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祝你天天开心心p k早餐匆匆吃完10不管怎么玩都是输

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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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见路人神色疲惫,来去匆匆,不知谁将陪你留到最后
一对貌似聪明的别扭男女,
因为缘分相遇相识直至结婚,
却没有学会应该如何相处,
自我保护意识过于强烈,
以至于忽视掉更多的美好,
不相信爱情,
当爱真正降临的时候,
首先的选择却是逃离,
两个人的优秀智商,
都从来没用在对的地方。
其实沈安若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全感,
而程少臣要的只是被在乎。
他们都以为自己得不到,
于是离开。
却在成为陌路之后,
蓦然发现,
原来自己所渴望的,
都曾经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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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星期一是容易有意外事件发生的日子。
  沈安若喜欢波澜不惊,讨厌意外,所以她很不喜欢星期一。
  早晨接到员工愤怒投诉一桩,听取外部门关于沟通不畅的抱怨十五分钟,因项目进展不利方案不够严密被总经理训话半小时后,沈安若终于得以喘口气。
  打开邮件,收一堆贺信,然后惊见红艳艳的文件上写:“即日起聘任沈安若为企划部副部长,主持工作。原企划部部长XXX另有安排。”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其实上星期董事长与总经理都找她谈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即将高升到子公司当副总的部长大人都还没正式离任。
  有人真心祝贺,有人强作欢颜,有人若无其事,也有上周要挽着她的手一起走路的好姐妹,此刻视她为空气。
  沈安若觉得十分无奈,幸好马上要开会了。
  会议有关年度考核方案,讨论许久都无法达成统一意见,索性休兵。男士们集体到吸烟室放松,声明十分钟后返回 ,留下沈安若一位女士,只好去盥洗室兼女士化妆间整理头发和衣服。
  十二层盥洗室正在检修,于是去了十一层。盥洗室外面便是化妆室,相连的,完全不隔音。安若正要出来,不想听见外面一个嗓门很大的声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顿觉进退两难,想了想,还是悄然退回。
  “看见新红头文件了吗?沈安若啊,竟然是她。”
  “啊,看到了,蔡一祥这死胖子要吐血了。人家比他资历浅,又是女性,直接站到他头顶上,哈哈,这下我们可有热闹看了。”
  “啧啧,正洋的第一位女中层。沈安若虽然人缘不差,也不见能力到底多突出嘛。”
  “人家那不是有背景嘛。”
  “她家境很普通吧,父母又不在本市。他老公不就开一小公司吗,好什么好?”
  “哎,你装傻呢。人家公公不是安凯董事长程兴华嘛,人家二叔不是我们市里的那位程振华嘛。”
  “啊,真的吗?第一次知道唉。安凯在W市啊,他老公在这儿开公司做什么?”
  “哎,那不是有钱人家公子闲得无聊玩票嘛,美其名曰白手起家。”
  “呃,说不定是夺权争宠失利的一方啊。有钱人家天天不都是这些事,何况这些暴发户。”
  “咦,你这么一说也很有可能哈。安凯现在的总经理是程家老大程少卿,沈安若她老公排行老二。对了,你知道程少卿娶的谁?就是那谁谁家的闺女。你们说这程家老二娶个没钱没势的小家碧玉回家,不是存心给自己拆台吗?”
  外面一阵窃笑,接着第三人的声音也加入了: “看你们这一伙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啊,只要有钱就行,管其他的呢。”
  “嫁到有钱人家又怎样啊,钱跟感情都是成反比的。”
  “你嫉妒啊,你又怎知人家不幸福。”
  “怎么没证据?上礼拜我们天天加班审计,结果常常晚上见沈安若在公司加班,你说这夫妻感情若是好,哪能这样啊?还有沈安若最近好像一直住在公司附近银樱小区的房子里,莫非两口子已经闹分居了。唉,现在这年轻人,这结婚才几天啊。”
  “哦!”“啊?”“这样啊。”外面一片惊叹。
  沈安若很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出去,现在是走也走不得了,只盼外面的姐妹谈心会尽早散场。没想到自己已经具备八卦娱民的明星身价,她只觉得哭笑不得下午公司有贵客来访。
  刚上任的本区管委主任,率队到区各大企业拜访问候,沈安若陪领导们一起在大门外顶着冷风等候。
  正洋集团企划部,兼任了管理宣传党办工会团秀办公室等等各种职能,美其名曰扁平简洁高效形组织机构,其实还不是最大限度压缩人员。安若今天正式成为正洋首席秘书长。
  贵客不过一行四人,排场没有想像得大。按流程表看,正洋已是十几家企业中的最后一家。
  照例是握手,寒喧,客套。正洋这边有倪董事长、钱总、张副总,加一个沈安若。管委那边,跟正洋甚熟的林副主任一一介绍:“这是齐绍棠主任,这一位是袁纪平处长,这一位江浩洋处长。”话音刚落,那位长相严肃但态度甚至为亲和的本区党政一把手齐主任已爽朗大笑:“林主任,我跟倪董可是老战友了。”
  袁处长也是正洋集团的老熟人,而那位据称是与齐主任一起调入本区的江处长甚为年轻,五官周正,身材高挺,可谓一表人材,并不出声,只微微笑,在一群脸圆肚挺打着官腔的中年男人里显得鹤立鸡群。
  安若站在接待室门口示意领导们入座。因她是随从人员,又是女性,因此只是向各位微微颔首,并没有一一握手,在这北方城市里,官场商场里还是恪守着一些男女有别的老传统。
  轮到那位江处长时,或许是安若伸手示意落座的动作过大,对方会错意,以为女士伸手示意握手,于是也伸出手轻握一下。安若事先未预料到,吃惊之余便反射性地急急抽手,场面一阵小小尴尬。好在那时其他几位均已进入室内,没有人注意到门口这边的状况。
  半小时后安若借口退出会议室,反正会谈并没她什么事。刚回部门,去送了两轮茶水的办公室小妹丛越越已一脸暖昧神秘地挤上前:“沈姐,沈姐,今天的客人里最年轻的那一位是什么级别啊?很帅很有型啊,笑的时候有点像金城武哎。”
  “丛小妹你一共才进去几秒钟?观察力可真够强。为了充分发挥你的优势,不如送你去公司接待前台实习三个月。”
  “不要啊,沈姐最善良了。”丛小妹装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嘴脸,“再说,看过美男心情好,工作效率自然高。”
  “既然你现在心情好效率高,那么请下班前把尾牙活动方案交给我。”
  “沈姐你不能这样虐待下属!”丛小妹杀猪般叫了起来。
  蔡一祥从电脑后面探头出来,不耐烦地说:“丛越越,你喊什么喊,思路都被你打断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四下无声,空气一时有点紧张。蔡一祥已经低头继续敲键盘,沈安若制止住打算开口的丛越越,推她一把说:“快去工作,明天中午以前交给我。”丛越越吐吐舌头,朝蔡一祥的方向悄悄比了下中指。安若咬住嘴唇忍住笑,瞪她一眼,丛小妹回报灿烂一笑,乖乖地回自己座位去了。
  马上要到下班时间,张副总打来电话:“安若,在中心酒店定个餐,十人左右,就今天这些人参加。对了,你也去。”
  安若沉默了两秒钟,终于开口说:“张总,我可不可以……”
  “你当然得去,别不懂事。其实是很随意的便餐,齐主任跟倪总还有我都是当年上山下乡的老革命战友,好久没见了,不然他今天哪会赏我们的脸。林主任和袁处长你也都认识,都是很随和的人。好了,就这样。”安若对着已挂断的电话愣了一会儿,有几分无奈。
  晚餐气氛很好,酒还未敬完一圈,桌上众人已开始轮流讲笑话,编段子,忆往昔,谈天说地。安若得到特许不用喝酒,一直在小口啜着果汁。她最近犯胃病,满桌的海鲜只觉有些食不下咽。
  只听林副主任说:“小沈今天吃的真少。浩洋处长啊,你占个好位置,应该多关照女士嘛。”
  满桌一阵笑,被点名的江处长朝安若欠然地笑,用公筷夹了大块的扒猪脸肉放进安若的盆中。
  安若连忙点头致谢,只听袁处长说:“唉,江处长怎么给女士夹肥肉啊?现在的女士都最在意减肥了,我家那口子,平日里简直一口肉都不吃。”
  “你又不懂了吧,这扒猪脸是最美容的菜了,净是胶原蛋白。再说,小沈这么苗条,哪用减肥啊。”
  这两人其实甚为亲和,安若作陪吃过几回饭,每每酒过三旬,便喜开桌上年轻人的玩笑,并无恶意。不过今日尚有新客人,不晓得话题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安若觉得有点发窘,抬头看别人都在笑,只好站起来说:“我敬各位领导一杯。”
  这下连倪董都发话了:“小沈可要换了酒再敬。虽然齐主任一个劲保护你,可作为我们正洋的代表,而且是女代表,总得表现出诚意呀。”
  100毫升的杯子被注满了红酒。安若举杯说:“我敬管委的各位领导,请今后多指教,我先干为敬,各位随意。”一口气灌进去,食道跟嗓子已开始泛酸烧灼,而酒杯很快又被填满。这杯酒该敬正洋的各位领导,正待喝,张副总也发话:“安若,你看你又不诚心了,敬我们着什么急,齐主任初来乍到,总得单独先敬齐主任啊。”
  只听齐主任大笑:“哎呀,一杯酒就足够了。老张,你们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把安若灌醉吧。”
  既然首席贵宾发话,沈安若终于得以换回果汁,不过敬自家领导的那杯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只觉得胃已经有些翻腾。
  林副主任笑道:“小沈这酒量其实真是不错,这两大杯下去,脸色都没变。倪总,你们正洋人才济济啊。”
  沈安若只好陪笑说:“承蒙林主任夸奖,很心虚啊,这其实在硬撑着呢,马上就醉了。”然后对着首座的齐主任微微点头致谢。
  齐主任笑道:“这女同志总得多加保护,不然显得我们多不绅士啊,西方的优点我们也要学习嘛。对了安若,江处长可是跟你一个大学毕业的,你觉得眼熟不?”
