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西奥多罗夫斯船长是个什么样的人(蓝色的海豚岛)

金精确细致地把这一段错综复杂嘚故事梳理出了几条主线这本书有大量的考证研究,读起来非常过瘾引人入胜。

——贾森·古德温,《纽约时报书评》

上佳之作——查尔斯·金以(伊斯坦布尔)这个大城市为棱镜,从各个侧面反映了20世纪近东的历史他的讲述详尽有趣,充满了纯粹的叙事力量堪称┅部传世经典!

——罗伯特·D. 卡普兰,《地理的复仇》和《向东去鞑靼》作者

极佳的通俗历史非常有趣的权威著作。几乎没有其他地方能像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伊斯坦布尔这般丰富多彩金教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座城市、一种文化所在混沌无序和矛盾冲突之中蕴藏的活力,并将其进行了重塑

——约瑟夫·卡农,《伊斯坦布尔走廊》作者

通过这段难忘的、浓缩的历史,查尔斯·金向我们讲述了佩拉宫的过去——这座华丽的酒店曾经蜷缩在一个由阴谋、暴力、性和谍报活动筑成的阴暗的海市蜃楼里所有这一切都与奥斯曼帝国逐渐隐没的辉煌形成了对比。我爱这本书

——西蒙·温彻斯特,《喀拉喀托火山》和《改变世界的地图》作者

这段社会历史有关全世界最迷人的城市之一,既富有教益又很有趣。书里透过各种人物从托洛茨基到海明威,从双目失明的亚美尼亚音乐家到前途无量的教皇讲述了伊斯坦布爾的自我转型,如何从落后闭塞的避难所变成活力四射的大都市的故事《佩拉宫的午夜》这本书散发出真实的土耳其式芬芳。

——史蒂攵·金泽,《新月和星: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土耳其》作者

从穆斯林选美皇后、格鲁吉亚皇室到列夫·托洛茨基,各色人物都在伊斯坦布尔留下了印迹,金机智地串起了他们的故事,不只素材丰富,可以吸引普通读者,细节又很到位,也满足了专业人士。

精彩绝伦……一座古城成长的烦恼在这一背景下还隐藏了多部人物传记。

——凯特·塔特尔,《波士顿环球报》

这本书能够让我们仔细端详这座历久弥新嘚古城

——梅丽莎·戴维斯,《西雅图时报》

这本书极富感染力,令人着迷

——兰迪·朵汀,《基督教科学箴言报》

伊斯坦布尔的小酒館里,酒保正在倒茴香酒

伊斯坦布尔的冬天,迎着风雪站立的塞拉哈廷·吉兹。

展翅飞翔的白鸽:金角湾一隅背景是16世纪落成的苏丹蘇莱曼一世建筑群(也称苏莱曼尼耶清真寺)。

水上风景:一男一女乘坐伊斯坦布尔特色的渡轮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背景是老城和加拉塔大桥。

伊斯坦布尔的小咖啡馆里一群男子围坐一圈,其中几人抽着传统水烟

金角湾陈旧的木帆船杂乱地摆放着,背景是苏莱曼尼耶清真寺

歌舞表演:伊斯坦布尔的夜总会上,两名或许来自俄罗斯的年轻女舞者正在表演

看橱窗:一个沿佩拉大街行走的女子,背后是┅辆汽车和一个传统搬运工

伊斯坦布尔,一名男子奔跑着追赶有轨电车

保守派:20世纪20、30年代末,奥斯曼帝国后宫的“黑太监”齐聚一堂

歌舞表演:伊斯坦布尔一家俱乐部舞台上的女舞者。

伊斯坦布尔的爵士乐:四人乐队大概是20世纪20年代前后,女歌手拿着当时典型的電子扩音设备——喇叭筒

伊斯坦布尔的某家俱乐部没准是马克西姆,一群系黑领结的社交客塞拉哈廷·吉兹(右二)

1929年安卡拉跨年舞會的合影,穆斯塔法·凯末尔(中)。

人们正在佩拉区塔克西姆至杜乃尔电车路线的轨道上宰杀公羊献祭或许是为一辆新的有轨电车举荇的揭幕式。

伊斯坦布尔的街头两名女子正在随心所欲地跳绳。

伊斯坦布尔女子在加拉塔大桥附近散步背景是耶尼(新)清真寺。

加拉塔大桥的公众集会

受审的诗人:法庭上的纳辛·辛克美(左)。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馈赠:一名渔夫正在分拣刚刚捕捞的鲭鱼。

20世纪30年玳初选美评审:一名参加土耳其小姐大赛的选手摆好姿势,接受评委的审查

1932年环球小姐:科瑞曼·哈里斯的宣传照。

1939年4月友好访问:約瑟夫·戈培尔(前中)及随行人员浏览圣索菲亚大教堂。

1944年,加拉塔区的防空演习:佩拉大街空无一人伊斯坦布尔的消防员头戴防毒媔具,在加拉塔萨拉伊公学的大门外站岗

1938年11月,遗体告别仪式:哀号的群众和阿塔图尔克出殡队列的警官

1941年3月,爆炸过后:手提箱炸彈炸毁的佩拉宫休息室

1944年,加拉塔区战争的轻松时刻:一名办公室职员正在向一名女同事展示他的防毒面具。

游行的法西斯分子:年輕的意大利人——或许是伊斯坦布尔意大利小社区的成员——经过塔克西姆广场的共和国纪念碑时法西斯式的敬礼

工人正在清除电车轨噵上的冰雪。

1944年8月安全的避难所:来自黑海海岸的犹太难民刚刚抵达锡凯尔吉火车站,他们可能是遇难的莫弗克号救援船的幸存者

伊斯坦布尔的大街上,一名女子骑自行车驮着另一名女子

年轻时,想钱要是有一大笔钱,就能把家安在一间老旧而奢华的酒店里每次夜归,床单都平整如新熨好的衬衫按照颜色挂在壁柜里,也不用担心无法满足随时都可能饥饿的胃……更迷人的是在人来人往的厅堂與酒吧,在昏灯、烟雾与酒精之间一缕余光就可能瞥到,她或者他的失落与期望、镇定与放纵、落寞与诱惑不为创造时机而存在的偶嘫是乏味的,你可以幻想怎样短暂地进入彼此的生活又怎样迅速地逃离。午夜之后热闹散去,在天花板的缝隙中、在枝形吊灯的阴影丅你会听到过往的亡灵们自顾自地欢笑和叹息,他们渗透到你的生活里自然得就像往威士忌里加了几滴水。

一定是菲茨杰拉德给了我這般错误的幻象他用花言巧语、耍赖撒泼的方式从书商那里骗来各种预付的版税,维持他在巴黎里兹饭店的放浪对,就是《像里兹饭店一样大的钻石》的那个里兹换作我,没有泽尔达就更完美了在那里,很可能会邂逅很多不同的泽尔达那可是文学与纵乐齐飞的“爵士时代”,一战和二战之间短暂又脆弱的和平时期无力感知更无法驾驭历史进程的人们,能品尝出滋味的唯有感官的果实。

遗憾的昰这个梦想到今天也还是梦想,但并不影响我成为这类酒店的热情体验者是啊,你怎么能拒绝香港的半岛酒店虽说它久负盛名的下午茶对我而言太腻了,像一只打开后只有蟹黄的闸蟹但有多少茶客知道,1941年英国人就是在半岛与日本人签署了投降书;你又怎么能忍住不去仰光的Strand,在酒吧喝上一杯20世纪上半叶,这里是东南亚最时髦的场所吧台上曾坐过身为帝国警察的乔治·奥威尔,还有永远沉溺异域风情的毛姆;19世纪殖民时代的豪华酒店还在开业的,已经没有几家了新加坡的莱佛士还在,它的Long Bar不仅调出了第一杯新加坡司令接待过康拉德、吉卜林、伊丽莎白·泰勒,还见证过建国者们的争吵。吊扇依然缓慢转动,花生壳落了一地;当然还有开罗那一家,我忘掉了咜的名字它有世上最鲜美的草莓汁,传言关于开采苏伊士运河的决定是在此做出的……它们无一不活在昔日长长的阴影中不断的衰败增加了它们的魅力,储存了另一种生活很多的可能性。

这串酒店名单上怎么可以少了伊斯坦布尔的佩拉宫当佩拉宫饭店在1892年建成时,咜不仅是伊斯坦布尔也是整个奥斯曼帝国最豪华的酒店,是东方式的奢华与西方技术的结合“餐厅完全是巴洛克风格……顶部有高耸嘚玻璃天蓬,室内镶嵌着人造大理石装点着金丝银线细工精致的纱屏”,而且它的“铸铁框架、木制轿厢”的电梯,是继埃菲尔铁塔の后欧洲第二部乘坐欧洲国际铁路公司的卧铺车,入住这家新酒店享受“电梯、卫生间、淋浴、暖气、电灯”等现代化设施,同时有“金角湾壮丽的美景”佩拉宫饭店立刻就进入了欧洲最奢华游客的首选名单。

但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问世的佩拉宫,注定要经历繁华也要目睹浩劫。600年历史的奥斯曼帝国在漫长的衰退之后正处于崩溃的前夜,这个在16世纪令欧洲陷入惊恐的帝国到叻19世纪,已经被耻笑为“欧洲病夫”庞大的疆域在不断收缩,反叛和离散的张力在治下的不同的民族中酝酿。更重要的是在英国、法国、德国这些军事、物质、文化力量面前,它毫无抵抗之力

稀里糊涂卷入一战的奥斯曼帝国,并没有投机到浴火重生的机会在战胜嘚协约国的安排下,苏丹出逃帝国落幕,领土等待被列强瓜分国土上包括希腊、亚美尼亚、土耳其、犹太等众多民族的族群,对未来各怀心思……这一切大变革的震荡都从伊斯坦布尔地处暴风眼的佩拉宫穿梭而过

一个行将崩溃的庞然之物,往往能展示最后也是最绚烂嘚辉煌苏丹帝国传统的格栅已然腐朽,拦挡不住任何力量的冲击新的自由应时而生,也孕育出一代新人他们勇敢无畏,既是空想家叒是行动者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年轻的军官穆斯塔法·凯末尔。他发起了一场民族主义运动用单一的土耳其声音,取代了奥斯曼帝国原囿的各种鸣响

20世纪初的一个显著的特征是各种意识形态试验同时发生。凯末尔的民族主义的努力只是其中一种。很快伊斯坦布尔与佩拉宫,又被迫卷入另外一场试验1917年莫斯科宣布共产主义运动开始,大批的白俄罗斯人流亡伊斯坦布尔他们在陨落的奥斯曼帝国的废墟上,叠加了另一个影子帝国——沙皇帝国芭蕾舞演员、画家、贵妇、小提琴手,他们被驱赶出新生的红色俄国在伊斯坦布尔这个多種文明的夹层中,变成了厨师、女招待、夜总会看门人、妓女与乞丐1920年代的伊斯坦布尔,就像彼时的巴黎、上海或是魏玛一样混乱、哆元,有潦倒也有野心

当历史学家查尔斯·金在1980年代发现佩拉宫时,它已经不可救药地衰落了他发现“红色的丝绒座椅大多空着”,當他点了一杯鸡尾酒和不太新鲜的烤鹰嘴豆时酒保竟然感到意外。这种衰落既是事物不可逃避的命运也与凯末尔创造的新土耳其有关。他的单一声音或许在短期内更有力量却逐渐扼杀了之前的多样性。查尔斯·金最终利用旧照片、档案、剪报,还有他的想象力,重构了昔日的佩拉宫与伊斯坦布尔。

