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ow.slotbydup=window.slotbydup || []).push({
id: '2491531',
container: s,
size: '150,90',
display: 'inlay-fix'
现在哪里有买单机的游戏光碟
全部答案（共9个回答）
吧，上面有正版还有周边礼物了
你可以用360里面那个 软件助手的
应用大全里面有 各种游戏 点击下载就行了 有时候 配置要求 有的玩不了
也可以买光盘
可以到淘宝里寻找有些是专门卖正版游戏的店而且交易也安全
放不进去可能是内存不够，一般放C盘里，你可以建立新文件夹放入。
买正版的话去各大书店就可以了。比如福州路的“上海书城”，或者“联邦软件”。如果要买盗版的话（我不建议买盗版，支持正版）要自己去找，一些电子市场里面会有。
答: 你创一个房间如炽雪城,时间,血,选护城,你和朋友选流星,进去后加电脑人,方法:AI 按回车键就行了.键在回车键上面,AI 一定大写
答: 百合绿豆冰糖粥,吃上几顿好光光.
答: 英文意思是这个游戏ROM缺少一些文件，请选其它游戏，
随便按个键，继续。
如果不能玩，就要换个雷龙2的游戏ROM.
意思是这个游戏模拟存在一些问题，不够精确（但...
B.20世纪上半叶，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大量的青壮年人口死于战争；而20世纪下半叶，世界基本处于和平发展时期。
“癌症的发病率”我认为这句话指的是:癌症患者占总人数口的比例。
而B选项说是死亡人数多，即总体人数下降了，但“癌症的发病率”是根据总体人总来衡量的，所以B项不能削弱上述论证
海鸟的种类约350种，其中大洋性海鸟约150种。比较著名的海鸟有信天翁、海燕、海鸥、鹈鹕、鸬鹚、鲣鸟、军舰鸟等。海鸟终日生活在海洋上，饥餐鱼虾，渴饮海水。海鸟食量大，一只海鸥一天要吃6000只磷虾，一只鹈鹕一天能吃(2～2.5)kg鱼。在秘鲁海域，上千万只海鸟每年要消耗?鱼400×104t，它们对渔业有一定的危害，但鸟粪是极好的天然肥料。中国南海著名的金丝燕，用唾液等作成的巢被称为燕窝，是上等的营养补品。
铝属于两性金属，遇到酸性或碱性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腐蚀，尤其是铝合金铸件的孔隙较多，成分中还含有硅和几种重金属，其防腐蚀性能比其他铝合金更差，没有进行防护处理的铝铸件只要遇到稍带碱性或稍带酸性的水，甚至淋雨、水气、露水等就会受到腐蚀，产生白锈。
解决的办法。
铝铸件完成铸造后，在机械加工前，先要进行表面预处理，如预先对铸件进行喷砂，涂上一道底漆（如锌铬黄底漆），在此基础上再进行机械加工，以避免铸铝件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放久了被腐蚀。
一般都是对着电视墙，这样的感觉有一些对私密的保护..
因为一般人在自己家里是比较随便的，有时来了客人也来不及收敛，但是如果正对的是电视墙，就给了主人一个准备的时间，就不至于显得很尴尬..
1、不能够面向厕所;不能够面向房门内;不能够面向餐桌。
2、财神爷不能够与祖先放置在水平位置，有些人将祖先排位和财神爷放在一起供奉，其实都是不可取的。需要将祖先排位放在财神爷的下面，这才是可取的。
1、财神爷类似于四面佛的，一般都放置在屋外，诸如天台、花园、窗外等地，寓意是能够低档招财煞。切记将财神放在屋内，更不能够将其与观音、关帝、主线并排放置，否则会招致凶险。
2、财神爷类似于关公的，一定要放置在大门的外面，能够招财，也能够保护住在的平安，财源广广。
3、文财神一般刚在距离门很近的位置，在门大约二方的地方。这些财神都需要面向自己的屋内，方可实现财源滚滚。此外，文财神也是可以单独进行供奉的。可以同福禄寿三星、财帛星君一同供奉，而文财神的位置一定要摆在吉位上，方可防住凶险。
煤沥青生产的主要来自于煤焦油，煤焦油是煤碳在干馏的过程中留下的—种很黏稠的黑色液体。煤焦油的成分很是复杂。在1972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鉴定出来芳香族碳氢化合物和杂环碳氢化合物已经达到了400多余种。焦化厂一般将煤焦油用蒸馏的方法按照沸点的大小来分配范围。
煤沥青的工艺性能指标主要从下面的几个方面来看，煤沥青软化点、煤沥青的粘度、煤沥青密度，还有它的表面张力等等。
展示架用途及功能与适应场所
展架，展示架在商业用途中起到宣传商品，展示商品，促销作用，在卖场，商场，展览会，专卖店等不同场所压设计不同展示架用来展示不同商品，因而为配合厂家宣传品牌起到很大商业用途。
深圳华商盛世办事是很专业的。 以色列商务签证主要指有关人员因公务或者个人原因去以色列国家从事投资、贸易、会议、展览、劳务等方面事务所进行的实地考察或洽谈。这类人员进入以色列国时需持商务访问签证。
技术参数量程范围：-100Kpa～200MPa;供电电压：12~35V DC(24V DC 校准电压)/交流220vAC供电输出继电器容量：380V 3A, 220V 5A，24V DC 5A等精 度：优于0.0.5%FS、1%FS等各种设置范围：全量程段可以设置采样速率：10次/秒(可以根据客户需要定制要求的速度)。接口螺纹：M20*1.5、G1/4、G1/2、1/4NPT(可以根据客户需要定制)
操作说明数显压力开关是集压力测量、显示、控制于一体的智能化控制仪表，具有操作简单、抗震动性能好、控制精度高、使用寿命长等特点。操作说明以MD-S910智能压力开关为例：1.压力显示窗口2.MPa单位指示灯3. Kg/cm单位指示灯4.PSI单位指示灯5.运行指示灯6.下限指示灯7.上限指示灯8.电源指示灯9.(ON/OFF)运行键10.数字减小键(▼)11.数字增加键(▲)12.设置SET键13.压力安装口
18650是锂离子电池的鼻祖--日本SONY公司当年为了节省成本而定下的一种标准性的锂离子电池型号，其中18表示直径为18mm，65表示长度为65mm，0表示为圆柱形电池。常见的18650电池分为锂离子电池、磷酸铁锂电池。锂离子电池电压为标称电压为3.7v，充电截止电压为4.2v，磷酸铁锂电池标称电压为3.2V，充电截止电压为3.6v，容量通常为1200mAh-3000mAh，常见容量是2200mAh-2600mAh。
目前国内自动售货机质量比较好的应该是一动网无人售货机，这家的机器比较耐用，性价比高。机器维修率低，比较不错。另外还有好几家国内的厂家，机器的质量都不怎么行，用不住，返修率比较高。其他的一些厂家多是代理商公司，不是直接的生产厂家。
英文意思是这个游戏ROM缺少一些文件，请选其它游戏，
随便按个键，继续。
如果不能玩，就要换个雷龙2的游戏ROM.
