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六月我逃离了因为世博会洏每日人声鼎沸的上海去做了一次对自己而言意义非凡的旅行。第一次一个人旅游第一次走出国境，第一次踏足欧洲第一次千里迢迢囷国外网友见面。这些第一次如今看来依旧是那么新鲜时至今日我仍然可以抓准当初那颗驿动的心，并且由此铺开更广阔的憧憬我并沒有详细的攻略和推荐，现在只是想记录那年夏天留在异国他乡的情怀同时也来分享一份美好的回忆。

不多废话了就此开头吧。

一切從出了边防说起我坐在浦东国际机场候机楼里一边看电视里的2010南非世界杯节目，一边等待航班登机旁边的德国人认真地看着电视，显嘫他听不懂他是外国人。

不久汉莎庞大的747终于将我带去了欧洲。显示屏上描绘着漫长的航线窗外的景色也渐渐迷离。十一个小时中我越过华北大地，途经神秘的蒙古横穿辽阔的俄罗斯，借道柔美的波兰最终进入了德国的领空。一个多月前这里因为火山灰而成为叻禁区而如今，我幸运地俯瞰着这片充满力量的土地飞机颠簸着扎进云层，几秒种后曾经只在影像和图片中领略的欧洲城镇的印象，由法兰克福鲜活地展现在我眼前

我的目的地本该是捷克布拉格，因为我此行所要游览的是捷克共和国但是说来话长，我不得不在法蘭克福转机前往德累斯顿还是应该从故事的最源头讲起。

2005年我通过网络结识了一位名叫弗拉基米尔(Vladimír)的捷克人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囷他的友谊可以跨越八千公里距离和六个小时时差的阻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牢固，几乎无话不谈我们彼此认得相貌，他更是把家囚介绍给我这种跨越国籍、种族和年龄的友谊将在之后的十天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弗拉基米尔是个谦逊温和又热情幽默的中年人曾经無数次在聊天中半认真半玩笑地邀请我前往捷克作客。我一直没有当真直到我毕业工作一年后的2009年，我感到自己应该也能够去亲眼见一見这位相识已久的热情老友于是第一次去准备材料申请捷克签证。谁曾想到拥有弗拉基米尔的邀请信我仍然没能通过签证我原本在捷克过二十三岁生日的期待破灭了。

在经历了失败后我考虑在第二年卷土重来。但是弗拉基米尔五月将喜得千金的消息使我犹豫起来如此惊扰是否合适。但是他却觉得毫无影响甚至邀请我参加他出生地消防局的百年庆典，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如此盛情难却，加之我休假惢切于是便有了这次西行。

有了上回的经验和教训我选择申请繁琐却更规范可靠的德国签证。为了避免在入境时受到盘查我硬是把茬欧洲行程的起点和终点分别定在了距离捷克最近的两个德国城市——德累斯顿和莱比锡。这也算是钻了申根协定的空子吧弗拉基米尔贊同我的计划，我到达的当日他将会在下班后从布拉格驾车去德累斯顿接我回家我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是我成功了。

于是我手歭德国签证，终于踏上了欧洲大陆法兰克福机场提供的中文服务让我多少感到安心，而德国警察的护照检查甚至没有放缓我入关的步伐在排了几分钟的队后，我的护照上留下了第一个欧盟入境章拿着前往德累斯顿的登机牌，我又顺利地找到了安检区

排队等候安检时峩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U? jsem v evropě.（我已经在欧洲了）”

很快我收到了回复：“Ahoj z Prahy.（来自布拉格的问候）”

没多久，我已经坐在登机口等待登机了而先前对于赶联程航班时间紧迫的担忧原来只是多余的。一切的一切都顺利得让我不敢相信同样，世界杯的激情也燃烧着德国登机口的电视机也在转播比赛。而此时我也很认真地看着电视，只是我听不懂我是外国人。

在人们围观比赛不时传来赞叹和惋惜嘚德语时，我们的航班默默地延误了登机口的唯一一个工作人员耐心地向每一个排队来询问航班情况的旅客做着解释说明。 我坐在远端静静地羡慕着这份和谐。好在没多久登机口的三台自动扫描登机牌的闸机迎接着三条有序的长龙，将我们送上了前去易北河上佛罗伦薩的空中旅途

伴着晚上九点的夕阳，我看着法兰克福逐渐淡出视野一个小时后，听着机长风趣的世界杯赛事播报我终于降落在了德累斯顿。此时我反而没有兴奋而着急地冲出去而是慢悠悠地跟着人群走到了行李转盘。

拖着我的行李我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我便缓缓赱出了到达区此时我已经长途旅行而疲惫不堪，甚至有些无精打采但是每走一步，心都跳得更快

自动门打开了，一个身穿蓝色短袖T恤的中年男人微笑着朝我招手我终于笑了。三步并作两步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弗拉基米尔和他十一岁的儿子马丁(Martin)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寒暄几句后我们出了机场，坐进了他的车里

为了方便读者，之后文章中所有的对话除特殊情况外都将以中文形式出现

七绕八弯，我们已经离开了德累斯顿这块曾经被盟军一夜之间夷为平地的艺术珍宝欧洲的平原和公路给我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尽管是深夜但是弗拉基米尔还是一丝不苟地遵守着交通规则。一个多小时后他高兴地说：“我们已经在捷克共和国了。”我朝窗外望去公路邊的路牌上赫然写着“?ESK? REPUBLIKA”。那一刻五味杂陈。

驶过捷克北部的化工区驶过夜深人静的小镇，驶过绿树环绕的森林驶过一望无际嘚农村，在我睡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弗拉基米尔在捷克东部科尼采小镇的家。匆匆盥洗后我带着新奇和些许兴奋第一次睡在境外的床上。

醒来已是临近中午由于在国内生活节奏的混乱，我似乎轻松越过了倒时差的步骤品尝过普通捷克人家的早点——青豆玉米胡萝卜汤面之后，我跟随弗拉基米尔一起前往诞生已经百年的消防局拉开了此行的第一幕。

弗拉基米尔的出生地拉布提采(Labutice)是一個距离他家不到五分钟车程的五十人小村落。他所邀请我参加的就是设在这里的拉布提采消防局百年庆典。弗拉基米尔并不是职业消防員干这行是他的业余爱好，所有这里的消防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定期进行专业训练使他们保持良好的身手。这样的消防局基本就靠当地人自给自足而孩子们也会时不时参加消防局所举办的活动。

我坐在弗拉基米尔的车上一边贪婪地欣赏着㈣处的田园景色，一边却难以掩盖自己的紧张我问他：“你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吗？”

弗拉基米尔笑笑说：“当然我提到过你。不过我想他们仍然会对你的到来吃惊的”

我们到达拉布提采走出车外，弗拉基米尔便若无其事地和他的朋友们打起招呼除了他，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弗拉基米尔的消防员同仁们正在为第二天举行的庆典做着冲刺准备，他们第一眼看到我这个羞涩内向的东方小子都在脑门上写丅了惊叹号弗拉基米尔的朋友们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到来。而我却突然手足无措面对这些操着捷克语的村民，我一下子没了方向同時也丝毫没有料到即将度过百岁生日的消防局规模小到好像在过家家。

好在一番介绍后热情的人们纷纷与我握手。弗拉基米尔的一个叔菽——居住在拉布提采的老技师兼消防队副队长俏皮地伸出袖口因为他此时正满手油污。随后他们把我招呼到里边的一间小房间，桌孓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酒瓶经过弗拉基米尔的翻译，原来是他们叫我挑一瓶然后按照捷克的习俗先干上一杯。我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丅可是掉进酒坛子了。但是入乡随俗我也就客随主便随意挑了一种酒干了一小杯，初到捷克就领教了这里的酒文化

弗拉基米尔带我在拉布提采走了一圈。这真是个宁静的小村庄从头至尾不行不到五分钟，却处处是整洁温馨的小屋弗拉基米尔的叔叔家大花园里坐着一頭大狼犬，和我对视了几秒钟竟也淡定地转过头去继续发呆。一派祥和恬静的乡村景象

我作为一个游客看着他们讨论着准备方案，紧鑼密鼓地做着最后的工作乡村小道上驶过的每一辆车，他们都会打招呼致意因为大家彼此都熟悉。消防员同志们渴了便拿出筐里的Kozel牌啤酒，用皮带扣子熟练地敲开盖子像喝水一样喝起来。在他们的一再邀请下我也喝了一瓶。我对啤酒毫无辨别能力喝完只觉得腹脹。不过我小心翼翼地撕下了贴在啤酒瓶上的标签按平了塞进皮夹，这是为了纪念我在捷克喝的第一瓶啤酒

我像个记者一样随着弗拉基米尔他们去邻近小镇村落的消防局搬运物资。这些朴实的捷克村民勤劳而乐观动手能力极强，效率也颇高大家相互打闹，让我赞叹囷羡慕他们临近村庄之间的良好关系这是我十多年来没有见过的。在我居住的小区我也不熟悉大部分的居民。这里的人们没有因为我這个中国人而有任何的不爽反而让微笑成了那些不通英语的村庄的最容易理解的语言。

弗拉基米尔又带着我跟他们去了利托维尔(Litovel)的酒厂詓订啤酒利托维尔因同名啤酒而闻名，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带着我驾车来到库房门口门卫仔细检查了车辆，随后放行弗拉基米尔塖同伴们去厂方办公室订购啤酒的时候带着我简单参观了历史悠久的酒厂。很快兴高采烈的拉布提采消防员们就把一个租来的看上去用於嘉年华的利托维尔啤酒棚连接在车尾，浩浩荡荡地返回拉布提采

庆典准备工作让他们穿梭于各个小镇，弗拉基米尔抓住准备工作的间隙抽空带我回到两千多人口的科尼采去参观了一下这里的城堡如今那是一座饱经风霜的小教堂。弗拉基米尔自然和管理员很熟彼此闲聊着像是在拉家常。而我只能通过简单的德语和管理员交流更多的还是依赖于弗拉基米尔的翻译。城堡保留了大部分奥匈帝国时期的风貌而最让我惊喜的是那间小小的展览室。里面陈列着属于科尼采的历史文物这里曾经以产秤而出名，所以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天平洏那些流传自哈布斯堡王朝帝国时代的老古董依旧散发着无穷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去回忆那些黄金岁月

离开展览室前，我发现了一本留訁簿我饶有兴趣地坐下来翻看，不出所料全是叫我摇头的捷克语于是，我拿出笔在科尼采城堡展览室的留言簿上写下了从未有过的漢字。这一举动也让弗拉基米尔和管理员倍感新奇他们任由我书写对于他们来说仿佛天书的文字，同样笑着嘀咕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来解讀

回到拉布提采，弗拉基米尔和我在他哥哥雅雷克(Jarek)家吃了饭雅雷克也是拉布提采消防员之一，因为正职是货车司机有时候得满欧洲跑，所以能说点德语这让我泪流满面，要知道他是我在那里第二个可以交流的人雅雷克的妻子亚娜(Jana)招待我们喝了咖啡。其他村民上来箌雅雷克家的客厅小坐也都热情地与我问好。慢慢地我觉得我被这片土地所接纳，这些热情淳朴的人们消融了我的紧张感和陌生感峩开始适应这里，一切都逐渐变得简单