在这本以酒店为主角的书中佩拉宫饭店与它所在的伊斯坦布尔,充满了荒诞不经又引人入胜的片段就昰在这里,土耳其作家纳辛·辛克美在1929年创作了长诗《蒙娜丽莎与乡村蓝调》在诗中,他安排蒙娜丽莎逃出了罗浮宫爱上了一名中国囲产党党员,投身于中国革命最终在上海被烧死了。纳辛是那个时代的典型角色将先锋艺术、政治革命、诡异的想象力还有危险的诱惑,杂糅在一起而弗雷德里克·布鲁斯·托马斯是另一个迷人的角色,他原本是密西西比河畔一位黑奴之子在成年后前往芝加哥、伦敦、巴黎讨生活,是那个由轮船、电报、报纸构成的全球化的冲浪者他在1899年的莫斯科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不仅娶了一个俄罗斯姑娘还開办了一家声名大噪的夜总会,考虑他的肤色这实在是个惊人的成就。当他被难民的浪潮推到伊斯坦布尔时他甚至复制了莫斯科的成功,他创办了本地最受欢迎的爵士酒吧在他去世时,《纽约时报》称他为“爵士乐的苏丹”

在《佩拉宫的午夜》中,充满这样的迷人唎子它是现代伊斯坦布尔,也是现代土耳其的缩影是“东方与西方、帝国和共和国、怀旧与创新”交会之处,而帝国陷落前的余晖吔是最令人神往的一刻。

作家、单向空间联合创始人

要记述这样一段错综复杂的历史表达方式难免会前后不一。我在书里总把这座城市稱为“伊斯坦布尔”包括说1930年以前的事,我想大多数人都明白我有时指的就是“君士坦丁堡”。以此类推奥斯曼帝国时代,“穆斯林”指代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我现在沿用这一标签,也并未考量他们之间信仰程度的差别事实上,这个群体中后来有许多人自称是土耳其人另外,伊斯坦布尔的希腊东正教教徒一直认为他们自己与希腊本土的国民不同于是我用英文也做了区分,称前者为“希腊人”(Greeks)后者为“古希腊人”(Hellenes)。还有我总是把独立大街(Istiklal Avenue)叫成“佩拉大街”(Grande Rue),因为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甚至是这条大街被正式命洺后,许多人仍习惯使用这一旧称

如果没有资料记载的特殊拼法或对应的英文名词和称谓(比如,帕夏不能译成帕萨)我拼写土耳其單词往往是按照土耳其语的习惯方式。提及某些历史人物时尤其是土耳其的穆斯林,我可能会用不止一个名字因为直到1934年,他们才采鼡家族姓氏在此之前,人们的称谓一般是名字加后缀尊称比如,“帕夏”是指将军或地方高官有身份的男人被称为“贝“(Bey)或“阿凡提”(Efendi),同样地位尊贵的妇人被叫作“哈尼姆”(Han?m)。故此“伊斯麦特·帕夏”相当于“伊斯麦特将军”,“哈里斯·贝”相当於“哈里斯先生”

有关伊斯坦布尔的布局,我主要描述了大体方位你看一眼地图就会知道这有多么不准确。但是伊斯坦布尔的地理特征就是这样它的地势走向没有严格的东西或南北。从前佩拉区(Pera)山地周围如今被划成许多区域大部分并入了贝伊奥卢区(Beyoglu)。

当然如果读者想要查证本书出现过的人物与地点,上述这些惯常叫法之间的细微差别也不会造成什么障碍毕竟,伊斯坦布尔是座很包容的城市

1935年的佩拉区∕贝伊奥卢区周边地区

伊斯坦布尔这么广大,即便一千人死在这里他们的愿望也会悄然没入这片浩瀚的人海。

宫殿空寂喷泉不语,古树枯败朽木入泥……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大移民之路上最后一个死亡营地

过去五百年,君士坦丁堡及其雄踞嘚狭长海峡给世界惹了许多麻烦人们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遭受了全世界最多的痛苦……我们发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场大会戰,欧洲在最后一道防线上前赴后继争抢的仍是君士坦丁堡

),1917年我第一次看见佩拉宫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在那个年代,你必须有相当具体的理由才能走进伊斯坦布尔的这片区域比如,台灯需要换新的电线或者你要拜会某个变性的娼妓。这家古老的酒店方正敦实通體都是绿色的大理石贴面,尽管世纪华彩消退大半但与周围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老旧的多层建筑相比,仍然十分显眼走进佩拉宫的东方酒吧,我没遇见什么客人红色的丝绒座椅大多空着,我停下来点了一杯鸡尾酒和一碗不太新鲜的烤鹰嘴豆(leblebi ),酒保似乎感到很意外

卋事难料。1892年佩拉宫刚刚开业,服务的客人都是乘坐东方快车抵达奥斯曼帝国的名流显贵几十年后,这家酒店却成了异乡人最平常的落脚之地佩拉宫的电梯有着铸铁框架、木质轿厢,是(继埃菲尔铁塔之后)在欧洲安装的第二部电梯像鸟笼一般在酒店的大理石阶梯Φ间上下穿行;餐厅完全是巴洛克风格,休息室就在隔壁顶部是高耸的玻璃天篷,室内镶嵌着人造大理石装点着金丝银线细工精制的紗屏。这栋雄伟的建筑坐落在伊斯坦布尔最时尚的佩拉区19世纪,佩拉大街早已声名远播沿着这条街道漫步,你会经过许多世界强国的夶使馆美国大使馆、基督教青年会(Young 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与合法妓院就位于佩拉宫附近的同一条街巷,英国人、俄国人和德国人款待政府官员常去的鎏金的餐馆和昏暗的俱乐部也距离酒店不远

佩拉宫如同西方在东方耳边最后的低语,是全球最伟大的伊斯兰帝国建成的最雄伟的西式酒店佩拉宫当初和伊斯坦布尔一样,都是向往苏丹、闺房和托钵僧的欧洲旅人踏进东方世界时停靠的第一个港湾只是经过二十余载的风雨洗礼,这家酒店早已不复往昔

国内革命推翻了苏丹长期的封建统治,拉开了十多年政局变迁和暴力冲突的帷幕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奧斯曼帝国军事战败外国占领紧随而至。1923年土耳其人发起了意义深远的政治自立运动,翻开了现代历史的新篇章他们决意挣脱土耳其民族的过去,放弃以伊斯兰教为主、多宗教并存的奥斯曼帝国建立世俗化、同质化的土耳其共和国。土耳其的新领导人把首都向东迁迻二百英里迁到多风的丘陵城市安卡拉,挥别了故都陈腐的记忆

年轻记者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见证了土耳其新时代的开始。1922年深秋他登载于《多伦多每日星报》(Toronto Daily Star )的文章这样写道:“我在电影里看见的伊斯坦布尔纯洁闪亮,难以琢磨”海明威乘坐火车从巴尔干半岛出发,沿途经过砖红的拜占庭岸墙绕过水中嬉闹的孩童,驶入小清真寺和矮木屋密集的地区积满灰尘的穹顶和饱经海风侵蚀的墙板几乎触手可及。他看见乡间赶路的农夫穿着鲜艳的衣衫蹒跚地跟在全身污泥、刚毛直立的水牛之后;他看见使馆门外的移民披裹着露沝打湿的大衣,排着长队默默等待;他看见退役军官身着磨损的制服昂首阔步地走在街上;他还透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了救援船上的难民镓庭,由于空间所限他们只能蜷缩在紧靠轮船围栏的方寸之地旁边就是喷吐蒸汽的高温管道。海明威发现白色掩盖了一切肮脏,人们惢如死灰就像爱人被推进手术室那般绝望。

面纱与闺房、费兹帽与大礼服逐渐消失苏丹和哈里发制度——象征伊斯兰教神旨的特定体淛——不久也寿终正寝。土耳其不再沿用麦加历法改为巴黎和纽约的计时方式。部长和将军们陆续迁往安卡拉外国大使馆也跟着搬走叻。伊斯坦布尔人去楼空顾影自怜。土耳其知识分子形容伊斯坦布尔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呼愁(hüzün ),摇摇欲坠的城墙岸壁、落没将倾的华厦宅邸、风蚀雨浸的滨海别墅无一不流露出这股心似掏空的愁思

然而,两次世界大战间隙土耳其人的彷徨无措却也隱含着一些意料之外的机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土耳其人学会了用逃避(keyif )来消解内心的呼愁他们用歌唱掩饰泪水,用欢笑回应恐懼另一个不同面貌的伊斯坦布尔渐渐苏醒。牛车、电车和汽车在同一条道路上通行民族分子集会的地方也能看到密谋世界革命的社会主义特工的身影。小巷深处传出的新音乐既有油滑大胆的交响爵士又有双目失明的亚美尼亚琴手拨弄琉特琴的断续弦音,还有黎凡特黑社会的悲伤情歌你可以到俄裔美籍黑人经营的马克西姆俱乐部(Maxim club)喝杯小酒,也可以去花园酒吧(Garden Bar)随着棕榈滩七人组(Palm Beach Seven)演奏的乐曲荿宿跳舞

宣礼塔和托钵僧依然存在,可伊斯坦布尔变成了新式的伊斯兰城市这个城市就像一座小岛,不仅能接纳流浪汉还向奋斗者張开怀抱。它曾经是繁盛一时的帝国古都如今却梦想成为单一民族国家的城池。它既想保留穆斯林传统又要实现现代化。岁月无情囚世流转,如果你看过佩拉大街的冬日残阳遇见过街头巷尾的乞丐骗子,那么你就会憧憬另一个不同的国家向往另一种不同的生活,這正是我们凭意志、顺形势想要改变的现实

半个多世纪以来,西方人想象的伊斯兰世界一直是对伊斯坦布尔的描摹:黄金时代的恢宏大氣盛世繁华的转瞬即逝,独裁统治和宗教极端主义之间莫名其妙的糟糕取舍两次世界大战间期,伊斯坦布尔出人意料地欣然接受了西方理念这个地理上连通欧亚的城市即将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试验田,坚定不移地按照西方模式进行自我革新

在这一再造过程中,奥斯曼帝国的故都同时反映出西方模式最好和最坏的两面:乐观又偏执;一边呼唤人权一边专横行事;既想要逃避过去,又希望抹杀过去遊客抱怨伊斯坦布尔似乎不复从前,他们的潜台词其实是伊斯坦布尔看起来越来越像他们自己。“我们这些文明的西方人”20世纪20年代,历史学家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Arnold J. Toynbee)游历土耳其时写道:“同情甚至轻视时下的非西方社会这些社会笼罩在某些强权的阴影之下,姒乎被剥夺了阳光丧失了活力……然而,如果我们凑近细瞧就会发现这一大团似是而非的阴影正面……竟是我们的嘴脸。”

游览伊斯坦布尔的欧洲人对西方文明的黑暗面心照不宣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品尝过自身文明的苦果。第一次世界大战落幕欧洲和近东的帝国全蔀覆灭,在当时的世界范围内西方人有时反而成了贫穷的移民,东方人则成了勉为其难的东道主一波又一波的欧洲人以往日无法想象嘚身份来到伊斯坦布尔,他们踏上这片土地不再是征服者,也不再是启蒙先驱而是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绝望透顶的流民。他们游荡茬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被轰下佩拉宫的门阶:他们中有酒醉的水手、破产的生意人,有典当传家宝和旧皮草的前朝贵胄也有被欧洲政府撵走的少数族群,还有内战、宫斗、世界革命的残兵败将

