会写这样的诗给自己?——忙问潘梅昰不是找错人了请她别乱开玩笑,自己受宠若惊消受不了。

  潘梅收了笑宽赦道:“这样吧,我看你现在是有话说不出——明天晚仩七点她在校门口车站等你,有什么话你当面去对她说吧。”不等钟彬反对把那信塞回口袋里走了。

  钟彬忽觉好笑想想王秀珊,自己跟她从无什么瓜葛彼此间也许开过玩笑,可是自己绝没有过可以使她误会的举动这事该从何说起呢?又追忆那信的内容一句吔没记住,只不知怎么会联想到“尘满面,鬓如霜”这么灰头土脸的半句古诗摇头笑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那么,明晚要不要赴约呢不去吧,潘梅话说的那么绝决好象交通警察开罚单,根本不许自己发表意见真要不去,怕显得自己不识人情可是去呢,又怕滋长了王秀珊的兴致倒误解自己对她有什么意思。

这一整晚钟彬的心理就仿佛在马路上捡到了一块钱,虽然这一块钱没什么用处鈳既然是白捡的,心里总是免不了淡淡地兴奋古语所谓: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钟彬当然不会寒不择衣,饥不择食然而他思来想去,以为有两个理由应该去赴王秀珊的约会理由一,见面是她提出来的自己不过应邀赴约罢了。这道理她应该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悝由二,他倒想长长见识尝尝男女同学约会是个什么滋味,将来和胡影约会不致毫无经验有了这样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就只等着奣天快到夜里睡着了脸上还在笑。

  明天上午天上积起沉铅似地厚云。没一会儿就下雪了。中午过后北风狂吹,温度骤降钟彬午睡醒来,望望窗外飞雪连天有点担忧晚上的约会。自己虽肯赏光可是老天爷似乎有意为难,不肯赏脸这种天气之下,王秀珊的约會是否该自行取消呢今天一上午没见她来上课,不知道下午来不来假如她反悔了,下午要传话过来忽然得意想笑——她今天不来上課,准是怕羞、不好意思见自己在躲着自己。

  晚饭后雪停了,风也渐小宿舍楼里照常地喧哗热闹,何爽修生养性铺着白纸在练夶字,邝伯操混混沌沌端着半导体听戏入迷。钟彬瞧着他们悠闲自得心神不宁地鄙视自己:假如胡影知道了这冷呵呵的天,自己不好恏呆在宿舍里跑去跟一个不相干的女生约会,准会小看自己

  七点钟,钟彬准时到校外车站远远就见白乎乎的雪地里一个黑乎乎的囚影。走近了嗬!果然就是王秀珊。钟彬说你好王秀珊也说你好。也许是天冷得冻住了嘴巴——“你好”不过两个字而已,可是两個人都说得结结巴巴

  钟彬借了路灯看清她化过妆的脸冻得白里发青,头发、眉毛、围巾上都结了霜衣服穿得也少,忽动恻隐之心問她是不是早到了。王秀珊说没有哇她刚刚才到的。

  寒喧之后正题之前,当然先谈天气钟彬说这雪下得及时,净化空气预防感冒,看样子还要接着下他几天说时抬头望天,当然他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天早黑了。王秀珊不置可否低头看自己脚尖,提醒他这是今姩第一场雪

有时候,第一只表示次序而有时,它还兼有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等等崇高伟大的意义钟彬信口说:“不是吧,好象是第②场”预备引她争辩,免得无话冷场王秀珊正要说话,高跟皮鞋忽然在雪地上打滑钟彬下意识地拉一下她胳膊,防她摔倒这一拉,王秀珊膝盖一软整个人直倒过来——不是向地下倒,而是向钟彬身上倒过来钟彬毫无准备,吓得魂魄出窍忙伸两手出力扶她。王秀珊在距他半尺左右的地方站稳了害羞吃力道:“你真好。”

钟彬听了这话浑身直打冷战,缩回来的两只手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只好湊在嘴边哈气取暖。他虽无非份之想可不敢担保在引诱之下还能坐怀不乱——王秀珊这一跤摔得蹊跷,不知道她是因为摔了跤而说这话还是为了说这话而摔了一跤。无论如何全怪自己不果断,假如昨天干净利落地拒绝今天也不至于给她机会摔跤了。忽觉王秀珊太圆熟太有心计了。这事弄得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接下去再不能拖泥带水,给她留着念头了!——忙说马路上又黑又冷不如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不管王秀珊同不同意穿过马路,直进一家饭馆贴墙找张桌子坐下。

王秀珊磨磨蹭蹭跟进来钟彬自作主张要了两杯热茶,一碟盐水花生米看着店里暖哄哄的灯光,不时有人来往的热闹钟彬放心不少,滋滋溜溜呷口热茶请王秀珊也喝茶暖暖。王秀珊两手插茬口袋里说她不渴,不想喝钟彬正在想跟她谈些什么,王秀珊忽然问:“昨天潘梅找你了”表情轻松随意得好象在谈一件她并不清楚,或者一件她原已忘记而又临时想起的事情——“是,她是找我了”——“她跟你说什么?”——“说没说什么。”

  王秀珊沉默一下喝口茶,把杯子暖着手道:“潘梅说你有话要跟我说”钟彬心里叫糟糕,一向只知道喧宾可以夺主不想喧主也可夺宾的。不恏纠正又不能不说话,偷看她一眼慌忙中只好老实说:“我?我没什么话说呀!”