  沈安若侧身看身旁江处长一眼,抿着唇,展颜一笑,说:“江师兄当年是品学兼优、文武双全的校园风云人物,大名如雷贯耳,当然记得啊。”FROM:沈安若的BLOG 访问权限:不公开
  贺秋雁昨天在电话里感慨说:人生如同乘车,而我们是那司机。途经每一个站点,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开始陪伴你的人多半中途便离开,而真正陪你到终点的总是少数,甚至是一个都没有。
  这其实是网络流传很广的一篇配图文章,本来充满了励志色彩,硬被她哀叹成了人生的悲剧宿命。
  而我常常想,人生其实更像一座旅店,你便是那店主,天天见路人神色疲惫,来去匆匆。有些人也许只住一个晚上,只吃一顿饭,从此离开,再无重逢机会,甚至只是停下来问一问路。有些人或许旅途累了,就会长住一些时间。总也会有不时出现的回头客,但旅店总归是旅店,他们总是要走。有一些人会陪你很长的时间,他们可能是服务员,会计,厨师,但合同期满,还是要离开,然后换上另一波人,不同的面容,相同的作用,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人便一天天渐渐地老了。你总是不知道,今天谁要来,明天谁要走,留下来的又会是谁。
  我们一生所遇的大多数人,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匆匆相遇,匆匆分离,只余一点记忆。更多的人,根本连痕迹都不留。
  今晚喝了酒,便抑不住地絮叨与怀旧,突然记起了很多事。& &
  初中时那个在我铅笔盒里放菜青虫、上课时用剪刀偷剪我头发的同桌坏小子,很多年后乘了十几小时的火车跑到我的大学校园对我说:沈安若,我一直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喜欢。
  高中毕业时,有位男生送我写满整整一本日记本的情书,七年后的同学会上,他直到聚会结束都没记起我的名字。& &
  大学一年级时我暗恋一位师兄,天天在篮球场外偷看他打球的英姿,明明我讨厌篮球,每天走过他偶尔会经过的那条小路,明明要绕路;努力加入他任社长的社团,其实我对台球毫无兴致……那时小心隐藏着小小情绪,在心中自悲自喜,其实只有单纯又傻气的念头,未来有一天若能重逢,我一定要对他说“曾经有一个女孩子暗恋你……那个人就是我”,然后坦然一笑,将我的朦胧初恋真正地完美结束。其实去年我真的在一次培训课程上遇见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却完全失去打招呼的勇气。不只如此,甚至故意躲避,仓皇逃离,生怕他认出了我。原来我心中最美的初恋与暗恋,已经被岁月磨蚀成我的污点,再也不愿被提及。
  还有江浩洋……曾经那一天,他在山顶上喊:“沈安若,你将来愿不愿嫁给我?”今天,我们的距离不过20厘米,却努力装作陌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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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本周最后一个工作日,恰逢13号,黑色星期五。
  贺秋雁为了纪念自己第27次相亲失败,以及所持唯二支股票均跌停板,决定让沈安若请她吃饭。
  她们中学同班,大学同校,毕业后又到同一个城市。这样难得的缘份,使得即使两人性格喜好相差不少,仍成为了很不错的朋友。
  晚饭吃的广西菜,干火锅,安若觉得味道怪极,听贺秋雁一直念:“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一般是鸟人……”
  安若噗地笑出声,知道定与昨晚令贺秋雁大受刺激的相亲宴有关。不过不能多问,否则定将引火上身。
  贺秋雁将男人们骂够半顿饭后,突然幽幽叹气:“其实我的要求实在不高,只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要让我妈成天骂我不孝,令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足亦。可为什么,苍天啊大地啊,连这样微小的原望都不能满足我!”
  “唔,你的‘随便’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我的条件真的很低啊,顺眼即可。有时想想,无车无房无钱的三无青年又如何,糟糠之夫可持家。”
  “那多简单,呆会儿到路上随便拉一个顺眼的男人,试交往一下看看就好么。”
  “你给我去死沈安若,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嗯,我错了,你不是随便的人,因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沈安若正因为自己现学现用了刚看过的网络奇句而得意,忽听对面某女阴恻恻地说:“今天我去管委,你猜我遇见谁?”见对方无好奇反应,只好自己补充:“我遇见江浩洋了。”
  安若“嗯”一声,贺秋雁只觉十分无趣:“拜托你给点反应好不好,诧异惊喜悲愤忧伤随便哪一样都好,你这样我很下不了台耶。”
  “秋雁大姐,我那不是被你的消息惊得头脑一片空白么。”沈安若开始怀疑自己误交匪类,“我不知道告诉你实话会不会令你更下不来台,因为我周一就看见他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枉我第一时间就跑来通知你,免得你突然见他尴尬。”贺秋雁如受骗一般地叫。
  “喔,真是谢谢好心的你,你刚才不是很想看我诧异惊喜悲愤忧伤的表情嘛?”
  “切,沈安若,没心没肺如你,怎么可能受刺激呢?我最了解你。”
  没心没肺,这一句还真是蛮贴切,沈安若心想。这一周她过得忙碌而平静,本以为心里总该掀起波澜的,她已经两年多未见江浩洋,却不想原来自己真的不曾在意。
  其实今天她又看见江浩洋。丛越越去办理一笔业务申请,总是被驳回,小姑娘没受过这样的挫,急得只想哭。于是安若今天跟她一起去管委业务授理大厅。
  那些材料的确稍有点问题,但规定本身有漏洞,其实是可以通融,无奈办事员也是新手,十分讲原则,态度固执强硬,直要等上级出差回来请示后再定度。安若发挥出职业熟女的种种优势软磨硬泡据理力争,仍是无功而返,丛越越一脸沮丧。两人一起走出大厅,安若正在想应该请哪个部门的熟人帮忙说句话,不想新上任的江处长恰好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又朝丛越越点头致意。
  “江处长。”安若也挤出笑意,客套地打招呼。
  江浩洋未立即离开,彬彬有礼地询问她们所为何来。安若简单敷衍几句,不想丛越越却在一旁抢着插话:“江处长,其实我们……”安若只觉得头大。
  事情很快得以解决。办事员一边盖章,一边道歉:“对不起沈部长,我刚来不久,不太了解区里各企业的情况。”何止丛越越瞠目结舌,连沈安若都觉得受宠若惊。
  离开前特意带丛越越到江浩洋的办公室去致谢。“多谢,江处长,今天幸亏有你。”“不客气,应该的,是我们的流程不畅,令企业不便。”
  中间隔着一个丛越越,沈安若只觉这正在讲话的两人都虚伪到极点,但又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表现。不然又要怎么样呢?六年的交往,真正的初恋,即便是这样的缘份又如何,原来也只不过是又一个过客而已。
  茶足饭饱,时间尚早,安若拖贺秋雁去刚开业的娱乐城看电影。
  “你这已婚妇女当得其实挺自在的,这么晚了都不用回去侍奉老公?”贺秋雁挖苦说,“咦,对了,前两天想找你出来,你都说住在新区,不会吧,你们分居啦?”
  “贺秋雁你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们好呢。程少臣出差去香港了,所以我住银樱的房子那里,离公司近。碧海那边的大房子一个人住着,其实挺害怕的。”& &
  “你这位老公简直比市长都忙,一年里是不是差不多要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哎,沈安若,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我一猪头男同事,每年在南方两省分驻三个月,寂寞难耐,还真在两地各找了一个小老婆供着,他糟糠妻可是在家里辛辛苦苦伺候着他的两老养育着他的孩子……这事除了他老婆,我们都知道,早晚有天纸包不住火,那后果我都不敢想。你说这些死男人啊,什么德性?啊这都还是穷男人,更别说你家那位还有几个小钱的……”
  沈安若这次真的被逗笑了:“那敢情好,我要专程去谢谢人家替我照顾老公。”
  贺秋雁朝安若翻个白眼:“你没救了。”
  安若对这位闺蜜的毒舌早就习以为常,索性以微笑着沉默结束这场话题。她一向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安若真心的好。
  “唉,你若真一个人害怕,到我那儿去住吧,离你公司也近。你原来住的那个地方乱糟糟的,也不安全啊。”
  “不用,程少臣明天就回来了。”
  影院里的强档电影只有《无极》,虽然网上骂得狠,购票者仍是络绎不绝。
  “换一部好不好,不是说很烂么,浪费钱。要不,安若,去你家看DVD好了。”
  “就是评价烂才要看啊,评价好咱还不看呢。走啦,几个亿砸出来的电影,再烂也值回票价啊,越烂越值,这叫奢侈的行为艺术。”
  “你这什么心态啊?”
  片子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的差,安若觉得谢无欢十分的讨人喜欢,除了最后的死相不好看。
  “网评真是无良。多好看啊,科幻片,史诗片,战争片,宫庭片,爱情片,悬疑片,悲情片,传记片……对了还有喜剧片,这样的N合1,真不容易啊。”
  “是啊是啊,你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哈哈哈。还有,我被你感动了。哈哈哈哈哈,笑死了。”贺秋雁完全不顾淑女气质大笑,引路人侧目。
  她俩穿过娱乐城的停车场去等出租车,突然秋雁停下脚步,指着几米外的一辆车:“哎,你看那辆车……”
  “走啦。”
  “哎,真的,后面那抱枕好眼熟。”
  “你不要对人家的车指指划划,小心触动报警装置。”
  “沈安若,你真该去认识下这车主,好像真的跟你蛮有缘的……”
  沈安若对这位朋友的穷追不舍十分无奈。不过,那车的确是程少臣的。
  本来黑夜里也不很容易辨认,程少臣的车一向低调,混在车堆里并不显眼。而安若是车盲,只识品牌不懂型号,甚至连他的车牌号也背不全。
  不过,那两只抱枕她是认识的,那是上个月她去参加了一阵子布艺手工作坊课,做的两只拼花布的懒猫枕,后来扔在程少臣的新车上一直没拿走,没想到他竟然还摆在那里。那样随兴的拼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安若曾很得意地把所有手工作品都用手机拍了传给秋雁看,所以她也认得。
  其实还有那车牌号,虽然背不全,不过最后两位总是会记得。程少臣十分执着于“99”这个数字,他的手机,车牌,家里的固话,尾数都是99。
  “嗯,你不是说他明天回来?”
  “提前回来也有可能吧。或者,别人借他的车开。”
  “他提前回来却没通知你?还有,你那有洁癖的老公,竟然让别人开他的新车?”
  “贺秋雁,你怎么对我老公比我还上心呢,莫非你暗恋他很久了。”
  “啊呸,沈安若你这笨蛋,我只是替你不值而已。程少臣养你这老婆,倒是跟养二奶差不多。”
  沈安若本来被秋雁戳穿还有点尴尬,这下倒忍不住笑了。
  其实还真的有点像,虽然沈安若不是很清楚二奶的职责与待遇。
  比如说,她不清楚程少臣到底做什么,赚多少钱,认识他时似乎在一家外企工作,后来便自己开了公司。他不在她面前谈公事,也不会过问她的。
  但他会清楚记得应该记住的每一个纪念日,登记、结婚、生日、情人节甚至三八妇女节,鲜花、礼物总是准时到达。还有每月定期打到安若帐户上的一笔钱作为生活费,或许不算多,但已是安若月薪的两倍。
  还有,有时安若会给家里添置些大件东西,比如两个月前她在原来很空的阁楼里加了一套布沙发,前阵子她发现帐户里上个月竟然多了两万块,差不多是那套沙发价格的双倍,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安若觉得自己的薪水其实还算可以,倒是没想到,当程少臣的老婆赚得更多。
  当程少臣的妻子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他出差时候多,平常也很少回家吃饭。家里开伙的次数寥寥,而且他吃得清淡,只爱家常菜,很好应付。
  大多数程少臣没有应酬的周末,两人都是在外面吃饭。安若最喜欢程少臣带她去的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小店,味道令人难忘。那车子七转八拐令人彻底转了向,后来带了同事去重温美味,却怎样也找不到。程少臣那样好吃,倒是不明白,他为何总也不胖。
  同事大姐们总说:“安若好福气,结婚都要一年了,老公待她还是像热恋时。”
  当然也有刻薄的:“这夫妻若处得跟恋人一般,根本就不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
  不过大多数的人总是羡慕的,除了贺秋雁,她一向不待见程少臣,认定安若嫁他实在便宜了他。
  “秋雁,程少臣对我很好,你也看得到。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这样对待妻子。我若说不知足,你难道不觉得我太矫情?”