意思是这个游戏模拟存在一些问题，不够精确（但是不影响游戏），按任意键继续。
你不用理会，可以玩的。
祝楼主游戏开心！！！
有个街机游戏问题，
我在玩MAME的街机模拟器游戏时，有这样一个问题，每当我试图打开雷龙2游戏时，就出现这样一串英文对话： 请问如果我还想玩这款游戏，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请帮帮忙，因为我太喜欢这个游戏了
你在网上搜索该游戏的ZIP文件
通常街机模拟器都是把该文件放在ROM文件夹里，搜索就有了@
经典街机游戏
经典街机游戏_游戏bt下载_AcNow-bt下载
突击骑兵吗？
游戏街机游戏街机，是一种放在公共娱乐场所的经营性的专用游戏机，起源于美国的酒吧
中国女孩春丽:
还在很小的时候春丽作为香港特警的父亲就被谋杀了，而这起谋杀案与维加有着莫大的关联。为了报仇春丽勤练武艺，并获得了“世界最强女性”的称号，他的目标就是摧毁维加和他的Shadowlaw帝国。春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对手在和她战斗前常常会因为其容貌而认为其不堪一击。为了报仇，春丽加入了国际警察组织。她还查出维系Shadowlaw运作所需的庞大资金来自毒品交易，现在她要找出犯罪证据以将其绳之于法。一直以来她还在查找维加杀害其父的证据，然而至今仍未有任何结果。于是她希望有一天能够碰到维加，当面向其讨还血债……
-----------------------------------------------------
美国大兵古列(美特):
古列就是一副典型的美国大兵形象。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接受了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作为一个军人，他的生活本来是一条直线，直到一次前往Shadowlaw的侦察任务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这次行动是古列和其最好的朋友查理一起参加的，然而最后他们两都被活捉了。在经历了几周地狱般的严刑拷问后，他们终于逃出了敌方基地。
古列醒来后已经在军方的医院中，此时查理早已康复，并参加了在越南丛林中围剿维加，摧毁Shadowlaw的又一次新行动。然而最后却是音信全无。得知这一消息古列立刻前往调查，但是在那里唯一发现的却是查理血迹斑斑的狗牌（美军士兵颈上的身份识别牌）。最好朋友的死对于古列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被愤怒火焰所燃烧的他决定不顾一切向维加报仇。在得知维加举办的"街头霸王比武大会"后，古列抛妻弃女毅然前往。古列原本应该是可以打败维加的。然而在最后一刻，古列的妻女却赶来阻止了他的复仇杀人计划。
-----------------------------------------------------
RYU(小白):
以真之格斗家为目标的天生的“街头战士”居无定所，无职业。为了每年一次的参见师父的墓地。每年都回到小时候的修炼场所在地朱雀城。他不抱着固有的技能特点，为了提高自己的技艺，积极综合加入各个流派的技能特点和优势。他综合了空手道等技艺的优势
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隆的格斗技巧。习得了升龙拳和龙卷旋风脚。在师父刚拳死后，隆的气功又有了提高，他可以操纵体内的气，来运用“气功法”练成了“真空波动拳”。
-----------------------------------------------------
KEN(小红)
美国的名门MASTERS家的少爷。在师父刚拳的指导下与隆共同学习空手道。有参加历史上参赛人数最多的格斗大会优胜的就经历。基本的格斗方式和隆相似。和硬派的隆不同的是他有个恋人依丽莎。虽然基本的格斗技能相似，但是由于性格和学习环境的差异和隆的技
能有着细微的差别和性质上的区别，与强化波动拳的隆向对肯对升龙拳进行了强化并自创出能燃烧出火焰的升龙拳。他在其后还根据升龙拳研究出了两套自创超必杀。
----------------------------------------------
还有你说的所有街霸人物这里都有介绍:
贴不下那么多,你自己去看看吧
要多少有多少
三爱游戏网
哈哈游戏网
你用百度搜一下就可以出现好多啊
里就有啊，挺全的，你得先在这个网站下个电驴，然后才能正常下载。（完全免费的）
就是90年代很流行的街头游戏厅里的那种大型游戏机的游戏，比如《街头霸王》、《三国志》、《雪人兄弟》都是当初很经典的街机游戏。
其实每一代都很不错,至少在当时是如此。从7代开始游戏由2D向3D发展,个人觉得7,8,10相对比较经典,要收藏的话至少要有这三个~FF大部分是单机,其中11是网游,不要购买,因为在国内没有代理客户端,所以要玩很麻烦~不用都来一款吧,如果你有足够的财力以及足够的经历那我没话说。有很多FF的产品都很老了,所以卖价很便宜,一般一个几十块就可以了,但要是想要典藏版或原版的那价钱可就不好说了~你可以多留意一些交易网站(如掏宝啥的)。以下是最终幻想系列的列表:(注:港译名为《太空战士》)1、历代游戏1.1、本篇系列游戏游戏名称英文名称初版发售日平台最终幻想I/FinalFantasy/日/FC/GBA/WonderSwanColor/PlayStation/PlayStationPortable最终幻想II/FinalFantasyII/日/FC/GBA/WonderSwanColor/PlayStation/PlayStationPortable最终幻想III/FinalFantasyIII/日/FC最终幻想III/FinalFantasyIII(重新制作)/日/NDS最终幻想IV/FinalFantasyIV/日/SFC/PlayStation/WonderSwanColor最终幻想IVADVANCE/FinalFantasyIVADVANCE/日/-GBA最终幻想IV/FinalFantasyIV/2007年内预定/NDS最终幻想V/FinalFantasyV/FinalFantasyV/日/SFC/PlayStation最终幻想VADVANCE/FinalFantasyVADVANCE/日/-GBA最终幻想VI/FinalFantasyVI/日/SFC/PlayStation最终幻想VIADVANCE/FinalFantasyVIADVANCE/日/-GBA最终幻想VII/FinalFantasyVII/日/PlayStation/PC最终幻想VIII/FinalFantasyVIII/日/PlayStation/PC最终幻想IX/FinalFantasyIX/日/PlayStation最终幻想X/FinalFantasyX/日/PlayStation2最终幻想X-2/FinalFantasyX-2/日/PlayStation2最终幻想XI/FinalFantasyXI/日/PlayStation2/Xbox360/PC最终幻想XII/FinalFantasyXII/日/PlayStation2最终幻想XIII/FinalFantasyXIII/-PlayStation31.2、衍生游戏游戏名称英文名称初版发售日平台最终幻想传说I/FinalFantasyLegend/日GameBoy最终幻想传说II/FinalFantasyLegendII日GameBoy最终幻想传说III/FinalFantasyLegendIII/日GameBoy最终幻想神秘历险/FinalFantasyMysticQuest/日SFC最终幻想战略版/FinalFantasyTactics/日PlayStation最终幻想战略版ADVANCE/FinalFantasyTacticsADVANCE/日GBA最终幻想:水晶编年史/Fin 年8月8日GameCube最终幻想VII:危机之前/Bef 年9月24日手机游戏最终幻想VII:危机核心/C 最终幻想VII:地狱犬之挽歌/Dirgeo 年1月26日PlayStation2最终幻想XII:归来之翼/FinalFantasyXIIRevenantWings/-NDS最终幻想:水晶编年史命运之戒/Fin 年8月23日/-NDS最终幻想:水晶编年史水晶信差/Fin 最终幻想战略版狮子战争/FinalFantasyTacticsShishisensou/日/-PlayStationPortable最终幻想战略版A2:封穴的魔法书/FinalFantasyTacticsHuuketunogurimoa/--最终幻想VersusXIII/FinalFantasyVersusXIII/-PlayStation3最终幻想AgitoXIII/FinalFantasyAgitoXIII/-手机游戏
到孝感广场小天桥附近有一家音响店,里面就有卖的.