我在伊斯兰国家爵士乐时代的史料海洋中巡航,邂逅了一位不可思议的旅伴我想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我发现了20世纪90年代初发行的一系列限量版土耳其影集,第一次记住塞拉哈廷·吉兹(Selahattin Giz)这个名字吉兹是一位摄影记者,用镜头记录了他日常所见的一切大多数是模糊的、运动的细节。我查找了土耳其银行存放的他的档案资料发现了一本标签为“卡扎”(Kaza )的大影集,其中有许多可怖撼人的相片:汽车的残骸倒地的行人,杜乃尔隧道的地下缆绳突然断裂后的满目疮痍马车倾斜着通过车站前方的下坡路等。大都是街头小报争相刊载的题材;除此之外还有野猫、影子、小情色等一些慵懒的个人摄影体验。

翻看吉兹的影集时我恍然大悟这部摄影作品所折射出的生活正是我想要了解的那个销声匿迹嘚世界。我还发现吉兹的个人生活也是深具伊斯坦布尔特色的流亡与复兴故事的真实写照。

1914年吉兹出生于萨洛尼卡(现在的塞萨洛尼基)的一个穆斯林家庭。他的家乡最初是希腊城邦居民主要是塞法迪姆犹太人,在他出生前两年也就是1912年,被划入了奥斯曼帝国的版圖后来,巴尔干战争结束这场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战区域性预演的战争又把萨洛尼卡送回希腊的怀抱,新政府极力想抹掉多元文化在城市生活中留下的痕迹他们拆除了宣礼塔,把清真寺改建为教堂将穆斯林的房屋和企业都转到了基督徒名下。

吉兹一家跟随其余几十万穆斯林一同离开了欧洲东南部的故乡定居在伊斯坦布尔的贝拉贝伊区(Beylerbeyi)。这片紧靠博斯普鲁斯的亚洲区聚居着希腊人、犹太人、亚美胒亚人等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的人重现了吉兹家曾经熟悉的多元化生活模式。不过塞拉哈廷生活和事业的重心都在海峡的另一边怹常常在佩拉区流连忘返,混迹于电影院、街头艺人和卡巴莱歌舞厅之间20世纪20年代末,塞拉哈廷还是著名的加拉塔萨拉伊公立中学(Galatasaray Lycée)的学生叔叔在他的割礼(sünnet )当日,送了他一台相机自此塞拉哈廷全身心地投入摄影,整日带着他的蔡司依康四处游走凭借优秀嘚镜头语言,他最终走进了伊斯坦布尔最大的日报《共和报》(Cumhuriyet )的暗室1933年,他正式加入报社四十多年来,一直是报社最出色的摄影記者1994年,塞拉哈廷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岁。

翻看吉兹的相片——以及影集中收录的其他佚名摄影师的作品——就仿佛参加一场城市巡游无论是土耳其人,还是观光客几乎没人能够想象伊斯坦布尔拥有这样的昨日时光。这些相片弥足珍贵留住了许多难以复制的历史时刻,俄罗斯歌舞团的金发女演员嬉皮笑脸地挥舞双臂苏丹后宫的太监齐聚一堂,穆斯林群众宰杀公羊祭祀有轨电车消防员戴着奇异的防毒面具参加防空演习,女学生听闻开国总统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Mustafa Atatürk)逝世的消息悲痛欲绝跳绳的成年女子露出孩童般灿爛的笑容,骑车的姑娘在骄阳下飞扬的黑发和衣裙还有某个朋9友在冬日的伊斯坦布尔抓拍的吉兹——他面带微笑,软呢帽的边沿积满雪婲如果说新闻是历史的初稿,那么有时它也是有益的冲击:促使我们回想过去的生存方式祈祷方式和饮食习惯大相径庭的族群——穆斯林、基督徒和犹太人,教士和俗人难民和本地人口——比邻而居,每个人都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重新开始

今天的伊斯坦布尔是全浗化的都市,城市空间无限延展容纳了一千三百多万人,比希腊、奥地利和瑞典的人口还要稠密确切地说,这个城市的人口密度超过叻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国家古老的渔村变成了时髦的郊区,昔日的近郊变成了城市中心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玻璃幕墙甚至比新建的清真寺和购物中心还高即使在穆斯林的圣日,阿拉伯语宣礼的呼喊也压不住咖啡馆里传出的土耳其流行音乐午后,你可以观赏希腊东正教嘚牧首宝座参观亚美尼亚使徒教会的总部和土耳其首席拉比的办公室,也可以去陵寝祭拜穆罕默德的亲密伙伴对伊斯坦布尔的居民来說,无论他们的第一身份是土耳其人还是库尔德人、阿拉维人、亚美尼亚人或者切尔克斯人,他们现在都十分笃定这座城市就是他们嘚家园。

伊斯坦布尔的崛起始于旅行者熟知的君士坦丁堡的没落流动的移民筑就了这座新城,不管这些男男女女出于什么目的迁入或离開他们都是土耳其共和国的第一代伊斯坦布尔人,也是奥斯曼帝国的最后一代君士坦丁堡人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那段岁月,人们坐立難安不断道别,佩拉宫并不是唯一一处见证瞬变、亲历重建的地方但是在一拨接一拨的难民、移民和流亡人士眼里,这家古老传奇的酒店象征着旧时代向新纪元的过渡体现了东方和西方、帝国和共和国、怀旧与创新之间的关系,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雙重中心

“就地理位置而言,这个城市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世界之都”16世纪,佛兰德外交家、旅行家奥吉尔·盖斯林·德·布斯贝克(Ogier Ghiselin de Busbecq)寫道公元前7世纪,伊斯坦布尔的前身拜占庭建成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定都此地更名为新罗马。1453年奥斯曼帝国的穆斯林军队攻入,拜占庭帝国灭亡土耳其人把这座城市称为君士坦丁堡(Kostantiniyye ),这一名称源自希腊单词“君士坦丁波利斯”(Konstantinoupolis )犹太人借用了单词的湔两个音节叫它库什塔(Kushta );亚美尼亚人借用了单词的后两个音节,叫它波利斯(Bolis );斯拉夫人则称它为沙皇格勒(Tsarigrad

踏海前来伊斯坦布尔依然是世间最激动人心的经历之一,从船舷放眼望去在波光粼粼的浪涛和闪闪发亮的树梢的映衬下,古城浪漫诱人独绝天际。這座位置绝佳的城市隐藏着现代化的真相——处处都是宽阔的马路、巴黎风格的商场和有轨电车不复当年拜占庭教堂和奥斯曼清真寺勾勒的神秘图景——所以,经由陆路抵达难免令人兴味索然蜿蜒的街巷、拥挤的道路、建满房屋的小山丘,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匹铺展的安納托利亚地毯缀满了红色和褐色的补丁,消煞了海上初见的惊艳之感1910年,一位游客极力推荐说让伊斯坦布尔保持魅力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绝不上岸”

与其他大城市不同,伊斯坦布尔的中央铁路枢纽十分隐蔽锡凯尔吉火车站窝在萨拉基里奥角的半山腰,距离拜占庭皇帝和奥斯曼苏丹的宫殿不远19世纪60年代,苏丹阿卜杜勒·阿齐兹一世(Abdülaziz)正在推行改革他曾表示:“如果我的国家修建铁路,我願意让行驶的列车穿过我的身体”车站建成二十多年后,行车路线确实经过他的继承者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AbdülhamidⅡ)的领地而苴为了铺设铁轨,还拆除了部分拜占庭海堤和托普卡帕宫(Topkap? Palace)的层叠花园游客一看见云雾缭绕的苏丹王宫或许会激动不已,慨叹如梦洳幻的东方奇境其实这只是绕行海岬的机车蒸腾而生的水汽。

1890年锡凯尔吉火车站投入运营,但即便在旅客如织的全盛时期它也极少受到关注。在伦敦的圣潘可拉斯(St. Pancras)或布达佩斯的盖莱蒂(Keleti)一趟铁路旅行的结束好似锣鼓齐鸣的乐章高潮,列车吱吱嘎嘎地驶近掠過街旁雄伟的建筑,最终停靠在屋顶高耸的车站大厅而在锡凯尔吉,火车进站更像是沉闷的终曲由于铁轨材质低劣又疏于维护,列车呮要越过土耳其边境就必须减速慢行——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形容这段旅程为,狂乱的快板(allegro con furore )转入节奏明确的连音(legato )列车沿着馬尔马拉海海岸行驶,在风吹日晒的丘陵和岩石海岸之间颠簸穿行最后绕过金角湾湾口的岬角驶进车站。1921年夏美国小说家约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乘车抵达锡尔凯吉,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中途停靠等待错车,后来才发觉是真的到站了“这是哪里?不会吧哦,这确实昰……君士坦丁堡”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伊斯坦布尔人只得无奈地接受铁路旅行的时刻表和天气预报根据古代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說法,来自爱琴海的希腊殖民者最早安顿在马尔马拉海东部的卡尔西登过了一段时日,波斯统帅前来视察谴责他们见识短浅。他说呮有瞎子才会放弃一水之隔的战略海岬,选择卡尔西登作为殖民地后世的希腊殖民者比较精明,他们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建立了拜占庭。这个城市看似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贸易中心但它所处的航路却连通了地中海和黑海以北的希腊边境。

千年之后君士坦丁大帝指定拜占庭为东罗马的新都,并没有详述原因只说他是帝国唯一的神,欣然接受上帝的旨意这座城市远离西方蛮夷,又不存在罗马旧都的异敎传统优势非常明显。新罗马(Nova Roma )开疆辟土逐步深入海岬和西部的丘陵地区,几个世纪后又括进了北方高地。时光流转——从西罗馬帝国的崩溃到君士坦丁大帝即位栖息在海上的拜占庭人和生活在陆地上的几乎一样多,他们在两大洲、三大水系之间来回奔忙:微咸嘚金角湾其水源是城市西部的两条小溪;盐度更高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持续与黑海进行水体交换;还有马尔马拉海经达达尼尔海峡最終汇入地中海。

拜占庭的法典将产权人的海洋视野神圣化整个拜占庭帝国城市生活的日常事务自然而然涉及水陆两方面。拜占庭人凭借連接南北航线的地理优势建立了主要依托向地中海和黑海之间的来往船只征税的地方经济。6世纪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Ⅰ)在博斯普鲁斯海峽沿线设立海关,指明关卡执法官的薪金由帝国国库发放然而根据拜占庭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Procopius)所述,官员们还是会向过往的船长隨意叫价商人经常抱怨,他们的船只要途经帝国首都就会被榨干。查士丁尼一世统治时期这座城市发展惊人,新建的教堂和民宅从拜占庭的老城区逐渐外扩一直延伸至山顶,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得益于这种敲诈勒索

拜占庭帝国的后继者也承袭大致相同的方法,从而控制了水陆资源奥斯曼人的先祖是中亚的突厥夷族,他们几经辗转不断西迁,和拜占庭人持续接触了大约两个世纪到了近代,他们巳经和拜占庭人无异在文化方面兼容并蓄,还融合了不同民族的血统:游牧民、战士、皈依的信徒和当地土著他们出于对奥斯曼帝国朂高统治者苏丹的忠诚而团结一致。1453年5月君士坦丁堡陷落,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Mehmed Ⅱ)特意颁布了一项保护造船工程师和水手嘚特殊法令奥斯曼人自此逐步发展出了一套井然有序又极其复杂的规则体系,用来管理城市水道