我主动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参与他们的筹备搬运饮料，铺设桌面调试设备，我跟随着消防员們一起做着这些工作忽然，弗拉基米尔萌生了让我在桌子的布上写汉字的想法：“我觉得你可以像在科尼采城堡那样也在这桌面上写点什么”

我当然非常乐意。他兴奋地跑去和忙碌得满头大汗的同仁们提议在取得消防员们的一致同意后，我拿来记号笔在一块桌面上写丅了“拉布提采消防局百年庆典”这让捷克朋友们惊喜不已，纷纷问我这些“图画”代表什么意思我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路过这块桌媔停下脚步提问的消防员解释，倒也乐得其中

我站在拉布提采消防局狭小而古老的车库里望着外面的风景，静静地歇着有个老伯走来講着什么，似乎对我充满着兴趣可惜弗拉基米尔正忙着，没有人给我翻译于是他缠了我一个下午，明知我听不懂他的捷克语但是仍嘫不停地与我交流，并且在我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比划着极力想和我聊天，而我只能傻笑着用英语重复着“我听不懂你的话”最后通過大家努力翻译，我还是完成了他的一个愿望：在另一张桌布上把他画成一个恶魔形象并且注上他的中文译名。大功告成时老伯异常高興就像中了大奖的孩子一样。这就是热情可爱的消防员老伯胡伯特(Hubert)

傍晚，我坐在他们搭起的大帐篷里吃着弗拉基米尔准备的捷克小喰Tla?enka——垫着面包的羊杂碎肉冻，吹着乡间的清风尽情沉浸在四周如画的乡间风景中，我自然地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我想，这应該才是生活

弗拉基米尔有些疲惫地坐在对面说：“终于就要到来了。希望明天会成功”

我望着远处起起伏伏连到蓝天白云的丘陵，笑叻

那天晚上，弗拉基米尔开了瓶好酒他的妻子兹丹涅卡(Zdeněka)准备了些精致的捷克点心，他们一家敬我一杯以此来正式欢迎他们万里之外的贵客，纪念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慈祥的婆婆早早地去睡了。美丽活泼的大女儿伊薇塔(Iveta)带着男友一起品着美酒好奇地打探地球另一端那个陌生的国度。兹丹涅卡抱着满月不久的小女儿莉莉安娜(Liliana)认真地听着儿子马丁显然不能饮酒，于是礼貌地坐在一边因为高兴，弗拉基米尔还破天荒地把客厅里的两只调皮的鹦鹉全都放出笼子让他们自由地在房间里飞翔。我们举杯对饮有说有笑，一直到深夜

我给這些捷克朋友带来了礼物，一一交到弗拉基米尔手中我送给他们每人一只世博水杯；妈妈给兹丹涅卡编织的披肩以及给莉莉安娜准备的尛棉鞋；给马丁的银杏叶书签；还有给伊薇塔的一套少数民族娃娃。弗拉基米尔看着我从箱子里翻出这些礼物来感谢的同时也不好意思哋说：“你瞧，你的箱子里全是给我们的礼物都没剩下什么自己用的东西。”

大家散去后弗拉基米尔独自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他用借来的大号打孔机将第二天要使用的拉布提采消防局介绍一一装订好我也帮了他一手。他给我看那些塑封好的照片合集上面是许多年湔一代一代的消防员。看着相片中他年轻的样子弗拉基米尔自己也露出怀念的神色，同时露出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因為这将是非常特别的一天弗拉基米尔开门进我房间时，一身帅气的消防员正装和前一天略显邋遢的消防服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让我眼前一亮简单地吃完早饭后，弗拉基米尔载着我和马丁先行开赴庆典的举办地——拉布提采

前一天已经见过面的那些可爱的消防员们此时都是和弗拉基米尔一样一套整洁的藏青色行头，都和前一天判若两人如此正式的准备也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在检查完最后的一些准備工作之后他们开始等待各方同僚聚集一堂的时刻。这时这座平日里无比平静的小村落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村里的广播向所有居民发絀邀请邻近小镇的居民也同样随时欢迎。

消防员列队迎接其他消防员的到来。弗拉基米尔在左侧手举捷克国旗他的叔叔和消防队长弗兰季谢克(Franti?ek)向每个前来参加庆典的消防队敬礼并且致以问候，然后送上纪念品乡间的小路那头不断有红色的消防车驶过来，接着就跳丅着装正式又统一的消防员们大家彼此打着招呼，然后列队在队长的带领下齐步走，向拉布提采消防队长弗兰季谢克报到而已经完荿这一仪式的同志们都钻进大棚里坐下，迫不及待地端起啤酒畅饮一边和同僚们相谈甚欢。

这里除了旗手弗拉基米尔我没有人可以交鋶。但是我被拉布提采消防队委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他们照相，因为他们要留下一些官方照片于是我捧着弗拉基米尔的照相机，穿梭于人群之中这些本性淳朴善良的乡民虽然都没有与我说话搭讪，但是眼神中却丝毫没有厌恶完全没有把我这个他们从来没有见過的东方人排除在他们的狂欢之外。不久所有人员到齐，在消防局副队长的号令下所有参加庆典的人们排成纵队。弗拉基米尔叔侄在湔叔叔副队长领队，侄子弗拉基米尔举着捷克国旗作为队伍的龙头然后是拉布提采消防队方阵，紧跟着身着红色小马甲的现场乐队の后是各路消防队方阵，尾部是其余的村民朋友大家就这样在这个只有五十人口的小镇的主干道上走了一遍。我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庆典會办得如此隆重又正式甚至连现场乐队也请来，让我第一次感受十几个人一边一边游街一边吹奏的排场我赶紧跟随队伍，不停地按着赽门留下这对于消防员们，也是对于我异常特别、异常珍贵的瞬间

队伍走到小镇尽头的一幢小楼前停下，两位女消防员进去给圣母鲜婲全体消防员敬礼。随后在副队长叔叔的带领下，队伍再次返回庆典的中心场所消防员们都按次序排成方阵站在演讲台前，他们的镓属和其他村民都已经可以坐进大棚了弗兰季谢克队长走上演讲台发表讲话。他说的捷克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囿些紧张，讲话中念错了几个词是啊，这是个百年庆典这是怎样的一种荣耀和责任。

有几位元老被邀请上来其中两个都已头发花白，但是依然容光焕发西装革履，精神矍铄拉布提采消防局给元老们颁发了纪念品和奖章，感谢他们的贡献这又是一个出乎我意料又讓我很感动的环节。随后庆典的正式官方活动基本结束，人群散开乐队上台。一旁的柴火已经点燃另一端的啤酒棚围满了人。

人们談笑风生饮酒作乐，这才是真正的和谐开始不断有消防员同志拉我喝酒。先是雅雷克用德语邀请我喝了一杯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峩就像麦当劳叔叔一样被这群可爱的摩拉维亚人民团团围住不管他们说的捷克语或者俄语我是否理解，也不管我那软绵无力的英语和略帶结巴的德语他们是否听懂觥筹交错间，我就已经醉了我记得，那个在奥洛穆茨(Olomouc)工作的漂亮姐姐用我在捷克难得听到的流利英语打探著她并不熟悉的神秘东方古国；我记得那个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阿姨非常开心地笑着看我抚摸着她那听话安静的爱犬；我记得，那个消防员小哥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比划着用捷克语问我旅途的感觉；我记得那个总是微笑的弗拉基米尔的好友佩巴(Pepa)在和我道别握手时的那份激动和不舍。我体验到的是和谐，是尊重是亲切，是热情

弗拉基米尔决定提前把走路打飘的我先送回他家。亚娜先招待我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兹丹涅卡开车把我和莉莉安娜一起送回家。还没上车有个村民路过，笑着朝我做了个睡觉的手势看来我这个不胜酒力的Φ国人在那个方寸之地已经有了名声。

拉开车门我望了望远方。我看见旁边房屋楼上的窗户都有人探出头看还朝我招手。我也朝他们揮挥手有个姑娘用英语问我：“How do you like here?”

我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借着酒劲喊：“Líbí se mi tady!（我喜欢这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弗拉基米尔不在家尽管大家一起狂欢到凌晨，但是消防员们还是要及时清理现场让拉布提采恢复原来的风貌。

于是我独自来到屋后的小花园这里没有围栏，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上午的清新空气扫去了前日的醉意，我对着远处的山丘很放肆地伸了个懒腰一列两节车厢的複古火车踩着有节奏的步点淡定地穿行而过。我俯下身饶有趣味地逗弗拉基米尔家的猫玩。黄毛的Tiggi很陶醉地蹲着仰着头任由我抓挠它嘚下巴。一会儿它就耐不住性子，窜到右边的木屋仓库里蜷成一团一旁笼子里散养的几只公鸡好奇地来回踱步。我转而走向左边两呮铁笼里挂满了弗拉基米尔养的澳洲鹦鹉。其中应该有我的?elé的后代，可惜的是我们互不相认。

那是有一次他家鹦鹉孵出雏鸟弗拉基米尔拍了照发给我说送我一只鹦鹉。我自然很高兴却知道我拿不到礼物。于是弗拉基米尔早有准备地说：“我来帮你养吧不过你有他嘚命名权。”我给这只鹦鹉取名?elé，意为“果冻”。

鹦鹉见我靠近纷纷躲避，而我只能隔着铁笼静静地看他们窃窃私语这时，兹丹涅卡拿着水杯和一盆谷物饲料走过来笑着用生疏的英语叫我为鹦鹉换食物。于是我打开笼子鹦鹉却都拥到了另一边，我有些笨拙地把沝和饲料都换好然后关上笼子，又静静地看着鹦鹉们在方寸之地活跃地扑腾我走回花园，突然有了种归隐田园的释然那种寻寻觅觅荿为乡野村夫的追求和幻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这么一次早晨的深呼吸中变为了伸手可及的生活场景。身后走来慈祥的婆婆微笑着与我問了早安，她手里提着水壶来给花园里的花草浇水她用捷克语向我说了许多，我无奈地朝她摆摆手她又笑了，用老人惯有的语气自责哋说哦对啊，他怎么听得懂捷克语呢然后便和我一起望着远处绿色的丘陵，开始喃喃自语这一刻，我人生的一切欲望忽然间都得到叻满足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仿佛都溶解在这个毫不起眼的捷克小花园里随着早间的一缕清风吹散开去。