  “哼,程少臣除了比江浩洋有钱,还有哪里比他强?”
  贺秋雁终于找到机会第二回提起江浩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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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沈安若的BLOG 访问权限:不公开
  贺秋雁今天说,作为一名洋梨,她打算永远都不待见程少臣。
  原来去年的那场选秀的后作用力这样大,不只全体娱乐FANS一夜间全成了食物和生活用品,连江浩洋当年的崇拜者,都变身作“洋梨”。
  世事总是这样的怪。江浩洋在学校时,粉丝真是不少,偏偏曾经不待见他的我,却成为他的女友。
  紫霞仙子说她猜出了故事的开头,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我们又何尝不是。最初时,我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后来时,我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但是从来都与程少臣无关。
  从当年到现在,秋雁很多次地问:你们之间为什么会分开?是不是有误会?
  可“误会”是一件多么奢侈装饰品,即使会令人受伤,仍将“爱情”装点得无比美丽。
  那样的美丽,只属于文学而已。而现实里的爱情,多半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蚀里褪尽光鲜,磨尽棱角,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只有现实,没有误会。
  有人接受现状,选择平淡,甘愿变成那抹蚊子血,或者饭粘子。
  也有人终于有机会成为明月光与朱砂痣,其实不过是为着赌口气而已。
  曾经以为我是第一种人,没想到我终究成为第二种。
  明月光与朱砂痣也只是“也许”而已,更多的人不过成为一阵云烟,或者一名匆匆的过客。我并不期望江浩洋挂念我,我希望他过得比我好。
  也许是因为江浩洋太笃定我永远都不会离开,那样的高枕无忧,才令我下定决心要离开。
  总是我在让步,总是我认输,曾经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没想到,终于还是赢了他一局。
  这样的胜利,我为什么都没有高兴地笑过。
  江浩洋不会很难过吧,他那样的人。
  如果他难过,也许只因为竟然是我先把他甩掉,而决不是因为失去我。
  秋雁说:江浩洋总比程少臣更爱你。
  我想她说的对。
  但是,我们都是这样的自私,分分厘厘地计较着自己的得失。
  江浩洋或许爱我,可我更爱他,这样的落差,令我失去自我,彷徨不安,伤心总比快乐更多。
  而程少臣或许从来不爱我,但我也不爱他。所以跟他在一起,我快乐、安心而宁静。
  也许对于自私的我来说,安全感远比被爱的感觉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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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回到家已是11点。
  因是周末,沈安若还是回了东区的家,在小区内的24小时超市买了大包的生活必需品。程少臣出差后,她自己也只回去了一次,现在想必到处积满灰尘。
  偌大的房间只一个人,空荡荡,安静的让人心发慌。沈安若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尚未接通,又挂掉。有什么好说呢。你已经回来了吧,我看见你的车了。很像妒妻查岗,定要遭他嘲笑。或者假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沈安若并没自信,万一他回答,明天。这样的试探未免自讨无趣。
  于是像往常一样在常去的论坛灌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奇怪,你跟现实里的同事朋友,反而不如屏幕背面一个很虚幻的ID符号来得坦诚,就好比《花样年华》里闷骚一辈子的梁朝伟,最终的心事只吐露给一个树洞。直到大家都睡去,安若一遍遍刷新仍只见得到每个贴的最后发表人栏里都飘着自己的ID,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孤单,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关机。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她从浴室出来时,发现手机忘在了客厅里,于是去取。刚进客厅便闻见一缕淡淡的烟味,只觉得心脏骤然收缩,后背涌起一股寒意。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没拉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那沙发上可不正坐着一人?安若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停顿了几秒,还没作出下一步的反应,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安若大大地松口气,几乎瘫软下来,立即摸到开关把全部的灯打开,屋内一片光华。
  此刻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的可不正是程少臣,此时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半遮住被突亮的灯光刺到的眼睛。
  沈安若被惊吓之后只觉气结郁闷,努力抑着声音说:“半夜三更的,你装神弄鬼打算吓唬谁?”
  程少臣从指缝里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瞅了她一会儿,又闭上,有些含糊地说:“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才装神弄鬼,我也被你吓到。”
  沈安若走近时闻到他一身酒气,醉意熏然,想来是喝多了。
  她一向最服气他这点,即便喝得再多,仍是衣冠楚楚,连头发都不乱,完全不似她的男同事们一喝高便邋遢失态,原形毕露。不过此刻他穿着一身正装,如此没气质地瘫在沙发里,还作一副可爱表情,沈安若极少见他这完全不设防的一面,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心软,起身去帮他调一杯兑醋的蜂蜜水。
  再到程少臣身边时,见他微微皱着眉,跟自己的领带较劲,于是坐到他身边,伸手帮忙替他解开,又松开衬衣的纽扣。她专注于此时,只觉得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耳垂,顺着脖子、锁骨一路摸下,十分轻柔。安若感到诧异,呼吸窒了窒,却见程少臣表情若有所思,目光迷离,似乎越过她的身体看向了不知名的别处。他的手很冷,安若轻轻扯开他的手,把蜂蜜水送到他唇边。程少臣喝了几口后便不肯再喝,如小孩子般又固执地将手重新探进她的衣领。
  沈安若刚洗完澡,只披了一件裕袍便出来,被他一拉扯便滑下大半,于是边往回扯边推他:“很晚了,快睡吧。唉,你身上酒味真大,脏死了……”不想却被程少臣整个人半压到沙发上,动弹不得,只感到他的呼吸每一下都掠过她的耳朵和脖子,引得全身阵阵发痒。
  安若心想算了算了由他去吧,却不见程少臣再行动,而他的呼吸却渐渐沉稳,原来竟然睡着了。
  这家伙酒品倒是好极,喝成这样也不闹,基本算是很乖。安若觉得无奈又好笑,费劲地将自己挣脱出来,推了半天也未将他推醒,只好从卧室拿来被子和枕头,替他脱掉外衣与袜子,又用温水湿了毛巾替他擦过脸和手,把手机替他掏出来放到他身边。安顿好程少臣,安若坐在客厅里又发了半天的呆,终于熄了灯,回到卧室。她一向入眠慢,大概因为累,又实在太晚了,很快睡着。
  早晨醒来时,只听厨房里乒乒乓乓。没想到程少臣已经起来,正在冰箱里翻来找去,看见安若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于是送她一个很是迷人的笑容,露出一边深深的酒窝:“总算起来了,真是懒。快弄点吃的,我饿了。”
  他穿一身浅灰蓝色睡衣睡裤,赤着脚,头发湿漉漉,还滴着水,刘海贴在额头上,此刻面容带着分稚气,抿着嘴露出一边脸的酒窝,好像突然年轻了几岁,倒像个大学生。
  安若回过神,心想莫非太久没看见程少臣,竟然觉得陌生.
  还好昨夜去购了足够的食物。用微波炉热了烤饼,从中间剖开,煎一个鸡蛋,切一片火腿,再夹上切片的西红柿与苦菊菜,抹一点酱,先递过去一个,又做第二个。还有麦片粥,里面放了切成丁的新鲜水果。安若觉得这样的吃法十分不科学,但程少臣提过一次应该这样吃,索性依他。
  程少臣将那改良式的汉堡捏在手里观察了半天,忍不住问:“你发明的新吃法?”
  “中式汉堡啊,我们念书那阵子,早晨实在吃腻了学校食堂的喂猪食,便早操后出来排队买这个吃,一周至少吃两次,整整吃了四年。程少爷,你真没见过啊?”
  “我们那时候只有烧饼油条稀饭咸菜,哪比得你们这一代年轻人。”
  沈安若嗤他一声。他只比她大四岁,却常常充长辈,动辄“你们这些年轻人”。
  程少臣又说:“看见这东西就想起当年在德国念书的那些日子,又苦又累不堪回首,我以前跟你说过么?汉堡大学,汉堡,真是。”然后使劲咬一口手里的烤饼,仿佛跟它有仇,结果把酱都挤出来,流到手上。安若递过去面纸,忍不住笑。他吃东西一向斯文,从不会这样狼狈。
  关于德国求学,他以前还真没说过。沈安若隐约记得他曾出国,总以为留学经历只是有钱人家少爷出门镀金兼游玩,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提,不想原来真是正经出去念书,于是把笑容稍稍收敛,加上几分敬意,但仍觉得有趣。程少臣每次见她去肯德基吃汉堡便称她崇洋媚外兼恶俗,不想原有这样的典故。
  他们很少一起吃早餐。程少臣上班比她晚半小时,公司又比她近,所以总是沈安若出门了,他还赖在床上继续睡或者装睡。
  最初时安若出门前会帮他把早餐准备好,晚上会发现他根本不曾动过。安若疑心他根本不吃早饭,念过几回,程少臣只说到公司楼下吃,后来便不再管他。
  然后又是沉默。他们俩的话题不是太多,卡住了便接不上,于是自顾吃自己的饭。程少臣几口便吞掉所谓的中式汉堡,喝几口麦片粥后说:“味道还可以,再来一个。”
  于是安若起身去做,蛋要现煎,火腿也要重新切,她本以为程少臣会吃很少。待做好后回身递给他,却见他已经拿起安若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那一个,若无其事地吃下去。
  安若刚洗好碗,只听程少臣声音远远传来:“你见我那套新的网球衣了么?”
  “晚上再找好不好,我上班要迟到了。”
  “今天不是星期六?”安若回头看,程少臣已站到她身后不远处。
  “嗯,今天我值班。真要走了,今天路上车少,班车比平常早,我大概已经赶不上了。”安若擦了手,急急走上楼准备换衣服,身后传来程少臣的声音:“你不用那么急,我送你。”
  “不用了,赶不上车的话,我可以打车。”
  换好衣服下来,却见程少臣已经穿戴整齐拿了车钥匙在门口等她。安若说:“不用那么麻烦,今天不刷卡,去晚点大概没关系。”
  “走吧,我也想出去走走。”
  一路也是无言,程少臣开车时并不怎么讲话,所以安若也很少主动跟他讲。但后来想想,两人不多的对话,又几乎都是在车上进行。
  安若打开车内的CD,里面原来放了一张罗大佑的CD,老罗用那副破锣嗓子千年不变。终于放到《时光在慢慢消失》,罗大师荒腔走板地唱“眼光在慢慢的飘逝瞳孔在慢慢飘逝,走向在茫茫的未知走向在茫茫未知……”那背景配乐是滴滴嗒嗒的钟摆声,一下一下地敲,直听得安若胸闷气短,索性关掉。
  程少臣终于发话:“关掉干嘛,不喜欢么?这张碟我最喜欢这一首。”
  其实安若也喜欢,只是这歌总让她有些呼吸不畅而已。“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他的歌迷。你不是一向远离愤青的么?”