因为缺少一个地图文件,建议你还是重装下游戏,最好是关掉杀毒软件什么的
想买啥游戏???
要是本地没有,其实网上买不就完了.肯定还比本地便宜. 去淘宝看看
我的美版生化4就是网上买的.
我们天津要450左右
还不一定预定的到,我在网上才花了360. (连20元快递都算里面的)
假如你是在火车站的话，坐314，202都能到定王台，合峰电脑城就在坐7路车的对面，国储也就在火车站，不用坐车的！
可以到淡水大酒店对面的长运四楼电脑城看看，还有就是新丽晶酒店隔壁的赛格电子城看看
可以到淘宝里寻找有些是专门卖正版游戏的店而且交易也安全
迅雷下载，速度一般比较快，但是可能有部分游戏根本玩不了，属于损坏文件，这一类大概有20%左右，下之前看看评价，如果骂的人太多，那就不要下了。
电驴下载，速度一般，能到100K的话就算难得了，通常就是50K左右，但是这个地址下载几乎就是正版，不缺任何动画文件。
正在加载...
Copyright &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确定举报此问题
举报原因(必选)：
广告或垃圾信息
激进时政或意识形态话题
不雅词句或人身攻击
侵犯他人隐私
其它违法和不良信息
报告，这不是个问题
报告原因(必选)：
这不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分类似乎错了
这个不是我熟悉的地区
相关问答：123456789101112131415　　抽空读读我的书吧。我并非过于自信，而是爱你，爱你们。　　引子　　四岁之前的事情，我只记住两件。　　其一，做过一个梦。我全神贯注的操作于一艘急速下坠的飞船中，隆隆似雷，劈云斩雾。这飞船有足球场那么大，密密麻麻布满管道仪表，像长大了见到的工厂车间。飘来飘去的同僚，个个灰色蒙蒙，不断地发出各种指令。正迷糊着，有个声音告诉我：离开火星了。　　那年天灾人祸，饿殍遍野。听妈说，我伙食尚可，时常能吃上鸡蛋炒大米饭。但即便吃龙肝凤胆，焉有如此神灵！我从未去过工厂，更未见过有关火星和飞船的影像文图，这奇怪的梦是哪里来的?成年后每念及此，惶惑不已，对九霄之外愈加敬畏。　　其二，有一次洗澡。一群光溜溜的小朋友，在没膝深的水池里的喧笑打闹。阿姨们挽着袖子，累得满头大汗。有个女孩，不肯离我左右，垂着眼帘，盯着我瞅。阿姨给她抹了肥皂，拖去冲洗仍扭着脸瞅个不舍。我既疑且傲。疑的是她为何对我的身体那么好奇；傲的是做为小朋友中的“王”，我引起了女孩的注意。而且从她有些惊惧的目光中，我感到她一定发现了我力量之所在。　　由于我的风流众友皆知，听到这两段不伦不类的记忆，他们对我的认知大异其趣。雅之谓我是天外飞来的色客，俗之污我是公驴托生的异种。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希望我能写写自己的经历。我问有意思吗？众人抚掌聒噪。而有一女友笑而不语，笑的尤为沉静迷人。　　哦，为了她，就写吧。学学宝玉兄，为博一笑，撕几把破扇子有何妨？　　由此想到借用《红楼梦》篇末诗，略作改动，聊为导语：满纸荒唐言，一片赤诚心。诸君可讥笑，阿憨才认真。
楼主发言：54次 发图：0张 | 更多
　　第一章　　1　　蝉鸣声似乎催眠了一切，天地间郁闷沉寂。回廊的地砖上铺着一张凉席，我侧身而卧，望着廊柱外的景色发呆。小花小草纹丝不动，几只虫儿跳跃飘忽。我几次转回身，想与荟荟说话，无奈这个傻女孩已睡得流淌口水。我想，真是头猪，吃饱就睡，不理她！　　时为公元1963年的一个中午。我7岁，荟荟8岁，都上小学1年级。我妈在市委文教部任科长，她爸是副科长。大人们上班的一般规律是，早晨出门，晚上10点以后才回来，尽管上下班的路程，骑自行车顶多半小时。我爸是省水利厅的处长，经常出差。平日就由一位姓冯的保姆照顾我。我叫她“娘娘”。这称呼与宫廷毫无瓜葛，乃本地土话，有比“阿姨”还亲近些的意思。　　荟荟下边有个正吃奶的弟弟，她妈上班只好带了去。一白天家中无人，她就到我家吃饭，拿几张饭票，保姆去食堂打饭时多捎一份。吃罢中饭，我就喜欢卷起凉席，夹上枕头，和荟荟商量去哪里睡觉。两小无猜之年，我光着上身，穿着裤头；她比我讲究点，除花裤头外，多了件吊带背心。每次出发前，保姆都要拉住我，往我额头、脖颈、腋窝、前胸、后背、裤裆等地儿抹些香喷喷的痱子粉。荟荟笑我像只癞皮猫，可眼神透着羡慕。保姆一边嘱咐不要走远，一边抓紧往我嘴里喂几口水。　　我们的住处，肇建于嘉庆年间，由5个独立四合院和1座后花园构成，相传主人为一个绸缎商。院院回廊纽联，庭间散布奇花异草，怪石孤岩。仅后花园占地即达近10亩。绕过影壁墙，先入眼帘的是9株石榴树，年龄均超200年，却依然叶茂色翠，黑亮的主枝干虬龙铺张，老苍刚劲。收获季节，“开口笑”的果实户户分到一草篮。再往前，有条卵石小径，两旁密布着北方很少见的修竹。转出去，迎面耸立一座六角凉亭，亭子的一半探入水池。据说到了民国，府邸主人换成北方某军阀手下的一个旅长。其人养妻妾9房，天热时便裸聚于亭中，凭栏置9根钓竿，哪个美人儿钓上鱼，旅长当场与其。坊间嚼舌者，尤爱讲这一段，且个个色迷迷地发誓，亲眼所见群白如鹅，亲耳所闻淫笑如狐。惜乎好景不长，一次战役中，旅长被人捉了，割了脑袋。　　那都是先前的光景了。解放大军进城后，改为市委机关宿舍，安置了26户人家。泥腿子自有爱好，看不惯轻轻飘飘。后花园的竹林芟除殆尽，家家分块地，种上韭菜小葱向日葵，茄子扁豆西红柿，有人还种了地瓜，能收上千斤。水池早已填平，依借六角亭子搭了架子，丝瓜藤蔓爬得倒也密实。凉亭栋梁朽折，丽瓦碎裂，仅有的瓦柱隙中，生了几窝燕子。而住人庭院的空间，横七竖八拉满铁丝，挂着晾晒的各色衣裳。还养了不少鸡，随地可见粪便，鸡笼食槽的馊味儿，引得群蝇翻滚。26户人家即有26个煤球炉，烟筒各找出路，及至饭时，煤雾肆横。凡避雨之处，如檐底廊下，砖头垒筑齐腰方阵，以储存煤球。花墙上钉满木板，随着政治形式更换油漆朱字。唯大院传达室的标语始终未改：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本来可于六角亭旁的丝瓜架下安身，怎奈菜地的肥料异味扑鼻。我和荟荟常在这里嬉闹一番，继续前行。院子的东北角，覆一片柳林。我的小脑瓜有时想，这些树为何叫金丝柳？曾折过枝条，抠过树皮，未得要领。柳树中央有一口井，花岗石凿制的方形井栏的四角上，各卧一只禳灾祈福的石雕貔貅，入口处石柱上端，嵌有“降井”两个篆体字。