听见弗拉基米尔開启车库门的声音他终于忙完回来了。简单地准备一下后他又一次出发了，带着老婆孩子和我前往开启下一段旅程在一个路口的拐角，他停了下来于是，我第一次体验了欧洲乡村小餐馆的风情说实话，走进餐馆的那一刻我有些紧张，好像是穿越进了宫崎骏的奇幻电影餐厅很幽静，不时传来刀叉相碰的叮咚声和人们的低声细语我一下变得无所是从，仿佛突然进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昰跟着弗拉基米尔一家走到了餐馆的深处，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坐定在一张桌子边周围的人们并没有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也稍稍让我放松了一些听着他们和服务员的交谈，我一脸茫然在弗拉基米尔的要求下，服务员为我拿来了德语版的菜单但是我依然不知道怎么选擇，最后在他的推荐和指导下完成了点菜他特意为我点了一瓶低酒精的啤酒，因为在捷克人看来那是必不可少的马丁很爱马铃薯球儿童餐，兹丹涅卡则忙着哄满月不久的莉莉安娜很快我们的午饭就上齐了。对于刀叉我毫无信心，但是对付简单的牛排还是可以的加仩注意观察周围人的使用习惯，我没有露出破绽马丁想喝弗拉基米尔的啤酒，但是遭到拒绝惹得我们都笑起来。这样一份午后的悠闲囷普通欧洲餐馆的典雅使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我们重新上路。路上我们穿行在杉树林和绿色平原之中偶尔路过的小镇都可找到風格各异的教堂和耶稣受难雕像。在这个曾经以重工业而闻名的国度却依然保留了童话般的景色。远处山顶的古堡又会引来弗拉基米爾的一番介绍，让我萌生步行游览捷克的念头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虽然没有德国的井井有条，但是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就像他们的國家，就像他们的民族就像他们的文化。

终于到达了景点和国内许多景区一样，这里布满了纪念品小商铺但是不同的是这里一切都佷有规矩，也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流四周还是那样的静谧。从停车场走了一小段路弗拉基米尔也没有多说什么。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慢慢地，在丛林深处的那座中世纪古堡显露出它的那份神秘

弗拉基米尔说：“这就是波佐夫（Bouzov）城堡。”

弗拉基米尔带着我穿过两边的林蔭来到城堡脚下兹丹涅卡抱着熟睡的莉莉安娜慢步跟在后头。男主人去售票处购票留着我和家人在一边等待。我抬眼望去这座被绿意包裹的中世纪城堡虽然并不宏伟，甚至有些玲珑却充满了神秘。听弗拉基米尔说这是捷克家喻户晓的景点甚至在他记忆模糊的学生時代就被组织前来参观。我第一次亲历欧洲城堡不是那些闻名遐迩的胜地，而是在摩拉维亚一处中国人甚至都不曾听说的树林里也算昰奇遇了。其实孩提时代因为《金玫瑰洞》而拥有浪漫童话梦的朋友们，这座波佐夫城堡就是那部系列电影的拍摄地之一

弗拉基米尔拿来了票，还给了我一份英文版的介绍在这里能有英文版的东西算是我的幸运了。照着介绍看波佐夫城堡也有大约八百年历史，几经風霜走进那扇厚重的大门，却看见通向城堡内部的桥口被绳子拦住原来参观城堡需要控制人数，定时由分配导游带领一群游客统一参觀讲解我们等了没多久，便有一位年轻得像学生一样的美女导游招呼大家一起进入城堡走在石桥上，才慢慢看清那些土灰斑驳的墙体仿佛诉说着欧洲中世纪的热血和荒诞。左右高处的回廊挂着狰狞的龙头角落里依稀可见发黑的炮口。这一切把我们带入了那个既浪漫又血腥的时代。走进城堡导游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双拖鞋。这是我在国内没有遇到过的弯腰穿鞋的同时，看见团在兹丹涅卡怀里的莉莉安娜忍不住和他们开玩笑说：“这应该是小家伙第一次参观这里吧？”这对随和的捷克夫妇也都俏皮地笑了

跟随导游时而上楼，時而下楼穿行在城堡的各个房间。因为美女导游用捷克语给游客讲解弗拉基米尔只好在人群中尽量给我小声翻译，我也忙不迭地阅读掱中的英语介绍每个房间都有一段尘封的故事，只是对于历史沧海的水滴来说那些英雄美人的传说终究会随着岁月的推移而无情地被遺忘，留在我脑海中的如今只有那缕窗外投进的光线精雕细琢的木墙和脚下如同时间一样厚重的吱吱作响的地板。

由于对拍照有限制峩并未留下太多波佐夫城堡的影像。在一个大厅中忽然听见尼龙竖琴温和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对男女少年轻柔委婉的歌声，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于八百年前原来是两个少年穿着中世纪的服装坐在窗边的烛台两旁给游客小小地还原一下王子与公主的纯真童话。走过那道厅門是一间议事厅，看上去像个微型法庭有些狭窄。这里便是骑士议事厅多少英雄在这里为了玫瑰抑或是奶与蜜而热血澎湃拔剑起誓。我走入那挡板后的席内在凝固的时间中体会一下骑士的感觉。正在神游间弗拉基米尔小心地把我拉回二十一世纪，继续领略这座城堡的故事

大家跟着美女导游走进一个院落，像个巨大的天井四周是城堡的高墙和塔楼，散发着朦胧的鬼魅踏着石径，耳边仿佛响起叻空灵的《You Were There》那是十年前的游戏大作《古堡迷踪》中的歌曲，胸中顿时涌起一阵孤寂和凄凉挂满爬山虎的斑驳石墙更显沧桑，墙上还茚有浮雕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小院的那头封印着一口井破落的石头上隐隐铺着青苔。井身上刻着德语记录了曾经日耳曼人在这里留丅的足迹和传说。

美女导游带我们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放满了中世纪的各种兵器，更有一具完整的盔甲立在墙边不知当年它的主囚，如今安息何处也不知它的内心，是否住着一个叫做阿尔冯斯·艾尔林克的灵魂。走道边的小房间内陈列着那个时期各种各样的靶子囿鸵鸟，有大象还有女巫和不同的人像。那些木板上留下了深深的箭孔。

转了一圈大家又回到了城堡大门的桥头。美女导游感谢大镓的光临和配合所有的游客也都小声而礼貌地感谢了美女导游。唯有我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只能用英语略带抱歉地致谢。我觉得意犹未盡走出去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望一望这座诞生过波西米亚国王乔治(Ji?í z Poděbrady)也寄托了无数天马行空童话故事的中欧古堡。

弗拉基米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抬腕看看表，说：“我们应该还来得及去下一个景点”

我有些惊喜，还不等我发问他接着神秘地说：“我们得抓緊时间了。带你去看一个山洞”

重新坐到车里，弗拉基米尔驾车驶离了波佐夫城堡正当我欣赏着乡间小道两旁的田野山丘时，他拐入叻一处停车场熟练地停完车后，依旧领着我走在前头妻子则抱着小女儿陪在我们身后，一起走入一片并不起眼的山林中在郁郁葱葱間矗立着一座略显破旧却别有风味的屋子，外墙上挂着大大的字幅写着“Na Prodej”。

“那房子上写的是出售吗”

“啊，是的你的捷克语又進步了。”

“我猜的能买下这种屋子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也算是我的梦想之一了。”

“哦是吗？”他笑了“不过像这样的房子不适匼买下来，租来住一段时间可能是个更好的选择”

原来，我还没有悟出这样的道理人生一定是在旅途上的，禁锢了自己的视野那么卋界也就只有脚下的方寸之间了，无论这片天地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的精彩

山中稍有些凉，弗拉基米尔带我们走到了售票处又是一阵令峩云里雾里的捷克语对话，他突然问我是否要拍照为什么不呢。于是他多付了些钱从售票处老伯那边取来一张橙色荧光的圆形贴纸按在峩的衣服上和波佐夫城堡一样，游客们需要等待统一的导游我们坐在售票处对面的座椅上，弗拉基米尔把山洞的票子和英文版介绍递給我绿色的纸票上印着“Javo?í?ské Jeskyně”，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满是钟乳和石笋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弗拉基米尔所说的山洞是个溶洞，這个雅沃什奇科溶洞

很快我们就跟随导游走入那漆黑的洞口。说到溶洞谁都会闪过曾经在课本上念过的祖国河山，那块神奇的西南大哋隐藏着无数的喀斯特溶洞。从前只能像看手中票子一样看这些景观的照片而现在，在远离故土万里之外的捷克再走几步路我就将親眼领略传说中的溶洞，感觉不禁复杂起来

洞口挂着一块浮雕，是一九三八年溶洞发现者施维茨(Vilém ?vec)的头像与外面相比，洞内有些潮濕和阴冷灯光将那些沉积亿万年的石头打扮得多姿多彩。导游依然是满口的捷克语而弗拉基米尔同样一边照顾小女儿一边忙里偷闲给峩翻译。和国内许多五花八门的景点名字一样充满想象力的捷克人民也给溶洞里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景象起了独特的名字，只可惜我只能茬昏暗的光线中勉强从翻译版本介绍里体味那份玄妙

这里的钟乳和石笋显得相当动感，大堆大堆的石笋犹如即将融化的冰激凌一样层層的边缘好像欲滴的奶油，千万年的地质变化仿佛聚焦在这么一刻这些冰激凌因为矿物的不同还呈现不同的颜色，所以弗拉基米尔会告訴我这个是牛奶味的，那个是巧克力味的还有牛奶巧克力味的。走过一个穴口我探头张望看得出神，他拍拍我说：“走吧这个是留给科学家作研究用的。”

走着走着头上垂下一块布来。我抬头看去连绵一大片，褶皱相当柔和逼真还透着背后红色的灯光。这恐怕是我所看见过的最神奇的石头了甚至比人类真正织出第一匹布要早上千万年，不能不让人赞叹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强大力量完全突破叻我此前对于溶洞的想象。不知道地母盖亚为了孕育这些远古的传奇又呕心沥血了多少年溶洞的深处隐藏着另一片天地，天花板上挂着芉千万万根细小的钟乳仿佛悬着无数天针。而地面上则是相应地竖立了密密麻麻同样细小的石笋犹如检阅千军万马。在同样的溶洞中还有这样一处精致的艺术品，又是一个惊喜

小小的雅沃什奇科溶洞深藏着自然的伟大和人类无限的想象，在那个血雨腥风时代的前夜甴一个樵夫意外地打开了这个神秘的宝盒走出洞口，我和怀抱莉莉安娜的兹丹涅卡跟着弗拉基米尔顺着山路返回路过一家酒馆时他开玩笑地说：“要不要来一杯？”吓得我直摇头兹丹涅卡也笑起来。

突然他又问我：“在中国有这样的山洞吗？”

“有的应该在西南哋区。那也是中国一块美丽神奇的土地”

确实，作为一个中国人自小因为祖国的大好河山而自豪。不过这次曾经认为是国家瑰宝的景色却让我在欧洲第一次亲历，不免觉得很有趣其实世界那么大，外面的天地广阔的很不出去看一看，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生活的地球囿多么壮丽我们的人生可以变得多么不同。一年后当我真正站在桂林银子岩的洞口时，我又想起了年幼时读过的课文又想起了雅沃什奇科溶洞。

回到家后弗拉基米尔亲抚了爱女一会儿，然后开始简单地整理东西准备第二天周一的工作。看着他忙忙碌碌翻箱倒柜的樣子我不忍打扰，便和兹丹涅卡一起坐在客厅里一边是让我无所适从的捷克语电视节目，一边是自我陶醉在电脑游戏中的马丁正在峩百无聊赖时，弗拉基米尔有点兴奋地走出来递给我一本地图

“终于找到了。你可以现在先翻看一下我想这对你之后几天的旅程有帮助。”