  “他早就不是愤青了,是愤中。”
  安若扯一下嘴角回应他的冷幽默,笑一下后才想起他开车又看不到。只听他又说:“大概是98年,为了要攒钱去看他的纽约演唱会,咬着牙打了半个学期的工,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吧。”
  “他第二年不就回台湾了?最近几年在内地的时间也多,你想看他演唱会,机会有的是。”
  “当年哪里知道,以为错过机会,就再见不着了。前年他在香港开演唱会时我恰好也在那边,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结果却在宾馆里睡了整晚的觉。想来真是感慨,还是年轻岁月比较好,虽然想要的总是很难得到,却每天都怀着希望。”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所以才这么有诗兴?你都快成哲理诗人了。”
  程少臣板着脸说:“难得有诗意一回,你就不能假装捧一回场?”
  “那好,给我一点时间细细咀嚼体味以及酝酿情绪。”程少臣板着脸时,右脸上的酒窝反倒越发的深,安若也忍不住笑了,“你昨晚喝成那样,还自己开车回家?太没公德心了吧。”
  “我没那么勇敢。谈芬帮我开回来的。”
  “你带女秘书去夜总会?不是吧,你这老板是不是做得太无良了?”
  “我们是去正经谈生意好不好,程夫人。你干嘛要把事情往龌龊的方向想?……咦,你怎知我们昨天是去的夜总会?”
  “我从白发女巫的水晶球里看见的。”不想竟说漏了嘴,安若懒得多解释,想尽早结束话题。
  “你昨天看见我了?”
  “看见你的车。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几乎把我吓出心脏病。”
  “我打过电话,你没接。”
  安若翻出手机,真有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在晚上11点15分,看电影时将手机静音,一直没调回来,想来是没听见。
  “你前阵子不是去学车?拿到驾照没?”
  “已经拿到了。”其实是三个月前就拿到。
  “这么厉害?我认识一位女士,倒桩上路各考了两回才过。”
  “教练也赞我头脑灵活,协调性好。”
  “你实在没有谦虚美德。”程少臣停顿片刻,“甲壳虫适合女士开,MINI也行。你喜欢哪一个牌子?我让司机老王陪你去车行看一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明天?”
  “我不要,公司有班车和公务车,平时打车也方便。”
  “出租车多危险,何况最需要时总打不着。
  “你忘了,我有惧车症。”
  “自己开就不会怕了。你不是乘出租车也很害怕?”
  “总之就是不要,我不想开车,你别费心了。”
  “不要算了,没见过像你这样别扭的。”程少臣也觉得无趣。
  转眼到了正洋集团的门口。安若费力地解着安全带,总也解不开。程少臣也不帮她,只顾在置物柜里翻来翻去。
  安若想,真是小气,这样容易生气。终于解开,打开车门正准备走,不想程少臣伸手递过一个盒子,甚是精美。
  又来这一套,安若瞅一眼盒上的LOGO,兴致缺缺,挤一个笑容给他看:“其实不用麻烦,你何不直接折合现金给我。还有,谢谢你特意送我上班。”
  转身便要走时,听见程少臣在背后悠悠地说:“俗不可耐,不解风情,喜怒无常。”回头见他斜倚在驾驶座上,微抿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安若自觉理亏,转身看公司门前并没有人,于是探身上前在他颊上敷衍地碰了一下。
  可惜没涂口红,不然倒是可以弄脏他的脸。安若在电梯上边坏心地想,边打开盒子,是Tiffany的穿针式滴水钻石耳坠,十分雅致秀气,钻粒倒是够大,款式也果然十分适合她。
  只是,安若想,程少臣或许从未留心过,除了结婚当天,她再未戴过耳环,并且,她耳朵上根本没有耳洞。
  FROM:沈安若的BLOG 访问权限:不公开
  周末值班,整层12楼,除了卫生清洁工便只有我,百般无聊,看第101遍《傲慢与偏见》。
  达西先生是完美男人标本,英俊多金,温柔多情,软硬条件皆过硬,据称至今他仍是英国女士最想约会对象的首选,真是魅力恒久远,英名永流传。而我们能遇见自己的达西先生的机会,与买彩票中大奖,究竟哪一个会更高一点?如果能遇上柯林斯,我们是否都该偷着笑。
  伊丽莎白是用来满足读者幻想的,每个女人都可自觉当自己置换其中,偶尔做几小时美梦。
  事实上,我一直尊重书里的夏洛蒂,即使她的存在不过是作为女主角的对照组。
  伊丽莎白不过是运气好,而夏洛蒂的命运却是自己选择并掌握的。
  在大家都同情并暗嘲她守着一个小丑般的柯林斯过活一生的时候,又怎知这样的平静与怡然自得不正是她想要的呢?代价总会有一点,但是书里的夏洛蒂,是知足而快乐着的。
  昨日秋雁问我:安若,你是否真的幸福?
  关于幸福,每个人的定义自是不同。有人需要用物质量化幸福,有人则需要与他们比较而实现幸福。马斯洛理论的五层需求,每上升到一层,都可定义为幸福。而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人对我讲:知足便是幸福。
  我父母健在,身心健康,工作顺利,婚姻平静,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我很满足于我目前的现状,所以,我觉得我很幸福。
  今早其实很无理。我不接受程少臣的好意便罢,哪里犯得着摆脸色给他看,平白显得我小家子气。
  也许,在他提及车的那一瞬间,我记起了那一年的自行车郊游之旅。
  某一年的五一,我和江浩洋,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到效外去野炊。那天整整骑了四个小时,弄得灰头土脸,并且迷了路,险些回不来,最后发现脸被晒伤,过了一星期才好。
  记得那时候整整抱怨了一星期,认定为此生最糗事件之一。如今回想起来,竟忍不住微笑。
  其实我并不很想念江浩洋,也不曾后悔与他分手。也许就如秋雁所说,我就是没心没肺。人总要向前走,不可自寻烦恼。难道不是么?
  只是,我并不能控制自己在回想那些往事时,止不住的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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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春节前的工作总是繁杂。刚升职的沈安若险险躲过几次刻意刁难,日子倒也算波澜不惊,只是忙乱。
  蔡一祥到底寻了她的麻烦。她小心地替实习生小刘掩饰一点无意的过错,免得影响他转正,结果却被蔡一祥故意搅黄,她也被钱总喊去虚心聆听了关于上级主管“包庇下属,滥做好人,无视制度”的失格行为及恶劣影响的批评教育。
  最后总算不了了之。
  沈安若抬头便可见蔡一祥胖胖的后脑勺,很想把文件夹摔过去,但当他若无其事满脸谦逊地说“沈部长,有个问题需要请教”时,仍脸上含笑柔声道:“蔡哥,你还是喊我安若就好。”
  是谁说职场就是一个恩怨江湖,沈安若想,分明就是一团面筋浆糊。本是一堆堆芝麻小事,偏偏有人添柴有人灌水,最终熬成芝麻糊。
  程少臣近日应酬也多,除了周末,晚上几乎不回家吃饭,但回家的时间却很早,不像以前动辄便是下半夜。
  安若回想,两人的电话,十之八九总是关于吃饭。
  比如:“今晚不回家吃饭。”
  或者“今晚吃什么?”
  或者“今晚到XX饭店吃饭,X点到。”
  再或者“晚上出来吃,下班后我去接你。”
  真真正正的饮食男女。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恰逢周日。
  平日里有钟点工帮忙清理卫生。但春节将至,总要每一处都收拾熨帖。沈安若习惯自己动手收拾那些精心布置的小角落,一忙便是大半日。
  难得程少臣一天都在家,虽然一直呆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几乎不出来。整理到他的房间,竟没走开,帮她把桌子上的东西一一移开,甚至帮她擦最高处的架子。
  程少臣一向是倒了油瓶都不肯扶的人,所谓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见他主动干活,十分诧异。
  他们同时在家的时间不多,偶尔有之,也呆在各自的屋里,连对话都没有。
  但他突然有兴致时,便会做些奇怪的事。
  比如,沈安若总是湿着头发就躺下睡,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管,但有那么两三回,他强调湿着发睡觉会头痛,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找来吹风机亲自帮她弄干。
  有时也会在她扔了满地衣服也想不出该怎样搭配去参加商务晚宴时,热心地替她出出主意,甚至顺便帮她选一选口红颜色,逼着她把原来已经涂好的擦掉。
  偶尔也会在吃完饭后,主动地帮忙洗碗擦桌子,虽然次数屈指可数。
  还有昨晚,安若坐在客厅里边看着电视,边将从超市买来的整袋蒜一颗颗剥净外皮,放进玻璃瓶子,这样做菜时便可直接取用。其实也有卖已剥好的,但别人动手的总疑心不卫生。结果剥到一半的时候,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仿佛在散步的程少臣竟坐到她身边,帮忙把剩下的蒜一颗颗全部剥好。
  沈安若只能归结为他心血来潮,觉得好玩。
  快到傍晚时,安若正专心在厨房擦一套很贵的水晶玻璃酒具,突听程少臣在背后说:“晚上到姑姑家吃饭。”那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沈安若一跳,她险些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他常常这样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吓到她心脏要脱落,安若为此抗议多次。
  程少臣的姑姑近日刚举家迁至Y市新区,与安若的公司在同一区,从家里出发,近一小时的车程。
  当天傍晚便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小雪,落地即化。天空阴霾,云层极低,天色渐黑。
  天黑前还是到了。程爱华女士长相端庄,气质极好,年轻时必为美女。程少臣的模样有几分似她。不过她一开口,便气势惊人,全无第一眼的优雅相。
  安若他们到时,程女士已在门外等候,看见她便拥入怀中:“安若,怎么还是这样瘦?”在安若几乎以为姑姑打算在她脸上亲一口时,她又转身紧紧地搂住程少臣,边使劲拍他背边骂:“少臣,你这个死孩子,姑姑都来了好几星期了,你现在才来看我?白疼你了。”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她的蹂躏,进到客厅,便看到本区新任领导齐绍棠,向他们含笑点头。
  晚餐在家吃,厨房里已有人在忙碌,程女士得意地称是从澄香阁请到的大厨。齐绍棠陪着他俩闲聊,程爱华女士则厨房客厅两边转,每回一次客厅,便发言几句:
  “安若,你实在太瘦,这样可不行,一定要多吃,千万别学别人减肥,不然要孩子时可得吃苦。”
  一会儿又回来:“少臣,你多久没给家里去电话了?你爸昨天还在电话里念叨你。以前你替别人打工也不肯帮他就罢了,好歹那也是世界级大公司。可你现在宁可自己弄一个小公司累死累活也不要安凯,你是不是想气死他啊?”