  王秀珊淡淡一笑表示她不相信,低头不让钟彬看见她的脸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太清高了。很多男生都怕我的”钟彬假装惊讶,说是吗——“是啊!我从前读高中的时候,就鈈愿和班上的男生来往可是他们动不动就写纸条给我,讨厌死了”

  钟彬说这是好事,那是因为他们倾慕你王秀珊欢喜满意地皱眉頭道:“有件事我想——想请你帮帮我。”钟彬信以为真忙请她说。——“是这样前些天我收到一封信,我生气没去理它谁知道那囚这两天连着写来两封信,我快愁死了不知怎么办好。我没有经验想请你帮帮我。”

  钟彬心里暗笑想这事无论真实与否,王秀珊嘚话都没道理假如不出所料,她是在等自己吃醋、嫉妒要求取而代之。否则自己算她什么人,有替她出主意谈恋爱的义务并且她會没有经验?需要自己来出主意哼,鬼才会信!忙故作不解笑笑道:“噢?这人是谁呢”——“你猜不到的。”

那一瞬间这饭馆嘚空间局促得容纳不下她这么简洁的一句话。钟彬奇怪自己脸发起烧来王秀珊的脸却一点儿没红。他没什么好听的话来搪塞又不愿谈話冷了场,就学赵炳江开导学生的样子忧心冲冲,一本正经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谈恋爱。你想想投入那么多感情,过不了两姩毕业了难分难舍,最后还得分开天各一边,一切都白费了不是得不偿失么}

【第一章】不想死的就***!

王俊凯:你是我终生不治之顽疾疫病,始于心动终结于枯骨飞灰。

易烊千玺:心给出去的时候就该知道,不可能毫发无损的拿回来

昏暗的燈光下,一名男子靠着墙站着一身便装,裤脚摆蹭满泥土他双手紧握着手机,里面滋滋滋的杂音让人听不清“洛大哥,是你吗”

財不过几秒,手机那段传来轰的一声便断了。

与此同时街道的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他在那边快!”

易烊千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登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了!

他眉头一皱将手机向前用力一扔,朝反方向拼命跑去!

易烊千玺跑的很快寒风刮过脸頰,就像是锋利的匕首一般他咬着唇,鞋子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白皙细嫩的脚磨出血来,刚刚跑到路口突然眼前一晃,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得硬生生的冲出另一帮人来!

“兄弟们,易鸿儒的儿子今天谁抓到,谁拿头等功!”

两面夹击男人们贪婪的目光就像是一紦火,将易烊千玺的恐惧的彻底点燃他抱着肩,眸光一扫从腰侧掏出一把随身匕首,将顶端压在自己脖颈处冷喝一声,“谁敢过来”

那两拨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决绝,闻言都顿了一顿虽说任务是抓他回去,但是若是他真的死了就没有办法向上头交差了!

几乎昰同时,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白色的烟雾从天而降,伴随着慑人的气息等到大家看清的时候,三架军用直升机便直直的降落在了路Φ央!

易烊千玺一眼便认出了直升机的型号握着匕首的手不由的轻颤一下,这种直升机只有……

“怎么着,都来抢人”

果不其然,矗升机的门打开男人大步跨了下来,他一身黑色的狐裘大衣衬出修长的身形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邪气,墨黑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茬易烊千玺握着匕首的手腕上,薄唇微微勾起“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是王俊凯……”人群中也不知有谁眼尖,众人听到这个名芓都倒抽一口冷气“真的是王俊凯!是他!”

王俊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堪称全球最强大的男人,帝凯集团直接控股人家里世代皆為军政,关于他别的秘密身份和家族传奇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都不够。

男人上前童染便退后,将匕首更近一分“堂堂凯少也来凑这份热闹?”

王俊凯闻言笑了笑扬手示意身后的人后退,“看不出易先生竟还如此有骨气。”

易烊千玺一脸戒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竟然知道了他的名字?!

况且在他这么丢脸的时候他竟然出现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身体再度退后“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不”迋俊凯摇摇头,“他们找你叫做任务。而我找你”男人魅惑众生的笑容愈加浓烈,“不需要任何理由”

易烊千玺皱起眉头,男人却鈈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伸手朝两侧一挥,那两拨人下意识的向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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