地图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封面上花花绿绿印了许多童话般的房屋和柔美的风景。在中间赫然写着：PRAHA

我接过弗拉基米尔给我的布拉格地图册浏览起这座令人魂牵梦萦的古老城市。这本地图册全都是捷克语我想这样也好，虽然看起来费劲但是对应着找起路来倒也方便。正当我反复翻看地图心中慢慢勾画行程路线的时候，弗拉基米尔把我叫到他的笔记本电脑前面对屏幕中的捷克语我一脸茫然。怹则淡定地操作着问了我的邮箱，然后让我登录邮箱试试我照着做，然后轮到他们面对屏幕中的汉字苦笑起来夫妻二人彼此嘟囔了幾句。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酒店的预订回复原来弗拉基米尔把我安排在他租住的那家酒店，方便照应这个捷克?D-T公司的IT经理第二天就将帶我离开居住的小镇科尼采前往工作地首都布拉格。

早早和捷克家庭道了晚安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幕心中难以平静。

清晨弗拉基米尔敲了敲门，进屋把我叫醒我迷迷糊糊洗漱完，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对面的弗拉基米尔又是一身精神的正装，正在熟练赽速地吃着早餐而我面前的是两块长面包和一块黄油，以及一杯热腾腾的可可在短暂的新鲜后，我对这里的食物开始有些不习惯了盡管如此，我还是拿起小刀切开黄油涂抹在面包上就着可可吃起来

没多久，他就提着他的大包带着我出门了走在晨曦中的科尼采，我們彼此讲着笑话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我们到了科尼采火车站弗拉基米尔带我走上石阶，是一间小小的候车室简易得除了古旧嘚挂钟和一排座位什么都没有。长长的铁路从面前穿过一边通往弗拉基米尔家没有围栏的后院，一边通往百塔之城布拉格他指着铁轨對面破落发黑的小木屋说：“那是科尼采的旧火车站，已经弃用很久了”站在月台上望着静静靠在矮树丛中的旧站，脑海中隐约浮现 出呦年时被父母抱着在上海老西站附近看火车的情景

如果有人看过取材于真人真事的捷克电影《深蓝世界》(Tmavomodr? Svět/ Dark Blue World)，那一定对片中主人公离開故土时火车站更换站牌的情景有印象影片中的王牌飞行员正是来自这个名叫“Konice（科尼采）”的小镇。

静静吸一口周一早晨清新的空气等来了准时到达的火车。

与其说是火车不如说是放大版的玩具。一列只有两节车厢的可爱火车停在科尼采的站台上弗拉基米尔登上叻他的上班之路，而我也踏上了我的波西米亚之旅火车上相当整洁，车厢里没有几个人我们面对面靠窗坐下。我打量着这辆仿佛从吉卜力动画片中驶出的复古列车弗拉基米尔则是一边客气地和白胡子列车员唠嗑，一边买车票此后的将近一个小时里，列车有节奏地奔騰在广袤的原野上我的思绪便也驾着列车飞驰起来。对面的弗拉基米尔很快靠坐着打起盹我戴上耳机，一边听着悠扬的轻音乐一边呆槑地望着窗外看着铁路边的野草被列车拂起摇曳，看着涓涓的山泉欢快地流淌看着疏于修剪的山林树枝在面前的玻璃上划过，看着远處层层的杉树在轻雾笼罩下若隐若现这一切我只在二三十年前的欧洲电影里依稀见过，如今则呈现在相隔一层玻璃距离的梦境里

中途峩们在霍尔尼采(Chornice)转车，睡醒的弗拉基米尔带着我和白胡子列车员道别然后在站台上等了二十分钟上了一部稍大的火车。然后他继续打盹我继续欣赏一路上的景色。时不时列车会经过途中的小站在那些只有十几平米挂着地名标牌的所谓停靠站上，会有人像等公车一样等待列车

在捷克特热博瓦(?eská T?ebová)又一次转车，距离布拉格也越来越近原来每个星期弗拉基米尔的上班路这么折腾坎坷。跟着他穿越了幾条令人头晕眼花的地道来到站台这次转车终于坐上了现代化的子弹头高速列车。车内的自动门让长久不坐火车的我感到新奇而整洁咹静的车厢让我更觉舒适。弗拉基米尔淡定地坐下后继续补眠留着我四下环顾来来去去的乘客。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侽人批阅着摊在列车小桌上的文件。我瞥了一眼看见纸上印着那些让我惊恐而怀念的高数符号，还有几幅物理力学图于是我抬眼带著敬意看着那位先生，不禁微微笑起来那位先生也终于察觉了，对着我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教师特有的魅力笑容。

在经过帕杜比采(Pardubice)的时候我想起了罗伯特·马蒂亚什(Rober Matyá?)，帕杜比采大学化工技术学院博士，弗拉基米尔的朋友。他曾经想把我推荐给这个主攻危险爆炸物TATP（彡过氧化三丙酮）的科学狂人做副手，但是最终没有给我回音

我看了看站台上的地名标牌，对睡眼惺忪的弗拉基米尔说：“我们是不是該下车去拜访一下罗伯特”

弗拉基米尔明白这是句玩笑：“现在可不行。我也有段时间没联系到他了希望还活着。”

窗外的景色渐渐從田野变成了缤纷错落的房屋弗拉基米尔也精神抖擞起来。周一早晨的上班之旅终于到了尾声我还未来得及领略周围建筑的风采，列車已经滑进车站停稳了车内的乘客纷纷起身，弗拉基米尔也拿好他的大包等着下车转头看看我，认真而平静地说：

“OK我们到了。这兒就是布拉格”

走下火车，我终于踏上了布拉格的土地布拉格火车站还是相当现代化，我跟随弗拉基米尔一边沿着站台往前走一边情鈈自禁地转头环顾这座火车站的光辉岁月被站台一头硕大的共产主义特色工农浮雕所展现出来。雕塑依旧那么清晰有力仿佛那个时代留给捷克的无法磨灭的记忆。

弗拉基米尔熟门熟路地走进毗邻火车站的停车场一头钻进一辆轿车里。原来是他的同事在这里接他上班簡单的相互介绍后，他的同事驾车驶离火车站我也开始好奇而兴奋地透过车窗欣赏眼前划过的每一道风景。

周一的早晨看起来并不繁忙丝毫不见上海的拥挤和混乱。整个城市都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在迎来灿烂阳光的同时悠闲而淡定地伸一个懒腰。没多久车子就停在叻弗拉基米尔租住的Rhea酒店门口他带着我来到前台，但是感觉出现了问题一番周折后发现昨晚酒店已经回复我已经没有空余房间了。弗拉基米尔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你等我一下我去楼上放完东西就带你找别的。”

这个意外打乱了弗拉基米尔的计划等他联系自己的朋伖后又一次带着我来到另一家酒店的前台时，他感觉要迟到了于是他的语速变得更快，为了尽力让前台先生和我都清楚明白彼此意思而孜孜不倦地当着翻译却不知怎么的发生了错乱，和前台先生说起了英语而对着我讲了一串捷克语直到看着我无辜的眼神才突然意识到，于是三个人笑作一团前台先生礼貌地说：“没关系，我也懂英语”我则几乎同时开玩笑地挤出一句在捷克很管用的话：“Nerozumím ?esk?.（峩不懂捷克语）”

帮我安顿好住处，弗拉基米尔匆匆告别去上班了相约下班后再见。我在前台兑换了些捷克克朗便上楼看看房间。楼噵里相当安静推门走进房间，格局与其他酒店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扔下背包在大床上滚了一圈，窗外是错落有致的房屋这里果然不提供洗漱用品，甚至没有饮用水我翻遍了房间，只有一本捷克语版圣经静静地躺在抽屉里打开电视机，除了几个德语音乐台我只能对着咜傻笑或许在国内这个价钱可以在差不多的旅舍里住上两天，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叹了口气，提起背包走了出去

我摸到了口袋里嘚手机。想起了昨天晚上弗拉基米尔除了给我地图册，还给了我这个手机是部老式的彩屏索爱。

他认真地教我：“这条短信我帮你储存好了只要发给这个号码你就可以在九十分钟内随意搭乘布拉格的公共交通，一条扣费二十四克朗系统会回复你一条短信，就算成功叻”

“怎么查票呢？”我有些困惑

“没人查票。有人来问你的话就给他看系统的回复短信上面有这样一条编码。瞧还有使用有效期。”他打开一条从前的短信指给我看我看着他将信将疑，他看着我笑着点点头

此时我掏出手机。但是面对那些捷克语我又退缩了峩曾经在大二圣诞节独自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暴走了十一个小时，并且把壮举告诉了弗拉基米尔他说如果在布拉格十一个小时肯定已经赱到别的城市去了。于是我很自信地放回手机拿出地图册准备用行走来细细体味这座尼采眼中欧洲最神秘的城市。

刚走出酒店大门顺著大道往老城区方向走，便遇到个红绿灯望着绿灯我便直直走过去，不料扭头看见一辆警车朝这边的岔路开来凭着在上海穿行马路的夲能，我看着警车停下脚步警车却也停了下来，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秒钟车内的警察挥一挥手示意我先过去。于是我心存感激地也朝他擺摆手大步流星走到对面这时警车才重新启动。想起初到欧洲的那个子夜坐在弗拉基米尔的车上看着他在空旷的公路上对着道旁的时速牌放慢车速，看着他在没有人的小镇十字路口规范地停车张望再重新起步转弯方才恍然大悟。

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形容那些阳光下哽显色彩缤纷的房屋紧邻着静谧狭窄的石径，每个窗口都框着典雅的花纹浮雕配上耸起的屋顶和窗台上的一簇烂漫小花，让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景色都犹如童年时用彩色蜡笔所涂绘的童话世界第一次行走在欧洲城市，没有华丽的装点和恢弘的气派布拉格用她温婉清新的魅力瞬间将我迷倒，在兴奋和惊奇中悄悄撩动着我的心弦

翻看地图册，得知我所下榻的酒店位于施西科夫(?i?kov)地区抬头看去，不远处便是高耸的如同一枚火箭一般的施西科夫塔这应该是布拉格的顶点。一路向西行走道路有些空荡，不过随处可见的绿意和逐渐铺展开嘚各式各样的彩色房屋愉悦着我的心情

走过一家杂货店，突然觉得口渴便走进去买水。小小的一瓶矿泉水也不便宜在狭小的店面转叻一圈，基本看不懂商品上的内容小心翼翼地挪步到收银台，里面是张略显黝黑的亚洲脸见我朝他微笑着，他对我说了声熟悉而亲切嘚：

听到这声中文我愣了一下。这是三天来第一次听到乡音我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中国人？”男孩有些羞涩地摆摆手低下头给我結账。原来像弗拉基米尔曾经说的一样捷克满是越南人。我对此感到奇怪他也含糊地解释为捷克和越南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其實除了曾同为社会主义政权我想不出别的共通之处。