  齐绍棠直赶她:“快去看看菜做的怎样,何时开饭,别让他们弄得太辣太甜太咸太酸。”爱华姑姑奉命走开,齐姑父直摇头叹气:“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风风火火不稳重。嘉敏就是像她,没半点文静气质。”但眼睛里分明全是溺爱的笑意。
  一会又问:“少臣,你那公司最近运作如何?年轻人有魄力最好,不过大哥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那么大个摊子,少卿自己撑着也挺难。”见程少臣只浅笑不语,又转向沈安若:“我前几天又见到你们倪董,对你很是赞誉有加。”
  “姑父,倪董那是看您的面子呢。”沈安若对于这件事情,两周来有点耿耿于怀。只听齐绍棠笑着说:“安若你就是敏感。你难道不知我们李局长和谢局长的儿子都在你们公司生产线上吃苦锻炼呢,也没见你们公司特别照顾他们。”
  正聊着,门铃又响,齐绍棠刚说一句“应该是嘉敏他们回来了”,只见程爱华已经一路小跑亲自出去开门。
  程少臣问:“今天还有客人??”
  “嘉敏的朋友。安若,你认识的。”
  沈安若心里一惊,只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灵验才好,但念头才刚从脑中滑过,已经听见齐嘉敏脆生生的声音传来:“爸,我回来了。少臣哥,安若姐,好久不见。”
  沈安若起身回应,只见齐嘉敏如芭比娃娃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门口,而站在她旁边那名斯文儒雅的男子,正如她所料,果然是江浩洋。
  一桌的饭菜色香俱全,可惜大家吃得都不多。齐绍棠因三高的缘故,吃得极小心,沈安若最近犯胃痛,也频频放筷,而那一对可爱的母女则说的远比吃的多。算起来,满桌竟只有程少臣与江浩洋两人,吃得斯文优雅,专心致志。
  沈安若坐在程少臣旁边,正在江浩洋斜对面,一抬头便见得。恰好江浩洋也抬头,视线对个正着。他面容平静,一个无奈又无辜的浅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弧度极小,转瞬不见。安若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匆匆低头。
  安若也不晓得自己表情如何,只觉得屋内空调似乎不好,乍冷还热。心里有几分懊悔学生时代没报名戏剧社进修表演课,不然此刻便知道,当下情境该用哪种表情面对。这位置,实在不如两周前巧遇的那一回,虽两人相邻而坐,却是眼不见为净,也没有这添乱的一堆人。
  江浩洋倒是泰然自若,不时与身边的齐嘉敏说笑几句。沈安若觉得自己修为到底不够,小场面尚可应付,遇上这等大阵仗,阵脚有点乱。
  亏得齐嘉敏与母亲一样健谈,满桌只听得她笑如银铃,妙语如珠,从小学时跟男同学打架一直讲到在法国留学时的街头艳遇,也转移了安若不少注意力。那一双父母听得连连叹气,连听得最津津有味的程爱华都忍不住开腔:“你这丫头真是疯,一点不矜持,将来谁敢娶你啊。学学你安若嫂子,人家才比你大几岁?怎么就这么沉静。”
  “安若姐若不是独一无二的,少臣哥怎么会心甘情愿跌进婚姻坟墓呢?”齐嘉敏歪头浅笑,朝程少臣挤眉又弄眼,“至于我未来老公,放心吧,他不追我,我会去追他。”
  大家一阵哄笑,齐嘉敏又说:“江浩洋,给我包个菜卷吧,你包的比我好。”
  齐绍棠大笑:“浩洋,瞧我这闺女被惯得,最是刁蛮任性。你务必要认真考察,耐心教育,觉得不妥就收手,千万不要有思想压力,免得日后懊悔。”
  程爱华立即瞪他:“我呸,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你得多往女儿脸上贴金,怎可当众揭短……哎,少臣,你看安若都不怎么吃,多照顾着她点啊。安若,是不是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姑妈。菜很好,只是最近胃不太好。”
  “胃口不好啊……哎。啊?是不是……那个啊,有去医院看过吗?”程爱华面露喜色。
  “不是那样……”沈安若见一桌子人齐刷刷望向自己,窘得头皮都发麻,只得向众人浅浅一笑,夹了一大筷子菜往嘴里塞。
  又听得对面齐嘉敏说:“哎,江浩洋,我刚想到,安若姐是你学妹呀,你念书时就见过她吧?”
  安若刚夹了一大口农家小炒塞进嘴里,却没留心里面有一块辣椒,只觉得像一团火塞进了喉咙里,忍不住掩住嘴,微微侧身,咳嗽起来。程少臣一边帮她轻轻拍背,一边端了汤凑到她嘴边。喝了几口,只听他柔声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挟。”声音很轻,但恰好能让满桌人听见。
  他人前人后都不曾这么装模作样的体贴过,沈安若觉得头更大了,只听齐嘉敏在对面放肆地大笑:“啊,二哥,少臣哥,你根本就是妻奴一只。哈,你也有今天!唉,不过,怎么安若姐爱吃什么你都不知道啊?你这做丈夫的还是不够称职啊?”
  “称不称职又不是你说了算,吃你自己的饭,丫头片子。”
  “我警告你很多回了,不许再喊我丫头片子。坏小子!”
  “嘉敏,怎么跟你二哥没大没小的。”
  “咳咳,齐嘉敏,吃饭不许大呼小叫。”
  长辈们同时发言,话题终于转移了。沈安若暗暗松口气,却见盘中的菜已被程少臣挟得像小山一样高。
  酒其实也喝了不少。程少臣与江浩洋都借口开车只喝一点,齐嘉敏觉得这两个年轻男人甚是无趣,扯着沈安若一起灌下大半杯的白酒,后来又去拿来自己藏在卧房里打算偷喝的一瓶干邑,又被她忽悠着喝了两杯。那样明媚的笑容,沈安若觉得很难拒绝,何况她自己需要用点酒来提升勇气。
  这顿饭终于吃完,齐绍棠去书房接电话,程爱华到厨房去帮忙,安若也跟上去,被她推出来:“去去,吃水果去。”
  客厅里只剩他们四人。安若坐到程少臣旁边,那两人坐在另一组沙发里。电视上演小品联播,都是老段子,只有齐嘉敏笑得前仰后合直打滚。程少臣说:“你的笑点真低,这小品都多少年前的了。”
  “人家在国外没机会看嘛,你就爱泼人家冷水,最讨厌了。”
  “那边不是也能收到朝廷台么?”
  “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我看朝廷台干嘛啊?”齐嘉敏突然想起一件事,“安若姐,我记得你喜欢披肩是不?我带回好几条,来挑一下啦。”不由分说拉着沈安若便走。沈安若在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程少臣正在给江浩洋递烟。
  在齐嘉敏房里,安若几乎没记住她絮絮叨叨都说了些什么。披肩十分精致优雅,她随便挑了一条,听嘉敏说:“安若姐,你口味变了许多,我以为你喜欢素净的颜色。”沈安若笑笑:“是啊,我挑这么艳丽的颜色干嘛,还是那条浅灰色的好了。”“可是现在这条最适合你,少臣哥一定会喜欢。”
  回到客厅时,程少臣与江浩洋竟然在聊天,看起来似乎很投机。只听程少臣问:“你喜欢钓鱼么?”
  “偶尔,水平可不怎样。”
  “这新区有几处海域,倒是十分适合海钓。”
  “只在河边钓过。其实我有点晕船,一到海里就分不清方向了。你平时还喜欢什么运动?”
  “网球。算不上喜欢,有客户时偶尔陪几局。你呢?”
  见她们下楼来,两人止住话题,同时站起来。程少臣看了看安若:“你还是披鲜艳点的,显得脸色好看。嘉敏替你挑的?”他倒是极少不留心安若穿什么衣服,更少评价。安若正要答,嘉敏已抢先:“安若姐自己挑的。”
  返家时路经正洋集团,沈安若喊停车,然后跑下去。刚在车内远远便看见集团大楼的直射灯坏掉一个,恰把“正”字隐去,十分别扭,于是下车要求保安们索性把全部射灯关掉,也不会比这样更影响形象。问一下何时坏的,为何不上报,值班保安竟然不知。刚走近保安室时,又发现本该两人当值,却只有一人,并且在保安室内违规抽烟,又正在用扩音器放着音乐。那些保安是公安局指定的保安公司,并非本公司员工,总是刚将一批训练得像回事了,立即又换成另一拨完全不上道的,完全把他们这里作培训基地。沈安若直到上车后,还觉得有几分气恼。
  程少臣不以为然地笑:“你看你,刚才训人的时候很温柔,现在倒把自己给气坏了。淑女也不是那么好当吧,凡事闷在心里,多憋屈。”
  沈安若白他一眼,他只当没看见,继续淡淡地笑:“姑父说你最近升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呢,也好帮你庆贺一下。”
  “跟程总您比起来,不值一提,有什么好庆贺的。”
  那时雪已下得很大,扬扬洒洒,漫天飘絮,几乎看不清路。车内外的雨刷全打开,才能勉强前行。
  静默了片刻,程少臣不经意地问:“你一个人在家时,都住这边你以前那房子吧。”沈安若“嗯”一声。
  “那小区规划与治安都不好,前阵子还出过案子不是?”
  “有一些同事住那边,可以相互照应。”
  “那个不顶用。静海最近要开盘了,户型很合适,离你公司也近。你喜欢几楼?”
  半晌也不见沈安若回应,仿佛睡着,程少臣闲闲地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车内空调很热,沈安若觉得全身泛汗,酒意上涌,索性打开车窗,冷风立即卷着雪片钻进车内,倒是令人神志顿时清醒,头痛也减轻。
  “沈女士,请关上窗,你要把我们俩都害感冒了。还有,别把胳膊放到车窗上。”
  “今天喝得多了些,有点头痛。”沈安若没理会他的要求。最后程少臣将她从窗边拉开,并将窗关上。
  沈安若瞪他一眼:“你无视女士的要求。”
  “你确定你的头痛与不舒服与喝酒有关?”程少臣微微斜脸看她,很悠闲地笑了。
  他的笑容总是暖明不清,莫测高深,沈安若觉得很碍眼。有时候他明明在笑,却眼神冷淡;有时他板着脸看似严肃,眼晴里却明明全是戏谑笑意。判断他是真笑还是假笑是个很费神的活,安苦一向懒得去钻研,索性不深究。
  大概因为他微笑或者抿唇时,就会露出右边脸的酒窝,笑意加深,或者唇线紧抿时,酒窝就更深,很能隐藏情绪,迷惑人心。现在他那酒窝就在深深地忽闪着,安若用眼睛余光都看得到,恨得人想用手指狠狠戳上去。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我都要错意地以为你在吃醋了。”头痛已经很难受,懒得与他捉迷藏。
  “阴阳怪气?有么?还有,谁吃谁的醋呢,应该是某些人吃我的醋才对。”程少臣笑意更深。
  “你少来了,人家事业爱情两得意,有必要吃你的醋么?”