阴缕着井神伯益素描像的黑色大理石碑，高约两米，平躺于地，遮住了井口的三分之二，想必是大人们既想汲水，又怕小孩失足所为。离井台不远，便是回廊尽头：一间原为役房，如今是堆满杂物，朱门铁锁紧扣的仓库。这里隐秘、安静、阴凉，廊道松动的青砖下，偶或能溢出清水。近来我和荟荟都喜欢来此处午休。　　说到“降井”，有一段轶闻。南宋时金兵铁骑路经此地，人马饥渴难耐。忽然一只白天鹅空中飞来，众士卒举弓乱射，白天鹅中矢坠落。士卒们拍马追赶，四处寻觅，发现白天鹅软垂于一簇金银花丛中，其喙深插入土。奇怪的是，长喙入土处，竟冒出汩汩清流。金兵大喜，就地凿井，其水甘冽如饴。于是赐名“降井”，有天降甘露之意。其后城乡拓延，百姓闻者愈多。井水的确神奇：用之煮茶，清香四溢，味醇甘滑；用之净身，蚊虫不叮，顽癣立消。那位绸缎商，即看中这块风水，大修土木，趁机将此井收入囊中。此事曾激发民变，遭到血腥镇压。义首钟虎被捆成“桩”，倒悬引入井中，头离水皮尺余，几日夜饥渴而亡。自此再无人敢打井的主意。　　我印象中，夏天来临，院里的阿姨们晚间喜欢聚于井台，用小篓筐装着瓜果，坠入井中“拔凉”，同时取水揩身，说说笑笑，异常快活。我好热闹，溜来看。有阿姨喊：“公娃，别学小偷！任命你为儿童团长，站岗放哨，不许人过来。”我不好意思地从藏身处出来，叫道：“保证完成任务！”那回洗完，她们将我围住。一阿姨说：“拿什么奖赏公娃呀，来，给孩子吃口奶。”解开衣衫，举着奶头往我嘴里塞。另一个阿姨说：“你一边去。公娃吃我的，哈哈！”噱闹声一片。我不知含住谁的奶头，眼前白乎乎的似一座肉山。阿姨们给我一个凉桃离去，可我一点吃的心思没有，老想着刚才贴到脸上的温热，和舌头触及的柔滑。　　一缕凉风拂过。我正懊恼睡不着，忽觉小腹似有蚊虫叮咬，顺手拍了一掌，耳畔响起荟荟憋笑的声音。原来她醒了，不知在捣什么鬼。我装睡，又觉小腹有异，乜斜着眼睛观察，这小丫头正揪开我的裤头，往里面偷看。我顿感羞辱，人虽小，说不上大丈夫，但男人的尊严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即刻发作的瞬间，心中有个声音说：闹着玩儿，干嘛翻脸？我要教训教训她！于是一把抓住她手，咯咯笑道：“好哇荟荟，你敢耍流氓。”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她一大跳。她脸蛋通红，抿着嘴笑，说不出话。我坐起身，揽其脖颈，扳倒她，扯去花裤头。她敢偷看，我就敢摸。也许自知理亏，也许喜欢这种游戏，她两只小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完全成了俘虏，任凭我摆弄。玩了会儿，甚觉乏味，让她翻过身去。未曾想，那胖滚滚的小屁股，令我兴趣大增，双手拍打之际，好斗的“小公鸡”已然昂首挺立，威风凛凛。毕竟雏出皮壳，未经风雨，哪里寻深险江湖？即如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白忙一场，找不到对手，悻悻矣铩羽去了。　　“哎，公娃。”荟荟歪着脸，枕着手臂说，“有天晚上，我看见斯斯和她哥也玩呢。”我精神一振：“真的？”荟荟转回身，仰身而躺，拉我扒到她身上，说：“他们是这样做的。”我喜不自禁，眼前晃动起斯斯的身影。她长得像个洋娃娃，比荟荟漂亮多了。小女孩好这一口，我也有机会。嗓子里哼了两声说：“好啊，她早晚逃不出老子的手心。”荟荟挤挤鼻子，笑道：“你爸整天老子老子的，你小孩子丫丫，也成老子了？”冥冥中有人教我，上下大动，尽管没有实质内容。同时咬牙切齿：“老子就是老子，走着瞧！”　　保姆的喊声传来。我一轱辘滚离荟荟，躺回睡觉的原处。荟荟慌慌张张站起来穿裤头，小屁股迅速没于碎花布的镜头，我终生难忘。　　“我先走了。”接着叭叭的跑步声。　　我的心怦怦跳动，脸上发烧。想装睡觉，又感不妥，便爬起来跪在地上，装作找东西。头埋得很低，若有地沟，肯定钻进去。砖缝处的一撮撮苔藓吸引了我，我头一回惊奇的发现，它们是那么的纯绿鲜嫩，清新自然，一点未给人不净之感，凑上去闻闻，有股泉水的爽气。　　“公娃啊，讲不讲卫生。”我心又一阵悸动。　　为何害怕，我讲不清楚，好像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吧。可是我又真真切切地体味到，男孩和女孩光着身体调闹无间的快乐。而快乐的事情，却是丑的，任我怎么想也解不开这个谜。佛说有的人有慧根，有的人没有。我说人人有淫根，萌生的迟早而已。莫非那个炎炎夏日的中午，我的“慧淫”之根开始发芽？　　凑巧了，当天晚饭前妈回来了，还买了一包裹着荷叶的五香酱肉。我正努力地表现得自然些，爸带着宏亮的笑声推开门。我神忽乱，腿忽软，往保姆身后躲。爸追我，疑惑地盯着我说：“你小子干了什么坏事，给老子交待！”此刻我看出他的虚诈，反而镇定，从保姆后边探出半截身，叫道：“你才做了坏事，给老子交待！”保姆插话：“我说公同志吆，你三天在家待不了两天，哪能一进门就吓唬孩子？我家的公娃可乖了。”妈也说：“就是。看你粗粗拉拉的，别吓着孩子。”爸哈哈大笑，捉住我举过头顶，又落到怀里，亲了又亲。　　我彻底放松了。不过平时最爱吃的五香酱肉，味同嚼蜡。妈摸摸我额头，未见异常，又继续与爸说说笑笑。看到爸妈眼神交流，我忽然想：他们晚上睡觉，会不会像我和荟荟？
　　在我心目中，爸是我的保护神。有次我跟前院的孩子打架，吃了亏，爸摸起一把笤帚找上门，当着人家父母的面骂道：“以大欺小，算他妈的什么本事？看老子今天不剥了你的皮！”对方家长连连道歉，又打了孩子两下，才算了事。其实爸并不完全是个大老粗。他高小文化，爱读书，当年在部队还算得上小知识分子。爸13岁参加了胶东的天福山起义，后来跟着八路军某高级首长干警卫员。为掩护首长，被日机炸成重伤，身上取出14块弹片。首长说“不是小鬼机灵，我命休矣”。攻打我们这座城市时，爸已当了营长。战斗结束，他们营只剩下个个带伤的23人，恰巧与爸的年龄相等。　　爸尤爱显摆老首长的点点滴滴，来了客人，兴致愈浓，洋洋意气溢于言表。一生能为开国元勋服务几天，引以为豪正常，不过表现的有点像那个为齐相晏子赶马的车夫。因而爸的待人之道，不甚合俗。对比他大不少的官，若有战功，他毕恭毕敬；若知底细，他不理不睬。对和自己差不多的官，他基本看不到眼里；而对下边的人，则极尽体恤。