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之少女 鲨丁胺醇片TXT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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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婪之少女】something
婪之少女有两条线,看似扭曲的犯罪心理,与gl感情线。后一条,我感觉就是性向吧,或者还有女孩子之间纯洁感情的方面,这个不是我关注的重点——很遗憾,虽然这部分写得看着不错。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前一条。而大家又喜欢它的哪儿呢?
@祝靖南,不一一点到。有在的都来说说呗。特别是@迷失旅人的长笛
推荐看一部电影《血色入侵》,某种神似。
没人说话我感到十分忧伤…
我来分析下这个《少女》,希望爱少女的大家看到不会恼我,就当我是闲来无事拆一拆心爱的玩具。
少女有两条主线,惊悚线与感情线,感情线——好吧很感人,但是模式化了一点,相爱并为之付出生命,十分简单。
然后是惊悚线——文中一直在描写的食人,压抑,孤独,安慰,性,犯罪与刺激…关于食人,并非罕见,甚至在上个世纪还有食人部落存在——他们或是信仰吃掉敌人来汲取力量,或是相信食补,或是一种仪式,或是感情寄托(吃掉亲爱的人的尸体)。食人虽然为我们的法律与伦理不齿但本身也就是那么一个事件——而且在混乱的时代十分常见。
那么问题来了,小易为何执迷于此?除了各种具体的理由,不外乎贪婪与刺激。人肉未必美味无比,她挑选牺牲,像恶魔一般食用肉体,也品味着人的希望,绝望,卑鄙,青春等,
然后感受新奇,刺激,兴奋,犯罪感,简直让人双腿发软。但她又是十分聪明而条理自制的(除了对最爱的几个东西),她镇定自若,心思缜密地完成犯罪。像一个优秀的猎手,怀揣对猎物的强烈渴望,只为了品尝得手那一刻说不清的欲望。
直到遇见小叶——古人所说食色性也的色,显然小易正确区分了二者。然后在怪物群里从事见不得光的狩猎的女孩孤独的世界里面有了另外一个人的分享——至于同志,这只是人家的性向好么!正常人看异性是加分
看同性是减分,而他们刚好相反!但遗憾的是小叶比她更为孤独,而且完全依赖于她。虽然一方弱势一方强势,从心理绑架上这就是斯德哥尔摩,但相爱的二者是平等的,小叶的孤独自卑迟钝
与小易的独立于世并擅长探索与周密,两个女孩危险孤独又自足的生活在一起,这美景看起来很迷惑
人,但是譬如末日孤舟,能存留多久还是未知。到了和谐的镜头时,我仿佛看到了《黑夜传说》中男女主相处的情形,危崖上的舞蹈。
感官上的刺激已到了极致,生活都仿佛梦幻一般,完全闭锁的生活让最深的暗面呈现,人们才知道,暗面并非邪恶,而是深深隐藏,探索一下都要撕裂一般。小易最后意料之中地死去,失去精神教主与感情寄托的小叶也懦弱的追随一个影子而去。这是一个结局,虽然悲伤,虽然草率,这是一部作品,就像游戏,角色扮演完毕,总有些触发be,你可以为她们制造不一样的结局,唯有这种be赚足泪水——我好像看到作者眨着小易一样萌萌哒眼睛,渴望地观察尔等的情绪,打算选一个做菜。
以上是不成熟的观点,以下是楼主找打。
我想说小易,你是不是读书少了智商不够啊,为啥把自己困进死局里面?别以为长得萌jcss就不抓你——通篇我只看到两个女孩孤独更孤独,路越走越狭窄,最后逃无可逃只能躲着也不安分,这是怒守世界树还想着打野的节奏么?
谈到怒守世界树,我觉得小易像一个网瘾君,游戏带给人的是多方面的诱惑,孤独的心,更容易沉入自身深处,这种探索让人迷醉而且越深入越会发现没有理由拒绝,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呢?——小易喊出总不能让我饿肚子啊?这么想自有道理,无数人也为此迷惑,君不见许多网吧少年几年不动稳如山。然而我认为人天生是完美的,不完美的只是知识,不完善的知识甚至会阻碍自己——而完美怎么会让自己陷入不可调节的矛盾呢?所以食人癖少女请回头吧。
然后由于小易在二人中的主动地位,我姑且把她看成一个精致优雅的爷们。爷们沉迷一件事情没错,但是有了爱人该为她着想,许多兄弟在有女朋友后纷纷离开游戏(小易的狩猎也是game,game从来就是很男性化的东西,无论狩猎还是游戏,这是男人的本能)——小叶懦弱没有要求,这不是你不负责任行为的借口。
观此文,我有一种神圣和邪恶的综合的感觉,神圣高高漂浮天上,邪恶则隐藏在不为人知的暗面被斥为异端,神圣并非人们所想的神圣,邪恶也不是人们所以为的邪恶,天使和魔鬼本是一体。别用知识去思考,不完美的知识会混乱我们的判断,深入地查看自己的心,直到一天查看自己的心等于查看所有生命的心时,就不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少女》这种令人纠结的痛苦也不会再有。
小易不会再执迷于自己的贪婪欲望不可自拔,人们也不再执着于报复而是努力帮助两个青春少女回归正途——因为死者已矣,不若忘记,活着的才更为可贵(《可爱的骨头》里面阐述了这个思想),小易和小叶最后幸福地在一起,或者遵从生物的本能再重新挑选伴侣。血与肉深处的欲望也能被人们深刻而正确的理解…或者其实我想说世界和平大概要来了吧。
我码了许多字,请大家点一下呗,特别是那谁,就说你呢
感觉我写得不错啊,分析的有自己见解,还不是特长,怎么有严重的单机感好吧,我先静静待着,可能在条件允许下会适当出击抓人,或者坐等活人乃至目标人物出现…
这个误会有点大啊|?ω?`)可以在晋江的作品页面上看到鲨丁太太的微博和LOFTER id
恩,我是评论苦手来着……对于测评什么的,……饶了我吧。
昨晚还做了讨论林易时结局的梦
唉,过去好久了,关于这文的许多想法也有所改变加上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此帖断更至今。不过作者人很好,所以大家可以骚扰她,让她头脑发热,这样甜蜜结局(比如陈千帆的)就会出现多一点,be(如林易时~灵异事?零伊始?)就少一些。
此外,楼主涉猎一下崩坏学园,发现那种崩坏精神和此文的部分有些像,当然是血肉模糊以外的那种。然后日风的东西稍微涉猎,比如中二,比如胖次。本文的部分设定这里也似乎可以得到解释,不知道作者看过日漫没?
说到崩坏,我觉得崩坏学园的一首bgm(大概是曲的意思)很好。配上田村由香里的话外音很感动,待会看看怎么传送一下,没玩过这个功能~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是人,是人就对爱抗拒不了的,中二病要谈恋爱,死变态也一样_(:з」∠)_
撒西不理。
根本没想这么多单纯当个好看的故事细细品味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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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婪之少女》BY 鲨丁(完结)
发生在寒冷季节里的,两个少女的犯罪故事。※文中有一些口味比较重的残酷描写。---在一个平凡的秋日下午,普通到了极点的女高中生叶浮第一次见到了林易时。当时这位转校生正在讲台上简短地介绍自己,也许是多心,叶浮觉得她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的内容是——贪婪?!同一天,N城发生了一起凶恶的杀人案……在林易时的微笑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内容标签:惊悚悬疑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浮,林易时 ┃ 配角:罗振威,宋天蓝 ┃ 其它:GL,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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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枯萎泛黄,打着圈儿在空无一物的蔚蓝中自由落体。叶浮眯着眼睛数,一片,又一片。教室里的声音对她来说几不可闻。  耳朵里响起大雨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他吼的声音大概只有叶浮一个人听得懂。  大雨是叶浮的一个网友,大概是个没有名气的歌手,为人很神秘,不和叶浮聊些闲天,只偶尔给她发来一段歌曲的小样,打开一听,全是一个男人跟着狂躁刺耳的伴奏用吐痰一般的声音大喊大叫。大雨说“他们都听不懂。”出乎意料的是,叶浮并不讨厌这种音乐,她会反复地听它,最终透过吐痰声明白歌词的意思,并给大雨发去一小段乐评。  没名气的歌手非常感动,说她跟别人不一样,是能够感受音乐灵魂的人。    “我当然跟别人不一样了。”叶浮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黑色的小耳塞藏在耳朵里,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它。  今天这首的名字叫《WHY》,歌词只有一句:死不了啊,死不了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死不了呢?叶浮也不明白。她看了看四周,有些人安静地做题,有些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没人听见她心中的疑问。前一段时间同桌嫌她的耳机太吵,于是她搬起桌子一个人坐到了最后。她不听课,不复习,考试垫了底,但因为不惹事没人注意她。本身她也不具有受人注目的资本:半长不短的头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挂着平淡的五官,不常说话,声音也低沉,整个人好像她背后那一堵沉默的墙。  总之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如果不能活得轰轰烈烈,那生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死了好了!叶浮总是这样想着,很普通的想法,挺符合她16岁的年龄,也许还要比年龄更幼稚一些。  叶浮单手托腮,昏昏欲睡。  令人焦躁的秋天。    “哎……大家安静一下。”班主任老师走进来,拍了拍手,大家抬起头来。叶浮也暂停音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大雨的吼声,耳朵感到一点空虚,连现实生活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  老师说:“来了一位转学生……来吧。”向门外招了一下手,便有人走了进来。全班有一阵窃窃私语。叶浮也不觉瞪大了眼睛。来人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乌云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有生命一般地流露着光泽。她姿容秀丽端正,一笑嘴边露出的梨涡又平添一分可爱。  美得惊人的少女说:“我是林易时。”声音清亮柔和。  让人莫名其妙地对她生起无穷的好感。叶浮意识到自己看呆了,于是皱起眉,究其原因,果然是因为她是美人啊。现实中转学生是美人的例子是很少见的,虽然电视上小说里总会出现这样的情节,但真的看到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林易时环视了教室一圈,忽然目光停在了叶浮身上。叶浮一直在看着她,此时目光相对,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那是什么眼神?  像是一头狼终于找到了果腹的猎物,在阴暗之中静静趴伏,眼中流露出兴奋而贪婪的绿光——没错,就是这个词,“贪婪”,好像下一秒处于她目光终点的自己就会被拆吃入腹一样。  叶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迅速低下头揉了揉再抬起,重新向林易时看去。少女的笑容依然得体妥帖,像是三月的暖阳,令人亲近。她此时正在听班主任安排座位,侧对着叶浮,侧影的线条柔和顺畅。  刚才只跟她对视了一瞬,也许还不够一秒钟。那样的目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样可爱的少女身上?一定是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叶浮在心中点头。  林易时走下讲台,向她的方向走来。