  “咦,吃醋的既然非我又非他,难道是程夫人你么?”程少臣终于笑出声来,似乎十分愉悦。沈安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又中了他的计,自己掉进大坑里,索性扭过头,再不肯理他,任他如何逗她都不再回应。
  车内开着灯,玻璃窗蒙着一层水汽,沈安若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图。握紧了拳从侧面印下一个印子,再用手指按上五个小圆点,就成一只小脚丫的形状。整整画了五六个,画满整面车窗玻璃。眼角余光见到程少臣似乎正歪头研究她画的什么,于是不顾玻璃冰冷,用手掌快速抹去,将玻璃抹成大花脸,看他又别过脸过,便觉得十分快意,自己也承认,真是无聊到极点啊。突然想起,这在雾玻璃上画小脚丫似乎是江浩洋教她的,心里突然又觉得犯堵。
  接下来又是一路无言。这段路程少臣通常只需五十分钟,也许是天黑路滑下着大雪,程少臣又喝了一点酒的缘故,竟开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到家,安若在车上昏昏欲睡,还好,终于到家了。
  电梯里,沈安若正盯着液晶数字逐个地向上跳,程少臣突然出声:“我事前并不知道。”
  正专心看数字的安若被突然的声音吓一跳,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但心下突然释然了几分,只好应一声:“哦。”
  回到家已经11点。沈安若觉得口干,喝了两杯酸奶,又给书房里的程少臣送去一杯,本以为他在办公或者玩游戏,去了却见他正在看《猫和老鼠》,觉得十分无语。
  洗了澡便早早躺上床,那高度白酒与红酒的后劲混杂着一起涌上,觉得有些晕眩,床仿佛在原地旋转。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少年时要参加高考的自己正奔赴考场的路上,公交车与出租车都不肯停下,直直向前开去,仿佛自己是隐形人,安若在后面边追边喊,却怎样也喊不出声。一会儿又仿佛已经到了考场,卷子发下来,却每一题都不会做,更有奇怪文字怎样都看不懂,急得想哭。恍惚又回到更小的时候,躺在游泳圈上浮在海面看着蓝天,摇摇晃晃仿若儿时摇篮,突然忘记身处何处,一翻身便落入了海中,无边黑暗袭来,水从鼻子、耳朵里灌入,巨大的水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便惊醒了,发现已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
  她起身摸着黑找水喝。屋内十分黑,完全没有光线,又十分静,连钟都没有。终于摸到灯的开关,找出手机看了下,已经12点半,想来程少臣今晚不会到卧室。他俩的作息时间一向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另一人,便约定,若是过了1点还不睡,就到自己的书房或者客房去睡,免得吵醒已睡着的人。程少臣经常下半夜回家,沈安若也常常上网或看碟熬到半夜,说起来,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各睡各的。
  再躺下便不那么容易入睡,明明大脑十分疲累,却好似有无数绵羊在奔跑,睁开眼只见漆黑一片。于是安若数着绵羊自我催眠,但那绵羊跑得飞快,怎样也数不清。朦胧间,有人拉开被子,在安若身侧躺下。安若侧身向外,没有动。
  过了半晌,程少臣从背后拥住沈安若,将她扣在自己怀中,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地抚弄她的胸口,沿着柔软的曲线来回游移,下巴则枕到她的肩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窝里。安若仍然斜卧着装睡。
  后来身后不再有动静,程少臣的呼吸频率也渐轻渐稳。安若侧卧许久,觉得身体有些麻,于是轻轻翻过身来,生怕惊醒了他。不想刚转身,便有两片灼热的唇贴上来。程少臣轻轻一翻身便将她压到身下,他的吮吸渐渐用力,一路贴着她的耳垂、脖子、锁骨、胸口直至小腹,她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睡衣也在纠缠时褪至腰间。当他轻轻啃噬她时,沈安若觉得似有一道细弱的电流击中自己,轻喘一声,张开双臂紧紧环抱住程少臣的肩膀,将手指深深插进他微湿的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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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尘往事
  FROM:沈安若的BLOG 访问权限:不公开
  电视上重播《我本善良》,爱恨交缠,生死恋歌。
  年少时最迷这部剧集,爱上齐浩男,欲罢不能,总以为,一个女孩的一生,总会有个齐浩男在等着她,只是遇上的早晚而已。长大后才明白,即使遇上一个爱你的石家荣,都是一件难得的事。
  那个时候非常不待见齐浩男的前女友,一个所谓的楚楚动人的淑女,优柔寡断,举棋不定,伤人又伤己。后来她终于自杀,竟觉得十分快意。
  这么多年后,才终于能够渐渐理解,当年她如何的心灰如死,决然离去,明明她还爱着他,而他也爱着她,但在彼此心里,总是爱得不够,抑或爱得不真诚,心中天平失了衡,终究分手。
  黛安娜真是傻。要爱,又要自尊,要关怀,又要自由。世间哪来的这等好事,全被你占尽,你总只能选择有限的几样。她明白,于是离开,却拿得起,放不下,终于自毁。
  我永远都不要成为她那么傻的人。
  *********************************************************
  沈安若刚毕业就进入正洋,最初是在正洋的产业公司的综合管理部,一年后便被调入总部。
  那时正洋的集团化运作刚开始,总部公司也刚正式成立,所有人员皆司龄越过三年,经验丰富,只除了沈安若。并且她是唯一的女子。
  那时她原先的部长张效礼已被调至总部,力排众议要将她一起带走。张效礼说:安若虽司龄短,经验少,做事却是条理漂亮,再多的头绪从不见杂乱慌忙。最难得对任何人员皆一视同仁,对职位高者不卑不亢,对职位低者亦有礼有节。
  几年后沈安若升职,人力资源部照例抽调人员进行考察。临时项目组的同事说,沈安若有见解,无锋芒,肯尊重他人意见。清洁工说,沈小姐待人和气,不张扬,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发脾气。她的现任上司批语:安若工作努力认真,性格沉稳平和。
  沈安若自己知道,自己火气明明很大,只是甚少人前发作。
  幼儿园的时候,被大人冤枉,于是小小的沈安若掏出小猪扑满里的所有硬币,套上厚外套,壮烈地离家出走。其实也没走太远,安若跑到平时爷爷常带她去的小公园,坐在角落里看老奶奶们扭秧歌,看老爷爷们下棋,从中午一直看到夕阳西下,甚至还跟着奶奶们学了一阵子。家里那厢却是人仰马翻,险些要报警。
  小学三年级时,沈安若突然不愿意去上学,嫌离家太远。大人们逼了几回,最后她竟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在医院整整住了两周。后来终于转了学,几周后,沈安若便又成为老师同学人人称赞的好学生,最后抱着大摞的奖状证书毕业。父母坚信,安若是在学校受了委屈才要求转学,但从来都没套出任何原因。
  其实儿时的她还偷偷点过蜡烛烧自己的头发与手指,看着几丝头发嗤嗤几下,在烛火几厘米处便蜷成一团成了灰,而手指则感受到灼热的微痛时,心里的郁闷就渐渐地散了。
  后来年纪渐长,便不再这样伤筋动骨。贺秋雁给沈安若总结三条发泄方法:剪头发,虐待胃,浪费钱。
  沈安若留长发,但总是没有特别长,只因为她常常在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自己拿了剪刀,卡嚓一声便剪下一寸。有时候剪得过狠,便不得不去理发店请人重修。她平常吃得不多,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是抑郁的时候,便跑去最喜欢的店里,一直吃到撑。后来看《瘦身男女》,那些男人女人因失恋将自己吃成巨胖,忍不住冒汗,似乎见着自己未来写照。在外念书时她大多时候一个人逛街,总是坐到公车的终点站,离学校远远的,在旧书旧货市场转一天,买回大堆好看不实用的东西。有时候也买衣服,并不贵,一下子买一包,大多扔进柜里,连穿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她出门尽量少带现金,因为总会花光。有一回,只给自己留了公车路费,却不想已经没有公交车,只好打车回校,在楼下打电话请室友送车费下来。
  贺秋雁说:沈安若,你貌似平静,其实骨子里有一种毁灭因子,真是可怕。
  沈安若其实从小便不与人交恶,与人客气,让人三分,印象里几乎从没与同学或者小伙伴们吵过架。同样的,她也便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闺蜜也算有几个,但也甚少互抖隐私。聚到一起,大多是因为有共同爱好,比如同喜欢一位作家,同喜欢一部电影,或者同是运动盲,体育课总要补考。
  贺秋雁是个例外。两人并无太多共同喜好,但兜兜转转,每次回首,不管哪个方向,这人总在灯火阑栅处,从中学、大学一直到踏入社会,于是便默认了这缘份。
  贺秋雁总说,沈安若,像你这样明明有脾气却忍着不发作的人,最是自虐,早晚窝出病来。不如学我,虽然有失淑女风度,但是多么爽。那时候她刚结束一段恋爱。还在僵持中时,男方这边尚未分手,那边已经另有别人。她们俩恰在餐厅与那姿态亲昵的一对碰个正着,贺秋雁端了杯子过去,礼貌地打过招呼,然后将酒泼了男方一脸,又一个巴掌甩过去。
  直到几年后安若想起当时的场面,仍是笑到发抖。贺秋雁说,笑什么,我还有更英武的事迹你没亲眼见到。安若带一点敬意说,我十分庆幸你没去泼那位女士。贺秋雁一脸认真:我当然分得清事非,欠抽的是男人们,我们女子同胞定要互相珍重关怀,为何要内讧。
  安若在这一点上十分崇拜贺秋雁,因为换作她,打死也做不到。她想,她只会装作没看见,安静地转头走掉。或者躲不掉时,便落落大方地上前打招呼,然后回家自己将这个心结慢慢消化。
  其实也真有过那么一次,很凑巧地,亲眼看见妙龄女子对江浩洋投怀送抱。后来她真的什么都不问,反而是江浩洋沉不住气:沈安若,你为什么都不问?问她是谁,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若觉得有必要解释,自然就会主动说。如果没有必要,我又为什么要问。沈安若答得心平气和。
  我不明白,安若。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你可曾把我当作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还是你觉得,我只不过是陪你走过一段旅程的路人?
  那么,江浩洋,你也跟我说,你有把我当作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吗?还是,你只把我当作你的备胎之一?你终于调研出结果了么?