治淮河时，天天和民工河里打滚，称兄道弟，几根大葱蘸酱，也能喝顿酒。　　妈的经历相对简单些。她一直在这座城市长大，父母双亡后，跟着一个远房奶奶过日子，读完高中。学生时代，加入了地下党。我最爱听妈绘声绘色地讲，她如何机智勇敢，躲过特务的惊险故事。而且我还帮着出主意，当时应该这样，应该那样，逗得妈捧腹大笑。其后去中央团校二期学习，开国大典那天，就站在天安门广场的旗杆旁边。妈说，同学们嘁嘁喳喳议论，毛主席一会儿要过来升旗，于是互相整理容装，难抑兴奋之情。正商量从哪边让开条路，忽然看到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均大惑不解，惊讶不已。老师猜，可能天安门上有按钮，毛主席按按就行。不论真相如何，这成了学员们此后最爱谈论的话题。　　妈的性格刚烈，工作上坚毅果断，敢说敢为，别说文教部一般同僚，即便部长也得让她几分。可在我们家人面前，有时像个小孩。妈是学生出身，爱吃零食，常常为了瓜子糖果和我争执。爸当裁判，若偏向我，妈真生气。妈教子有方，其思维方式或值得尊重。我做了坏事，她会从方方面面找原因，总之责任全不在我。那时我怀有爬房上屋的绝技，能在不足尺宽的墙头房脊健步如飞。踩碎瓦片是小事，还在上边大小便，秽物滚滚而下。有人找来，妈说:“他才多大呀，有可能吗？你爬一个我看看。”噎得对方膛目结舌。于是遭人忌恨，一次有个黑影冲我打弹弓，弹丸嗖地擦耳而过，差点小命呜呼。妈从未打过我，再说有老母鸡似的保姆护着，想打也难。爸偶或要打，妈咳嗽两声，高举着的手臂便软软垂下。　　妈老了回忆，上中央团校那会儿，有不少老干部追求她。她看不惯粗鄙拿大，一个也未应允。想不到转来转去，到底落在土包子手里。爸在一旁呵呵地笑，一副得意之色。这得意，曾经挂在无数接管政权的工农干部脸上，尤其当城市姑娘成群结队涌来之时。没几人顾及以往，再与谁打成一片，也不可能再去睡土坯房，睡黄脸婆。因而离婚成风，蔚为大观。以爸的身份，随便找个不难。但兼具妈的党员干部、学历形象皆有者，可谓凤毛麟角。何况爸在乡下老家已有妻有子。幸而胶东媳妇贤惠，听到要与其离婚的消息，不吵不闹，不声不响，点点头便同意了。爸新婚大喜，前妻还托人送来一床用新棉花做的缎面被子。妈感念其情，供给制结束后有了工资，按月往老家寄钱，帮助那边的母子。爸运气挺好，摊上两个通情达理的老婆。不像荟荟爸那么背运，我称他是整个离婚大军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倒霉蛋儿之一。　　荟荟家住我家对门。她爸个不高，微秃顶，走路低着头，两眼神色呆呆凝凝的，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邻居这么多年，我只记住他紧蹙的眉头，几乎未见笑脸。他曾很不服我妈的气。因为我妈45年3月参加革命，赶了个抗战尾巴，而他那时候已打了上百场仗。43年鬼子大扫荡，他被追到悬崖边中弹倒地。鬼子想抓活的，他扔出仅有的两颗手榴弹，滚入百丈深谷。结果他没摔死，却炸死日军十几个人，其中有个大佐。由此名声大振，成了战斗英雄。当年鲁西南民间，一首流传甚广的小调头几句：“抗日好儿郎，宁死不投降。老天爷保佑，光荣负了伤。”指的正是他。以其资历，在我妈手下当差，的确有些委屈。可妈在教育我好好读书学习时说过他：“谁让他没有文化，连个字也不会写。比他资格老的，甚至有老红军，不也回乡务农了吗？”　　那年头，能在市委机关当个副科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华达呢中山装一穿，胸前挂支钢笔，也算风光无限。自然而然能引起女人的注意。其中有个宿舍门外小卖部的售货员，跟得他最紧，时不时溜进他的房里去。日子长了，俩人下馆子，看电影，出双入对。我妈当即对他明确警告：要么回乡和老婆办离婚，要么断绝和售货员的这种关系，身为党员干部，不允许胡来。他眼里哪有我妈，闷哧半天，说出句文词：“各、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问题是他扫不清门前雪。多少年前，他就三番五次要求离婚，爹娘一闹，无功而返。这回是下了决心，老婆却带着爹娘打上门来。不知怎么知道了售货员，老婆天天堵到小卖部门口骂，每次都由机关保卫处出面解围。他爹是个犟老头，在院里的梧桐树枝上栓了根绳子，声称儿子敢离婚他就敢上吊，闹腾得无人不晓。这下事情大了，市委要求文教部一位副部长，和我妈代表组织找他谈话。他一言不发，抽抽嗒嗒地哭。我妈比较开通，也比较同情，劝他认真考虑，实在不行离了也没什么。关键是要做好老婆和老人的思想工作。他似有所动，却还是憋着说不出话。副部长一拍桌子：“离个鸡巴！你他妈的还要不要党籍？没个好态度，天黑前摘你帽！”他眨巴着眼皮，总算带着哭腔出了声：“听组织的，听组织的。”我妈望着眼前的这位抗日英雄，心里那个烦啊！人家副部长，进城后离了两次婚。先是扔了农村老婆，娶了个小学教员。没过一年，又和吕剧团一个演员搞上了。不过这次离婚，是因为演员老婆和剧团团长有染，被他抓个正着。不知他怎么查出团长干过国民党三青团的分队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给那家伙戴了顶坏分子的帽子，遣返原籍。市委找他谈话，他满腹委屈，说城里人不可靠，后悔跟农村老婆离婚。领导见他态度诚恳，反而好言相慰。不久他又娶了个护士长。　　那么，荟荟爸为何如此不堪？妈的评价是，人没有文化，容易被唬住。我认为不全对。那个和他受着共同纪律约束的副部长能有多少文化？主要是个人的眼光和胆量。荟荟爸永远不懂，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当年洪秀全定都金陵，据说天王府里圈了80多个妃子供他淫乐。可这小子不仗义，光顾自己玩，却三令五申让士兵们禁欲，搞什么男女分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农民军的一条基本准则。姓洪的这样搞，谁还肯替他卖命？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所以根本不会有因为离婚而受处分的进城干部。荟荟爸的所为，正好应了老百姓的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事情还没有了结。