老师说让她暂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改日再换。路过叶浮的时候,叶浮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其实说“香味”并不确切,它有别于市面上所有香水,是一种温暖的,自然的淡香。叶浮觉得这香味异常熟悉,但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之后开始上课,叶浮却没有习惯性地戴上耳机。  少女就坐在她旁边,两人中间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叶浮偷偷地看她,只见她在笔记本上抄写着什么,表情认真。那双手柔嫩白皙,像是从未提过重物,受过磨损一样,十指尖尖,葱管一样动人。  真是个完美的人,叶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中啧啧赞叹。  那是她“想要成为”的人。她自小就这么一副平凡无奇的模样,在同龄人中也像个影子。有时会嫉妒那些小团体的中心,那经常是个阳光爱笑的女孩子,声如银铃,身边的空气也是跳跃的火热的。叶浮曾经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练习了好几遍那种自信的笑容,但很可惜,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浮在脸上的一层虚伪的壳,非得她停下来才能真实一些。  那是她“想要成为却无法成为”的人啊。  叶浮忘了礼节,呆呆地望着林易时,脑子里思绪翻滚。  我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一定就是独特吗?  好想接触一下这个人,她看起来很平易近人。如果主动跟她交流的话,她会回应吗?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被凝视的少女察觉到这边的目光,动作不禁有点不自然。叶浮看着她拿出课本翻开,扉页上写着流畅大气的草书“林易时”三字。  真奇怪。叶浮想,这样柔和清丽的女孩子,字却这样潇洒,像是个挥斥方遒、充满野心的男孩子一样。一般不都是说字如其人?比如说她,字就歪歪的,小小的,挤在一起,偏偏笔画不直,像是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一样,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  她又苦笑了。  林易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对叶浮微微一笑。  “你好。”林易时说。  反倒是窥视者吃了一惊,脸刷地一下扭过去,想想不对,又转过来,匆匆地对她点了一下头。“你……”出来的声音十分沙哑,叶浮又是一惊,咳嗽了两声,这才清晰无误地打了个招呼。  她看见对面美丽的女孩子笑了起来,脸的温度瞬间升高。  叶浮藏在抽屉里的手捏了一下,全是汗。  多么丢人,连招呼都打不好。对,得聊聊天。  “你好,我叫……”  “叶浮,对吗?”少女抢先说出了她的名字,指指叶浮桌上书立露出的一角试卷,上面写着名字,以及……红色的数字“57”。  “啊?对。”叶浮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见那分数,死的心都有了。明明没什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一阵懊恼。  “你原来在哪里上学啊?”叶浮问她。  “在K市……F省的一个城市,大概你没听过。”林易时歪了一下头。  F省,原来是南方。离这里有几千里吧?叶浮不懂几千里具体有多么远,单纯觉得那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  “为什么转来这里呢?”高二上学期已经进行了小半,一般转学不都是应该学期初就来吗?  “我爸妈换工作,我家就搬过来了,我也只好转学了。”林易时说,“说实话我还不太适应这里呢,才10月,就这样冷。”  “嗯,这儿已经快入冬了。多穿点儿。”叶浮只好这么说,也想不到什么俏皮话可以逗对面的少女开心,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  还是班主任打破了僵局。  “叶浮!”老师敲敲黑板,叫道,“最后一排也不能说话!”  叶浮打了个激灵,一瞬间立直身子。坐在旁边的少女偷偷笑了,露出雪白的贝齿。又对她做了个小鬼脸。  真失败啊……叶浮无奈地想。果然自己搭讪无能吗?  不过她笑起来真的好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叶浮双手空空地站在自家楼下。她没有回家学习的习惯,自然没有背包,兜里也只是揣了手机、钥匙跟一点钱。她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右手轻轻描着家门钥匙的形状。  抬头,自家的窗户亮着,发出一点点微弱的黄色光芒。  犹豫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吹得她抖了几下,叶浮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走进楼洞。    掏出钥匙开了门,叶浮低声说:“爸,我回来了。”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一样,甚至没有看一眼桌旁的人,她快步穿过一片酒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如她所愿,她的父亲没有搭理她,只是抱着酒瓶和空气划拳。  她不想回家,这里不是家,外面那个人也不是父亲,亲爱的父亲早就死掉了,那是一个孤魂野鬼偷偷占了父亲的身体。  这样想会稍微好受一点。一个陌生人,无偿提供给自己一个住所,已经很值得感激了,挨几顿打算得了什么?权当付了房费!  叶浮拿起床头的相框,相框里的一家三口正依偎在一起,对叶浮大笑着做出剪刀手。    “爸爸,妈妈,我今天认识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她叫林易时,长得可——好看了,而且特别温柔,还给我看了她画的画,特别漂亮,跟我在杂志上看到的差不多,不不不,杂志哪儿有她画得好?我真没法相信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她比上回我跟你们说的杨颜还完美……”叶浮拖着长音对相片絮絮叨叨,手舞足蹈,脸颊慢慢泛上浅浅的红晕。  “爸爸妈妈,你们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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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天花板伸出了手,仿佛那里是几万里高的云上,父母在天堂里依然过着幸福的生活,偶尔想到女儿,就通过梦寄来思念。    “……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叶浮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喃喃着,有只小虫子围着刺眼的白光乱转。“我马上就有勇气了。”  眯起眼睛,就会看不见左手腕上白色的长疤。  ——————  “这是几?”眼前突然冒出两根手指,叶浮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面对笑眯眯的少女。  “二。”她无奈地回答。  “回答正确,不得分!”林易时收回手,“想什么呢,一来就见你一动不动的。”  “没什么,昨天没睡好,有点困。”叶浮垂下眼,声音微如蚊呐。  想到了什么,叶浮的表情不觉阴郁起来。  忽然头被摸了两下。叶浮惊讶地听到少女说:“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上课我叫你。”  柔柔的嗓音居然真的让自己的心安静了下来。对少女微笑了一下,叶浮缓缓地收起双臂,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原来真的是累了,双眼一闭上就感到一阵强烈的酸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留在头上的触感好像羽毛一般,很轻很暖。  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抚摸过了呢?  叶浮抿起了嘴。  左手腕上的手表响着轻轻的滴答声,在心中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是谁说的?将心跳与指针走动同步,就能很快平静下来。是母亲吗?她的心跳是这种频率吗?叶浮的手动了动,用皮肤去感受那块破旧不堪的手表。有人说灵魂可以寄托在身旁之物上,那么这块表里,有没有留下母亲灵魂的些微碎片呢?  滴答……  林易时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熟睡中的叶浮的脸。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脸并不很光滑,可见她疏于保养。林易时的指尖轻轻划过叶浮眼角下那一点微小的痣,顿了一下。之后手指收了回来,点在自己那粉嫩的唇上。  舌尖探了出来,很快地又收了回去。  ——————  叶浮翻着林易时的画册,还是没法相信林易时真的跟自己关系好了起来。嗯,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同进同出的……应该算是关系好吧?她偷瞄一眼林易时,少女正在一脸认真地记笔记,长发顺到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垂。  叶浮偷偷笑了,那一点笑容被撑在颊边的手遮得很好。  林易时的画非常逼真,同时像她的字一样,线条很凌厉简练,给人冲击力很强。她喜欢画人物,尤其是皮肤画得似乎可以冲出画面,令人亲身感受到那吹弹可破的触感和柔腻丰润的光影。叶浮尤其喜欢的是她最近画的一张,那是一个长发少女,背对着画面坐在一条长廊的石凳上,长发被撩到前面,露出一点细白的脖颈,在黑发和藏蓝色外套的掩映中更显得雪一样耀眼。夕阳为她围上一圈模糊的金边,少女整个人像融化在傍晚昏暗的日光中。  “这是谁?真好看。”叶浮问。  “不知道,”林易时摇摇头,“我偶然看到了,觉得很漂亮,就坐在后面画了下来。”  叶浮抚摸着画中女孩的脖颈,道:“这里……我很喜欢,感觉非常的……非常的……”她一时语塞,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  “可口,对吧?”林易时说。  “可口是个什么形容啦!好像你要吃了人家一样。”叶浮嗔道,暗暗却觉得这个词很恰当。这块皮肤,美好得都有些突兀了。  林易时没有反驳,只是歪着头笑着不说话。  再翻几页。  “又是肉……小易你是多喜欢吃肉啊!”没错,林易时还有个恶趣味的爱好,她很喜欢画肉菜,蒸肉烧肉腊肉炒肉……偏偏她还画得特别像样,叶浮看着看着总有点肚饿。这一次是一碗肉汤,突出汤面的肉块闪着亮晶晶的色泽,一小块骨头露了出来,截面都是浸满了汤料的棕色。  叶浮吞了一下口水。  “你是在报复社会吗?”叶浮哀怨地揉揉肚子。  “我经常做肉菜嘛。不是自吹哦,我手艺还可以的。然后总觉得不画下来留念不行,虽然经常画着画着菜就凉了……”林易时摸摸后脑勺,一副惋惜的样子。  “这都是你做的啊?”叶浮很惊叹,“看起来就很好吃啊,哪天你也做给我吃吧?”  “来我家玩吗?!”林易时惊喜地睁大眼睛。  需要那么惊讶么?叶浮感到一丝怪异,转念一想,难道小易也是因为初来乍到,交到一个新朋友而感到开心吗?原来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惊喜……叶浮的心,满满地涨起来了。