  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完全闹僵,就如蜘珠网,明明细细密密纠缠不清,偏偏看起来那样脆弱,仿佛被风吹一下都会破,就这样死撑着一天算一天。有一阵子江浩洋被派到下面乡镇去锻炼,这样两人便整整几星期都不见面,沈安若竟觉得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有天晚上同事聚会,在一起喝了不少酒,划拳说笑猜谜语,热闹非凡。后来又去唱歌,安若最拿手王菲的《催眠》,几乎把嗓子喊破。那天她觉得十分轻松快乐,又忍不住怅然地想,为何与普通朋友在一起相处这样容易,反而是所谓相爱的两人,却是整日里互相折磨伤害。
  不如一切这样吧/你和我就算了吧/谁都害怕复杂/一个人简单点不是吗/一个人简单点生活吧。
  当时有同事唱《边走边唱》,突然便想落泪,急急走进洗手间,直到洗了脸才出来。那天她提前走掉,却不想在公司宿舍楼下见到了江浩洋,顿时愣在原地。他一脸倦容,却仍站得挺直。
  那天本是她的阳历生日,因为这天本是个节日,所以连她自己也忘掉。江浩洋一向不去记各种纪念日,觉得十分的无聊,不想几周未见的今天,他竟然出现了。
  本来前几晚上两人打电话,已经到了话无可说的地步。安若说:“江浩洋,我们现在这样子,还要怎么走下去?”江浩洋的声音在另一边也同样没有温度:“你说怎样就怎样。”“那好,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大家都解脱吧。”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沈安若的心也越来越冷。其实她也只不过要一句话,只要他轻描淡写一句“不”,或者哪怕他轻蔑地说“你别想”,她都觉得那是一种心灵的安慰。可是根本连句话都没有,天地间几乎只剩下安若自己的呼吸声。终于还是她先沉不住气,一言不发挂掉了电话,就这样一直到今天晚上。
  回到宿舍,虽然已经吃很饱,安若还是努力地又塞下大块的水果蛋糕。两位室友也有份,于是集体倒戈:“安若,你真不像话,浩洋等你整整三个小时。”& &
  那天晚上沈安若挤在何双艳的床上睡了一晚,将自己的房间留给江浩洋。何双艳直推她:到你自己屋里去,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沈安若后来想,正是因为心中有那样的不确定与不安,所以才始终不愿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天还未亮,江浩洋便要赶最早的长途车回他目前的工作地,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四点半便出门,在路边摊吃了豆浆油条,安若送他去车站。两人一路无言,一直到江浩洋的车要开动,江浩洋突然打开车窗,探身出来:“安若,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那是《春光乍泄》里的一句台词,那一年,哥哥刚刚离世,安若觉得有一瞬的伤感。当时太阳刚刚升起,向着安若站立的方向投射出万道虽然没有温度却灿烂夺目的光芒,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江浩洋背向着太阳,安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见他被笼在一层光晕里,觉得心底又有东西在坍塌,融化。就这样,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在她左思又想,辗转难眠后,终于又一次下定决心要离开时,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留住了她。
  回宿舍时,两位室友都还未起床。小小客厅的桌上瓶中插了大捧白色的香水百合,想想江浩洋那种个性,竟然亲自捧了花送上来,真是难为他,安若想起那情形,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安若从未告诉他,其实她最不喜欢百合,花姿张扬又娇柔,香气又太过馥郁。但此时心里某处一寸寸地软化,只觉任何花都无法与它的姿色相比。后来花枯叶败,仍不舍得扔掉。
  这究竟是第几回闹,安若也记不清。第一回闹分手,安若把当时已经几乎齐腰的长发剪得比赫本当年更短,她以为可以干脆利落地了断,其实到底还是输。江浩洋后来总爱将她短得像男孩子的头发揉乱,又用手指帮她梳理整齐,带点宠溺地笑:“这样好,显得精神多了。”于是沈安若恍惚觉得,两人持续多日的僵持,冷战,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
  再一回,沈安若趴进被子哭了整夜,其实自己都奇怪,明明并没有真的那样伤心。第二天头痛欲裂,眼睛红肿,根本无法见人,只好佯病请假。那一次她起毒誓,这样的拖泥带水磨磨叽叽,完全失了她的本性。如果自己还走不开,不如下辈子投胎作一只猪。江浩洋一周以后才打过电话来,偏偏三言五语,又将她迷惑。
  那时候,沈安若其实十分恨自己,明明居于下风,却总似自己在无理取闹。她在意江浩洋对她的不在意,气恼江浩洋对她不珍惜,却又每每因为他一点点的在意和珍惜而心软。她其实已经分不清爱或者不爱,两人的相处,到了那时,竟成为一场竞赛,谁先认输,谁沉得住气,谁心软,谁头脑清晰。
  沈安若总是记不起与江浩洋到底为何事而陷入僵局,冷战,以至终于结束。她只隐隐地记得那些模糊的片段,并不连贯,仿佛电视剧结束时消了音的片尾曲。
  这样也好,是谁说过,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却的,人生便过得自在适意。
  不过,她倒是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曾经的开始。有时候回想,便仿佛重看一部老电影,明明距离遥远,却又显得那样亲切而熟悉。那是她人生的章节之一,总不能因为结果的不如意,便连过程也漠视。
  沈安若第一次听到江浩洋的名字,才刚进大一没几天,那时候,她们为期两周的军训都还没结束。安若第一次远离家乡,夜深人静时,便有点想念父母,睡不着,想起熄灯前写了一半的家信,悄然起床,打算到走廊上继续写完。
  没想到走廊尽头有低低抑抑的细语声,原来是有人在打电话。那时候,手机在校园里还是基本绝迹,宿舍里的电话也刚刚才装上,所以原来安置在每层走廊尽头的公用投币电话,仍然没有被拆掉。安若将信纸放在洗刷间的台面上,借着灯光专心写信,无奈走廊里实在太静,尽管她刻意离得远,而那边声音也刻意压低,仍是模模糊糊听得到大概。最后那边的女声似乎开始压抑地低泣,隐约地听她说“江浩洋,你说话。你究竟有没有在听?你不要把电话拿开!”她的哭声渐渐大起来,压抑着,抽泣着,只听她一遍遍地说,“江浩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安若觉得有这样的自己很罪恶,虽然她本质无辜,于是收了东西想悄悄回宿舍。刚出洗刷间,不想那女子已经低头闯了进来,只一瞥,安若已经看清,那是本系大三的学姐,舞蹈队的队长,天鹅一般美丽骄傲的女子,在院里举行的迎新生晚会上领舞,惊艳全场。如今头发凌乱,泪水纵横,狼狈不堪。
  那时候,她还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所以弄不明白,为什么本该甜蜜的恋爱却让人哭哭啼啼,本该幸福的女子却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低到了泥里去。
  后来回想,莫非正是这样坏的开头,才使得自己在与江浩洋相处时,时时警告自己,永远都不要让自己沦入这样狼狈的境地,时时准备好抽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所以才最终让两个人无法走下去。那时江浩洋说:“沈安若,你又何尝真心对过我,放心地把你的未来交给我。我希望我将来的妻子是你,我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可是你,你曾经想像过我们的未来吗?你对我连这份信任都没有。”几年后,回想起这一段时,沈安若承认,总是一只巴掌拍不响,他们俩,谁又负了谁,根本没有一只好鸟。
  那时很快便又听到江浩洋的名字。新生们已经正常上课,就像所有的新生们那样,每晚熄灯后,便是姐妹卧谈会。毫无例外的,女生们的话题永远是男人。
  “你们今天见着徐志毅身边的女孩了么?大一新生耶,可真厉害啊,这开学才几天啊。”孙冰冰一惊一咋。
  “徐志毅是谁?”
  “我们院的学生会外联部长啊。沈安若啊,你真孤陋寡闻。”
  “说不定人家以前就认识呢。”张俪猜。
  “不可能,那女生家是本地的。”许芝得意宣称,“还有,今天我和飞飞一起跟踪了那女生,是会计系的耶。”
  “切,好无聊啊你们。”白欣雅也发话了。
  安若很想睡,但是她上铺的孙冰冰正挤着躺在她旁边。本来她正戴着耳机听音乐,对校园八卦没兴致,又觉得失礼,便摘一只耳机,腾出一只耳朵,孙冰冰很不客气地把那只耳机戴上,“啊,安若,你竟然听徐小凤。好老啊。”“嗯,催眠。”
  “听说江浩洋跟季雅婷分手了。你们没看季大美人这几天憔悴的啊。”
  “江学长真是有本事啊,那天隔壁学姐跟我说,他上一任女朋友,是外语学院的院花呢。”
  “人家那是有实力嘛。还是自己院的人比较好,不容易引发外交冲突,听说上回,外语院的那些人骂死我们院。”
  “你怎么知道是江浩洋负心了,分分合合很正常嘛。江学长现在有新女友吗?”