售货员找到荟荟爸，说怀上了孩子，让他给个说法。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吓得真要自己上吊了。因为他很清楚，这女人要是闹到市委，正应了那位副部长的话,非摘他的帽不可。这回我妈亲自出面，找到售货员，先用法律、政策镇唬一通,继之述以情理。交谈中，发现售货员爱好吹拉弹唱，拿出杀手锏，答应她如果悄悄地自动退出，调她到区文化馆工作。此后妈又亲自陪着售货员，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有组织部门查询，听没听到这段传闻，妈回答四个字：造谣，不理。从此荟荟爸再也不敢提什么老资格、不服气。每回开会，都毕恭毕敬请我妈做指示，还带头鼓掌。　　大院又恢复了平静。连续一段时间，人们洗洗刷刷准备入睡之时，两位老人拿着马扎，坐到屋檐下，一人叼一根长烟袋，吧嗒吧嗒吸。这是因为家中是长筒房，以布幔隔为两间，爹娘要为儿子儿媳行方便。那红亮闪灭的烟锅火，给幽静的夜色凭添了几分神秘……　　看到儿媳的肚子大了，老两口乐颠颠地返回乡下。后来有了荟荟，再后来有了荟荟的弟弟。荟荟爸给老婆找了个小学传达室的活儿，收收发发，拉拉课铃，轻松悠闲。俩人不亲不热，不吵不闹，除了偶尔为小卖部那位悄声拌两句，日子过得倒也和顺。我们全部搬出宿舍大院的时候，荟荟爷要上吊的那根绳，还挂在树枝上，像条冰冷的蛇。
　　2　　听说了斯斯和他哥的事，动不动就琢磨她。这丫头小我一岁，个子却比我高一点，胖乎乎的，又白又嫩。她只会打闹，傻疯，根本不可能安安静静地跟我倒在凉席上。有次我忍不住拧了她屁股一把，她抓块石头追得我上了房。见逮不住我，她哇哇大哭，用石头敲自己的头。　　斯斯家住的一号院，只安置了两户，显得清静空旷。斯斯爸是市委分管农业的副书记，行政10级；另一位工业部长，参加过长征，官不如副书记大，却是行政8级。为照顾两家人，耳房住了个值班员，负责看管大门﹑清扫庭院﹑烧水打饭等杂事。大人们来往受限制，须经值班员通报，我们小孩可自由出进。明显的等级分别，无形中会影响小孩心理，比如对斯斯，我就不大敢像对荟荟一样随便欺负。　　记忆中，斯斯爸高大健壮，背草帽，挽裤腿，骑一辆沾满脏泥的“大国防”自行车。这不稀奇。从市委书记到一般干事，上下班或步行，或骑车，没有一个坐小汽车的。整个市委只有一辆苏联大吉姆，一辆美国小吉普。吉姆接待上级领导和外国友人；吉普归市委办公室调度，书记去远处视察才零星坐坐，各部部长想都甭想。而这些部长，个个都是十一二级的高干。不像如今的股级，出门有车有随从。　　对此，有的叹谓那时的人廉洁奉公，我不完全苟同。奉则奉矣，享受还是要的。不坐小车，在于对享受的认知不同。他们的意识中，只有领袖和高级领导人，才配坐那家伙。在自行车稀缺的社会，骑一辆足以满足新鲜感和尊严感。这些农民出身的干部，其享受层面主要集中于吃喝。买大鱼大肉，大铁锅煮上，老老少少海吃一顿，抹着油嘴直乐。抽烟，一色大前门，逢年过节改为牡丹、中华。喝酒基本是茅台，换口味加些西凤、汾酒、竹叶青。秋冬穿华达呢、毛毕叽，春夏是丝绸、的确良。人人有几双皮鞋，擦得锃明瓦亮。早晨喝牛奶，晚上服鱼肝油。以工资论，普通工人市民家庭，每人每月平均五、六元即可维生，上了十几元，就算比较富裕的。我爸妈工资每月二百六七十元，给老家寄20元，保姆5元，每人平均还能达80元。看着挺多，实际上我家的生活，仍然属于中下层。当然，红军时期就反对绝对平均主义，团长就可以骑马、吃小灶。然而物质能决定意识，胜利者往往迷醉于光环。妈讲过一个故事：49年建国前夕，一位地委书记赴京，显然头一次坐火车，兴奋得满脸通红。正滔滔不绝地讲述革命经历，忽然喊道：“他妈的快停下，快停下，老子要拉屎！”随行秘书赶紧找来乘务员，要求停车。乘务员说：“老同志，车上有卫生间，我带您去。”这位三十来岁的“老同志”哈哈大笑，自我解嘲：“真他妈的土包子，不知车上有茅房，丢人！”　　斯斯妈买了一架钢琴，够寻常百姓家吃好几年。为此我妈说她腐化。这腐化指的是浪费钱财，不会过日子，与今天的腐化含义不同。斯斯妈和我妈同校为友，亲如姐妹。她未参加革命。因爱好歌舞，走的是专业路。进入省歌舞团当编导不久，嫁给斯斯爸。她很惹人注目，身材窈窕，衣着时尚，一头大波浪。又酷喜钢琴，据说一日不弹，浑身难受。钢琴买回家那几天，宿舍的人进进出出，像看西洋景。我们有了好玩的事，经常趁她不在家，七手八脚乱按一气，听听响声。自从对斯斯产生想法，我脑子有了毛病。有次盯着洁白光滑的琴键，居然联想到荟荟的那个地方，继而想斯斯，一时心焦，恨不得立刻上手。真是邪的不轻。　　或许保姆感应到我的“贵恙”，这天去公园求“长命符”。所谓“长命符”，是有人用竹竿挑着铜钱，伸进铁笼，戏弄老虎；老虎被激怒，冲铜钱大吼一声，这钱便有了佑人长命的功能，传说挂到小孩的脖颈上，能镇惊避灾。保姆一走，机会来了。我找到荟荟，附其耳边，将酝酿已久的计谋一一交待。荟荟咧着嘴笑，不住地点头。　　然后我俩找到斯斯，要玩捉迷藏的游戏。荟荟领着斯斯跑了，我在后面追。进了我家，躲在门后的荟荟，对我眨了眨眼睛，悄悄溜出去。我插好门，自言自语道：“咦，藏到哪去了？老子一定要把她们揪出来。”衣橱后有窸窣之声，我知道那是斯斯，便脱光衣服，躺到床上，拿把扇子搧着，继续演戏：“热死了，歇歇再抓她们。”话音未落，“哈”地一声，斯斯从衣橱后跳出来，拍着手叫道：“看到大光腚啦，看到大光腚啦！”我装作吃惊：“你怎么藏在这里？”斯斯笑弯了腰儿。我说:“不行，你看我大光腚，我也要看你！”“看就看！”斯斯神气十足地晃了晃头，几下将裤头背心脱去。我得意至极，纵声大笑。她以为我笑是因为好玩，也跟着傻笑。我抱着她滚到床上。　　斯斯的身体比荟荟丰白娇嫩得多，屁股也大了一圈。还和荟荟不同的是，她敢摆弄我，一会儿骑到我身上，一会儿着惹小鸡鸡，兴致昂然。这反而给了我更多的快活。由此女人各有千秋的意念，契入神府，为我日后闯荡花国、搜奇探异打下良好的基础。　　那一阵子，十分惬意。胸前拴着红绳的铜钱，仿佛真的给了我力量，和睥睨一切的尊严。荟荟和斯斯各耍小花招儿，百般讨好我，不仅献出身体，还献出好吃好玩的。我发现，男女有了肌肤之亲，会立刻拉近距离，乃至如生死之交。但我总归年幼，不知性的真谛。没多久，有些厌烦她们，因为怎么看，也是两个傻丫头。好在秋风已凉，虫鸣引诱，我的精力转向了玩蛐蛐儿。　　民俗中，养蛐蛐儿学问大矣，有什么捂洗溜练等技法。