  “嗯。”叶浮笑了。如果她自己可以看到这个笑容,也会被温暖的吧?与镜子前扭曲的伪装不一样,这是一个真诚的笑容啊。  她看见林易时也弯起嘴角,眼中水光盈盈,透明得好像宝石。  心跳不知觉地漏了一拍。  忽然可以理解小易所说的“想要画下来留念”了,叶浮的右手动了一下,假如可以把这一幕画下来,该是多么可贵的宝藏啊?  可惜不会画画。在日记本上画过一个Q版的林易时,歪歪扭扭,眼睛都是方块的。但看着看着,叶浮还是脸红了。那么还是不画了。  那就只好用眼睛,把她的笑脸深深地记下来。  ——————  同一天的下午。微风习习的河边。  戴着鸭舌帽的大叔叼了根烟,“嘿哟!”,用一个漂亮的姿势将鱼钩甩向河面。看着鱼漂在水中稳稳地立了起来,大叔愉快地坐在了凳子上等待。  正值秋高气爽,风吹下无数落叶顺着河水流走,下午的阳光照射在河面,波光粼粼。大叔久违的有了诗意,他想起古代大诗人所念诵的“桃花流水鳜鱼肥”,虽然季节不太对,但鱼照样很肥美,自己的心情也是同样的愉悦。  大叔哼起了不知名的轻快小调。  鱼漂忽然下沉。大叔瞬间紧张了起来。缓缓地收线,紧绷的鱼线那端似乎是条大鱼,手感颇为沉重。大叔吐掉了烟,准备与大鱼来场恶战。  鱼线那端却毫无动静,只是顺着水流一点点挪动着。  不会是钓到乌龟或者挂在石头上了吧?大叔又失望了,用力地旋了几下渔轮,假如拉不上来就剪断线好了。  “哗啦!”  圆形的重物破水而出,大叔定睛看去,是个封得很严实的黑色塑料袋。居然钓上来垃圾了吗……大叔无奈地收线,将塑料袋拿在手里。  沉甸甸的,好像是一整个东西,不像是垃圾,那是什么呢?  大叔撕掉了胶布,打开袋子。  大叔僵着脖子,一点点扭过头看缠上自己右手的黑色丝状物体,那东西裹挟了一些泡沫状的灰色碎屑,像一团死虫一样躺在他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扑通一声,塑料袋掉在地上,圆圆的内容物滚了出来。  失去眼睛的苍白人头用空空的两个黑洞看向辽远的天空,没有嘴唇遮掩,两排显露在外的牙齿微微张开着,似乎要说些什么。穿过下颌的塑料绳紧紧捆着一块大石头。  他是否在怀念那个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罗振威揉着发青的眼圈,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刚刚休息了不到五个小时,就被铃声大作的手机叫起。几乎是一边做梦一边穿衣服地起了床,罗振威看了看表,叹了口气。  刑警是个要命活儿,不仅昼夜颠倒,而且没有休息权。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就是连着三天没睡觉也得冲去现场。更何况是他这个小破队长。罗振威用凉水冲了一下脸,又叼起一根烟提神,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河边。  现场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警察正忙着疏散人群保护现场。警车停在不远处,闪着刺眼的红蓝灯。  “师傅!”一个毛头小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叫住了罗振威。罗振威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鸟窝头。这小子是个天然卷,成天顶着个爆炸头一样的鸟窝来上班,一点都不符合端正严肃的警察形象。罗振威一直想着让他去剃个平头算了。  “小宋,情况怎么样?”  宋天蓝脸色惨白地抬起头,似乎是已经吐过一遍,语调很虚弱。“人头已经送到局里给法医了,现在正在河里打捞别的部分……”说到“部分”,又要吐。罗振威不禁想起自己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德行,见尸体就吐,直到吐啊吐啊的习惯了,就熬成队长了。  “报警人呢?”  宋天蓝一指不远处。钓鱼大叔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滞,双手红红的破了皮。  “他摸到了人头,一直洗手,把手都洗破了。”宋天蓝低声说。  话音未落,大叔从凳子上跳起来又要去河边洗手,旁边的警察忙按住他,不断安抚地说着什么。  罗振威走到大叔面前蹲下,又询问了一遍案情,这才吩咐下属把他带去做笔录。站起身转过来面对河面,已经有不少专职打捞的人员在河里作业,河岸上有人在指挥。  “咔嚓。”一片白光闪过。  罗振威一愣,转头看去。稍远处表情兴奋的群众拿着手机纷纷拍下这一命案现场,还有人大声地讲电话,有人低头快速地按着手机。罗振威下意识地抬手掩了一下脸。  是叫……微博吧?现在的媒介越来越先进,上次在现场罗振威点烟的动作被群众拍下来发上网,注释“吃人饭,不干人事的x队长”,短短几天收到好几百人的嘲讽和斥骂,就算是早已成为厚脸老油条的他,也在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不快点破案又要遭痛骂了。     “罗队!捞上来点东西!”负责指挥的警员挥着手叫道。  罗振威赶过去,只见一名打捞者把又一个大一些的塑料袋提了上来,一样是用胶布层层封得很好,可能在水里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袋子破了个洞。宋天蓝预先退了好几米,反复深呼吸着做心理准备。  警员打开一看,没有预料中的血肉模糊的恶心画面,只从污水中露出了几截长长的骨头。  大腿骨?  宋天蓝吁了口气。  “不对……”罗振威拿手电照上去,忽然脸色惨白。  “师傅?怎么了?”宋天蓝凑上来去看那骨头,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这是煮过的……”罗振威喃喃。  “啊……啊?”  环绕着沉底用的大石头,水里竟还漂着几个八角。手电光沿着骨头扫了一遍,停留在骨头一角。上面隐隐约约有几个浅浅的印子。  “这是牙印吧……?”  哇的一声,宋天蓝退到一边又吐了。    零零碎碎又打捞了好几天,总算是把死者给拼了个大概。死者的体征已经被破坏得无法辨认身份,随身衣物也没有,只能根据盆骨大概判断出是个男性,而且很年轻,二十来岁。  令罗振威感到庆幸的是,死者的牙齿有修补过的迹象。做了牙模去鉴定,居然真给查到了。中国牙齿库本就不全,这对破案是一大突破。  “杀人犯一定没有料到这一点,这就是我们的优势!”罗振威动员着大家。  死者是从外地来打工的一名青年,刚满二十岁,从身份证上来看样貌十分端正,是个让人很有好感的青年。父母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失去支柱的死者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依靠,只能北上来打工。  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的死者空有一身好力气,就在工地上做了搬运工。  宋天蓝被派去该工地调查,工头一听是他,挥了挥手,“哦”了一声说:“他呀,两个月前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旷工了呢,打他手机也不通,找不着。”  宋天蓝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工友们对死者的描述。  “是个怪人,闲下来也不休息,就知道捧本书在那儿看。”
☆、第四章  10月的H城气温反复无常,经常早上还裹着毛衣,中午就得换上短袖,“一天过完春夏秋冬”,又好笑又可悲的现实。  叶浮脚步虚浮地走进教室,鬼一样飘到最后一排,啪叽一声瘫在桌子上。  “早上好……叶浮,你生病了吗?”林易时合上单词本,伸来一只手摸摸叶浮的脸。  这不足一平方厘米的凉意让叶浮舒服得眯了一下眼睛。  “没有,只是,有点儿,困……”从胳膊交叠成的碉堡中传出小小的声音。  “你话都说不清了。”林易时拉起叶浮,撩起她的刘海。  “干什……”话没说完,叶浮只看见林易时那张完美的脸不断放大,直到离自己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停住了。  如果再靠近点……有多好?叶浮那温度远远高于37℃的脑子如此想道。  “你发烧了。”林易时用额头感受了一下叶浮的体温,下了结论。  “嗯。”叶浮愣愣地看着林易时。  真的发烧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滚烫的。不过,好像不是因为病毒或天气……  “请假回家吧?”  叶浮低下头。“不了……我趴会儿就好。”  “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林易时已经起身,飞奔出门外。叶浮伸手想要挽留,因为体力不支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易……她在心里轻轻叫着。  小易……    胸中是一种奇怪的不熟悉的悸动。叶浮的脸贴着粗糙的桌面,手按在左胸的地方。有头困兽在不停地咆哮。它有一支尖利可怕的独角,在墙壁上无休止的撞击,似乎要把心戳出个洞,让什么东西明晃晃地照进来。  “……我才没有呢!瞎胡扯!”前座的女生尖叫了起来,嗓音细细的。啪嗒啪嗒,她好像在捶打着谁,“我只是很好奇啊!”  被打的人好像是她的闺蜜,哈哈笑了出来:“急了!你这反应,还说不是喜欢他!”她又去逗那女生:“你是不是一想起他就心跳不已?你是不是每天都偷偷地看他?你有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想一天?你有没有有没有……”  女生又害羞地叫了一声,跟闺蜜胡闹起来。  是。是。有。叶浮的脸埋着,看不见表情。  “所以……”喃喃的下半句话细得听不清。  如果触摸她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处于激烈高温中的普通女孩子,一点点一点点地僵硬了。    叶浮翘课了。她的存在感实在不高,老师认为这是没有假条的请病假,也就不声不响地允了,没多做反应。傻了的是林易时,她带着药一路小跑回来,却发现旁边的座位已经空了。  叶浮回了家,家里没人。她的眼睛已经滚烫得模糊,视野成了一片灰,只有瞳孔那么大的小小的一个清晰的孔。  “呼……”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的眩晕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双手随意地摸了摸,碰到了父亲喝完丢下来的空酒瓶。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酒瓶圆润坚硬的轮廓,她松松地抓着酒瓶,慢慢地站了起来。  嘀嗒,嘀嗒——  客厅的木桌上摆了一台落灰的电视。电视有个老式的大屁股,上面乱七八糟的散了些烟盒子。旁边站了一台小小的钟,塑料壳摔出了裂缝,表针走动的声音从里面漏出来。  叶浮走进父亲的房间,打开了电脑。反应很慢,叶浮躺在油腻的椅背上等。等了五分钟,她联上网,搜索。
  “我好像喜欢上同性了怎么办?”嗒,在搜索按钮上按下鼠标左键。机箱又嗡嗡地响起来。    ……“你是不是一想起他就心跳不已?你是不是每天都偷偷地看他?你有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想一天? ”……    屏幕一变,从上而下刷出新的内容。  ……同性恋?  叶浮的脑子被这三个字撞碎了。再搜下去,散发着嫌恶和厌弃的文字一行行跳了出来。  “好恶心啊。”  “男女交合是自然天性,同性恋违反自然的啊。”  “会下地狱的。”  “艾滋病。”  “耍流氓。”  “我倒是不反对,可别出现在我身边啊。”  恶心。  脑子有病。  不正常。  ……  叶浮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她搜了一些同性恋的发言来看,看到照片恶心得马上关掉了网页。  不正常……  她默默地想,那她就不是同性恋了,她也就不恶心,不是不正常,不会被排斥了。那么林易时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呢?从第一眼看到那个长发少女开始,她就……  不正常!  她被烧昏了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像被扰乱的水面,一层层的侵蚀了她的意识。日记本里的那个歪歪扭扭的Q版林易时忽然从黑漆漆的水面中浮出,渐渐变成林易时温和的脸。却又一点点腐蚀了,“恶心”的思绪像是强酸,在微笑的脸上溅出伤痕,像一道道扭曲的眼泪。  “我会伤害到她……”抽了抽鼻子,眼泪忍不住冲出了眼眶。  “我不正常……”叶浮坐不稳了,低声地重复。她左顾右盼,好像周围坐满了人,人人向她倾着耳朵,要把内心的秘密听了去,再回以唾弃,“我不正常……恶心,如果小易知道的话……”  被腐蚀得不像样的林易时不笑了,张开丰润的双唇,吐出六个字。    “你离我远点吧。”    眼泪把全身的水分都带走了。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由水分构成,叶浮觉得自己余下的百分之三十布满了孔洞,回响着空洞的话语。  “可我喜欢她啊,我喜欢她,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浮一个人在家中,疯子一样尖叫不止。  ——————  没人看见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他把眼前的十几瓦的小黄灯泡想象成一颗微小的太阳。事实上平常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也不比这颗灯泡大多少。他那颗平常人的脑袋勉强想起那是一个有一百万个地球大的火地狱,那火焰却在这么远这么远的路上弱化成了树叶都可以沐浴的温暖。  多像眼前这颗小小的灯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太阳,直到眼睛发痛,再一闭上就止不住地渗出眼泪。好在闭上眼睛太阳也不会消失,它在他的眼皮里留下一个几字形的光斑,很久之后才会消散,那时他再张开眼睛去看。  “你在干什么?”女孩子不悦的声音。他浑身一抖,去看站在小太阳下的纤细的少女。少女脚下有一条黑漆漆的影子,跃动的边缘接触着他麻木的脚尖。  “别不回话呀。”她说,有点撒娇地嘟起嘴巴。嘴唇上是橙粉色的唇蜜,泛着点儿光泽,像诱惑他去咬的小橙子。  他垂下眼睛。  “喂喂。”她一步走到他面前,双腿并直蹲下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膝上三十厘米的短裙掀开了,露出白色的棉质小内裤。  他曾经对着它打了多少次飞机?他曾经不眠不休地顿在电脑前,就为了等这个有点儿神秘的少女,早晨上线给他打招呼,伴着有点儿沙哑的慵懒声音发来一张让他热血贲张的照片,其中就有它的存在  此时他却闭上了眼睛,不去看。  “你不能这样!”她气呼呼地说,“我跟你说,我可是很喜欢你!”  “但你却不能永远让我喜欢。喜欢的对象是一瞬间的,稍瞬即逝的。下一秒你可能就被车撞成残疾了,或者呢,胖成了一堆肉,或者呢,老得不像样子,或者呢,没有梦想了,或者呢,你会离开我,不再喜欢我了。”她唰一下站了起来,张开双手,上下挥舞着,连珠炮一样飞快说着。  “瞬间实在太可怕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闭着眼睛。  疯子。他没有想到她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家伙,如果当初知道的话,他就不会欢天喜地地跑来这个城市,更不会因为她主动的邀请而欣喜若狂。  我真是愚蠢。他悲哀地想。他不去理会,只是睁开了眼睛,再次去看那颗属于他的小太阳。  “你的眼睛,真让我喜欢。”她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表情,发着光。”  你太自恋了。  “我很喜欢收集相框。”她忽然转了话题,“各种各样的相框。我从小就有这种习惯,我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相框,里面全是我,我从房门口一路走到床边,就重温了我短短的一生。”  他来的时候发现了。  “那就是瞬间,一个个小小的瞬间,拼在一起就成了我的一生。如果少了一个相框,就少了一点记忆,我就是残缺的了。”  嗯?  “所以说,记忆是搭载在视觉上的。”她下了一个奇怪的结论,“我觉得,眼睛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所谓灵魂,也不过是记忆的反复重叠……”  她说了一大堆狼孩啊实验啊动物人类啊乱七八糟的例子,他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说,灵魂会不会寄宿在眼球里呢?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最完美的相框啊!”    他一惊,扭动着想躲远一点,却在绳子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走近,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勺子一样的工具。  “滚开!滚开!!滚开!!!”他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吼着。她充耳不闻,神采奕奕地笑着蹲下来。  她小橙子一样的双唇,被小太阳温暖的黄光蒙上水晶一样的外壳。  他惨叫了好久之后,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之后是啪嗒一声,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虽然他看不到,但光一下子地消失了。  他不断地哭着,空空的眼眶里流出粘糊糊的血泪。他觉得自己没有记忆了,没有思想,无限的永久的黑暗和欲死不能的疼痛紧紧包裹了他。  他只记得,他的太阳是几字形的,散发着十几瓦的微弱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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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发觉林易时的影子没有动,只是手握了一下,又放开了。  她倏地抬起头。  夜晚微弱的灯光把林易时的脸庞遮了一半,风把她的长发吹乱。林易时微微低头将乱发拂到耳后,这一低头让叶浮看清了她剩下来的那半张脸的表情——  长长的睫毛垂着,却盖不住那只清亮眸子里隐隐的水光。总是在微笑的唇角紧抿着。  那是叶浮最熟悉的,受伤的,要哭的表情。  林易时转身离开。  叶浮睁大了眼睛,好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掉下来。  ——————  叶浮掩着脸,一如往常地走过自家的客厅。父亲又瘫在沙发里喝酒,电视上放着每隔一个小时都会重新播放的新闻。  他打了个酒嗝,竟然转过头看了看正要走进卧室的女儿。  “你哭什么啊?“他问。  叶浮一颤,拿袖子迅速擦了擦眼泪。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哭!“他忽然发起火来,把半空的酒瓶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该哭的人是我吧!我的公司,我老婆……”  父亲忽然扑上来,按住叶浮要打。  叶浮又掉了一串眼泪,抬起手来护住脸。  两年前,父亲的公司因为资金周转不灵倒闭了,过了几天又把房子卖了还债,全家人搬来了这个小小的公寓。母亲在几天后车祸去世,当站在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时,叶浮觉得,这一生的不幸都在这一天爆炸了。  父亲不是要强的人。他被这么一打击,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过,不再去奋斗或者抗争什么,整日借酒消愁。这个破碎的摇摇欲坠的小家只能靠姑姑的接济和父亲偶尔的打工勉强过活。  父亲和母亲是标准的自由恋爱自由婚姻,婚后也很美满。公司倒闭那几天,母亲是父亲的唯一支柱。但这个支柱很快就化为了一滩稀烂的血肉。强烈的思念在漫长的时间中,渐渐变成了恨意。  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手里的空酒瓶,掷向了悬挂在墙上的母亲的遗像。遗像砸在地上,玻璃片散了一地。烂醉的父亲冲上去,用赤脚在遗像上踩踏,边踩边哭喊:“你这个贱人,为什么离开我?!”  血,碎片,黑白遗像上的划痕。  叶浮上去要阻拦父亲,反而被毒打一顿。  “你跟那个贱人长得这么像!滚!!”  父亲,就在那一天,死了。  叶浮反抗过。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叶浮就坐在自己的床上,拿美工刀在左腕上划下长长的口子。她还健全的右手拿起钢笔,写了一份情深意切的遗书。她向父亲表达她的爱和惋惜,以及美好的愿望。  “我希望您好。”她写道。  可惜割腕是很难死掉的。  然后她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傍晚,已经结痂的左腕传来阵阵剧痛。她坐在被血染红的床单上发了一会儿呆,下床打开门。门外父亲又在喝酒,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贱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演一部滑稽戏。所有的反抗,挣扎,遭遇和不幸,都只能得到观众的一阵狂笑。  叶浮关上了门,把遗书撕了。  此刻叶浮麻木地挨着拳头,抬起头去看天花板。  真想看一眼小易的笑脸,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真不想进去啊。叶浮站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地想着。她摸了摸左边的手肘,那个地方还是有点疼,尽管她昨晚已经上过药,揉了一会儿。  虽然已经护着脸了,但还是被那人的指甲划出了一些血痕,贴了一个肉色的创可贴,看起来有点儿蠢还有点儿狼狈。这副惨遭家暴的可怜虫样子还真不想让林易时看到。  她会担心吗?她会猜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叶浮抬起手挡住了创可贴,犹豫地想她会在意自己吗?被自己刻意冷淡了那么久,她也该放弃了吧……  就想爱会变成恨一样,本来根基就不稳固的感情,会一下子跳到对立面的吧?  叶浮不禁冷了起来。她把校服拉链直接拉到了头,竖起领子,下巴藏了进去,吐出一口热气。  还是不要进去了。  叶浮垂着眼睛,转身准备下楼。却看见自己面前有一双鞋,总是擦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很秀气的一双鞋子。强忍住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欲望,她把视线一寸一寸地上移,直到对上那双色泽柔和得让她想凑过去亲吻的嘴唇。  它动了一下。  “……叶浮?”林易时叫了对面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子的名字。  她很快发现眼前人的脸上贴了创可贴,脸颊也有点肿胀,眼圈是更加可怜的深黑。  “你受伤了吗?!”林易时抓住了叶浮的手臂,没想到却触到了叶浮的伤口,叶浮吃痛地“嘶”了一声,挣开了。  为什么是那么担忧的目光!为什么她还在对自己表现温柔?!对这个内心阴暗的,恶心的,像老鼠一样偷偷对她抱有不正常感情的自己温柔?明明我已经伤害了你了!明明你应该对我唾来一口,或者看也不看地擦肩而过!  “没事。”叶浮摸了摸鼻子,绕过林易时就往楼下跑。  林易时又一把抓住了叶浮的胳膊,还是那个部位,力气那样大,叶浮痛得惨叫了一声,却没能让林易时松开手。那股可怕的大力无视了叶浮的所有反抗,将她扯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干什么!”叶浮大叫着抬起头,却被林易时的目光吓了一跳。  怎么……怎么回事……这么可怕的目光……  好像又是错觉一样,那盛怒的野兽一般的目光又烟一样消散了,叶浮所熟悉的那张温柔的,隐忍的,担忧的脸又浮了上来,手臂上的力道也轻了,转而化为轻柔的按摩。  “到底怎么回事?“林易时不由分说地将叶浮的左袖撸上去,露出那涂了药水的一大片擦伤。刚刚那股力道又使伤口渗出浅浅的血迹。  叶浮低下头去。“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她挣扎着要摆脱林易时的手,“你不要再管我了!”却忽然发现林易时沉默了。