博斯普鲁斯沿岸,许多雅郦(yalis )隐蔽茬渔村乡榭之间渡客的帆船来来往往,串起了这些贵族消夏避暑的海边别墅根据乘客的身份地位,每艘船配备的船桨数量都有严格的規定:海军司令是十八支;大维齐尔(奥斯曼帝国首相)、大阿訇(seyhülislam )和外国大使是十支;地区和各大城市的地方长官是八支;中级军官和重要公民是六支海岸护卫队不仅要防范船只倾覆,还要检查船只是否违反了有关船桨的规制

最富丽堂皇的当属苏丹的御用船队,烸艘船都精挑细选了二十四名桨手鎏金的柱子支撑着金色的流苏华盖,船首加装了镀金的猎鹰饰物船尾还搭建了苏丹专用的高台。每姩炎炎夏日苏丹和随从的礼队(sel?ml?k )都会走水路前往清真寺,船队漂洋过海的场面蔚为壮观19世纪君士坦丁堡敏锐的观察家查尔斯·怀特(Charles White)曾经这样形容:

澄静的海面遍布着各个国家的大小船只——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数不胜数的穹顶、尖塔和宫殿仿佛烫上了一层金丰富多彩的景观显然更加灿烂——这个无与伦比的真实场景就像童话般光彩夺目,大概只有阿拉丁神灯的魔法幻境才能超越……这是欧洲仅有的帝王奇观吸睛的焦点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

怀特说亲眼见过这个场面的人就不难理解,博斯普鲁斯的船夫为什么会被大众縋捧被视作奥斯曼帝国男子气概的完美榜样,被当地人赞美为伊斯坦布尔最灵巧的情人当时,博斯普鲁斯海峡下游登记在册的船夫大約有19000名主要是希腊人和亚美尼亚人,他们掌管着16000艘小艇村寨里还有数千艘开往黑海的船只。19世纪后期蒸汽渡轮出现,这些小船才逐漸减少但是外国水手从他们的船舰上仍能看见奥斯曼帝国的王室船队在欧亚海岸的宫殿之间往返。皇家驳船上的桨手穿着金色制服姬妾乘坐精雕细琢的船艇紧随其后,整个船队激起的层层海浪翻滚着没入现代巡洋舰的倒影中就仿佛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旧世界与新世堺默默地擦身而过

在这座城市漫游,你不仅需要认识街道和广场还得知道船埠、码头和轮渡站。火车需要渡轮运输才能在欧洲和亚洲海岸的车站之间往复锡凯尔吉火车站主要服务西部的站点——色雷斯和巴尔干半岛,而1908年建于亚洲海岸的海达尔帕夏火车站则通向东部嘚站点——安纳托利亚和叙利亚尽管人们常说伊斯坦布尔是全世界唯一一座坐拥两大洲的城市(1973年和1988年先后建成两座连接欧亚大陆的跨海大桥,还有一座正在建设)但人们先前只能把这句话理解为,火车可以通过近海航运到达海峡另一边的车站直至2013年,博斯普鲁斯的海底隧道正式通车这句话才真正实现,人们有史以来第一次可以完全在干燥的陆地上进行洲际旅行

“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能了解大海。”16世纪海军司令毕尔·雷斯(Pi? Reis)在《奥斯曼帝国航海手册》(Kitab-?bahriye )中告诫道风暴来袭,海水变黑浪涛猛击海堤,渡轮撞击泊位博斯普鲁斯海峡臭名昭著的驻波和洋流疾速抽打着海岬,使这条狭窄的海峡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河流而不是大海的延伸,早期的海员和船夫瑺常对此束手无策即使在人造卫星导航时代,博斯普鲁斯海峡依然是令港口引航员和船长紧张难安

陆地上的生存环境也同样变化莫测。伊斯坦布尔坐落在全世界最活跃的一条地震带上每隔十几年就会发生一次毁灭性的地震。拜占庭帝国的编年史作家记录了伊斯坦布尔發生于公元402年的第一场大地震此后,小地震和灾难性事件屡见不鲜557年,众多教堂毁于一旦圣索菲亚大教堂(Hagia Sophia)的穹顶也多处受损。989姩和1346年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两度塌陷。奥斯曼帝国为此还特设了一个政府部门全面负责灾后重建,这个部门总是十分繁忙1489年、1509年、1557年、1648年和1659年,大地震夷平了不计其数的屋宇房舍石头尖塔像火柴一样突然折断。1766年夏伊斯坦布尔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地震和余震,法提赫清真寺(Fatih mosque)和卡里耶清真寺(Kariye mosque)壮观的穹顶轰然坍塌托普卡帕宫也严重损毁,苏丹穆斯塔法三世(Mustafa Ⅲ)考虑到自身安全不得不暂時逃离这座城市。1894年大巴扎(Grand Bazaar)等主要公共建筑惨遭大面积破坏。

奥斯曼帝国因此出台法规要求用木材替代石头建造民宅,从而减少哋震造成的伤亡但这个解决方法引发了另一难题。在城内一些人口稠密的地区巷道狭窄,水源又远在山下所以大规模的火灾频繁发苼。一盏油灯或者炭盆飞溅的火星都可能将整个居民区燎为灰烬反叛的禁卫军——护卫苏丹的精锐部队和保镖——就曾为发泄心中的不滿,故意放火烧毁了数千间房屋扭曲变形的铁器,外露的石头地基城内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只留下这些残垣断壁。奥斯曼帝国统治的菦五个世纪里每个伊斯坦布尔人一辈子至少会经历两次灾难性的地狱之火。17世纪后大家耳熟能详的“火焰史诗”——记叙恐怖火灾和苼命奇迹的长篇诗歌——一直是伊斯坦布尔民间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天一擦黑欧洲区或者亚洲区的某个地方就可能突然起火。”一位观察员写道不算个别居民区小范围的火情,1569年、1633年、1660年、1693年、1718年、1782年、1826年、1833年、1856年、1865年、1870年、1908年、1911年、1912年、1915年和1918年这座城市都发生過重大火灾。新建筑焚毁有时可能会暴露出古代的宝物。“我和许多考古界的朋友曾经多次探查大火烧焦的地区”1908年,一位城市居民ロ述“因为我们发现,有的地方以前看不出任何线索现在历经火海的洗礼,残存的石头物件却可能暴露一些我们想要的信息灾后的景象……让我联想到庞贝古城。”

消防员(tulumbac? )在狭窄的坡道上只能像帕夏的轿夫那样高举水罐跑步行进他们“着火了!着火了!”(Yang?n var !)的呼喊声与穆斯林的宣礼和野猫的午夜呜咽一样,都是这座城市的背景音乐第一次进城的探险家奥布里·赫伯特(Aubrey Herbert )就碰见过一群半裸的疯子,他们一边尖叫一边追着他在佩拉大街上奔跑。赫伯特心想这群人肯定是在打击异教徒吧。当他气喘吁吁地到达酒店别囚才告诉他,这些人其实是一队赶赴火场的消防员对个别屋主来说,救火方法有时比火灾本身还要糟糕消防员配备的手动泵只能有效撲灭小面积的火灾,一旦火险有扩大的可能他们的常规做法就是在火势蔓延之前,利用钩链拉倒近旁的建筑物伊斯坦布尔火灾频频,倳实上消防员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虽然火险无法消除,但是农村居民仍然大量涌入城市空间加速扩张,到19世纪早期拜占庭古城内的涳地已然所剩无几。民宅的门廊常常直冲大街家家户户都在房屋的上层设计了凸窗,以便多挤出那么一丁点儿的生活空间街巷因此变荿了幽暗的隧道。就连金角湾南部的要道、从城市西门行至苏丹托普卡帕宫的主路——帝梵街(Divanyolu)最宽的地方也就约二十英尺。庞大的清真寺建筑群几乎占领了古城的七座山丘巴洛克风格的奴鲁奥斯玛尼耶清真寺(Nuruosmaniye mosque)坐落于第二座小山,第三座山上修筑了气势磅礴的苏萊曼尼耶清真寺(Süleymaniye mosque)塞利米耶清真寺(Selimiye mosque)位于第五个山冈。城内人口激增住宅用地越来越少。一团小火苗就能轻易点燃这个拥挤不堪的城市一条街连一条街,直到把整片区域烧个精光几张1912年拍摄的老照片真实展现了奥斯曼帝国的一场大火之后,一群无家可归的伊斯坦布尔人卷着铺盖携带成堆的木制家具,聚集在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Sultanahmet mosque或称“蓝色清真寺”)旁边古老的石头方尖碑周围。

即便如此这些灾害还是提供了一些独特的发展机会频繁发生的灾害几乎夷平了整座城市,市政规划者、地产投机商和政府官员可以趁机按照自巳的蓝图重新构建城市景观19世纪60年代,奥斯曼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委员会负责规整街道,创建新的公共空间并装配排水系统在被火災摧毁的街区,小公园和小广场替换了店铺林立的小巷取代了杂乱无章、凸窗成排的木制棚屋。如今游客在大巴扎迷宫似的通道里仍會迷路,但这样的街景其实就是奥斯曼帝国一个多世纪以前初步规整后的城区相形之下这座城市当前的街区竟如同网格一样整齐。苏丹艾哈迈德清真寺、圣索菲亚大教堂等一些标志性的历史遗迹因为早期屡遭破坏现在周边的街景开阔敞亮。

奥斯曼政府与其他帝国一样長期实行所谓的强制性移民(sürgün )政策。1453年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伊斯坦布尔后,为促进城市人口繁衍曾经推动强制性移民而他的继任鍺却用这项政策实现不同的目的,有的是想惩治造反的村落有的是要把工匠和牧人送去帝国需要这些技能的地区。但是与国家政策、战爭和经济移民相比自然灾害才是更多伊斯坦布尔人规律迁移的主要原因。1870年6月熊熊大火横扫金角湾的北部高地,佩拉区的许多地方只餘下碎石瓦砾这一时期,富裕阶级和外国投资人敏锐地嗅出了伊斯坦布尔城景周期性重建所暗藏的利益气息但是他们的计划有赖于另┅项变革——也是当初建成锡凯尔吉火车站的原因——铁路时代的来临。

1883年10月一个周日的傍晚,一列短短的火车驶出了巴黎东站在成排的新电气灯的照明下,站台上人头攒动大家一起见证了这次启程。这个动力强劲的蒸汽机车拖挂的车体并不长只有一节行李车、两節卧铺车、一节灯火通明的餐车,以及尾部存放扁皮箱的邮仓车厢和超大号的传动装置乘客们很快就适应了车厢环境,他们满心期待地開始了一千八百英里、横穿欧洲大陆的旅行这正是第一次出发的东方快车。

东方快车的首趟旅程是比利时工程师佐治·纳吉麦克(Georges Nagelmackers)一掱策划的宣传活动乔治·普尔曼(George Pullman)——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次首旅的来由——是他最强硬的对手。在铁路迷眼中纳吉麦克确实是欧洲铁路史上的著名人物,但普尔曼才是真正的誉满天下普尔曼的创新在于开发设计了可以寝卧的车厢,即著名的普尔曼卧铺车厢19世纪60姩代初,他的设计模型在美国推出每节车厢都按上下两行排列了二十个铺位。乘客搭乘火车进行长途旅行自此成为可能尽管铁路车厢鈈过是安装了车轮的简易小屋,但无论如何乘客们现在终于可以在类似床的铺位上舒服地躺卧了。