最好饮露水，食物要肉菜米搭配，器皿尤其讲究。我根本不懂这些，找个瓦罐，培进土，洒上水，扔几颗青豆了事。可我养的“老将”，战斗力则出奇的强大。不仅宿舍的孩子，连四面八方家居遥远的爱好者，都捧着各自的宝贝赶来，很遗憾，无不败兴而归。　　更奇的是捕捉“老将”的过程。植物园里，我正蹲在一株百年老芙蓉树下出恭，心中为白忙了一个中午懊恼，耳畔响起期待已久的声音。似乎来自无限的苍穹，老迈低沉，缓舒刚劲，犹如一根神指，一下一下拨动古铮。“弹琴”！我迅即清醒，目光四射，很快锁定方位，什么顾不上，跪爬着悄悄挪过去。所谓“弹琴”大概是虫儿在交配，除了鸣叫，这也是搜寻匿虫儿的方法之一。我拨开腐草烂叶，见一只小母虫儿腾地跃出，不禁大喜。因为以我的经验，是“小母大公，小公大母。”再细瞅，树根处一道两指宽、半寸深的土沟中，有个紫头、宽翅、厚身的大家伙缓缓转动，一对触须四方打探入侵之敌，沉稳自信，一派大将风度。鬼使神差一般，我拿着蛐蛐罩慢慢扣上去。一般情况下不能这样，否则虫儿早跑了。也许它在等我，以辉煌今生？　　十余场战斗下来，我赐其名号“老将”。虫儿也讲身份，不是一个等级的，理都不理。长时间没有对手，那种寂寞的苦楚常人难知。我干脆闭门不出，卧床看小画书。看烦了，喝一杯保姆做的酸梅汤，掀开蛐蛐儿罐孤芳自赏。偶有降尊之念，旋即严厉自责：妈的，别拿馒头不当干粮！
　　门咚的一响儿，斯斯嬉皮笑脸地蹦跳着进来。“干啥呢，公娃哥。”甩手摸了我脸一下，“好几天不见你，憋死啦！”我懒得理她，转身上床，面向里，捧起小画书。她爬上来，小唇贴到我耳上：“公娃哥，告诉你个事，我哥逮了个蛐蛐儿，全震了！”我脑袋“嗡”的一声，忽地坐起：“真的？”斯斯一本正经，眼瞪得溜圆，手指比量着说：“这么大。我哥叫它‘大黄个’，可厉害了。”我爆发笑声，抓住斯斯按到，扑到她身上使劲动：“你哥厉害，还是老子厉害？”她咯咯地笑：“你厉害，你厉害……”　　这场决斗非常庄重，全宿舍的小孩几乎来齐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自觉地屏气敛声。斯斯哥比我大三岁，高半头，胖几倍。以小孩论，大三岁不得了，体力智力都强大得多。可他偏偏愚笨。爬墙上房根本不敢，弹琉球、搧洋画、撅杏核、抗拐、砸毛驴之类游戏，没一样是我的对手。有次仗着人高马大，要和我摔跤。哪知我有绝招儿，叫“干夹脖”：乘对方未抓牢，贴身勾住其颈，紧紧勒住，扭身别腿，将对方压于身下。结果他平伸双臂，撅着腚，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着了我的道。今天大战在即，看他得意的表情，我猜他一定相信自己能找回点面子。我们约定，谁的蛐蛐败了，当场摔死。　　“大黄个”果然了得，呲着血红的大牙，嘟嘟鸣叫，像吹着冲锋号，发起凶猛攻击。“老将”沉稳迎战，一步不让。我们数着数，每个数代表一个回合。平均斗十几回合，便拧一个“死个”，即两虫儿牙板交错，猛力扭动，身体同时在地上打个滚儿。十几个“死个”下来，“老将”忽然原地不动。张开的紫牙好像受了伤，无法合拢，两条前腿颤颤地抚弄整理。“大黄个”鸣叫更响，疯狂地旋转求战。　　“嘿嘿，败了吧？”斯斯哥松了一口气。我没理他，死死瞪着“老将”，鼻腔中有股血腥味儿。“大黄个”寻到“老将”的尾部，没料到“老将”闪电般转回身，发起爆烈、绝望、不遗余力的反击。我已看出，如果反击无效，“老将”恐怕难以继续战斗下去。不知数到几百下，只见双方绞成团儿，打了五六个滚儿，令人眼花缭乱，辨不清谁是谁。当这个罕见的长时间“死个”结束时，胜败一目了然：“大黄个”贴着罐壁，慌慌张张逃避，当然它出不来，只是瞎转。“老将”占据中央，一动不动，两条长须点着地面扫动。未见迎战，翅扇鼓动，唱响了高傲悲凉的胜利之歌。“大黄个”受到惊吓，不顾一切地死命一跳，蹦出罐来，恰巧落在斯斯哥手上，像受伤的小猫儿，依着主人，萎萎地不动了。　　观者轰然大笑。“摔死它”的童声此起彼伏。我紧缩的心乍一放松，浑身无力，说了句“败猴子”，不知指的是斯斯哥还是“大黄个”。斯斯哥神色木然，好像什么没听见，把“大黄个”放回罐中，抱起来，钻出人群跑了。　　“妈的！”我勃然大怒，让荟荟帮我看好“老将”，拔腿追去。小孩们起着哄，随我追进斯斯家。斯斯首先发现了她哥，给我使眼色。我抓住斯斯哥的一只脚，斯斯抓住另一只，将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他满脸灰尘，眼睛含泪。双手抱着的罐子，被我踢飞跌碎。“大黄个”无力蹦跳了，在木板地上缓缓地爬动。斯斯一脚跺上去。一片叫好中，斯斯哥发出呜咽之声。　　后来我问斯斯：“你是不是当了我老婆，才向着我？”斯斯说：“才不是呢，我烦他耍赖皮！”　　经过这场激战，“老将”再不参与争斗。我不甘心，找了一只小虫儿向它挑衅。那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乍翅鸣叫，张口就咬。“老将”慢慢转开身子，一副轻蔑之态。念其战功，我将它善养。天冷了，把它放在火炉边，又往罐里放了点棉絮。那年冬天最后一场雪下完，它死了。我捧着它黯然流泪，发现它腹部有道牙痕，已长出绿毛。我明白了，它在与“大黄个”的战斗中负了重伤。我把它装进火柴盒，埋到后花园，又找木片写上“老将之墓”立其坟前。它不屈的灵魂令人尊敬，天下无敌的气概令人惊叹！　　对“老将”的所为，荟荟到学校传开，同学们视我为神经病，老师则鼓励我将其写成作文。一个懵懂小儿，识不了几个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了一张纸。老师大为赞赏，对我妈说：“公娃同学很重感情，重感情的人往往聪明。”妈十分高兴，说像她。我倒觉得脑子拙笨，很多时候比别人慢半拍儿。　　我上的这所学校，是全省三个重点小学之一。绝大多数学生为干部子女，军区司令、省委书记的孩子上下学，有警卫员跟着。校长是位儒雅的老太太，上过延安抗大，行政14级。学校设有“5年制”试点班。比如同为一级，1、2班五年毕业，3、4班则要6年。1、2班的差生，调到3、4班，为降级；3、4班的优秀生，调到1、2班，等于跳级。市委幼儿园那年，考上“5年制”的，200多小孩中仅有7人，我算一个。所以妈的骄傲，并非毫无道理。　　小学的大多数情景已经淡忘，只记得业余活动搞得轰轰烈烈。乒乓球队全国有名，能和北京、上海的一些小学强队抗衡。