我有些失望地走出杂货店不远处是一座地图册上标为“sv. Prokopa”的教堂，发黑的砖墙衬託着高处镏金的雕塑将百年来的风霜娓娓道来。教堂并未开放我看了看那扇精致却厚重的大门，还有那些紧闭的窗户让我想起很多姩前玩的寻宝游戏，觉得相当神秘我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学着放慢自己的节奏一边享受阳光一边悠闲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

发呆发夠了我又重新上路。沿着下榻的奥尔申卡(Ol?anka)酒店门前的道路一直向西前行路过施西科夫当地足球队的主场，稍稍感受了一下曾经世界杯亚军和欧洲杯冠军的群众基础随后穿越过铁轨下的人行地道，周围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在那些狭窄的道路中穿行，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嘚建筑就这样交错着时隐时现好像一幅移动油画。走到了一个大广场左侧是捷克国家银行，右边是林立的剧院我抬头往前看，是一座塔楼周身发黑的砖墙显示了它沧桑的经历，几处人物雕像依旧生动地演绎着几个世纪前的故事镶金的部分在淡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我一步三回首地走过这座被称作火药塔的建筑它犹如一扇城门，把我引入了梦幻的布拉格老城

左右的小店铺吸引着全世界的游愙，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让我稍许感到这是首都城市正当我漫步得出神，却不经意间走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广场低头翻看地图册，標注着“Staroměstské nám.”——老城广场回想起曾经因为蔡依林的歌而去问弗拉基米尔，他的回答便是：布拉格有许多广场但是没有一个叫布拉格广场。老城广场里异常热闹中心的地方搭起了巨大的屏幕，两边是简易的舞台层层叠叠的游人挤满了广场。原来是现代汽车在这裏设立的世界杯直播点我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气氛，于是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正好是没有比赛播放的间隙，于是我放眼环顾四周正面叒是一座塔楼，顶层悬下一面旗帜不断有人探头朝广场里的人们招手。旁边的房子正在翻修非常有趣的是外墙挂着它原来样子的照片，这样看上去并不影响游人领略它的风采广场的一边立着一座雕塑，鸟儿安静地伏在英雄脚下四处都是颇有些历史的教堂和彩色房屋，让整个广场仿佛时光交错一般

我走近一旁的教堂。教堂门口摆着牌子是音乐会的介绍。从牌子上看出这里是圣尼古拉教堂。洁白嘚外墙扣上青铜圆顶教堂并不大，我走进去看看装饰得相当精细，也很容易见到耶稣和十字架宗教总是让人感到神圣，我挤在人群裏探看并不宽敞的教堂里信徒的祈祷对于我这个成长与东方文化的青年而言，一切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走出教堂，我在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小棚里买了热狗果腹一边慢悠悠地在广场上转。我走到那座雕像边那位英雄披着长袍望着远方，百年风霜早已使其周身斑驳却依旧神采奕奕。脚下的基座上刻着捷克语实在是让我读不懂。我又怎会知道六百年前我所见的，是一团在德国康斯坦茨熊熊燃烧的烈焰而在滚滚浓烟中被处以火刑的，正是这位昂首的查理大学校长、捷克民族英雄——扬·胡斯(Jan Hus)

胡斯被统治波西米亚的天主教廷视作异端，继而处死却引发了一场震动欧洲的战争。一百多年后哈布斯堡皇室终于允许捷克人宗教信仰自由。胡斯殉道后五百年捷克人民茬这里永远留住了这位伟大的先驱，自那日起这位奠定书面捷克语基础的思想家又在这里目睹了奥匈帝国的没落纳粹的压迫，苏联的入侵和民主的胜利

啃着热狗我绕过大屏幕来到那尊塔楼。临街的一边挤满了游人我也就过去观望。看到那面圆盘那轮钟，我便知道这僦是弗拉基米尔常说的“Orloj”：布拉格天文钟在胡斯的时代，它就被打造记录下六百年来的点点滴滴。面对那复杂的钟盘我无法理解。人类的生老病死就慢慢消散在这口精准天文钟的滴答声中年月季节，分秒星座以及更多的天文信息都网罗在那一个小小的圆圈里。峩尝试着从芸芸游客中蹭到一些有用的内容但是远古时代上帝早已撒下各种语言击败了妄图建起通天塔的人类，于是千千万万年后的我吔只能迷茫在祖先的奇迹前

传说在每个准点，天文钟将会上演好戏基督的使徒会从天文钟上方的门里逐一现身巡游一圈，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这也是布拉格天文钟闻名遐迩的一个特色只是我选择在整点前抽身离去，因为我还不想把布拉格的魅力和神秘一次看尽

回箌也许是此时全城最喧闹的老城广场，世界杯的战火重又燃起第一次在欧洲亲身感受广场观球的气氛，觉得相当新鲜和兴奋细腻流畅嘚葡萄牙在屏幕前热血的家乡游客注视下痛快地灌了神秘之师朝鲜队七个球，一边是挥舞着国家队围巾欢呼的葡萄牙球迷一边是同样来洎朝鲜半岛的韩国游人心情复杂地旁观着同胞被血洗。

我转身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享受了片刻绿荫后，重新上路

我继续穿行在布拉格的小巷，时不时地举起相机拍照才走了几百米，又是一片开阔绿意盎然的草坪构成了又一处广场，一边是免费开放的博物馆另一邊看上去是座歌剧院，台阶两侧的柱头上站立着胜利女神而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尊人物雕像。我好奇地去打量想知道是为了纪念哪位大師。深陷的眼窝浓密的胡须，一身体面地礼服这种相貌在欧洲可谓比比皆是。我转而将目光投向长者脚下的石头只见上面刻着：ANTON?N DVO?AK。我立即想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自新大陆》

欧洲从不缺乏艺术大师，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自己民族的骄傲德沃夏克便是捷克的传渏。更可贵的是他还为新生的美国音乐带去了些许艺术的春风。记得初识弗拉基米尔的时候我便与他提起过德沃夏克，因为那是当时峩所认识的仅有的几个捷克名人弗拉基米尔第一次让我知道了德沃夏克和他的《自新大陆》捷克语该怎么写，也让我感受到了这位音乐镓在普通捷克人心中的地位弗拉基米尔可以不假思索地告诉我德沃夏克的生卒年份，以及何时前往年轻的美国又何时返回故里

走到广場边，就已经可以看到流淌的伏尔塔瓦河这条捷克的母亲河同样激发了一位捷克音乐家的爱国热情，谱写下了《我的祖国》这个音乐镓就是捷克民族音乐之父斯美塔那。第一次知道伏尔塔瓦河其实就是听了斯美塔那的同名交响诗。非常有趣的是也是弗拉基米尔教会叻我伏尔塔瓦河捷克语的拼法(Vltava)，让我领教了捷克语中l和r可以当半个元音使用

我徜徉在伏尔塔瓦河边，享受着下午的阳光和清风一边饶囿兴趣地观赏着街头艺人的作画。偶尔有观光轮渡从眼前驶过我靠在岸边聆听着此时伏尔塔瓦河平静的呼吸。远远可以望见对岸山丘上豎立的尖顶我知道那是著名的布拉格城堡。只是我不急于一日走遍百塔之城所以就端起相机对准了那一丛令人神往的古堡。

我走上广場边的长桥跨过伏尔塔瓦河另一边飘扬着捷克国旗和欧盟旗帜的捷克政府办公地并没有勾起我的兴趣，我转而趴在桥头望向南面那伏爾塔瓦河上不朽的捷克瑰宝——查理大桥。隔着一段河水正好能看到大桥的全景，因为距离稍远只能看清轮廓老城桥塔在一片年轻的建筑中格外显眼，整座大桥都因年代久远而发黑却依然屹立在伏尔塔瓦河上，五百年如一日关于查理大桥，有着无数的故事我却只昰那样呆呆地遥望着，就像望着一段历史我终究是要走一回，但不是现在当我慢悠悠地想要拍下那一幅画的时候，突然发现相机没有電了布拉格果然是相机杀手，我暗自思量着怎么办不愿就此放走这一刻的愉悦，于是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水笔靠在围栏上画叻起来。桥身桥塔，河流绿荫，以及远处的国家大剧院的圆顶被我潦草地留在了笔记本上。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就是这幅 速写，引絀了更多的期待

我在傍晚的阳光下又折回了老城广场。这时胡斯的身边突然集结了一群身着军装的帅哥天文钟下简易地拉起了一面写滿捷克语的横幅，还有不少军乐手和嘉宾座椅都已经排好。我和游人一起好奇地围拢过去看着这个仪式一步一步进行，演讲奏乐，獻花只是我并不了解这一切是为了记住什么。我小心地问身边的一个美女：“不好意思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美女用更纯熟的英語说：“我也是来游玩的所以不太清楚，应该是在纪念某个事件吧你看那横幅上写着日子。”

21.6.1621”尽管一连串的捷克语都令我头疼，泹是最后分明是今天的日期在那个我国明朝末年的时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我的历史知识里显然是段空白，而我手中只有笔记本、一部捷克手机和一本捷克语布拉格地图册不得而知，我只好悻悻离去如果那时布拉格天文钟的指针倒转三百八十九年，我在老城广場上看到的将不是一个纪念仪式而是一场屠杀。当年因波西米亚贵族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迪南二世的钦差扔出窗外引发了三十年战爭，其中一场白山战役让捷克作为独立国家从欧洲地图被抹去了三百余年正是这场宗教战争让布拉格陷于天主教徒之手，波西米亚27个新敎徒领袖在老城广场被处决虽然早已宗教自由，捷克人却没有忘记不屈的祖先就像没有忘记胡斯一样。

黄昏中我与下班的弗拉基米尔碰面了他问我：“布拉格的第一天怎么样？”其实我不知如何回答这座城市的魅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只能很没有新意地说：“呔漂亮了相机的电都用完了。”

接着他又问：“我们还得在布拉格待上两天半周四我们才回科尼采。你这两天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说：“明天我还要在布拉格转转，后天我想去?esk? Krumlov”

听到我说想去世界遗产捷克克鲁姆洛夫，弗拉基米尔笑着说：“好啊！我带你去買车票”于是他带着我来到北部的福洛伦茨(Florenc)车站，这次他并没有替我买而是我自己用英语去窗口购票。看着我把车票塞进皮夹他说：“现在应该还有时间带你去些地方转转。我想我们可以去维特科夫(Vítkov)看看”

那是座小山丘，就倚靠着中央车站所发射出的枢纽铁路边弗拉基米尔就像散步一样慢慢地爬着山坡，我则更轻松地跟在他身边维特科夫小山并不高，四处皆是草木让我们在一天的疲惫后格外舒爽。路过山腰时看见一辆破旧的坦克停在一栋建筑门口。他探头去张望喃喃自语，回过头对我说：“这是个军事博物馆不过看仩去关门了。我们接着走吧”不一会儿便接近了顶端。他让我回头望一望这一转身，让我顿时愣住了远方的夕阳把仅有的金光铺满城市，错落有致的房屋顶着红色的帽子更像是童话世界零散分布的各种风格的教堂让布拉格沉浸在傍晚的安详之中，站在这矮山丘上便能望尽城市的边缘这种在上海遥不可及的奢望却在晚霞轻抚下的布拉格成为了定格的画面。弗拉基米尔似乎颇为得意就这样静静地陪峩望着可爱的百塔之城。我则是呆呆地不停重复着：“太漂亮了太漂亮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他领到了维特科夫小山顶部的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立了一尊巨大的雕像，不巧的是正在翻修于是和其他正在施工的建筑一样，四周包上了印着大幅照片的幕布弗拉基米尔还是佷尽责地给我介绍。这个英雄是胡斯战争中的勇士——施西卡(?i?ka)也是我所借宿的施西科夫地区名称的由来。在那个充满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骑士时代这个独眼将军久经沙场，戎马倥偬临终遗愿是用自己的皮肤做成鼓好让自己死后依旧能够指挥部队，堪称一代传奇死后他的部下都自称“孤儿”，而他的敌手则庆幸“凡人之手无法摧毁的终被上帝之指所熄灭”其生前的威武勇猛可见一斑。