普尔曼的概念或许假以时日才能被大眾接受——毕竟那个年代衣衫不整地睡在一群陌生人中间的想法实在太过新奇——1865年,因为一桩意外事故普尔曼的试验车厢被投入使鼡。当年约翰·威尔克斯·布斯(John Wilkes Booth)刺杀了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悼念总统逝世唯一正确的方式似乎就是一场盛大的送别于是一周后,覆盖黑布的送葬列车载着林肯的遗体从华盛顿出发缓缓驶向他的家乡伊利诺伊州的斯普林菲尔德,让沿路的哀悼者有机会送他们的总統最后一程为了方便和总统遗体同行的家人和侍从休憩,列车后部钩连了普尔曼卧铺车厢即使这是一出令人悲恸的国家悲剧,但是普爾曼却在其间证明了火车旅行并不是尘土飞扬、炉渣播撒的痛苦经历借用一位铁路历史学家的一句话,火车旅行也可以是“难忘的(因此有利可图的)旅行方式是车轮上优雅生活的实例”。

没几年普尔曼卧铺车就逐步占领了美国市场,还开始进军欧洲市场1870年,纳吉麥克去美国考察返回欧洲后,他下定决心取代普尔曼成为欧洲首屈一指的卧车生产商。纳吉麦克坚持不懈地游说法国的铁路公司和政府采用他生产制造的卧车(wagonlit )他研发的卧车加装了德国设计的新型悬架系统——转向架,这个集成装置可以利用独立的活动轮轴支撑车體缓冲减震,为乘客创造更加平稳舒适的睡眠环境

1876年12月,纳吉麦克的布鲁塞尔基础公司正式注册成立几年后,这家公司的商标就成叻欧洲大陆长途豪华旅行的代名词:两头雄狮相向而立支撑着两个交缠的花体字母WL,周围环绕着公司的法文名称——欧洲国际铁路卧车公司(Compagnie Internationale des Wagons-Lits et des Grands-Express Européens )以下简称欧洲卧车公司或WL公司)。没有人预先料到一家铁路公司可以管理整个欧洲大陆铁道线路的运行。铁路不仅象征了國家威望也是欧洲王国和帝国涉及国家安全的重要基础设施,允许外国火车——尤其还坐满了外国人——在整个欧洲大陆通行几乎不受护照的限制和海关的干涉,这绝对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到19世纪80年代初期,欧洲卧车公司在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 Ⅱ)的资助下营运蕗线已连接了巴黎和维也纳并且计划着进一步连通保加利亚。此外纳吉麦克的另一项创新——餐车——还解决了乘坐火车长途旅行的吃饭问题,乘客不必再依赖小站站长提供的乏味饭菜或者陌生人递来的黑暗料理纳吉麦克打造的卧车就像是一件艺术作品,车厢的内部裝潢使用了大量的抛光黄铜和原木镶嵌而且摆放着气派的高背座椅和皮革沙发,还加装了造船工程师专门为紧凑空间设计的折叠桌椅和隱蔽隔间

1883年,通过东方快车的第一次远行欧洲卧车公司不仅展示了短短几年自身业务的迅速发展,还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个伟大的目标把铁路延伸至欧洲边缘,直达伊斯坦布尔纳吉麦克邀请了一些欧洲二流的知名人物前来捧场:旅行作家和散文家、法国和比利时的部長、德国的新闻记者、奥斯曼大使馆的一等秘书、奥地利人和罗马尼亚人、伦敦《泰晤士报》的记者。火车穿越奥匈帝国和罗马尼亚的疆堺时一支十一人的乐队也加入了这趟旅行。伴随着火车朝着黑海的方向加速前进他们在餐车摆放好乐器,奏响了华尔兹等一段段乐曲

然而,首列东方快车并未走完全程旅客必须在保加利亚的瓦尔纳港下车,转乘轮船继续前往伊斯坦布尔包括十五个小时的黑海行船茬内,整段旅程总共八十一小时四十分钟主要原因在于纳吉麦克的野心超出了奥斯曼帝国基础设施的客观现实。

1850年以前奥斯曼帝国完铨没有铁轨,与奥匈帝国八百多英里英国约六千英里的铁轨完全无法相提并论。19世纪末奥斯曼帝国的铁路建设突飞猛进,但发展重点還停留在边远地区并没有将帝国的首都和欧洲其他的中心城市连接在一起。尽管开端不顺可纳吉麦克最终还是愿望成真。短短五年奧斯曼帝国全方位铁路服务就已经扩展至伊斯坦布尔,实现了主干线与欧洲铁路网的贯通到1905年,纳吉麦克逝世的那一年你完全可以乘唑火车从巴黎出发,一觉睡到苏丹的首都一年之后,阿尔卑斯山脉的辛普朗隧道通车从基督教国家的中心前往伊斯兰世界的中心变得哽加容易。乘客下车的地点接近欧洲的地理边界距离各大历史古迹和旅游景点都不是很远。当时某位观察家形容这是“西方世界对君壵坦丁堡的兼并”。即使经验丰富的旅行者走近停靠在法国东站的东方快车时,也会抑制不住地兴奋“我要坐着火车出发了!我上车叻!我竟然真的坐上了传说的蓝色列车,外面还挂着牌子:加来一伊斯坦布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写道,后来她时常乘坐火车旅行。

东方快车的第一批乘客都下榻在佩拉区,这里是欧洲旅行者的常规目的地但是这个城区的酒店总体质量不高,房间又很紧张为欧洲卧车公司同时提出了挑战和机遇。公司在佩拉区的边缘买进了一块地皮这块1870年佩拉大火烧焦的土地地面朝着新修的博蒂尚公园(Les Petits-Champs),这个公園在市政规划者灾后辟建以前是伊斯坦布尔的公墓之一虽然公园的历史听起来有点恐怖,可是近几年这片绿地周围出现了一系列巴黎風格的建筑,旁边的大道也已变成了城内最新潮的酒店街所以没几个游客会知道,向导与翻译所指的这条充满异国风情的大街——卡布瑞斯坦大街(Kabristan)——在土耳其语里其实是墓园的意思

1892年,欧洲卧车公司决定在卡布瑞斯坦大街和扎普丘拉尔大街(?apulcular或称暴徒大街)茭叉路段的这块地皮上投资兴建酒店。这块地最早属于苏丹捐建的伊斯兰教基金会1881年,被在奥斯曼和俄罗斯帝国都根基深厚的亚美尼亚商人和银行家世家伊萨恩斯家族收购伊萨恩斯家族事后或许很后悔把这块地皮卖给了欧洲卧车公司,因为几年后佩拉宫开业,生意非瑺红火

Hotel)等附近其他一流的酒店设施相比,佩拉宫具有明显的优势它是唯一一家由同一个公司所有并经营的酒店,是欧洲卧车公司泛歐洲服务网的组成部分至少对新一代富有的欧洲游客来说,佩拉宫与尼斯、蒙特卡洛等城市的姐妹酒店都是他们偏爱的落脚地为他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奢华享受,他们就像是在玩收集游戏一样入住欧洲卧车公司旗下的每一家酒店如同后来的四季酒店和丽思卡尔顿酒店,佩拉宫带给客人的良好体验也不是因为它独一无二而是因为它是产业链的一环——里斯本的阿维尼达皇宫、巴黎的奥德赛等大型酒店集团为了兑现承诺,在各大旅游目的地提供豪华、安全、水准一致的住宿服务建造的所有酒店都遵循类似的风格和统一的标准。《布勒旅游指南》(Guide Bleu )对佩拉宫的描述是这家酒店配备了“电梯、卫生间、淋浴、暖气、电灯等所有舒适的现代化设施,还附送金角湾壮丽的媄景”

那段时期的灾害地图——了解城市格局变迁的最佳来源——显示了伊斯坦布尔整个欧洲区严重受损的面积以及灾后尚未重建的区域。佩拉宫所在的地段恰好位于佩拉大火过后城市规划建设的新商业金融中心连排的四五层建筑展现了这个城区的新貌,其中许多是本哋希腊、亚美尼亚企业家和金融家的财产这些仿照现代巴黎风格的大楼,面朝着博蒂尚公园外墙平整,窗户敞亮可以远眺城市西郊昰城里欣赏日落的最佳地点之一。夕阳西下残留余温的光线倾洒在大理石的楼面上,反射出火焰般绚丽夺目的辉光营造出一种超脱尘卋的意境。此外建筑师还为这些建筑设计了一系列内部走廊,与佩拉区的传统步道——佩拉大街连通

没有人能想到,佩拉大火过后仅僅二十年这片城区就先后出现了两条著名的大街——佩拉大街和墓园大街(Graveyard Street),这两条大街车水马龙拥有城内最壮观的内部通道和拱形游廊。20世纪头十年金角湾高地的新街景令四处游历的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大开眼界,他声称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有几分纽约魅力(allure new-yorkaise )。

佩拉宫建成的时候奥斯曼帝国首都还是一派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渡轮在城市水道上来来往往欧洲的奢侈品陈列于佩拉大街沿街商店嘚玻璃橱窗里。贝西克塔斯、加拉塔萨拉伊和费内巴切的新足球俱乐部——这几支队伍后来代表着伊斯坦布尔人民内部的基本分歧——主辦了庆典比赛和联盟锦标赛希腊托运人、犹太布商、阿拉伯采珠人、库尔德商队队长和亚美尼亚金融家都自认为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君主國,是奥斯曼帝国苏丹的臣民

奥斯曼帝国源远流长,它的覆灭是外交史上始料未及的大事各国争执不休,如何从帝国的灭亡中渔利成叻19世纪大国外交的固定话题之一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轻蔑地把奥斯曼帝国称为“欧洲病夫”,自1683年苏丹军队围攻维也纳失败后,奧斯曼帝国确实一直在缓慢撤退几乎所有奥斯曼帝国的政府官员——从苏丹的高级顾问到巴尔干半岛、安纳托利亚、阿拉伯半岛等敏感邊区的地方长官——都能觉察出帝国正在加速衰落。

19世纪50年代所谓的东方问题——领土争端、民族主义运动和国际僵局——搅起了奥斯曼帝国的暗潮,招致英、法、德以及奥匈帝国和俄罗斯帝国的强势外交和军事干预。19世纪60年代初俄罗斯人对高加索地区信仰伊斯兰教嘚高地人发动攻击,几十万穆斯林难民涌向边境寻求苏丹庇护。1877年至1878年奥斯曼帝国、俄罗斯帝国和巴尔干半岛诸国之间兵戈相向,虽嘫这场灾难性的战争最终和平解决但奥斯曼帝国却失去了统治长达几个世纪之久的东南欧。五十几万穆斯林被迫迁移在苏丹不断缩小嘚版图上寻找新的避难所,一波又一波的强制移民(muhacirs )直接构成了奥斯曼帝国整整一代的新国民其中许多人都聚居在伊斯坦布尔。基督敎国家的执政者并不在意本国仓皇逃跑的穆斯林他们更关心奥斯曼帝国境内的基督教徒能否受到翼护。他们迫使奥斯曼帝国豁免当地刑法和民法对希腊人、亚美尼亚人等非穆斯林的处罚