  “目前还没有。有也要藏着啊,不然怎么抵挡舆论的谴责……”
  安若有几分昏昏欲睡,插一句:“江浩洋这名字听起来这么熟……”
  “沈安若,拜托,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啊,迎新会那天是不是你睡着了……”孙冰冰有点抓狂了。
  啊,安若想起来。刚才谁说什么来着?季雅婷,原来那位学姐叫这个名字,果真人如其名。只是……
  “江浩洋,三个字都带水吗?他莫非五行缺水,才取这个名字。”安若突发奇想。
  她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江浩洋。迎新会那一天,她的目光全盯在另一名男生身上。那男生长得不算特别帅,带一股冷冷的气质,上台唱一首张学友的《祝福》。他上台时,并没觉特别的出彩,因为当日台上帅哥靓女太多,但是当他一开口,全场便安静了,他的声音温润悦耳,尾音又带磁,安若觉得他唱得比学友甚至还要好。在他退场时,突然回头看一眼,朝观众席笑了笑。就在那一霎那,安若似乎听到胸口里土壤松动种子萌芽的声音。以前看小说时,总形容女孩子一见钟情,“心中仿佛开出一朵花”,她总笑那是十分胡扯的事情,如今她终于信了。
  那个男孩子叫李海剑,也是大四生。其实安若当时并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自己会因为在校园里偶遇他而心情愉悦,会因为整日没见到他而觉得沮丧。
  刚开学有迎新生篮球联赛,球盲安若天天准时地守在篮球场,一场都没落下,弄得她们班男生队员直要请她吃饭:“沈安若,就你最够义气,天天来给我们打气。”安若觉得内心歉疚,她哪里是来看他们,于是第二日买了巧克力请他们吃,于是这帮男生,就这样喊着她妹妹,整整罩了她四年,完全是无心插柳。
  学校二号食堂的菜最是不好吃,安若每天早晨都在那里报道。室友问,便说“那边人少,好排队。”其实,李海剑每天早晨也会出现在那里。
  她每天中午走那条七曲八折的圆石路,那样的路,最磨损鞋跟,但是安若在那条路上碰见李海剑的次数最多。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擦肩而过,但某一日,当安若跟他迎面走过时,他突然朝安若灿然一笑,安若仿佛看见周围有千百朵鲜花同时盛放。那天晚上,宿舍每一个人都问:“沈安若,你捡到钱啦,嘴角含笑,这样诡异。”其实后来安若想,或许是她看他时面带微笑,所以他也回应她。
  后来她甚至去参加他任社长的台球社,天知道沈安若多么讨厌一切体育运动,哪怕是台球。
  就这样,沈安若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一半时间,几乎都用来暗恋。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子。看得越多,时间越久,沈安若便越来越明白,这个男生,明明就不是她从小向往的男孩子,甚至他有很多缺点,是她很一向很不待见的。比如他有时很小孩子气,很爱现,很看重得失,可是,当那些缺点呈现在他身上时,竟成为熠熠闪光的亮点,使得他个性鲜明,真实可爱。沈安若觉得很鄙视自己。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写日记:我终于明白,原来情感与理智,是这样的不可调和。
  其实沈安若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她享受这样的过程,仿佛小时候踩着椅子偷喝过一口爸爸藏在橱柜中的酒,又苦又辣,但内心窃喜。
  她在日记里写:不如放纵自己一回吧,只此一回就好。其实我爱的不是他。我初次离家,心灵无所寄托。我将爱我自己的那份感情,恰好系到他身上。我总要有所寄托,如果不是他,也许就是一棵树,一朵花,甚至一块石头。只不过正好是他而已……
  沈安若小心呵护着自己的秘密,直到李海剑毕业,也不曾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曾经把整颗心都系在了某个人的身上。很多年后,与贺秋雁回忆大学往事时偶尔提起,秋雁很是吃惊:
  “沈安若,我真服了你。第一,你竟会喜欢他,他完全不合你的标准嘛。第二,你竟然藏得这么严实,装得这么像。那时候我每周至少跟你见面三次,我竟然都不知道。还有,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至少给他暗示,让他知道啊,兴许他也喜欢你呢。这样你都不会觉得可惜么,换作我,遗憾死了。”
  安若想,若是李海剑真的追她,只怕她会吓得转头跑掉吧,那明明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男生。她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他,但总是控制得住不要失去自我。为什么要表白呢,明明就不求结果,暗恋是一个人的电影,自己当导演,编剧,演员,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可恋爱却是两个人的游戏,要服从规则,要学会妥协,甚至,要愿赌服输。
  沈安若没想到那么快便有机会直面传说中的江浩洋学长。经济院承办了一项规模不小的活动,需要很多人手,大一新生最是踊跃,连极懒的白欣雅都报名志愿者了。
  沈安若不愿凑热闹,看看名额已满,乐得清闲。大好的周末大清早,舍友们要么去帮忙,要么出去玩,只有她安静地在宿舍里听着音乐看小说,正看到精彩处,宿舍电话响了,孙冰冰哭腔哭调地求她立即去图书馆自修室最后排找一个她忘在那里的绿色文件袋给院学生会办公室送去。“那份材料学办9点要用的,学姐千叮万嘱过我。可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安若你一向最好,拜托了,我爱你,挂了。”
  “哎,你等一下……”安若还没问清,孙冰冰已经收了线。她发了几秒钟呆,看看表已经八点四十,顾不上去琢磨孙冰冰奇怪的要求,立即认命地快速换好衣服小跑到图书馆去,果然找到绿色文件袋,想必孙冰冰和男朋友又一大早又跑这儿来吃早饭了。又跑到学办,已是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位学姐已经一把将文件拿走:“我的天,你总算送来了。不是说好要提前十分钟送到的吗?几乎急死我。”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地快了。”
  学姐说:“咦,你是新来的吧?”
  “嗯。”
  “唉,算了,下次别再忘了。”
  沈安若正努力地调整呼吸,顾不上解释。她刚才跑得太急,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难。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健忘,迟到,这跟新生非新生有什么关系。”那声音非常有磁性,语气却不冷不热。安若一抬头,便正对上了一张可称之为英俊的脸。虽然如今长得不歪都可叫作“帅哥”,但可以用这个俗之又俗的“英俊”一词来形容的男生,毕竟还是少数。安若正在心头算计着给这男人的长相气质以及表现打几分,只听学姐说:“浩洋,到时间了,咱们该走了。”安若心头一亮,啊,原来是他,不禁多看几点。他明明语气冷淡,表情却很柔和,非常具有欺骗性。“道貌岸然”这个词在安若脑中轻轻浮起,打了个圈,安若努力把这个念头压下,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江浩洋斜靠在桌旁,微微侧头看她:“你怎么没带工作证?”
  “可我不是……”
  学姐说:“走啦。”
  江浩洋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工作证递给她:“戴好。你们的车是不是已经走了?跟我们的车一起走吧。”又往她手里塞了一瓶矿泉水,“以后应该早起跑操,你上个楼就喘成这样?”
  沈安若突然从心中钻出小小的冒险念头,对这次活动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于是乖乖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他们那次是到近郊的一个福利院去做社工。江浩洋在路上就发现了她误打正着的冒名顶替,不过并没说什么,到了集合地后,把她扔到一个组里就走了,后来沈安若发现那其实是工作最轻松的一个组。
  直到晚上,沈安若想起江浩洋那仿佛很镇定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幻了好几种颜色,仍然有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窃喜,仿佛替素不相识的那位师姐报了一点小仇。上铺孙冰冰想是白天累了,早早躺下,迷迷糊糊地问:“安若,你今天怎么也去了?”
  “大概他们缺人手吧。”安若也觉得累,躺下看着双层床的床顶,“哎,孙冰冰,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要冷静,别跳到我床上来。”
  孙冰冰十分配合:“哀家准许你说。”
  “你今天失去了一次跟你心爱的江浩洋学长的同车机会。如果你自己去送文件的话……”
  “啊——”上铺果然传来尖叫。安若还没来得及堵住耳朵,孙冰冰已经神速爬下床来,扼住她的脖子:“你这个坏蛋,你存心刺激我!”
  “咳咳,谁叫你大清早就奴役我,还毁我一天周末好时光。你明明可以自己去取……”
  “上帝啊,我为什么不敢自己去送资料啊,不是怕给浩洋学长留下坏印象嘛?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上帝请您告诉我为什么啊。”孙冰冰整晚都在沈安若耳边重复同一句话,安若被她念得脑袋疼,忍不住插嘴:“江浩洋到底有什么好啊。”
  “你竟然这样问?你这个得便宜卖乖的坏东西,我掐死你!江学长哪里不好啊?高大英俊成绩好,篮球足球都很棒,人缘也佳,听说连他家里条件都很优。啊,上帝,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沈安若很没气质地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反正没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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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似曾相恋
  经济院一年一度的传统大戏普通话大赛开始了,沈安若所在的211宿舍被班里指派代表班级参赛。她们班级四十几人,一共只有六名女生,恰在一个宿舍,虽然不是每人都貌美如花,却也个个生得整齐干净,又常常集体出行,排在一起算是校园里养眼的一景,工商2班众男生对此感到非常荣耀与自豪,平日里也是对她们保护有加,但遇上诸如此类事件时,就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了,以三十几票对六票的绝对优势,决定本次赛事由女生们出面搞定。
  六名女生集体出动找素材挖创意,最终采纳了沈安若临时起意的念头,大家各自分工,竟然一天之内就把剧本写好了。那是一个模拟法庭节目,根据当年晚报上连载了几天的一个非常热点的民事纠纷案改的。一位女职员被同事诬陷后家庭破裂精神崩溃,最后把诬陷者告上法庭。
  之前的参赛节目无非都是诗和散文朗诵,舞台剧独白,还有快板绕口令,无甚惊喜。211女孩们一上场,先扮作八卦女长舌妇,叽叽喳喳窃窃私语搬弄口舌是非极尽毒舌之能事,把女主角气得发抖,很有喜剧效果,台下已是低笑声不绝。到第二幕,现场立即改作法庭,除了女主角和诬陷者,其他四人迅速捡起藏在台角的戏服,十几秒内就由恶女分别扮作一本正经的法官、书记员以及双方律师,台下的笑声更响了。
  她们事前已经排练无数遍,此刻虽然紧张无比,却觉得那些已经熟背于心的话完全不用经过大脑,便自然地脱口而出。许芝与沈安若分别扮作被告及原告律师,她俩本来就口齿清晰,如今各自戴上眼镜,很像回事。受害人白欣雅长一副清纯面孔,带一副软软的腔调,显得十分楚楚可怜,被告孙冰冰则是彻底的恶女相。张俪的声音珠圆玉润于是派她去做法官,至于普通话不太好,带一口乡音的赵慧,则让她扮只有几句台词的书记员。其实剧本写得很粗糙,有多处法律错误,庭辩场面场面更是胡乱综合了港剧美剧以及古装戏种种。但一群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在台上这样的装模作样一本正经,是件非常赏心悦目的事。安若记得,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她们宿舍收到大捧的花,落款写道:工商系全体男士敬献211的小妹妹们,祝贺以及感谢你们终于打倒会计系,替我系争光。
  当时安若正与许芝在台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正辩到精彩处,偏偏台上灯光闪了几下,突然灭掉了,大家一时傻了眼,台下立即开始鼓噪。白欣雅最沉不住气,直扯沈安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没想到那话筒还是通电的,白欣雅的声音立即通过音箱传到台下,台下有哄笑声,场面很尴尬。沈安若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急智,立即把话筒举到嘴边,用刚才辩论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俗话说,好事多磨。你放心,胜利会属于我们。”许芝的反应也极快:“现在胜负还未分,你们说什么大话呢。”法官张俪也反应过来了,用木槌敲着桌子,口气严肃地说:“肃静!肃静!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庭纪律?双方律师继续!”
  台下安静了几秒钟,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沈安若她们的节目便得以在黑暗中继续进行。没有了几百双眼睛的注视,又经历了刚才的紧张与尴尬,她们反而沉静下来,完全超水平发挥。很巧的,快到结尾,灯光系统恢复了正常,舞台一片明亮。按剧本设定,沈安若一方赢了官司,与被告方的律师握手。许芝与沈安若用力地握手,在台下看来状似还在继续较劲,安若当然明白她们分明是在庆贺刚才两人的配合默契。
  工商2班的节目无争议地得了第一名。江浩洋与院领导一起坐在评委席里,轮到他举牌时,他嘴角噙着笑意,给了10分,全场哗然。
  很快就到了学生会换届,大四生退出,大一生补进。孙冰冰与许芝最积极,连日在宿舍准备拉票演讲,总拖着甚少去自修室学习,整晚混在宿舍里的沈安若当观众兼评委。公布候选人名单的那日,沈安若下课后抱了课本慢腾腾地下楼,碰见几个熟识的同学,均朝她道“恭喜”、“加油”,沈安若一头雾水,直到遇上孙冰冰:“沈安若,你行啊,跟地下党似的。”她脸色很不好看。
  沈安若费了很大劲才得知,原来孙冰冰并没进入院学生会的侯选人名单,而沈安若的名里却列在其中。安若大吃一惊,立即跑到学生会办公室,屋里几位面熟的学长正在忙。“我是沈安若。对不起,我想知道,我没有申请入会,为什么候选人里有我的名字?”
  “原来是你。”上回那位学姐很和气地朝她笑,“江浩洋帮你报的名,作你的推荐人。”
  “可是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啊?没人跟你说吗?唉,我也不清楚。你等一下浩洋吧。哎,他来了。”
  沈安若回头,看见江浩洋正站在她身后。他比她高许多,此刻与她站得太近,她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江学长,谢谢你,但我对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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