  啪嗒。  滚烫的,小小的一颗液体砸在了叶浮的伤臂上。然后第二颗,第三颗,接二连三的,雨点一样的液体落了下来,那热度似乎要把手臂的皮肤都烧穿,然后顺着血液狠狠地穿透她的心脏。  “……小,小易?”  穿着校服的长发少女低着头,她的个头比叶浮低一些,刘海垂下去,就挡住了她的表情。她一抖一抖,从长发的间隙漏出很小很小的,几不可闻的抽噎声。  “小易?!”叶浮晃了,挣开了林易时,慌忙用两手捧起娇小少女的脸,这一瞬间,手心就充满了她的眼泪,几乎要让她崩溃了。  林易时左摇右摆地就是不肯抬头,小手也抓着叶浮的双手要让她松开。叶浮急得要冒火了,下了死力才强迫她面对自己。  鬓边的碎发被眼泪粘在了脸上,总是在微笑的表情龟裂得无处可寻。眼泪那么多,为什么那么多啊,就好像再也停不住了一样从那双眸子里溢出来,溢出来,顺着脸颊的线条打在叶浮的双手上。  叶浮下意识地,一把一把地抹去那些眼泪。像是在进行一项虔诚的工作,像是要把眼泪剥离,再次让底下那张可爱的,她最喜欢的笑脸露出来。  林易时垂下了双手,在泪水后面看着她。  “为什么?”她小声地问叶浮,“为什么?”  身体最先有了动作。叶浮按住林易时的后脑勺,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怀里。恶狠狠地,像要把她揉进身体的那样大的力气,她左手紧紧箍着林易时的细腰,右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一遍一遍,不知所措的最原始的安慰。  “不要说了……”她打断了林易时的疑问,“求你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林易时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了魔发了狂,企图用干巴巴的三个字止住怀中少女的眼泪。胸中那颗早已被占据的可悲心脏急促地鼓动着,好像要发出最大的响声,奋力地传达到少女的耳中。  同性恋是违反天性的,恶心的,肮脏的行为。那天在网上看到的文字,又从脑海中徐徐升起。  违反天性的,恶心的,肮脏的。  叶浮发现眼睛模糊了,属于自己的泪水也奔跑了出来,水分的缺失让已经喑哑的嗓子更加干涩。  我就是这么恶心。她想,我就是这么肮脏。  因为……再也不想让小易哭了。  “小易,”混杂着泪水的,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喜欢你。”  扑通,叶浮觉得自己像站在泥沼旁边,自愿而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向着最深最暗的地方,慢慢地沉下去。  既然已经是没有希望的废物了,那么,再不正常一点,再恶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易时,我喜欢你。”  怀里的少女僵了一下,之后,那本来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地,却坚定地抬起来,环住了叶浮的腰。  只是叶浮看不见,也意识不到,埋在自己怀中的那个美丽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喉头一动,悄悄地吞咽了两下。  ——————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她的声音有点兴奋。沙沙声响了一些。  不,我并不能看。“这首歌你已经连续唱了三十七遍了,”他顿了一下,“实话实说,很恶心。”  “唉,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感同身受一般叹了口气,“但这是她最喜欢的歌。你相信我,我绝对比原唱唱得好听多了。”  他好奇了起来。  “你好像很在意她,有什么理由吗?”他被捆绑的身子前倾了一点。  “很香,特别香,超级香,香得不得了。”她的声音很陶醉,“我一进门,就从五十个人的人堆里闻到了她的香气,就像味蕾挨个被抚摸了一遍,我的口水马上就要淌下来了!”  咕咚,好响亮的吞咽声。  “那我呢?也很香吗?”  哈哈哈,她笑了。“当然啦,如果你不香,我就放你走啦,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多待。怎样,要尝尝吗?”筷子相碰的清脆声响。  那我还真是不幸呢。  “好。”他张开嘴,接到一块肉,辣辣的。  “你的肉配上辣椒炒非常好吃。怎么样?”  “不错。”他说。  室内继续传来沙沙的声音。  “你在画画吗?”他还有视力的时候,就经常看见她开了一台小灯,在专心致志的画画。她专注的样子美极了。不过自从认识了那个很香的女孩子以后,她就更加勤奋了一些,尤其是前几天,她心情好像十分不好,坐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只能听到狂躁的沙沙声。  “嗯。她很喜欢我的画,经常要看。”她说,“今天她说很喜欢一部小说,我就打算画一组插图送给她。”  沙沙沙,沙沙沙。  “看来你是一定要把她搞到手了。”他暗暗觉得她这架势有点太大了,就好像那个女孩子操控了她的情绪,女孩子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女孩子一亲近她,她就忍不住要雀跃。  不过疯子的心,谁知道呢。  “借你吉言!”她还挺高兴的,“说起来,你没有眼睛以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怎么了吗?”  “没有。我是想反正我是死定了,还不如开心一点。”他耸了耸绑得紧紧的肩膀。  扑哧,她笑了。然后气息接近了一些,她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我可真喜欢你!”她说。  “有喜欢到放了我吗?”  “没有。”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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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王婶,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狗?”许嫂子跑了一头一脸的汗,喉咙因为呼喊而有点沙哑,“就那条黄色的长耳朵狗,有这么高,”她弯下身子,手伸到膝盖处比了比,“你有没有见过?”  王婶先是给她倒了一碗水让她润润喉咙,然后摇头。  “没见过。一条狗而已嘛,没事儿,婶家的母狗刚下了一窝,给你一只吧?种都挺好,将来看家是没问题的。”  许嫂子拒绝了,对王婶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喊着“小黄”跑着去找她走丢了的小狗。  她有个怪癖,就是特别疼爱家里的那条小黄狗。每天喂特制的饭不说,还一天两次地拿把刷子给梳毛。虽然她不太懂,但听在城里上学的儿子说城里人都喂狗粮,说什么利于磨牙,营养均衡,还能补充点维生素,狗能活得长,所以她就经常让儿子买几袋儿带回家来。她老公总是骂她:“明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穷人,还跟城里人一样把狗当儿子养。”她就反骂她老公没爱心,不是人。  今天早上,狗一如往常地出去胡跑,中午却没有按时回来。她在周围找疯了,却一无所获,只好往村子的深处走去。  这时天已经有点儿黑了,深秋的凉意在林子里更加明显。许嫂子中午什么都没想地出来,只穿了个薄毛衫,此时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停地抚着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  “小黄——”她向林子的深处绝望地叫了一声。  没成想,从深处居然传来了一声“汪”。那个声响她熟悉极了,立时喜悦地跑了过去。  这时节树木落叶,地上落了一层柔软的黄叶,升腾起一股植物刚刚腐烂的不算难闻的味道。许嫂子踩着咯吱作响的落叶,看见在一棵巨大的树下,小黄正用前爪奋力地刨着什么,发现主人来了,哈达哈达地摇着尾巴。  许嫂子长长出了一口气,拍了小黄的狗头一下:“倒霉玩意儿,跑这么远做什么!”  却也好奇地看向小黄刨出来的那个浅坑。  当地有狗会主动寻找宝藏的传说,许嫂子从小听到大,隐约地有点儿相信。何况她对小黄这样好,小黄想办法来对她报恩,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她沾沾自喜,感到一点幸福。  于是她又拍了拍小黄的脑袋:“你在这儿呆着,我回去拿铲子把这儿挖开,啊?”  小黄“汪”地回应了一声。  许嫂子回家穿了厚点儿的衣服,拎着铁铲就返了回来,将浅坑挖了开来。小黄在一边儿兴奋地左蹦右跳。  忽然土浮动了,还有刷拉刷拉的响声。许嫂子把浮土撇开,发现竟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她顿时感觉不太对劲儿。  哪个传说里的宝藏是藏在塑料袋里的?  她颤抖的双手,解开了袋子。趁着黄昏熹微的日光,袋子里显露出了一片布料。许嫂子抓住布料扯出来,发现那是一件儿衣服。  是一件红色的T恤,干干净净的,上面画了大大的超人标志。这种俏皮的扎眼的衣服,应该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也许她儿子也适合穿上一件吧。  唯一不妥的,是衣服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撕裂的破口。  小黄看见了实物,更加激动了,冲着衣服不停地扑。  许嫂子呆呆地拿着衣服。干干净净的一件衣服,小黄为什么要刨它出来?难道是这衣服上残留着谁的鬼魂儿?死去的怨灵,山间的妖魔,会在深夜咚咚敲门的鬼怪……一件件灵异的故事在许嫂子脑中跳了出来。  大叫了一声,许嫂子把衣服一扔,瘫坐在地上。  小黄依然在汪汪地叫个不停。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苍蝇,慢慢地停在了那件衣服上。
  ——————  “师傅,师傅,我真的招架不住了!”宋天蓝没有敲门,像被狗追了一样撞进办公室。  罗振威吓了一跳,差点把水杯摔了。  “她还在外面?!”罗振威放下杯子,转而挠头,“你跟几个人去撵她走,在大门口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宋天蓝大摇其头,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不行啊师傅!她已经躺在路中间假装狐仙儿上身啦!又围了一群人举着个手机咔咔拍照,我不想上明天的新闻啊!”  “嘿!还治不了个村妇了!”罗振威一拍桌子站起来,“走!”长腿一伸就快步离开办公室。  宋天蓝舒了口气,紧紧尾随其后。    许嫂子穿了件棕红色的毛衣,躺在马路中间四肢乱舞着。她被闪光灯的刺眼光芒闪得眼睛疼,就拿右手把脸捂住了。她一边哭一边拿土话骂着什么,偶尔还唱上两句。  闲人总是很多,围观的人把路都挡住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只为了围观一个村妇的乱舞。那么多只脚扬起的尘土落在不停扑打的女人身上,那么多只眼充满了戏谑的光芒。  许嫂子怀里揣着那件红色T恤,她感觉附着在上面的狐仙正在替某人叫着冤屈,尖爪子挠着她的心,让她忍不住在地上打滚,唱出一口不属于自己的长调。  她老公就坐在一边,对着警察局门口大叫“快滚出来!快滚出来!”他女人偶尔啥也不看地滚了过来,就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了。  好一出闹剧。  此时罗振威拨开人群,皮鞋踏踏地踩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首先嫌弃无比地皱起了眉毛。  宋天蓝适时地开腔了:“都告诉你了,这个不能给你立案的!一件埋起来的衣服而已,也就是个迷信的风俗罢了!请你回去吧!”  “啊呀——!我冤呀——我被人挖了心,一口一口地吞了去了!我……”地上的女人一翻身,四脚撑地地跳了起来,眼睛鼻子都皱缩到一起,“哈”了一声向宋天蓝冲过去。  宋天蓝哪儿见过这架势,吓得就往旁边蹿,一个不慎撞上了提着菜篮子的大妈,又引起一声尖叫。他连忙一边退后一边鞠躬给人家道歉,结果又撞上了冲来的许嫂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罗振威觉得再厚的脸皮都要被这新人给丢光了。大吼一声:“给我闭嘴!”又大喊:“扰乱治安,再不回去就把你们铐起来了!”  坐在地上的男人登时噤了声,一副挺害怕的模样,起身要去拉许嫂子。  许嫂子蓬头垢面,手掌给摩擦得出了血,她在乱发之中又大叫了几声,受到打击一样在地上乱滚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罗振威:“我死得冤呀……”  一个发了疯的女人罢了。罗振威说:“快回去吧。”  “至,至少把这件衣服验一下!”忽然又出来个小男孩,猴子一样跳到许嫂子旁边从她衣服中掏出一包红色的东西,拆开了抖到罗振威面前。小孩儿大概是第一次直面警察,小脸刷白,声音发着颤。  “你又是谁啊?”罗振威眯着眼睛。  他真是烦透了。  “我是她的儿子!请,请您把它验一下,我知道的,有种鲁米诺尔试剂,可以……”  “胡扯!你知道鲁米诺尔多贵吗!”罗振威故意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道,“推理小说不要看太多了!”  