20世纪伊始,没有哪个大国领袖——甚至时常担心海外霸业不稳的欧洲君主——会像年邁的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这样接二连三地面对暴动、叛乱和游击运动。19世纪70年代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继位,接棒此世纪中叶开始的坦志麦特(Tanzimat)改革,这项伟大的改革力图通过精简政府机关、建立现代教育、修筑新的公路和铁路、打造现代化的陆军和海军等一系列举措推动奥斯曼帝国赶超欧洲列强。然而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生性多疑,又对改革有一定的抵触情绪。在他治国理政期间奥斯曼渧国的国家财政主要依靠外国债权人,军事方面听从英国和德国顾问的建议而他个人的安全感则来自全国的谍报网络,间谍们每天源源鈈断地把书面报告送达这片能够俯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森林送进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居住的耶尔德兹宫(Y?ld?z Palace)。据称举报人不计其数,以至于佩拉宫不得不放置指示牌请求政府特工把酒吧的座位让与消费的客人。

Turks)——强迫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接受君主立宪,恢复了先前解散的帝国议会。统一进步党内部几乎清一色都是奥斯曼帝国新一代军官19世纪70年代,因为巴尔干半岛的领土变更他们中许多囚曾经跟随父辈颠沛流离,所以他们深知这道海湾就是横亘于帝国和强国之间的鸿沟统一进步党眼见奥斯曼帝国一次次的军事失利,眼看沉重的外债一点点压垮了他们的国家终于忍无可忍地在萨洛尼卡这个面向海外欧洲的西部城市、这座自由主义思想盛行的前哨关卡发起了改革运动。他们是革命的第一波浪潮撼动了20世纪许多国家的民心,这一帮雄心勃勃的少校和上校揭竿而起对抗着垂暮将军和软弱政客所把持的政权。他们相信只要宪法归位,帝国就会重拾坦志麦特时代凋敝的理想

几个月以来,伊斯坦布尔感觉像是卸下了重担囚们其乐融融。“就连社会最底层的乌合之众的内心都激荡着一种崇高的情感他们脏兮兮的脸庞挂着泪水,一些小掌柜甚至撇下店铺不管加入了游行队伍。”穆斯林作家、女权主义者哈莉黛·埃迪布(Halide Edip)回忆“小偷和罪犯似乎也没有了……简直就是太平盛世。”只是噺得到的自由很快就衍生出各种开脱的借口报业工人断章取义地援引宪法,要求雇主支付更高的工资;贩夫走卒公开在大街上售卖烟草叫嚷着宪法支持他们打破国家垄断;小男孩一边向过路的汽车投掷石块,一边大喊:“自由!自由!”(Hürriyetvar !)各民族社会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亚美尼亚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阿尔巴尼亚人、土耳其人——都主张帝国转型要么改造成多民族的君主制国家,要么解體为多个主权国家要么转变成土耳其民族国家。

1909年有人在伊斯坦布尔发动政变,企图撤销宪改统一进步党奋起反击,派遣武装部队湔去保卫改革成果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细瘦孱弱,弯腰弓背,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象征着衰落的帝国他的因循守旧促发叻宪制改革——被强行送上火车,流放到萨洛尼卡统一进步党在当地的支持者严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统一进步党推举他的兄长穆罕默德五世(Mehmed Ⅴ)坐上了王位并且控制了关键的政府部门和地方行政机关。各个派系你争我抢从坚定的君主主义者到支持帝国分权管理嘚政治精英,人人都想在伊斯坦布尔争得一席之地最终,三位统一进步党的领导人——军官恩维尔(Enver)、杰马勒(Cemal)和平民塔尔(Tal?t)——脱颖而出形成了三头统治,成为操控王权的幕后势力

国内的政治动乱啃噬着伊斯坦布尔,反对派和外国势力也在帝国边缘不断挑起事端保加利亚在自封的国王的带领下宣布独立。奥匈帝国吞并了过去三十年一直由奥斯曼帝国受权托管的波斯尼亚至黑塞哥维那一带1911年秋,意大利宣告扩大版图跨越地中海侵吞奥斯曼的黎波里塔尼亚省(现在的利比亚)。1912年至1913年的两次巴尔干战争更是让奥斯曼帝国丟盔弃甲阿尔巴尼亚独立,马其顿和克里特岛被割让帝国几乎完全撤出了欧洲大陆。伊斯坦布尔距离前线战场仅仅二十多英里城市姠陆一侧的土方防御工事闹得人心惶惶,连绵不绝的炮火几乎能震碎门窗玻璃大量穆斯林难民从农村涌入,遭到了本地人的报复和营地壵兵的排挤

1914年夏天还未来临,奥斯曼人就已饱经风雨这个国家经历了太多的战争、人口迁徙和经济危机。欧洲各国之间的矛盾持续升級苏丹原本想要保持中立,但是因为与英国的经济纠纷再加上德国的利诱,为统一进步党效力的部长与司令们最终倒向了德国阵营德国军事顾问奥托·冯·桑德斯(Otto Liman von Sanders)接过了奥斯曼军队的作业指挥棒,对他们进行了改组整编两艘德国巡洋舰——“戈本”号(Goeben )和“咘雷斯劳”号(Breslau )——作为新型现代化海军核心力量的代表驶进了马尔马拉海,船长和全体船员都是德国人10月,这两艘军舰横渡黑海先发制人地炮轰了俄国南区舰队的驻地塞瓦斯托波尔。没过几天俄、法、英三个协约国政府就向加入德国和奥匈同盟国阵营的奥斯曼帝國宣战。穆罕默德五世作为哈里发——沿用了四个多世纪的宗教头衔——全球伊斯兰教领袖也号召全体穆斯林发动讨伐协约国的圣战(jihad )这是全球伊斯兰教统治者最后一次以这个身份发布圣战的号令。

随后的若干年帝国不知不觉地卷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奥斯曼国民非瑺后悔他们指责这是柏林的威逼利诱,是统一进步党的阴谋诡计战争的浪潮和爱国主义的热情席卷首都,奥斯曼帝国各条战线的士兵嘟被动员起来协约国也部署了双管齐下的作战计划:一支武装力量突袭巴尔干半岛,直逼伊斯坦布尔;另一队自俄罗斯高加索地区向西挺进攻占奥斯曼帝国安纳托利亚东部的阵地。不过交战双方在这两条战线上都没能迅速取胜这场仓促的军事行动很快就变成了新盟友爭夺赛,双方都想拉拢中立国家——希腊、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加入自己的阵营

协约国和同盟国争取支持的筹码都是领土承诺和战後自由。协约国宣称阿拉伯人可以借此摆脱苏丹的操控,俄国人可以接管伊斯坦布尔以及经由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通往地中海的战略要地英、法、俄三国可以瓜分安纳托利亚东部、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广袤无垠的土地,希腊可以得到爱琴海沿岸的部分地区对普通的奥斯曼士兵来说,这些预想的疆域划分——虽说是秘密协商的但几乎人尽皆知——很快把军事对抗演变为生存之战,因为失敗的代价太过高昂:奥斯曼帝国覆灭国家支离破碎,甚至首都可能都保不住了

“艾莎,美丽的天使”开战几个月后,奥斯曼步兵队長给妻子写信诉说

我们这里被英国人轰炸了。我们无法休息粮食也所剩无几,我们的人正在因为疾病而大批大批地死去大家怨声载噵,我祈求上帝让这一切赶快结束吧我眼看着美丽的君士坦丁堡变为废墟,孩子们倒在屠刀之下现在或许也只有上帝的恩泽可以阻止這一切了……天呐,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加入这场邪恶的战争

这封信是在这名队长的尸身上发现的,奥斯曼军队与大英帝国部队当时刚刚茬加里波利结束了一场战斗加里波利半岛原本是协约国进军伊斯坦布尔计划的第一站,他们想要牢牢控制住达达尼尔海峡切断经由地Φ海运输到伊斯坦布尔的补给。但是因为作战方案考虑不周又遇上奥斯曼将士的顽强抵抗,1915年协约国部队基本一直被打压,只能退守茬距离沿海登陆地点不远的沟壑和灌木林里最后,协约国放弃并终止了一切军事行动奥斯曼人民虽然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但是也付絀了惨重的代价交战双方都精疲力竭,投入加里波利战役的兵力多达七十五万充分说明了海陆攻击对伊斯坦布尔构成的巨大威胁。达達尼尔海峡布满了水雷协约国战舰散落的残骸堵塞了航路,原本活跃的海上贸易只得中止

在奥斯曼帝国政府供职的统一进步党意图借甴这场战役挑唆海外的穆斯林起义,他们想利用苏丹的哈里发身份鼓动俄罗斯高加索地区、法属北非和英属印度的穆斯林反抗当地政府渶国人反过来也企图煽动苏丹的阿拉伯国民起来抗争,其中最著名的人物当属探险家T. E. 劳伦斯(T. E. Lawrence)尽管诡计没能得逞,但是统一进步党的領导人仍然时时留意着国内政治与外交阴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员热衷于揭发所谓的第五纵队,声讨他们赞同协约国对帝国领土的图謀不轨安纳托利亚东部的正规军队和编外民兵组织了围捕,驱散了可能效忠俄国的亚美尼亚人和其他东正教教徒聚居的村落亚美尼亚革命团体也在帝国人口稠密的地方举行了多次起义,其中一些人甚至在伊斯坦布尔公然行动1896年,他们筹划了一次惊人的袭击抢劫了佩拉大街北段的奥斯曼帝国银行。可是以恩维尔、杰马勒和塔尔三位领导人为核心的军方与政界尤其是统一与进步委员会内部的特设机构(Special Organization)却官方回应说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死亡运动。

这个特设机构的首要任务是组建听从军队指挥的准军事组织消灭国家的潜在敌人。奥斯曼军队在东部战线接连受挫尤其是1914年12月至1915年1月,他们在萨里卡米士与俄军殊死拼杀遭受重创,特设机构及其支持者认为亚美尼亚人在暗中破坏了战争努力于是加快了消灭亚美尼亚人的节奏。1915年3月统一进步党的领导人决定屠杀或驱逐生活在敏感边境地区的几十万亚美胒亚人,逮捕或暗杀亚美尼亚社会的关键人物和政治领袖19世纪70年代,大批穆斯林因巴尔干半岛的领土变迁而四处流浪现在他们的后代加入了统一进步党,又开始为奥斯曼帝国的基督徒谱写相同的命运篇章1915年4月24日至25日晚间,两百多名亚美尼亚知识分子和社会活动家从伊斯坦布尔被赶到了安纳托利亚乡村其中一些人原本就是难民,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东部地区反亚美尼亚人的暴力行动千里迢迢前来首嘟寻求中央政府的庇护和救济,结果却也惨遭驱逐亚美尼亚牧师格里戈里斯·巴拉肯(Grigoris Balakian)回忆,除了他被关押在中央监狱里的还有伊斯坦布尔亚美尼亚社区的许多重要人物——议员、编辑、教师、医生、牙医,银行家——以及一同被卷入暴力狂潮的普通人没过多久巴拉肯又被送往安纳托利亚中部,他在那里被迫游街示众忍受监禁、辱骂和虐待,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漫长的岁月三年后,他假扮成一洺德国士兵想方设法回到了伊斯坦布尔。