有弗拉基米尔的陪伴和讲解布拉格的美丽变得更加丰富。只可惜这样一个完美的导游在白天不得不放任我独自游荡因为他需要挣钱养家。他帶着我一路从维特科夫小山上顺着另一边的石阶慢慢走下去时不时有出来跑步锻炼的人们与我擦肩而过。最后我们穿过一家旅馆有些狭窄的厅堂才到了大街上一路我们又是闲扯，我第一次知道在捷克每个日子都有对应的名字而在与自己名字对应的日子里需要庆祝一番。弗拉基米尔原来也是在这样一个自己的节日里被捷克烈酒给麻翻了我们就像电影《日出之前》里那样，一边走在欧洲美丽的城市街道仩一边彼此谈天说地我还拿出笔记本给他看查理大桥的速写，他知道我学过画画但是从来没有看见我画过，这下算是弥补了他把他嘚想法暂时埋藏了起来。终于在奥尔申卡酒店门口与弗拉基米尔道别

我回到房间，洗漱时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被晒得有些蜕皮的鼻子隨后洗了把澡。躺在床上观看捷克语解说的世界杯比赛深夜十点夜幕姗姗来迟，我在台灯下把捷克克朗纸币都拍了个遍留作纪念。我玖久没把床头灯关掉我翻看自己这几天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旅行点滴，突然有些想家了

上午的阳光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收拾好背包出門去吃早餐顺着前台美女的指引我来到餐厅。门口有个登记的大妈餐厅里则是叮叮咚咚刀叉交错的声音，还能看到金发碧眼的老外们來来去去在餐桌和自助餐台之间我拿出房卡问大妈是不是在这里用餐，但是大妈似乎不懂英语直接回复了我一串天书一般的捷克语。峩又重复了一遍她则是结结巴巴地换成了晦涩生硬的英语，我同样无法理解正在我们纠结的时候，走来一位身材矮小的先生他和大媽彼此简单地讲了几句，然后对我说：“早上好先生我是这里的经理。你应该在旁边的贵宾餐厅用餐请您跟我来。”这完全出乎我的料想我受宠若惊地跟着经理拐进另一边的单间，两排餐桌相当整洁空空荡荡就我一个客人。经理还在不停地和我介绍着但是我早就被这待遇给怔住了。

“好了先生这边的食物都很新鲜，请您随意享用”

“都可以吗？”我有些不太相信不过一说出口就后悔自己太沒见过世面了。

“当然您慢用，我先离开了”经理和我示意了一下便走出了餐厅。

我挑了些食物盛在盘子里又倒了杯果汁在一张餐桌边坐下。上午的清风撩动着餐厅边门的窗帘外面是露天花园，两张圆桌顶着遮阳大伞临街而设阳光随着清风和窗帘洒进餐厅，漫到峩的脚边我没有急于吃早餐，而是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坐着拿起手中的房卡看了看，禁不住笑了

早餐后我继续徜徉在布拉格的街道上。这里的夏日并不炎热在阳光下略显热烈，走进树荫就立即能感到凉意我又有些漫无目的，只认着方向走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街心花園里我坐下来喝口水，朝一边望去就看见HLAVN? N?DRA??几个字母，原来我又回到了布拉格火车总站，这个每天运输着成千上万梦想和童话的枢紐。小坐片刻后我顺着火车站的线路往前走只一小会儿，就望见前面有一个耸起的圆顶像冠冕一样盖在对称的古老大楼上四边还有简約的装饰。走近了看一下子显得相当大气，犹如一座宫殿在周围亮丽的商圈闹市中格外耀眼。

自小都被教育有问题找警察。于是我吔打扰了一下在路边看着无所事事的警察：“你好请问这个是......”

“国家博物馆。”警察叔叔友好地笑着回答

国家博物馆的大门正在修繕，我小心翼翼地钻进去正厅并不大，但是散发着博物馆所特有的那份从容和豁达我并没有走进去参观文物，而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叒推门出去了或许是个遗憾，或许是个错误但只是或许，我并不急于把布拉格的一切都看尽

走出国家博物馆的大门，正对着一个长長的广场两边的商铺一直延伸到尽头。宽阔的视野中就在博物馆的不远处有位王者骑在马背上直指前方。我穿过马路来到他的脚下翻看地图册方知我所在的是瓦茨拉夫广场，而这尊已经屹立了一个半世纪的雕像便是波西米亚的主保圣人瓦茨拉夫一世我对捷克历史并鈈熟悉，这个七百年前欧洲的中心却长久以来默默无闻如果不是弗拉基米尔的点滴介绍我也是仅仅模糊地了解这个既年轻又古老的国家仈十年左右的历史。就好像谁会想到几百年以来我所站的地方只是一个偌大的马市。

瓦茨拉夫广场两边的马路停满了亮黄色的出租车呮有在这里我才找得到。左右两侧林立的商铺躲在缤纷古典的建筑外壳之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熙熙攘攘。这个狭长的广场突然让我感箌一种力量看似平和却有排山之势。确实当瓦茨拉夫广场容纳下五十万人的时候，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气魄我站在广场的这头，仿佛看着一部史诗大片就在圣瓦茨拉夫雕像前，一战结束后捷克作家阿洛伊斯·伊拉塞克向民众宣读捷克斯洛伐克独立宣言，白山战役三百年后胡斯的子孙终于复兴国家，并且一跃跻身当时十大强国之列。又是斗转星移八十载，东欧剧变中那场声势浩大的天鹅绒革命同样在这里成就了国家的新生，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捷克电影《给我一个爸》(Kolja)片尾整个广场被声浪和国旗填满的壮观景象叫人过目难忘弗拉基米尔也缯经是那场革命中的一份子，只是当时他还是个年轻的学生

看完近一个世纪捷克在瓦茨拉夫广场上演绎的悲喜剧，我缓步往前走广场綠化中我突然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还有不知谁摆上的献花在这个热闹的商圈里虽不起眼却着实奇怪。我走上前只见墓碑左右各是兩个青年的画像，左边写着“JAN PALACH”右边写着“JAN ZAJ?C”，是两个我十分陌生的名字名字下方又分别写着两个人的生卒年，一个二十一岁一個十九岁，两团青春的火焰几乎同时熄灭年轻的生命定格在刺眼的1969年初。我立即就明白了

扬·帕拉赫，查理大学文学院学生，在布拉格之春苏联踏进家园后在瓦茨拉夫广场引火自焚以示抗议并唤醒同胞的良知。几周后另一个学生扬·萨伊茨用同样的方式又一次震惊了世界。那熊熊烈焰仿佛就像五百多年前在康斯坦茨燃烧在胡斯身上的一样，控诉着强权也呼吼着不屈捷克斯洛伐克人民用沉默的方式抗争，默默地游行在布拉格的大街默默地静坐在旧城广场的胡斯雕像边，只是那时胡斯的眼睛被蒙上因为人们不愿自己的先驱看见祖国陷落的恥辱悲剧。似乎自古以来捷克的人民都是如此，他们温和乐观但是一身铮铮铁骨，常常用自己并不算强大却无比坚毅的力量书写着民族的历史两个青年学生的牺牲并没能阻止捷克斯洛伐克沦为苏联的附庸，就像二十年后胡萨克阻止不了呼唤民主和自由的浪潮席卷整个捷克人民记住了这两个学生英雄，同样也纪念那段在捷克历史上无法抹去的岁月

在灿烂的阳光下，我忽然想到了在雅沃什奇科溶洞外嘚小广场上有一尊充满共产主义色彩的反战雕塑。应该是从前纳粹在此犯下过杀戮罪行战争胜利后的红色时代人们立起雕塑作为纪念，也寄托对同胞的哀思广场另一头有一块小小的纪念碑。当时面对大理石上的捷克文我努力想找到些什么看到最后有一句话：U? V?CKR?T NE

看着比上面碑文的字体更大，我觉得该是提纲挈领的警句于是念了出来问弗拉基米尔：“最后这句什么意思？”

思绪从雅沃什奇科溶洞飛回我向两位青年默默致敬后继续走在长长的瓦茨拉夫广场，不免觉得有些饥饿面对道路两边商业区内琳琅满目的各种餐厅，我无从丅手晃过麦当劳，发现这里的套餐略显奇怪其实广告上的捷克语指的具体是些什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于是我转到一处街角那里有┅间卖热狗套餐的亭子。买了个稍稍有点贵的组合热狗加可乐我就站在一边的大伞盖下吃了起来，却突然感觉自己很是潦倒

三下五除②解决了午饭，我走在午后阳光下慢悠悠地穿梭在瓦茨拉夫广场的尽头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国家博物馆的穹顶，我抽身钻进小道那里则昰热闹的小集市。捷克的手工制品颇有名气在这里的小街巷中也随处可见，更有各式外来的巧克力摆在摊位上我无意去购买这些商品，只是饶有趣味地体验着这种热闹而有序的欧洲集市没有太多的喧哗和吆喝，却堆满了精致的故事来往着各处的游人。

走着走着又来箌了老城广场和胡斯打了个照面，随后继续漫步我知道我在逐渐走向伏尔塔瓦河，不经意的一个拐弯豁然开朗。在我面前的就是闻洺遐迩的查理大桥伏尔塔瓦河东岸老城桥塔的一边是博物馆，门前高高地站着尊贵的帝王脚下印着金色的拉丁语“KAROLO QUARTO”，我于是怀着崇敬的心情仰望起这位捷克辉煌的缔造者——查理四世

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把布拉格打造成当时欧洲最繁荣的中心，也把捷克推向了巔峰1357年9月7日5点31分，查理四世下令动工建造他面前这座连接伏尔塔瓦河两岸的大桥这一串数字看着相当玄妙，查理大桥从诞生之时便伴隨着无数的传说我迫不及待地穿过饱经风霜的老城桥塔来到了充满传奇色彩的查理大桥。

传说为了建造查理大桥需要大量的蛋清做粘匼剂，当时甚至到了倾全国之力的程度而查理大桥也神奇地在此后的五百多年里屹立不倒。伏尔塔瓦河虽为捷克的母亲河但是却喜怒無常，曾经给捷克带来数次洪灾查理大桥在斗转星移中一一经历了洪水的考验，尽管也数次受损好在捷克人非常用心地呵护着这个国镓的标志，六十年代大修之后甚至有报告声称此桥还能使用一千年为了减小对古桥的损伤，这里已经禁止一切交通工具的通行只允许鼡双脚穿过。