果然小孩抖得更厉害了,但出乎罗振威的意料,他还是直视着警官的眼睛,抖抖索索地捧着那件破衣服。“绝对没有错的,只要一验,就可以知道有没有血,说不定有一个人被杀了啊,警官!”  罗振威嗤地笑了:“就算这样,你又知道迷信的人不会在这上面泼鸡血狗血?鲁米诺尔可测不出来人和鸡的区别!然后呢,怎么办?!”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是谁会为了一件儿衣服费这个劲。  小孩一下子给堵得没词儿了,他只是高高地举着那件儿衣服,抖个不停。  小屁孩儿。罗振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别闹了,好好念书去吧,啊。”转身就要走了。  身后却响起了许嫂子和小孩的一高一低的哭声,二重奏一样,居然还哭得抑扬顿挫的。罗振威实在要骂人了,却被回到他身边的宋天蓝扯了两下袖子。  啊?他顺着宋天蓝的目光看去,看见两辆像忽然看到一百万人民币的穷鬼一样冲过来的记者车。  “我靠!”警官骂脏话了。    结果拉拉扯扯,罗振威也只好收下那件衣服,装模作样地装进证件袋,回到警局随便丢给鉴证人员。  “为了这种事儿浪费钱,真他妈是闲出屁了。”罗振威骂了一句,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继续去办自己的工作。光前段时间那个食人案件就够让他吃不消的了,线索很快就断了,上面给了不小的压力,把他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没想到不久之后就收到消息说那衣服几乎全部浸满了血,人血。血流出的源头大概就在那个破口所对应的腹部,分析说这个被捅的人,再怎么保守估计也是受了不小的伤。  罗振威没话说了,认栽。    宋天蓝知道师傅最近像犯了太岁,不仅大案破不了,还被上级骂得狗血淋头,很是憔悴,就贴心地请他去外面的小饭馆吃饭。喝了几杯,他忽然想到昨晚上刚看的动画片儿的剧情,提了一句:“师傅,你说这会不会是上回那个食人案的凶手干的?”  “怎么说?”  “你看啊,东西都是拿黑色塑料袋包起来的,而且凶手跟上次一样挺细心的不是吗,还知道洗洗衣服。会不会是连环杀人案啊?”  “别瞎想了,哪儿有那么多连环杀人案。”罗振威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  宋天蓝歪头想了一下。“也是吧。”  “妈的,烦死了……”罗振威叹了一口气,空着的手按了两下太阳穴。旁边的小新人见他烦,立马又扯起来最近好玩儿的新闻,罗振威有一回没一回地听着,最后竟然觉得最好玩儿的是宋天蓝,于是就笑了起来。  倒把正在说“一女诞下十胞胎”的宋天蓝整了个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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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满为患的食堂里,叶浮坐在角落,吞了一口粥,忽然觉得很困,抬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同时举着勺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对面的林易时被逗笑了。“怎么吃个饭都能犯困?吃饭还不专心,我看你是没治了。”  叶浮偷瞄了林易时一眼,倒觉得自从她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后,自己连整个人都不专心起来了。  是没治,不想治。  “周末有什么安排没?”林易时忽然问道,“跟我去逛街吧,最近X商场大减价呢。”  “不想去……”叶浮又喝一口粥,“小易,我记得你家有WII吧?”  “嗯,有,可是……”  “周末去你家玩好不好?”叶浮弯起眼睛,“给我做你擅长的肉菜吧?不能老让你的画馋我啊。”  “啊,我爸妈这一整周都在家休息……不方便的啦。”林易时表情有点不自然,抱歉地歪了一下头。  叶浮见她把父母搬出来,也没办法了,虽然她是真的很想玩WII,更想看看小易生活的环境。不过……“这都第三次了哎。”她小小声地抱怨着。第一次是刚认识后不久,林易时说家里在大扫除,上周,林易时说她亲戚住进家里了,有个很吵闹的小孩儿。  真是不巧。  “抱歉啦。”林易时双手合十,却又露出调皮的微笑,从书包里掏出画册,“不过我昨天又画了两幅肉菜,你先看看解解馋吧?”  “啊啊啊啊啊小易你太过分啦!”叶浮张牙舞爪地要去折腾林易时,林易时哈哈大笑着躲开了,站起身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哈。”  “去吧去吧,小混蛋。”叶浮挥挥手。  眼睛却偷偷瞄向林易时落在桌子上的手机。犹豫了几秒,实在忍不住,一把抓了过来。偷看朋友的手机非常非常过分啦,她也知道。可是那种想多了解小易一点点的欲望实在激起了她全部的好奇心。  手机锁屏界面是一丛被阳光照射得很透明的植物,有点儿小清新,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风格。锁屏密码她偷窥过小易玩手机,早就背下来了。  ……太,太无耻了。她脸有点儿红。  顺利开锁,桌面壁纸也是让人看了感觉很舒服的绿色植物。叶浮点进了联系人界面,想看看她最近都跟谁通话了。  “叶浮”排在第一位,她不仅雀跃起来。  叶浮又管不住手地翻了一遍电话本,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但刚翻完就被强大的羞耻感打倒了,立即锁了屏,把手机小心地放回原位。  小易不会发现的不会发现的,嗯嗯。她顶了一张大红脸猛喝粥。又自得地想,小易电话本里的人她都认识,可以排除外人干扰了!  叶浮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发现是哪儿不太对了。林易时电话本里的人她全都认识,只有老师和班里的一些同学,她翻的时候挨个认过的。  ……父母呢?亲戚呢?以前的同学呢?  就算是亲戚不熟,同学也没有交心吧。那么为什么没有父母的号码呢?  ……也许林易时把父母的电话号都背下来了吧。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呀。她拼命地想。  “叶浮,快点喝啦。”林易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催了叶浮一句。叶浮大梦初醒一般剧烈地抖了一下。“吓我一跳!”她拍拍胸口。  “想什么呢你?”林易时敲了敲叶浮的脑袋。  “没什么啦。”叶浮随口一答,又换来了脑壳上的一敲。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搅着粥,看着对面的林易时翻开画册介绍细节。  小易的安全意识还挺强的嘛。她微笑起来。  ——————  本来周末说好要跟小易去逛公园的,结果星期五晚上竟要开家长会,老师突发奇想个什么啊。叶浮独自一人搬着一张桌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整理着。她扁着嘴不太乐意地在心里抱怨。一开家长会就什么玩的心情都没有了!  更何况,她父亲一旦参加了家长会,那她的下场就是……  叶浮的脸更阴了,砰地一下把桌子摔在了它该在的位置上,又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了。  不知为什么她成为了每次家长会的整理教室人员,整理完就在教室外面等着,直到家长会散场,她唯唯诺诺地跟在怒发冲冠的父亲身后,回家去领那顿板子。她原以为是自己糟糕到老师每次都会点名批评,后来有一次呆在后门偷偷听了,却发现老师压根没有提起过“叶浮”这两个字。  于是她少见地反抗起了父亲,在他的拳头砸下来之前扯起嗓子大叫:“老师根本没有批评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父亲冷笑了起来:“那是人家老师照顾你的面子,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她在指桑骂槐?每天迟到,上课睡觉,还跟老师顶嘴……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做得出来!我在下面听着都替你丢脸!”  叶浮就明白了,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打她一顿而已。
  像小易那么优秀的人,她父母肯定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绝对不会对孩子动粗的……她懊恼地想,她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班主任老师从前门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教室,夸奖道:“辛苦你了,叶浮。”她对叶浮招招手:“来我办公室整理一下成绩单吧?分别放在每个人的桌子上。”  “哦,好的。”叶浮连忙站起身。    “乐连冰,杨颜,……林易时……”叶浮一张一张挑出成绩单。  “林易时那张不用拿过去了,她父母不来。”老师听到“林易时”,忙嘱咐了一句。  “啊?为什么?”叶浮愣了一下。  “她父母都在国外,基本上全年都回来不了几次,平常都是用电话联系的,来不了也很正常呀。”老师看她那么惊讶,微笑着解释。  可是,小易明明经常对她说起她家里的趣事,而且这一整个星期,她父母不是就在家里休息吗……  为什么不来?  咚咚,办公室门被敲响,隔壁班的班主任把老师叫走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办。老师让叶浮继续整理,她一会儿就回来。  叶浮的心已经乱得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对了,说起家长的话……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地瞄了一眼门外。没有任何人路过。  叶浮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拉开了老师的抽屉,几下就翻到了那本薄薄的学生家长联络簿。她呼吸都快停住了,一边是害怕被人发现,一边是强烈的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掀开了最后一页,在那个手写补上去的“林易时”的后面,她看到了两个名字,关系是“父亲”和“母亲”。  她掏出手机,迅速把那两个名字和后面的手机号拍了下来。  尽力不着痕迹地把一切恢复原状,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继续心不在焉地挑成绩单。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默默地念着。  “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罢了。”    直到她把那两个名字打到搜索框里,按下回车,并看到结果的时候,才后悔起自己做过的事。  那是一张以前的寻人启事。  应该是林易时父母的两个名字,此刻却成为了寻人启事中的主角。说是三年前,这两个人开车去旅游,结果从此杳无音信,只留下了男方年老的父亲和整日以泪洗面的小女儿“小时”。  这个新闻还在那个小城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因为那两个人开了家公司,在当地小有名气。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的消息,公司也很快转手给他人了。  叶浮定定地看着那两张照片。  跟小易长得那么像,尤其那位母亲脸上是她很熟悉的,林易时的温和的笑容。  地点也对得上,几千里之外的,F省的K城,林易时说过的那个“永远不会下雪的城市”。  三年前他们连人带车地失踪在了旅途之中。  那么,经常跟老师联络的那两个人,又是谁呢?  ——————  “听说人被关久了,就会成为疯子。”她有点儿新奇,“为什么你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待了这么久,还没有疯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疯掉呢?”他微笑着反问道。他自己没法儿照镜子,不过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来,没有眼珠的笑容挺吓人的。  “看起来不像。”她说。  “那还得谢谢你每天跟我聊天了。还有这个小收音机,我才发现广播也这么有意思,上次听还是小学吧,在被窝里听午夜电台……”  “而且还变得话唠了。”她打断,“疯子会爱说话吗?”  “谁知道呢。”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喂,我又拒绝她了。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结果我拒绝了。”  他也觉得很有意思,问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觉得她香了吗?”  “怎么会!”她大声反对,“我还是时时刻刻地在忍着口水。”  “那为什么?”  “……都说了我不知道了。”她的声音很犹豫,声音小小的。  “你喜欢她?”  “当然喜欢。”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像喜欢一个人一样喜欢她,而不是像喜欢食物一样喜欢她。”他思考了一下,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像绕口令的话。  这回轮到她模棱两可地回答了。  “谁知道呢。”  “那么,你下次就不要拒绝她了。”他怂恿道,“会很有意思的。”  这回她没有再回答了。等了一会儿,他无聊地打开了收音机,听一台关于婆媳关系的广播。  然后他听见她站起来,离开了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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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关于那张寻人启示,叶浮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只是在周一装作随意,实则打探地问了一句:“周末和父母玩得开心吗?”  林易时有点苦恼的样子:“他们又在饭桌上抱怨工作的不顺了,工作以后的人会不会就变得很无聊呢?我没啥兴趣,还得在认真听,做出安慰的反应,唉……不如跟你去逛街呢。”说完发现叶浮的表情不太对,急忙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好像要哭了一样……”  叶浮忙抬起袖子捂住自己的脸,同时让布料把眼角的泪水吸去。呐呐地说:“我只是很羡慕你的家庭……我觉得连这种烦恼都很幸福。”像这样编了个理由。  小易为什么要幻想出来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庭?其实她最了解了,她也会在人后拿起全家人的合照,幻想母亲还在身边,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样子。两年前对她来说像个空泡,表面是狂暴的瞬息万变的彩色风暴,看久了会让人花了眼,可是轻轻一碰,就“啪”地一下破了,只在回忆里留下一个圆圆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逝去”的含义……  小易也会这样做吗?她也会在空无一人的冰冷房间里,幻想着母亲温暖的拥抱吗?她也会在梦中参加周末的野炊吗?她也会将思念藏在风里,请它带给杳无音讯的亲人吗?她的那个空泡,破灭了吗?  想到自己却还成天在她面前抱怨父亲的暴力,她作为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应该比自己更加难过吧?却每次都还温柔地安慰自己,说一些体己的话来。林易时的微笑背后究竟隐藏了些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呢?  叶浮的心被重重疑问填满。满怀羞愧和同情,她重重地按住了双眼。  她是利用了林易时的温柔,又伤害了她最爱的人吗?  当然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林易时是不知道的,她有点儿惊讶,好像拿不准主意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叶浮圈到自己怀里。犹豫了一下,她在她耳边说道:“那么下次你来我家见见我的父母吧?我相信他们会非常喜欢你的。”  又顿了顿:“不过他们真的很烦人,不去也行……”  叶浮埋在她怀里点点头,闷闷地冒出三个字:“我要去!”  却没能看见林易时复杂的,好像是期待又好像是后悔的表情。  ——————  天空愈加辽远,N城渐渐地进入了冬天。这是个典型的北方城市,风变得很强,干枯的树桠间只有几只不怕冷的麻雀在蹦跳着。因为开始供暖,空气质量也在下降,天空一点一点变成了混浊的灰色,将清晨的阳光也滤成了阴惨的冷色调。  叶浮身体不太好,天一冷就会手脚冰凉,人也惨白地像一张纸。她穿得也越来越厚,在12月初套了一件厚厚的橘黄色的羽绒服,帽子套在头上,颈间一圈儿厚实的风毛,整个人蓬蓬松松的,远远看起来像个小小的球。  这个球慢慢地滚进了教室,带进来一丝寒意。像是还没从寒冷的外界里脱出来,她抖抖索索地穿过一排排嘈杂的同学,挪到最后一排挨着林易时坐下了。  林易时抬头对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把桌子拉得更近了一些,自然地抽过叶浮的手捂在自己手里。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雪白色的开衫,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露出嫩白的脖子。跟叶浮坐在一起让人把季节都搞错了。  “小易你怎么穿得这么薄……”叶浮光看着她的打扮,就觉得自己都要替她冻死了。手被搓了搓,离林易时温暖的手心更近了一些。她像个小火炉,叶浮想,夏天拉手的时候就像被烫到了一般。  “我比较抗冻吧,”林易时说,“冬天可以光腿穿裙子出去玩儿的。”  “不行不行!”叶浮吃了一惊,“这里可不是F省,这儿的冬天可以冻死人的。”  “不怕啦。”  林易时歪了一下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很快叶浮的手缓了过来,手掌接触的地方慢慢出了些汗,叶浮有点儿不舒服,想把手抽回来,但林易时却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一边看着发下来的知识点一边轻柔地揉着叶浮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细白柔嫩,精致得令人怜爱,激起人的无穷保护欲。但这双手却反过来覆盖在叶浮的手上。  这是进入冬天以来的两人之间的小小习惯。  叶浮多么想捧起那双小手,放在唇边呵一口热气啊。  也像每天早晨一样,叶浮的脸因为自己的脑补红透了。她咳了几声,却显得更加不自然了。   林易时则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唇边的酒窝要把叶浮醉死了。  ——————  路丽觉得最近自己好像被人跟踪了。
  其实她并不是很确定,仔细想来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她总感觉自己被偷偷注视着,那倒也没什么,她因为生得貌美,又爱打扮,从小就是众人的焦点,包括她还在网上PO过照片,参加校花大赛,成为了全校有名的人,如此,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视线。只是,那视线跟往常爱慕的目光并不一样,让她很不舒服,甚至如坐针毡。  恶意吗?算不上,只是那个人看得太专注了,好像是一段无形的强力胶,一秒都不肯错过一般,黏着得让她恶心。她完全不懂那人的意图,那人好像看中的不是皮相,而是将视线化作一柄利刃,剖开了她的皮肤。  这种感觉大概持续了一个月。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她坐在楼下庭院里的长廊里看夕阳的时候,那股视线从后面射了过来,她转过头去,却谁也没有看到。她以为自己想多了,又转头接着看夕阳。  大概有半个小时吧,她终于忍受不了那目光,起身离开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很僵硬,就像是传说中化为石像的勇者,被恐惧攫住了身心,后背全是冷汗。  那个疑似存在的跟踪者一开始只是在她家旁徘徊,过了一段时间竟在学校出现,作息跟她很同步,就像她身后那条鬼祟的影子,偷偷地跟着,一起去上课,一起踏踏走上老旧的楼梯,一起在傍晚的余晖中慢慢地步行回家。  但她每次忍不住回头看去,那里却又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有一天清晨,她起床后拉开窗帘透透空气,在给植物浇水的时候忽然又感觉到了那视线,她忍了一会儿,猛地抬头向外看去,忽然发现对面楼的一个窗口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很惊慌一般地,倏地又消失了。  那是……望远镜?真的有人在偷窥她?  她吓得瘫坐在地上,水壶落在身边,水撒了一地。  那之后她房间的窗帘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她没敢对家人说,毕竟她没有亲眼看见那个偷窥狂,不能确定这是真的,贸然说出去一会让家人担心,二又显得自己很胆小很幼稚。她默默地瞒下来了。  她也曾经拉了朋友跑到那个闪过亮点的房间,敲了很久却无人应门,邻居出来说那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她更加紧密地黏着闺蜜,不仅上学期间在一起,连上学都要等她到自己家门口,敲门喊自己一起去。虽然她也明白如果偷窥狂是个男性,并且真的想袭击自己的话,两个小女孩子并不能反抗什么,但只是知道自己“有人陪着”,感觉就会安心许多。  但是今天,她闺蜜家里有事,请假了。她没理由跟着请假,只能又一次一个人去上学。  她很快洗漱完毕,站在自己家的玄关处盯着门发呆。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连门都不敢踏出去了。  没什么的吧,是自己神经过敏想太多了吧?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的吧……  路丽强行抑制住了跑回自己房间的念头,向父母道了别,一步一步,动作僵硬地迈出了自家的门框,又一段段地踏下楼梯。脚步踏出的一声声空响在楼道里轰鸣着,但在她耳中最清晰的是,她胸中那疯狂的心跳。  然后,在那段通往大路的小巷里,在无人的清冷空气之中,路丽亲眼看见了美杜莎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普通的晚自习。叶浮所在的班级不是什么实验班,压力并不大,老师一不在,同学们就开始各干各的,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  前面的女生小声讨论着什么,不时发出一小声尖叫。  “听说路丽失踪了……”  “就那个校花吗?”  “我也听三年级的说了,说都失踪三天了,实在瞒不住了才曝出来的。”  “是,是吗!好恐怖,不会是变态吧……”  “最近要小心了……”  而叶浮照例跟林易时缩在角落里,林易时背那些永远背不完的单词,叶浮在一边虚度光阴,一如往常。  唯一不一样的是叶浮的耳朵里没有了小耳塞,事实上自林易时来到她身边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大雨的嘶吼了。并不是说她不喜欢那些歌了,只是现在有了更加悦耳的声音占据了她的耳朵。她连林易时的呼吸都不想错过,因此连百分之一的听觉都不想分给别的东西了。  林易时说话带着点儿南方口音,软软的,好像永远是不紧不慢的,永远都不会着急。听说她家乡的语言有八个语调,叶浮想,怪不得她说话像唱歌一般,有着动人心弦的旋律。  “小易你最近很少画肉菜了。”叶浮翻着林易时的画册,又翻到前面的部分对比了一下,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林易时都在画风景和人像,虽然叶浮没啥艺术细胞,那些画也是照旧的很精美,但她却感觉林易时没有对它们上什么心,应该就是练笔一类的产物,里面的内容也只是冷冰冰的平面,能反映的只有事物“本身”罢了。  不像那一张夕阳下的少女……叶浮又回忆起那在一片深蓝中突兀的雪白脖颈。林易时一定是对画中的少女有着深厚的感情吧,那赞美诗一般细腻深情的笔触,还有那种几乎要融化的色彩,无一不在反映着“渴求”……叶浮有点儿不是滋味,闭了一下眼睛。  “最近没有淘到好的食材。”林易时说,“以前的肉又吃光了……”她的语速有点慢,好像在斟酌着什么,不过叶浮没有太留意。  “去同一家店铺买不就行了吗?”  “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买过一次店铺就会倒闭,我现在只能每次都买一大堆,放在冰箱里吃好久。”林易时很郁闷。  “那样容易不新鲜啊。这也太倒霉了吧……”肉铺是都跟小易有仇吗?虽然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但叶浮还是选择了相信。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易时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最近好像又出现了很不错的食材,等我弄好了就叫你来我家。”  出现?这是个什么用法?“好啊。”去林易时家是她一直的愿望。如果把她和林易时的感情比作一条攀登的雪路,叶浮觉得,林家就是顶点前的路标。之前林易时拒绝了她三次,这也许说明,自己现在终于可以真正地接近她了。  “你一定会觉得很好吃的,”她笑眯眯的,叶浮却觉得那笑容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因为你以前赞成过的。”  啊?我什么时候做过对食材的评论?叶浮不明所谓地点了点头。  看过画册,叶浮又翻开了报纸。她的学校生活实在是太空虚了,能干的事情很少,不过像她一样能把《N城日报》一期不落地看下来的高中生,大概全校也找不出来几个。  “《xxx》今天上映了!”叶浮小声惊叫。  “嗯?”林易时探过头,发现是叶浮很喜欢的小说电影版,“你想去看吗?”那是个小制作,人气并不是太高,在报纸上也只是在“最近上映”的豆腐块里占了小小一角。占了大部分的是最新的好莱坞大片,一脸坚毅的超能力男主角的大头像衬得《XXX》更可怜了。  “嗯,我等了一年呢……”  林易时闻言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过了几分钟又揣回兜里,一把扯起叶浮:“二十分钟后大剧院还有一场,跑着去的话还能赶上!”  “啊?哎?!小易,现在还是晚自习!”叶浮不敢大声喊叫,拉着林易时的衣服要阻止她。却拗不过林易时的大力,便匆忙拽了外套和围巾,之后不由分说地就被林易时拖出了门外。教室里只骚动了几秒,又恢复了平静。  “你想不想去?”林易时在门外问。  “当,当然想……”  “今天不去的话,以后可就看不到了。”天早已黑了,教学楼外成排的杨树也落了叶子,干枯耳朵枝桠在林易时脸上投下交错的影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盯着叶浮,阴影在脸上摇动,莫名的有点儿恐怖。  为什么会看不到?叶浮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再一想也对,这种小成本的电影,也就是为了服务那么一点点的小说读者,可能目的就是回本和宣传小说,大概过几天就会下档了吧。最近又要月考,更没时间出来了。  “去吗?”林易时又问道,松开了紧抓着她的手。  叶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林易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拿过她手里的围巾替她围好,又捏捏叶浮被风吹得开始发凉的脸颊,转身就扯着她疾奔。“那就快走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可是出校门要假条啊,我们出不去的……”叶浮的嘴被埋在围巾后面,声音闷闷的。  “不走大门,”林易时欢快地解释,“北墙有一段很矮,很容易就翻过去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叶浮在学校呆了一年多,东门北门还分不清呢。  “这个学校的所有地方我都很了解。”林易时语气很调皮,“来之前我可是有很好地调查过的。”  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叶浮还是觉得林易时太厉害了。  ——————  “这……哪里矮了……”叶浮瞪着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的砖墙,语气僵硬地问道。  林易时身手却很敏捷,还没看清动作,人就嗖的一声蹿上了墙头。“高吗?”她撑住墙头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看,没事儿的。”  “小小小小小小易!!”安全站在地上的叶浮却吓得尖叫了起来,“别这样!太危险了!快撑住!”她几乎要被吓晕了。  林易时笑了。她张开了双手,做了一个结束表演一样的手势。“那你就快来嘛。”她向地上的叶浮伸出右手,好像是在舞会上优雅的邀请一般。  今夜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浮着一层毛边儿,好像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摸到它那毛呼呼的外层。它就挂在林易时身后,给她围上一圈月光。女孩穿得很薄,毛线外套的扣子没扣上,衣角飞扬,站在这惑人的月光里,好像神话里的魅影飘浮在空中,而风扬起了她的长发。  这个美到不真实的少女,却向平平凡凡的她伸出了手。  来吧。  叶浮傻愣愣地抬头看着她。  这一幕,她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还记得很清晰。  ——————  电影并不是很好看,电影商能力不足,为了商业性把剧本改得乱七八糟,演员也挑了新出道的小生,演技可怜得令人不忍心吐嘈。叶浮抱着爆米花,靠在软软的扶手椅里昏昏欲睡,只偶尔能把电影内容与小说对上,此时才稍微精神一点。  她斜过眼睛,悄悄地观察林易时。  林易时却没有厌烦的样子,还是很认真地看着屏幕,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微笑。电影院的光线暗极了,叶浮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侧面的剪影。从额头到下巴的弧度都很完美,而她的睫毛那样长,像蝴蝶振翅一样不时轻轻抖动一下。  叶浮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影上了,她的目光,顺着林易时的脸颊线条滑了下去,滑进因为跑了太久太热而领口大开的颈窝。  修长的脖子下是精巧的锁骨。那里垂着一条黑色的线绳。  林易时平常是不戴首饰的。叶浮来了兴趣,也就稍微注意了一下。线绳的尽头挂着的,是一枚……戒指?戒指小小的,应该是一枚尾戒,质地是银的,雕成非常细致的形状,在阴暗的灯光里,叶浮隐约看到那是一条布满了鳞片的蛇,表情凶狠,口中却吞吃着自己的尾巴。  意义不明的形状。  它藏在林易时的胸口,反射出一点晶莹的银光。  “啊啊啊——!”电影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成功又把叶浮的注意力拉了回去。这一段是整部影片的高潮,虽然演得还是不如人意,但林易时想起了小说里的描写,又想到那最后扯得人心碎的故事结局,在凄凄惨惨的背景音乐里,便忍不住落了几滴眼泪。  人生太无常了。她在心里感叹。  “唉……”林易时叹了一口气。  叶浮这时才反应过来林易时还坐在身边,不禁不好意思起来,蹭了蹭眼角。  脸被人扶住了。  林易时的双手捧着叶浮的脸,用手心的温度暖热那些眼泪。电影画面忽明忽暗,林易时的眼睛也就一刻不停地反射出各色的温润的光,就像叶浮脑海里那早已破灭的空泡。  “你呀,为什么这么爱哭呢?”林易时看着她,轻声地,好像怕她碎了一样怜惜地问道。  叶浮回答不出来,她的思维被那目光带走了,只剩下一片汹涌的,即将破胸而出的感情。  然后,她的唇上忽然一暖。  林易时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车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跟朋友在河边开了篝火晚会,好像喝得多了点。青年又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清楚一些。右手还放在方向盘上,随着汽车行进左右调整着方向。大灯上下摇晃着,在黑暗的市郊开出一片明黄色的光弧。  但愿不要碰到警察啊,嘿嘿嘿。  玩得太尽兴,青年肚子里灌满了酒,此时全都积聚到了下腹,憋得很难受。青年皱起了眉,揉了揉肚子。果然还是忍不了太久啊。旷野里没有厕所,不过这一带又没有人来,而且……人有三急嘛。青年又开了一会儿,发现车灯的范围里出现了一口井。  井上压了一块石头,绕满了荆棘,井绳也断在了轮轴上,看来是废弃了很久。青年的嘴角向下一压,他想起了那部经典的恐怖片,无人注意的古井中,忽然爬出一个黑发及膝,前后都看不见脸的女鬼,女鬼苍白的手指耙着地面,吐出冰冷的死气。它一寸一寸地向镜头爬来,画面不时刺入电波干扰的白线,风声中夹杂着滋滋的电磁声。然后,女鬼慢慢地抬起了头……  ——就让我的童子尿把她浇回去吧!
  喝多了的青年忽然豪情万丈,停车,甩开车门,门都不关地就以Z字步冲向废井,好像迟一秒女鬼就要爬出来作害人间似的。  井上竟有个盖子,青年推开了压着盖子的石头,拿开盖子,先被一股冲天的臭味熏得差点儿翻了个跟头。那味道好像十年不见阳光的阴沟,又像无数个坏掉的鸡蛋,总之,臭得他雄心未竟,倒想吐个痛快。  果然有鬼!青年想,简直臭到地狱里去了……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他拉下了裤链,瞄准了井口。鬼使神差地,他眯着眼睛往里面瞟了一眼。  有人在看着他!  青年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不对,也许那不能称之为“看”了……对着他的那两只眼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内容物,反而因为光线而发起一阵缓慢却令人麻痹的骚动,好像是滚动着白色目光的巨大眼球。这时,高空的风把遮住月亮的乌云吹散,在这没有灯光的旷野,猛然洒下的月光惨白得骇人……  啪嗒。  小小的白色的蛆从塞满了同胞的眼眶中掉下,落在深蓝色大衣上。那是多么脏的一件衣服啊,到处布满了腐朽颜色的斑块,发了一簇一簇的霉。衣服的主人却无暇顾及,她好像很冷一样,扭曲地坐在井底,双手团在大开的腹腔里,已经要化为血泥的肠子缠住了手腕。交握的手中,闪着一点小小的银光。  浮肿的脸抬着,空洞地看着井边双眼大睁的青年。  没有了嘴唇的口在鼻下开成一个大洞,齿列张开着,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井边的人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所有酒精都化为冷汗从毛孔排了出去。  青年尿了一裤裆。  ——————  罗振威把第七根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昨天晚上赶到现场的时候,报警人一看见他头顶的警帽就从地上跳起来,猴子一样冲刺过来蹦到他身上大哭起来:“警察叔叔我再也不酒驾啦哇哇哇哇……”威逼利诱生拉硬拽才把他从身上扯了下来,还被蹭了一身尿。宋天蓝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就骂了他一顿,又逼他去看井下。  宋天蓝毫无意外地吐了一通,又大叫一声:“师傅,这不是那个校花吗!”虽然经过两个星期,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但深蓝色大衣里面穿的是L中学的校服,非常好认。  死者的眼球和腹部的肉不见了,罗振威一听,脸都绿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物,死者手中塞了一根银制项链,挂坠是衔尾蛇形状,死者父亲来认尸时,一看见那根项链就哭了,说这是他在国外请匠人专门为女儿打的银饰,有戒指和项链两件,世界上绝对不会有重复的了。  所以,那绝对是他女儿没有错了。死者的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只有这么一个从小当成宝贝的女儿,当时在警察面前哭得不成样子,罗振威心酸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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