巴拉肯把他自己的苦难经历以及朋友、牺牲者、通敌分子的悲惨遭遇编录成辑他说自己是其Φ的幸运儿,“多亏了大笔的贿赂或者权势阶层的人物关系我才能成功返回君士坦丁堡,才会有机会获救”许多人命丧黄泉,即使死裏逃生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亚美尼亚教会的首席作曲家、唱诗班主唱高米达斯·瓦达巴德(Gomidas Vardabed)后来获得准许回到首都,但是很快就逃去了巴黎年复一年,他最终精神崩溃死在了法国的精神病院。

与此同时伊斯坦布尔又组织了多次围捕。博斯普鲁斯海峡波澜难平三角绞刑台就立于宏伟的奇力克阿里帕夏清真寺(K?l?? Ali Pasha mosque)的墙外,在大群男女老幼和德国士兵的围观下许多亚美尼亚人在这里被处迉。后来或许是因为德国官员施压——他们担心无法无天的私刑和驱逐会对战争产生不良影响——伊斯坦布尔剩余的亚美尼亚人才免遭清洗。此次战争期间反亚美尼亚的暴力行动和驱逐政策导致安纳托利亚的亚美尼亚人口几近消灭,造成奥斯曼帝国六十万至一百多万名基督徒死亡

这些种族灭绝式攻击是为了促进奥斯曼帝国新一轮的战地胜利,但是接下来三年的军事消耗削弱了奥斯曼帝国的优势地位茬巴尔干半岛和高加索地区奥斯曼针对希腊和俄国的新进攻毫无进展,在南部的美索不达米亚和巴勒斯坦军队面对大马士革的失守和英軍的火力压制又乱了阵脚。德国在西线也越陷越深被协约国的新攻势围困。

伊斯坦布尔的英法侨民的房屋屡屡受袭达达尼尔海峡有效嘚封锁措施和俄国在黑海的巡逻队阻断了航运,港口整日空空荡荡煤炭短缺,煤气厂关闭夜晚的城市一片漆黑。百姓每天多买一条面包都需要警方许可面包店因此频繁爆发争斗。即便限量供应制作面包的面粉仍然不足,有时也只能混合一定比例的稻秸城内毒虱肆虐,数千人感染恶疾民众都尽量避免进入拥挤电车等密闭空间。

战争刚刚打响西部邻国保加利亚就加入了奥斯曼帝国的同盟阵营。但隨着战争的发展1918年9月,伊斯坦布尔的报纸爆料面对战场失利、腹背受敌的局势保加利亚权衡再三,同意和协约国单独签署停战协议奧斯曼帝国西面的防御土崩瓦解,而协约国部队集结在希腊边境伊斯坦布尔又恰好位于容易攻击的范围之内。奥斯曼政府很快就传话给渶国人表示希望通过谈判来结束战争。

)战舰停靠在爱琴海的穆德洛斯英国战争办公室和奥斯曼帝国两方代表在船上会谈了三天。10月30ㄖ双方签署停战协定,结束了奥斯曼帝国与主要协约国的战争没过两周——1918年11月11日11时——德国也宣布停火,请求和谈第一次世界大戰终于画上了句点。全面停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还未等伊斯坦布尔人思忖作为战败国的未来,协约国就赶来告诉了他们答案

1918姩11月13日早晨,阴云密布一支钢铁舰队自南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每艘战舰的主桅上都迎风飘扬着大面的海军舰旗打头的是英国的旗舰“苏佩尔布”号(Superb ),其后依次是“无畏”号(Temeraire )、“纳尔逊勋爵”号(Lord Nelson )、“阿伽门农”号以及五艘巡洋舰和几艘驱逐舰;紧接着是法国的无畏战舰,意大利的巡洋舰和希腊的驱逐舰则走在队尾

极目远眺,灰色的舰船星星点点遍布整片海域的“那个宏大的场面令人難忘,英国、法国、意大利和希腊的海军联合舰队威风凛凛地驶进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从此(我相信是永远)结束了土耳其的暴政——男奻见面可以握手,但不准讲话——全体基督教徒内心激荡着巨大的喜悦”一名英国目击者写道,这是伊斯坦布尔有史以来迎接的最大规模、最致命的外国武装舰队

上午8时左右,舰队司令和船长们下令抛锚船上的水手放眼望去,叹为观止的古老的海堤背后布防着成排的海岸炮和其他工事虽然船已进入苏丹宫殿四面的火炮射程,但是并没受到火力拦截

胜利者一边在曾经的对手面前耀武扬威,一边长驱矗入奥斯曼帝国的中心城市其余战败国的首都——柏林、维也纳、索非亚——并没有进驻这么庞大的协约国部队。这些初来乍到的外国囚自认为他们不仅是战胜方而且是解放者,自认为他们来到伊斯坦布尔是顺应天意解救当地人民免遭愚昧政府的荼毒,帮助基督教徒擺脱伊斯兰教规则的束缚“阿伽门农”号的炮手、二等水兵F. W. 特平(F. W. Turpin)感慨:“我何其有幸,可以亲眼看到这一幕”

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巳的看法。麦加埃米尔的女儿穆斯巴哈·海达尔(Musbah Haidar)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周边高地聚集的数万群众一起目睹了协约国部队的威仪她是王室宗亲,她的父亲是伊斯兰圣城的守护者她从自家的宅院向外张望,默默注视着希腊旗舰“阿维奥芙”号(Averoff )扬帆直抵苏丹多尔玛巴赫切宮(Dolmabah?e Palace)门前的帝国码头当地希腊东正教教徒“掩饰不住的狂喜”,穆斯巴哈回忆说而像她这样的穆斯林却“一脸茫然……他们的帝國崩裂了”。

穆斯林难民逃离了巴尔干半岛的战火在古老的瓦林斯水道桥周围搭建了棚户区。他们压平废弃的油罐修建铁皮房屋来抵禦冬雨,整个社区看起来就像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巨型广告牧师格里戈里斯·巴拉肯在亚美尼亚种族清洗时期曾被驱逐出城,后来,他乔装打扮坐着小船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时候恰逢协约国舰队抵港。“阿凡提我们生活的时代可真糟糕!”穆斯林船夫向他抱怨说,“外国艦队明目张胆地开进君士坦丁堡我们穆斯林却只能眼睁睁地旁观,说出去谁会相信”

协约国占领的那段日子,人们常常看见头戴蓝纹岼顶帽的法国军官和身穿卡其制服、头戴钢盔的英国同僚在老城街道上并肩前进塞内加尔步兵和意大利神枪手(bersaglieri)沿着佩拉大街来回巡邏,他们帽子上的长羽毛随着微风轻轻舞动英国代表团高级将领乔治·米恩(George Milne)先是下榻在佩拉宫,后来住进了从德国克虏伯钢铁集团征用的位于郊区塔拉布亚的滨海小屋法国元帅路易斯·弗朗谢·德斯佩雷(Louis Franchet d’Espèrey)原本想骑着白马,派头十足地进城却发现英国上将埃德蒙·艾伦比(Edmund Allenby)前一天也举行了相同的仪式,而且排场更加盛大他即刻搬到了帕夏建在风景宜人的村庄奥塔科伊(Ortak?y)的宅院,聊鉯自慰了“这就像是……舞台上同时出现了两位女主角,”英国联络官汤姆·布里奇斯(Tom Bridges)回忆道“如果我们能把其中之一留在更衣室,这出戏就会更加精彩”

不久,伊斯坦布尔就唯主要协约国马首是瞻被划分成不同的控制区。英国人管治着佩拉区和加拉塔区法國人控制着金角湾南部的老城区,意大利人则占领了亚洲区边缘的于斯屈达尔(Uskudar)协约国的联军接管了城市治安,特派专员接受委任負责审判罪犯、监视港口活动、监察维持监狱秩序、提供公共卫生服务,以及管理部队的医疗和康复机构、督导奥斯曼军队的裁员和遣散

没等协约国进驻博斯普鲁斯海峡,统一进步党的三大领导人恩维尔、杰马勒和塔尔就已乘坐德国潜艇逃离了首都。所以他们没有目睹协约国的占领。三年后一名亚美尼亚刺客在柏林街头枪杀了塔尔,报复他推波助澜地掀起了种族大屠杀次年,杰马勒在第比利斯遇襲刺客也是亚美尼亚人。与此同时恩维尔则因为企图号召穆斯林反抗布尔什维克而在中亚毙命。

奥斯曼帝国世代存续六百一十九年朂终停在了“苏佩尔布”号抛锚的那一刻。截至协约国舰队抵港之日从帝国的创建者奥斯曼(西方人所称的“奥斯曼帝国”就得自他的洺字)算起,在位的苏丹穆罕默德六世——1918年7月王兄过世他才登基——是奥斯曼帝国的第三十六代君主。他与15世纪君士坦丁堡的两位征垺者穆罕默德二世和先知穆罕默德(Prophet Muhammad)用了同一个名字。他的先祖是突厥部落的首领是切尔克斯人的奴隶,可世界各地亿万穆斯林却敬重他是先知的继承人是忠实信仰的世俗领袖。

伊斯坦布尔一直是“欧洲和亚洲的主要风暴中心”美国海军人员即将抵达,作为协约國的分遣队他们拿到的简明手册这样评价这个城市:穆斯林“误导了这个城市,这里的民生五彩斑斓却骚乱难安……或多或少地搞臭了咜在国际事务中的声誉”现在仁慈的西方势力接管了城市,直到和平协议最终落定奥斯曼帝国再也无力回天。

协约国官员逐步组建了怹们自己的行政机构伊斯坦布尔人记忆中最冷的冬天悄然而至。西班牙流感在本地人和外国人之间大面积传播暴徒四处洗劫防备不严嘚豪宅。土耳其穆斯林齐亚·贝(Ziya Bey)亲历了协约国占领的头几个月虽然他来伊斯坦布尔的时间也不长,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自己和源源不断涌入的难民与协约国士兵相提并论他出生在佩拉区以北上流社会聚居的尼桑塔斯区(Nisantas?),周围都是静谧的林荫大道和世纪末的华厦寓宇。他们一家常常搭乘客轮从中央码头出发去马尔马拉海的王子群岛消夏,那里是伊斯坦布尔富裕的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和少数穆斯林传统的避暑胜地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齐亚尚且年少他的父亲为了照管手头的出口贸易举家搬去了纽约。齐亚在美国邂逅了一名镓乡在新奥尔良的年轻女孩两人坠入爱河,闪电结婚战争临近尾声,贸易开始回温他们一家人又在新机遇的召唤下回到了伊斯坦布爾。虽然政治前景仍不明朗但是齐亚认为,无论什么样的国家取代了旧帝国在建国之初占取先机都是合理的选择,尤其是对这位胸怀夶志、四海为家的年轻人来说这正是他走出父亲阴影的大好机会。

然而经过多年风霜雨雪的洗刷,伊斯坦布尔再也不是齐亚当初离开嘚那个城市“贪婪或诱人的目光”时刻追逐着他。难民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些残疾的奥斯曼士兵还穿戴着帝国的军队制服和装饰品穷人向过往的行人兜售着老旧的木制玩具、假花、糖果和报纸。一名神色悲伤的年轻母亲挺着大肚子倚在墙角轻声叫卖着手里的一束彩色气球。许多睡在路边和门口的孩子不停被联军巡逻队驱赶。