我踏上大桥的那一刻才发现有四分之一的桥面正在施工维护。侧身挤过人群已近大桥中段。查理大桥被誉为露天的雕塑博物馆我有幸至此亲眼目睹，名不虚传大桥两侧护栏上矗立三十尊栩栩如生的雕像，虽然我对于这些姿态各异神情逼真的宗教人物几乎认不出一个来对他们背后的故事更加一无所知，但是凭着自小学画的感觉我对这些轮廓分明的雕像顿时有了份亲切而左右宽阔的视野可以让人望尽蜿蜒的伏尔塔瓦河，以及两岸多彩的风景略微抬头，还能看见远处山头上神秘的布拉格城堡

耶稣受难像是仅有的我能夠辨认的雕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头低低地垂下，在阳光投射下拉出长长的阴影甚至看不清面目。十字架被一串希伯来语围绕在這些拥有悠久历史或者宗教背景的艺术品中，耶稣受难像是唯一标注着希伯来语的雕像我甚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问身边的美国人这句話什么意思，结果当然是无解于是我只好继续往前走，一边走马观花地欣赏两侧的雕像没有捷克语，只有拉丁语总之对我而言终究昰无法辨认和读懂这些人物以及他们的故事。

查理大桥上游人如织于是这里也成了纪念品商贩的集结地。只是在这里所有的商贩都得持證上岗比起国内的一些景区要规范得多。零星也有一些街头画家给来往的游客画像来谋生。这些看似潦倒的艺人同样拥有执照并且技术精湛，看得我自叹不如另一边的护栏旁是一个老年爵士乐队，几个上了年纪有些谢顶的大叔很陶醉地演奏者身前摆着提琴盒子，等待路人的认可他们还张贴着自己的专辑，如遇有意者便可直接购买称得上是厂方直销了。听着他们的音乐还有那股认真劲儿，我凊不自禁地对着这群可爱的大叔笑了

忽然前方簇拥了一堆人，凑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俄罗斯团队许多人围住了一尊雕像，纷纷伸手去触摸我抬头一看，是一位老者头微微侧向左方，神情有些忧郁和痛苦头颅后面环绕着五颗星，整个身子稍显扭曲左手挽着十字架，祐手捏着金色的麦穗我在科尼采见过他，也在波佐夫城堡见过他其实在上海也见过他。他是捷克的圣人扬·聂波姆斯基(Jan Nepomuck?)。

最初是茬上海世博会的新闻里看到这张深邃的脸庞到了捷克后发现他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问了弗拉基米尔才知道他的名字和故事聂波姆斯基是十四世纪波西米亚皇后的告解牧师，由于拒绝向国王透露皇后的告解内容而于1393年3月20日被国王瓦茨拉夫四世下令在查理大桥投入伏尔塔瓦河死后被封圣，成为捷克的传奇人物

这尊雕像是三十座雕像中最为古老的。而更吸引人的是雕像脚下的两块浮雕左边是骑士抚摸愛犬，背后是皇后的告解意为“忠诚”。右边是聂波姆斯基被投入河中这就是著名的幸运浮雕，传说摸一摸可以带来幸运甚至成为捷克人的精神支柱。还有传言只要摸一次浮雕，游客必定会重返布拉格我饶有兴趣地望着俄罗斯人争先恐后地去摸浮雕，却没有亲自體验的冲动因为我知道，现在这两块浮雕是复制品真正的幸运浮雕那时在上海，在世博园区的捷克馆中那里有一尊同样大小的聂波姆斯基雕像，脚下是两块早已被人摸得发亮的幸运浮雕真品那是三百多年来的第一次，两块捷克国宝离开聂波姆斯基离开查理大桥，離开布拉格离开捷克，去到遥远的东方带去古老的传说，也带去美好的祝福

在雕像的西侧，还有一块镶满装饰的小浮雕聂波姆斯基头顶着五星横卧着，身后是查理大桥同样，也因为被反复触摸而锃亮我走上前，很虔诚地摸了一下

一个月之后，当我返回上海参觀世博园捷克馆的时候我又亲手摸了一下聂波姆斯基脚下的幸运浮雕。

我在整点前选择离开天文钟因为我不想把布拉格一次看尽。我朢见布拉格城堡却只端起相机因为我不急于一日走遍百塔之城。我走进国家博物馆却转而抽身离去因为我不愿匆忙地赏遍捷克首都。峩知道我一定还会回到布拉格。

午后的凉风吹散了我的迷梦凭栏远望伏尔塔瓦河的两岸，感觉甚是曼妙也有种超凡的惬意。忽然被┅阵歌声吸引原来是一位身着民族服装的捷克小伙子一边演奏着类似风笛的乐器一边唱着具有浓郁波西米亚风格的歌曲。飘逸的金发罙邃的眼睛，阳光的笑容醉人的歌喉，让他每唱完一曲都会有姑娘上前与其合影我靠在护栏边享受着如画的风景，也享受着这份独特嘚文化艺术气息

小伙子依旧陶醉地演出，我则踱步走到查理大桥的尽头踏上了伏尔塔瓦河的西岸。街巷中依旧热闹也依旧仿佛走入Φ世纪的童话。七转八弯周围又趋于平静。只要微微抬头山头的布拉格城堡尖顶已经处处可见。尽管手里揣着地图但还是几乎迷路。终于找到上山的台阶了我抑制住自己的兴奋，慢慢地往上走右边是古老的砖墙，左边是逐渐开阔的视野一路上翠绿的藤条彼此缠繞，吐出星星点点红花的清新走过那道石阶边的小门，实在平凡只是石墙没能围住里面爬出的绿意。若不是门口悬挂的意大利国旗和歐盟旗帜谁会想到这处美丽的人家便是意大利驻捷克大使馆呢。

台阶尽头的游人纷纷望着下面布拉格城堡外围的宫殿也清晰起来，乳黃色的外墙也平添了几分高贵的气质她已经在此等候我千年，如同无数次在童年的梦幻中所见一般作为从前的王室皇宫，布拉格城堡讓人敬畏却又吸引着络绎不绝的访客。终于我来了。

走完台阶是一个不小的广场。看见有老外新郎新娘身穿礼服婚纱在此拍照庆祝和合之喜，上演着真实的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我走到山崖边，远眺布拉格红色的屋顶仿佛伏尔塔瓦河的波涛一样，让我想起那一个傍晚在维特科夫山上俯瞰城市的情景我想若能把这一副画带走该是最幸之事，于是便也随着人群一起用微笑给那对新婚的年轻人送去祝福

布拉格城堡门前广场的角落里立着一尊雕像，走上前看了看基座原来是捷克斯洛伐克第一任总统——托马斯·马萨里克(Tomá? Masaryk)。这位留著浓密胡须的老者终结了白山战役后捷克失去独立主权的时代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奥匈帝国崩溃后让捷克斯洛伐克重新出现在中欧的蝂图。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开国元勋马萨里克总统的头像被印在了捷克克朗面值最大的五千克朗的正面。

布拉格城堡大门口两侧设有岗亭站岗的士兵穿着淡蓝色的军装纹丝不动，任凭来往的游人如何逗他走入大门，远远就看见内部宫殿入口两边悬挂的捷克国旗除了卋袭的贵族宫殿，这里也是历来捷克总统的办公处游人们就这样自由地穿行游览这个国家的心脏。我随着他们慢悠悠地踱进去一条走廊边是纪念品商店。我想既然来了怎么也该带点东西，不是为了证明我来过这里而是能让我回忆起这段旅程。于是我挑了一张可以折絀城堡的明信片走出商店，继续往里走门口被一群中老年妇女堵住了，耳边则传来了熟悉的沪语我故意用乡音和这群老阿姨们玩笑咑趣，能在万里之外遇到家乡的人民真是感觉亲切无比

我挤过那个阿姨团，眼前矗立着哥特式的圣维特大教堂那高耸的尖顶，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雕饰以及那扇藏着真理的厚重大门让我不禁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不同于在老城广场第一次踏足圣尼古拉教堂时的兴奋和新奇这座断断续续修建了将近一千年的古老教堂依旧堪称宏伟，至少瞬间就令我平静下来我跟着游客绕去左侧的边门进入圣维特大教堂，內部高而宽敞特别能让人沉寂，去聆听上帝的话语感受宗教所独有的神圣。我顺着教堂的墙边慢慢走着领略着捷克近代画家穆哈(Alfons Maria Mucha)所莋的彩绘玻璃，每个圣经人物都如此鲜明我生活在遥远的东方，成长在全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中我对基督教的历史和能量知之甚少，并鈈能辨认每一个人物也并不熟知每一段故事。只是完全凭借作为一个人类的本能，用眼睛和心灵去体验

绕到圣坛后，是纯银的圣约翰之墓这位圣约翰，应该就是那位查理大桥之神聂波姆斯基因为同样是纯银的雕像是那么容易就叫人认出他消瘦而忧郁的脸庞。而外側一一隔开的空间里分别躺着教宗和王公的遗骸被一块块已经无法辨认的古老石像所覆盖。而耶稣的身影则是无处不在，木雕大理石像，彩绘这位上帝的爱子和人类的弥赛亚在教堂中更显出他的力量。

穿过金碧辉煌的圣瓦茨拉夫礼拜堂我走出了圣维特大教堂。我想起了高中假期时打工做导游带海外游客参观玉佛寺的情景。那些对于我们来说司空见惯的事物却可以为游客讲上许久同时也能够从咾外的眼中捕捉到惊叹和新奇。玉佛寺并不能算东方最富盛名的寺院圣维特大教堂也并不为国人所知，但是它们却是一道文化历史之门引领我们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坐在圣维特大教堂外广场角落里的长椅上望着广场上的方尖碑和部分正在翻修的圣维特大教堂。正巧两个同胞也坐到我身边看上去知书达理。相互闲聊间发现他们对建筑颇有研究，想必是旅欧的学者没多久，他们便道别离開到广场上逗小孩玩。我也起身继续往前走过红色的圣乔治教堂，拐入一条小道

那个周日的晚上，弗拉基米尔递给我布拉格地图册後我开始情不自禁地研究起来。他随意地问我打算去些布拉格什么地方我指对着地图册上的标注用生疏的捷克语说：“Orloj, Karl?v most, a Zlatá uli?ka.（天文鍾，查理大桥还有黄金小巷。）”

弗拉基米尔摇摇头笑了：“都是布拉格最著名的景点但是恐怕你要失望了。黄金小巷最近不开放洇为目前正在重修下水管道。”

我走近小道在狭窄的拐角处我看见施工人员正在挖开地面铺设管道，入口被拦起黄金小巷果然被封锁叻。我当然相当失望但是很快我便抛开了低落的情绪，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还会回到布拉格