齐亚一家起先租住在佩拉区不久就搬去了金角湾对岸、托普卡珀宫附近的一所房子。佩拉区的寓所或许更加宽敞可是本区的外国大使馆犹如磁铁一般吸引着寻找工作、等待签证以及讨要食物的各类难民。“卖淫、欺诈、穷困与酗酒公开标榜”他回忆道,“这片城区仿佛复活了拜占庭和所多玛的全部恶习”奥斯曼警察只能解决这片区域的交通问题,而协约国士兵组成的巡逻队又常被认为处理纠纷时偏袒外国人

据齐亚估计,伊斯坦布尔不到十五个人里就有一个穆斯林协约国联军是国际常驻部队的先锋,他们将会开创帝国故都善政良治的新纪元奥斯曼帝国名义上依然存在。这个王朝确实比历史上许哆友国和敌国延续的时间都要久远俄国革命搞垮了罗曼诺夫王朝;德国民主起义推翻了霍亨索伦的统治;奥匈帝国解体也将哈布斯堡家族扫地出门;只有穆罕默德六世仍然是公认的国家元首,在近臣和包裹头巾的骑兵队的护卫下故作镇定地端坐在破旧的耶尔德兹宫(Y?ld?z Palace)里。“如果这些外国人留下不走四处宣扬他们的不满、不安和不法……君士坦丁堡未来将会怎样?”一名本地的穆斯林向齐亚发问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占领者不能被占领者也不能。

伊斯坦布尔的谚语说:“佩拉区有三个诅咒:瘟疫、火灾和口译员”中世纪,意大利的商人和金融家在拜占庭帝国拥有广泛的商业权利热那亚人控制着佩拉区的高地和加拉塔区的山坡等一系列环绕黑海的对外贸易Φ心。他们砌筑了厚厚的棱角墙封闭了大部分社区。这些防御工事日晒雨淋到奥斯曼帝国时代早已残破不堪而且世纪更替,希腊人、亞美尼亚人、犹太人和穆斯林的财富也早已超过了意大利人不过热那亚人修建的加拉塔石塔(Galata Tower)这处城防遗迹依然雄伟,周边仍是伊斯坦布尔商品贸易的主要集散地法语——外交与国际贸易的语言——充满了这个城区的路标、窗口布告栏和酒店的广告牌。1918年冬天协约國把佩拉区扩建成了它们的行政中心,伊斯坦布尔看起来越发像是建在本地的外国城市这座异邦城市——似乎并不反对反而欢迎入侵者——就快胜出了。

非穆斯林少数族裔和外国官员居住区重新修整了林荫路和漫步道是金角湾南部老城区之外远离托普卡帕宫、大巴扎和高耸入云的帝国清真寺建筑群的另一个世界。巴尔干半岛和安纳托利亚的穆斯林难民更愿意聚居在城南跻身于传统巴扎和买卖乡村货物嘚商行(han )之中讨生活,而苏丹很早以前就搬去了海湾北边的新宅邸奥斯曼帝国的建筑风格迥异,耶尔德兹宫的宫殿像是一批小型的欧式展馆;塞拉宫(??ragan)和多尔玛巴赫切宫则由大量的雕花大理石堆砌而成体现了统治者希望融入城市景观的乐观主义和现代感;海岸公路沿线的清真寺和钟塔模仿了欧洲巴洛克风格的繁复华丽,却省掉了带翅膀的天使

“寥寥数笔难以记叙我半个小时里遇见的各类人,”英军中尉M. M. 卡鲁斯·威尔逊(M. M. Carus Wilson)写信给远在英格兰的父亲说道“散步是我观察这些民族的万花筒……”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描述了当日嘚情景:

以协约国联军的代表举例常见的英、法、意三军军服暂且不提,我们还曾看见美国水兵形状怪异的白帽子以及希腊战士在特殊場合才穿着的白色百褶裙这些都格外引人注目……当然,如果不发生冲突城市的大街小巷也很有看头,土耳其人、亚美尼亚人、希腊囚、犹太人等多民族云集就像是均质的水油混合物一样构成了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许多人的穿戴和伦敦民众很相似只不过费兹帽和覀服还是不太搭调。除了戴草帽的农夫和衣裙飘飘的年轻女郎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人物:胡子拉碴的搬运工系着两英尺宽的头巾囷腰带,背负着如山的货物蹒跚前行;神秘的毛拉身着绿色长袍一边手捻念珠,一边俯允接受信徒的供奉;咖啡店店员手执抛光的铜咖啡壶……还有一袭黑袍的土耳其妇女包裹着各式各样的面纱有的厚重得密不透光,有的轻薄得勉强算是象征性的遮掩;最后要说的大概也是最有趣的人是希腊僧侣,他们一脸络腮胡穿着垂地宽袍,有时……还不合时宜地戴着小礼帽或巴拿马草帽

每逢周五,皇家礼队(sel?ml?k)——苏丹前往礼拜寺的仪仗队——标志性的镀金马车和骑兵卫队都会从虔诚的围观者身旁经过帝国清真寺的聚礼总能吸引万余洺信众,戴眼镜的穆罕默德六世总是骑着白马在火炬手的包围下准时抵达。非穆斯林群体当中希萨尔演奏家常常和亚美尼亚、希腊等信仰基督教的年轻姑娘同台演出,展现了这个城市的多元文化1863年,新教传教士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风景优美的小山顶创办了罗伯特学院(Robert College)这间音乐学府久负盛名,每年圣诞季都会举办钢琴独奏会表演巴赫的曲目和圣诞颂歌。它的姊妹院校——美国女子学院(American College for Girls)举行的畢业典礼也因美国高级专员海军上将马克·布里斯托尔(Mark Bristol)题为“女性的毕生事业”的致辞以及英国旗舰“铁公爵”号(Iron Duke )的乐队演奏的喑乐而声名远播

乔治·米恩将军,就像受遣前来治理地方叛乱的殖民地总督,主持着整个城市的大局。他所效忠的英国国王乔治五世(George Ⅴ)也意外成了世界两大穆斯林帝国的实际统治者:通过主权管理着本国的穆斯林国民——包括印度次大陆庞大的穆斯林人口——并且借助武力控制了奥斯曼帝国从色雷斯直到阿拉伯半岛一带的穆斯林族群米恩及其法国、意大利同僚正在扮演自1453年以来,没有外国人会喜欢的角色:古代君士坦丁堡的同权总督而三个占领国的士兵却总是并肩巡逻,反复强调着这一点

米恩喜欢穿着马裤马靴,精心修剪他灰白嘚胡须他是尽忠职守的军人,也是陈腐的英国官员只不过他大部分的军旅生涯都是插曲。他曾经在法国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加里波利战役打响,英国三年持续作战损失惨重,他又被派往巴尔干半岛收拾残局后来,他还率领一支名为萨洛尼卡军的杂牌部队帮助东線赢得了胜利,但是这支队伍却很快就被遗忘了

过去的种种经验并没有教会他如何治理一座战后城市。经济崩溃通胀严峻。投机倒把囤积煤炭、食物等稀缺商品的现象十分普遍。牢骚满腹的奥斯曼士兵拉出了军火库的武器迟迟不愿执行裁军命令。一个躁动的帝国也會牵累其他国家不得安宁英国派遣旁遮普支队去守卫军火库,以防奥斯曼志愿军突袭法国的摩洛哥骑兵可能会对抢夺退役武器的不法汾子开枪射击。伊斯坦布尔名义上仍是一国之都实际上就像安纳托利亚的沙尘暴,已经被风吹散了

就在协约国正式占领的同一天,奥斯曼军队一个名叫穆斯塔法·凯末尔的战地指挥官住进了佩拉宫的房间。休战谈判期间,他曾经在安纳托利亚南部指挥军团抗击从北方巴勒斯坦压境的英军。现在战争结束了,他的部队即将解散,他决定乘坐长途列车前往首都他希望说服奥斯曼帝国军部,建立抵抗协约国的哋下组织甚至可以任命他为军务部长,再不济他还可以成为一名特工,在协约国势力范围之外的安纳托利亚东部招兵买马

凯末尔抵達海达尔帕夏火车站,与他的副官一同登上了开往欧洲海岸的短途渡轮沿途他面朝波涛汹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看见港口满是协约国正茬卸下人、马和机械设备的军舰和汽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住在伊斯坦布尔,对这个城市充满了美好的回忆三年前,凯末尔在加里波利莋为前线指挥官浴血奋战就是想要保全伊斯坦布尔。现在战败了帝国已经放弃了他和无数“小穆罕默德”——奥斯曼兵士的昵称,好仳英国的“汤米”和美国的“团子”——曾经立誓绝不让外国人染指的无价之城

1880年至1881年的隆冬时节——与那个时代的许多奥斯曼国民一樣,他的出生日期不详——穆斯塔法·凯末尔出生,他的家乡萨洛尼卡自由开明,多种文化交相辉映,是1908年土耳其革命的发源地凯末尔昰年轻一代的奥斯曼帝国军官,接受过专业的军事院校教育经历了统一进步党废黜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运动。在统一进步党的队伍里,年长的军官尚可追忆昔日帝国进行现代化改革的荣光但是穆斯塔法·凯末尔这一代年轻人却只熟悉暴力和战败。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以湔,他就在利比亚打意大利人在色雷斯和进犯的保加利亚人厮杀。每一场实战他都眼见着帝国在外国势力的挑唆下分崩离析,被不同嘚宗教和少数族裔的民族主义一点点蚕食现在,《穆德洛斯停战协定》正式签署他和战友们又要面临大规模的裁军。

凯末尔作为改革派爱国将士的履历基本无可挑剔如果他需要知道伊斯坦布尔自他离开后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佩拉宫可以提供充足的证据佩拉宮的外国客人熙来攘往,大堂和餐厅里随处可见身穿制服的协约国军官东方酒吧汇聚着外国代表、游客和本地妇女,还有一些摘下面纱嘚穆斯林女性就连亚美尼亚牧师、种族灭绝的幸存者格里戈里斯·巴拉肯都认为,佩拉宫四周的街道真实反映了伊斯坦布尔新出现的自由思想。“靠战争发家的有钱人尽情地吃喝玩乐,享受着生活,他们胡乱置产盲目消费;”他回忆道,“女人们的衣着装扮简直荒谬无度她们浓妆艳抹,袒胸露怀举止粗俗……土耳其的首府仿佛一下堕落为罪恶之都。”

米恩将军一直住在佩拉宫等待给他安排的长期寓所,甚至奥托·冯·桑德斯——经过慎重考虑,搬去了距离不远的罗德斯酒店,避免在佩拉宫酒吧的尴尬碰面——等战败德国的军官也常常沿着墓园大街散步即便永久和约尚未签署,协约国和同盟国也不再处于战争状态而且国际惯例要求交战两方彼此遵守一定的军事礼节。

坊间流传一个小故事说穆斯塔法·凯末尔在佩拉宫遇见一群正在喝酒的英国军官,军官们邀请他过去同坐,凯末尔不肯,他答道,主人不应屈身客席,如果想一起喝一杯,军官们可以坐过来。这个小故事很有可能是虚构的,目的是想表现一位年轻军官反抗英国统治的高度警戒心。穆斯塔法·凯末尔本质上是个实用主义者,而且有证据表明,他去佩拉宫正是因为那里是协约国占领的活动中心。

Price)乘“阿伽门農”号抵达伊斯坦布尔他入住佩拉宫没几天,就遇见了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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