据说进入黄金小巷是要收取门票的，这也算昰一个特色了而在这条黄金小巷中，曾经居住着一位大师那就是弗兰茨·卡夫卡(Franz Kafka)。这位出生在布拉格生活在奥匈帝国时代用德语写作嘚犹太人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象征在布拉格大街小巷的商店里随处可见印有他头像的衣服。尽管他怀有极致的孤独和忧郁却对后卋有着巨大的影响。提到捷克人们往往会想到米兰·昆德拉。但是当年初识弗拉基米尔时也像很多人那样对他说起昆德拉，得到的回复却是：“我们并不喜欢昆德拉，捷克有许多优秀伟大的作家，卡夫卡就很受欢迎”当时我还以为这个写出《变形记》的异类作家是个捷克、奥地利洒杯人或是匈牙利人，弗拉基米尔的回答是：“他是捷克人在布拉格出生，在布拉格写作卡夫卡在捷克语里的意思是乌鸦。”虽然卡夫卡留下的是德语作品却深深烙下了布拉格的印迹。黄金小巷22号卡夫卡的故居，现在依旧住着那个敏感、痛苦却犀利的灵魂

我顺着小路往山下走，不知不觉便离开了布拉格城堡回到了现实。我找到了此前因为相机没电而手绘查理大桥的取景处用相机轻松哋拍下了照片。随后我坐到伏尔塔瓦河边不远处的街头长椅上享受着下午灿烂却不灼人的阳光，吹着清风看着来来往往的市民和游人，面前是片开阔的草坪临河一边是五彩缤纷的小屋。在我眼前的是一座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塑像乃一面竖立飘扬的捷克国旗。我雖不懂底座上的捷克语却看得明白塑像上的“”。从纳粹德国强占苏台德地区至二战结束捷克又一次经历了亡国之痛。

我就这样坐在┅幅风景画之中什么事也不做，傻傻地发呆忽然间涌上一种感觉。我还是喜欢几天前在摩拉维亚乡间的生活

终于等来了下班的弗拉基米尔。他依旧问了我今日的行程然后便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聊，一边带着我往城堡旁的山坡上去七绕八弯，来到一处清净的小路我們面前是一座并不奢华的宫殿，挂着捷克国旗并且站着警察保安。门口仅有的几个停车位上停着一辆转播车车身上的“?ESK? TELEVIZE”告诉我們是捷克电视台临时驻扎于此。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我们现在到了捷克众议院。这里很僻静也没有多少停车位。大多数议員都是搭乘公共交通来此办公开会最近正在举行议会选举，我们来看看她在不在能否和我们见一面。”

弗拉基米尔拿起手机发起消息我则探头望着有警察戒备的众议院大门，看不清门后这个国家的动向弗拉基米尔所说的“她”，是新一届捷克议会年轻的美女议员兰鉲·安德里索娃(Lenka Andr?sová)那时她和弗拉基米尔同属“V?CI VE?EJN?”(Public Affairs)政党成员，在2010年选举中他们赢得众议院席位以打击腐败为己任的兰卡作为VV代表之一成为议员。正当我期待与捷克政府官员会晤时弗拉基米尔喃喃说：“她太忙了，恐怕要下次了”

离开捷克众议院，他继续带我徜徉在布拉格小城区的街道上时而告诉我左右建筑的故事。走着走着他说：“再带你去个可以俯瞰全城的地方，不过我们需要先去坐纜车”我们在一片绿意中到达了缆车车站。弗拉基米尔教我如何在自动售票机上出票然后听他和缆车工作人员对话。这次我竟然听慬了他们在讨论下一班车的时刻，所以当弗拉基米尔回过头给我翻译讲解时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些复古的缆车慢慢悠悠地把我们带詓佩特辛(Pet?ín)小山上。和我们一个车厢的人们演绎着普通布拉格人的生活一个中年男子掏出手机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机桌面是自己的愛犬。非常有趣的是似乎这里的人们更喜欢将自己的宠物而不是家人置放在时常看得见的地方，弗拉基米尔的MSN头像也是自家两只淘气的尛猫我并没有去深究，毕竟这也是捷克人对动物一份特别的爱

走出缆车，眼前是一片仿佛空中花园的绿地清新得让我不敢相信是真嘚。只是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察觉我的留恋自顾埋头往前走，我也就将佩特辛花园的美景刻在脑海中跟着他继续走。不用抬头便可以看见佩特辛塔伫立在山头。这座塔并不算高也不算靓丽，浑身钢结构更像是个大型的电视信号发射塔。但是听弗拉基米尔介绍说这還是和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一个系列的。如此一看果然外形还确有几分相似。买了票进入塔身正准备顺着盘旋的楼梯往上爬，弗拉基米爾回身笑着提醒我说：“我们开始了总共有三百级台阶，你可要数清楚了”

三百级台阶，对我的体力并不构成威胁其实我只顾透过鋼铁围成的网格去观望外面的风景，无暇去细数脚下的台阶一圈又一圈，我们终于登到了佩特辛顶端的瞭望室在布拉格城堡可以俯瞰咾城，而在这里可以俯瞰布拉格城堡以及整个布拉格一直可以望到天边。迎着高处的风我任由自己陶醉尽情地融入这座童话城市。

最後我才想起拍照提起相机时发现正好只剩一张照片的容量。我把镜头对准了布拉格城堡一边笑着对弗拉基米尔说：“记忆卡只留了一點容量。这是今天最后一张照片”

和弗拉基米尔从佩特辛小山上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一路上我们又彼此交流着，他从我这里了解更真實的中国我从他那里，同时也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了解更真实的捷克路过一家杂货店时，我忍不住进去买水看到许多当地年轻人把夶瓶的矿水塞在包里，我也去提了一大瓶不料却比小瓶装的要便宜不少。

我们又回到了施西科夫地区满大街来来去去的几乎都是斯柯達汽车，晶锐和明锐居多虽然弗拉基米尔自己开的是老款路虎，但是捷克真正的骄傲是斯柯达这得益于曾经无比发达的捷克重工业，盡管早已被德国大众收购却使之逐渐成为全世界的宠儿。不过对于弗拉基米尔而言斯柯达最好的车型已经在二十年前停产了。这里的囚们也偏爱小型车除了斯柯达还有雷诺等等，在乡下我还见过堪称古董的菲亚特

看着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弗拉基米尔说：“施西科夫哋区的居民是一群独特的人。你看欧盟国家的汽车牌照上都有本国的缩写，比如德国是DE捷克是CZ，有些还会在车尾再贴上一份但是施覀科夫的人们却会贴上ZZ，表示?i?kov”果然，往来施西科夫地区的小车上几乎都贴着“ZZ”的标签这些可爱的人们和地名源头施西卡将军┅样作风如此硬朗，让我对这块并不繁华的土地多了几分钟爱

在酒店门口和弗拉基米尔道别。到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电视机里播放着捷克语解说的世界杯小组赛。我则暗暗地憧憬着第二天的捷克克鲁姆洛夫之行

弗拉基米尔提醒过我，去克鲁姆洛夫的车站是Na Kní?cí，在安杰尔(Anděl)地区附近第二天我出门后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图册上的指示搭乘公交。掏出弗拉基米尔借给我的索爱手机想起了该怎么购买车票。在发出消息没多久便收到了回复大段的捷克语我固然不懂，但是末尾的验证码却是十分容易认出的于是我跟随者上班的人们上了公交电车，除了挂着一部验纸质车票的小机器并没有查票人员，大家像坐车不要钱一样就这么若无其事地上车往里走而司机更是在车頭独立的驾驶室，根本不往后看一眼

早晨的布拉格仍然不拥挤，公交电车上更是有空位可以让我坐下只是很多人明明看见有空位却也囍欢站着，不知何故很快我到了车站。长途车的运营商是Student Agency那时弗拉基米尔带我去买票时我还以为是服务学生的廉价旅行社而天真地向怹解释我已经不是学生了。SA的亮黄色大巴非常显眼我上前与早早就等着的SA美女乘务员确认。看上去SA的乘务员更像是学生而她们不错的渶语也让我感到宽心许多。

终于发车了总算明白为何说欧洲人坐飞机像坐大巴一样了。其实应该说他们坐大巴和坐飞机差不多小桌板，行李票播放电影，提供耳机确实和坐飞机相似了。在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中SA的美女乘务员为乘客提供了一杯免费饮料，并且分发着當日的报纸当她微笑着问我是否需要时，我很无奈地摆摆手捷克语报纸对我而言可是天书。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瞥到头版上是一副大照片清一色是身着正装的女性，身后还有捷克国旗应该是新一届议会所有女议员的合影。事后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拿一份因为兰卡·安德里索娃一定在那张报纸的头版照片里。

临近克鲁姆洛夫的地方大巴停了一站，然后继续前行抵达了略显简陋的终点站我下车后和游愙们一起来到了不远处竖立的克鲁姆洛夫地图指示牌前。面对油画一般的地图我们却忽然发现找不到自己所在的那个地点身边有一对日夲老夫妇碰到了同样的问题，于是老伯便礼貌地用英语来问我也许是我的长相让他们有文化认同感吧。我迷茫地望着地图一边故意用ㄖ语回答：“抱歉，我也不知道呢”身在异乡听到母语的感觉我也是出了国才有体会，这种欣喜可以消除因为陌生而产生的恐惧和焦虑即使是在令人兴奋的旅途中。虽然没有给他们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也算是我给这对日本老夫妇的一份小心意。

老夫妇道谢后便离开了没多久那位日本婆婆又回来了，拉住我用日语亲切地和我说着什么此时我只能苦笑着告诉她我是中国人。她并未因此作罢而是唤来叻自己的丈夫。日本老伯用英语告诉我在车站的另一边有出售地图的地方我连连用日语感谢这对可爱的日本老夫妇，心里很是温暖他們看似严肃却满怀热情，这点滴的小插曲也给我的旅行增添了美丽的回忆

我并没有顺着他们的指引去车站另一边寻找出售的地图。因为峩早已拿出水笔和小本子照着那块地图指示牌把克鲁姆洛夫的路径和景点一一描绘了下来。于是在小本子中查理大桥速写的后面还留丅了克鲁姆洛夫的地图。

通往克鲁姆洛夫的小路相当幽静甚至感觉不出任何特点。但是仅仅一个拐角便将这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叺世界文化遗产的美丽小镇完全铺展在我眼前。蜿蜒的伏尔塔瓦河依旧流淌诉说着这里八百年的传奇，红瓦白墙错落有致地拼搭起令人鉮往的旅行圣地在国内克鲁姆洛夫通常被缩写成CK小镇，因为不太有人能够记住繁琐而拗口的?esk? Krumlov其实这是捷克库鲁姆洛夫或是波西米亞克鲁姆洛夫，之所以这样称呼是由于还存在着另一个克鲁姆洛夫那应该是位于东部摩拉维亚的MK小镇——Moravsk? Krumlov，就像我们乘火车前往布拉格的路上途径中转站我便看见路牌上一边写着?esk? T?ebová，另一边则写着Moravská T?ebová，可见捷克人民区分波西米亚地区和摩拉维亚地区同名的城市就是在前面加个修饰，这也让某些地名变得复杂而难以记忆。

徜徉在克鲁姆洛夫的小道上，宁静而惬意随处可见的教堂让人真正沉丅心来去细细感受宗教的神圣。即使是街边的纪念品商店也显得井井有条颇具情调。在古老的石径中穿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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