体操队一个小姑娘，数年后成为全国冠军。我2年级参加射击队，小口径步枪任意打。我经常捧着黄铜弹壳，找街头小贩换东西。3年级，“文革”开始。我跟着高年级学生和外来的红卫兵，造老师的反。晚上撬开办公室，拿老师的茶叶和白糖，放到高筒铁壶中烧煮，围着体操垫，一边喝糖茶，一边摔打嬉闹。又砸开铁皮柜，找到十几支小口径，砰砰放空枪玩儿。幸亏没有子弹，否则不知惹什么祸。不久停了课，学生作鸟兽散。　　我们宿舍几乎被标语、大字报淹没，屋顶上也刷着黑漆大字。爸被关了，我没怎么在意，反正他平时也不大回来。真正让我受刺激的，是有天半夜被一个狼嚎般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忽粗忽细，忽高忽低，断断续续，透着童稚的凄哀。我立刻断定是斯斯和她哥。她家离我家挺远，我至今还怀疑是听到的还是感觉到的。我喊妈，没有回应，保姆也不在。想过去看，又害怕。我用被子蒙住头，暂避开黑暗狰狞的世界，在狭促的小天地中，闭着眼，寻
求片刻安宁。
　　斯斯妈上吊了。我到她家时，她妈已经被床单裹得严严实实，像条布袋搁在床上。我妈眼睛红红，坐在床沿踩缝纫机，赶制寿衣。保姆和几个叔叔阿姨，出出进进，不知忙什么。斯斯哥蜷缩一隅，面色苍白。斯斯站在缝纫机旁，帮我妈的忙。看见我，小鼻子翕动两下，眼眶漫出泪水，低下头。我把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欲语无言。她脸颊贴着我肩，身体颤抖，楚楚可怜。我泪水滚滚而下，滴到她脸上。她抬头看，为我擦。我咬牙切齿，几欲呕血。我想对斯斯说，我一定替你报仇。可话未出口，大放悲声！　　斯斯爸还算幸运。造反派抓住他，往死里打。若不是郊区农民把他抢出来，明批暗保，藏在果园一年多，早死十个死了。他分管农业时，引黄河水种水稻，造福一方，在农民中很有威信。　　斯斯兄妹形同孤儿，实际上大伙相差无几。我这小院5户人家，7个小孩，父母或被抓，或去农场干校劳动，成年人只剩下保姆和荟荟妈。我妈做了安排，斯斯兄妹和另外3个小孩住我家，其余的由荟荟妈负责。在农场的大人轮流请假，十天半月回来一人，帮助照料我们的生活。开始我们正儿八经组成学习小组，比谁读书多、背诗多。我们收罗藏匿了不少书，而这些书也的确吸引人。可时间久了，露了本相。在家上房揭瓦恶作剧，在外寻衅滋事打群架。经常夜里12点，骑上自行车，满街咋咋呼呼找豆腐脑喝。男孩学会抽烟，笛子的7个眼插满烟卷，捧着大口喷吐。斯斯哥有了老大哥样儿，对我也客客气气小心照应。斯斯还是无忧无虑地傻疯，不过能看出来，不像以前那么自然，有勉强和假装的成分。我很奇怪，这段集体共产主义的生活中，对荟荟和斯斯，从未动过一点邪念，　　我妈每次回来，保姆和荟荟妈都大倒苦水。妈发脾气，怪她们不尽心。人家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怎么管？再说，这些孩子受的苦还少吗？”　　没办法儿，妈决定送我回老家。　　哈哈，生活又掀开新的一页。
　　3　　爷爷奶奶早已作古。爸的前妻，我叫她“大妈”，见到我高兴得直流眼泪。她怕我寂寞，老是催促哥带我出去玩儿。哥领我认识了村里一群小伙伴儿，便忙自己的去。其实他很喜欢我，只是大我12岁，玩不到一块，再就是他的杂事多，一天到晚忙不完。　　哥英俊健壮，年纪轻轻即当了村支书兼民兵连长，在60来户人家的小地方，也算个顶尖人物。虽未婚娶，可与几个姑娘似有暧昧，晚饭后不定钻进哪家，爽朗的笑声仿佛震得全村动摇。　　小村背靠林寺山，前依大沙河。和我来的路上看到的破烂肮脏村落全然不同，这里瓦房整齐，街道干净，人也清爽，像世外桃源。听说“文革”初期，几个二流子贴大字报，被哥和弟兄们痛揍一顿，跑到县城参加了造反派，再也没敢回来。我去的时候，武斗正盛，颇有战争气氛。造反派像当年的鬼子，以县城为据点，不时地下乡“扫荡”，或组织小部队，在山里打游击、搞偷袭。他们人虽少，但有靠山，武器精良，装备有半自动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保守派的骨干力量，是各村的党员干部、积极分子，人数众多，武器则非常落后，以土枪炮和“三八大盖”为主。哥有一支苏制冲锋枪，让众弟兄羡慕了好久。　　我们所在的公社，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原武装部长和哥的关系很铁，可惜被造反派骗去零刀剐了。造反派也知哥的大名，扬言用百人换其脑袋，所以哥不得不防备偷袭。夜里，村外放暗哨流动哨；家院的大门和墙上，挂着几个装满炸药和电雷管的酒瓶，电线从窗口拉进屋里。哥和我睡的炕头，放着冲锋枪、手榴弹、电池。稍有异动，即可用电池引爆“挂雷”，然后扔手榴弹、开冲锋枪……后来讲给妈听，紧张得她直眨眼，说要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不敢让我回去。　　当时最不安的是大妈。睡觉前插好大门，还要用根木桩顶住，夜里不知起来多少回，坐在院里听动静。一天深夜，哥不在家。我似睡非睡间，听到山上传来密集的枪声。抬起头，大妈正坐在炕沿上守着我。我要出去看，大妈头一次对我高声说话：“你想让大妈死呀！”泪如泉涌。我赶紧给大妈擦泪，说好话哄她。她把我抱到怀里，说：“儿呀，什么也别想，睡觉、睡觉。”我枕着大妈的腿，慢慢睡着了。天亮后，哥回来，一身尘土，满脸喜色。舀瓢水咕咚咕咚灌几口，告诉我和大妈，昨晚他联合几个村庄的人打埋伏，消灭了造反派来袭的一支小部队。说完把瓢中剩水泼到我脸上，哈哈大笑道：“小老弟，别害怕，那帮王八蛋再也不敢来了！”　　我怕？笑话！我非但不怕，反而因未能亲临战场、施展枪法甚感不满。我需要新鲜、刺激、城里玩不到的东西。小伙伴儿们天天叫我捉蝈蝈，真是乏味儿。因而想了个主意，每人做把弹弓，带上各家的狗，去打野鸡逮野兔。上山的路上，人欢狗吠，好不威风。折腾一番才发现，弹弓对野鸡只能起到哄赶作用，而那群家狗，在灵巧的兔子面前笨如蠢猪。更可笑的是，野兔消失之后，狗群炸了窝，发了疯，满山乱窜，再也不听吆喝。邻居家的“大花”收脚不及，一头撞到树上折断脖子。草丛荆棘划得我血痕累累，汗水一浸，火辣辣疼。见我沮丧至极，小伙伴儿劝道：“山上不好玩儿，咱下河捉鱼吧。”　　村前的大沙河，水不没膝，清澈见底。河床铺盖细软的黄沙，水草零散，鱼群飘忽。小伙伴儿说，这种两寸来长的小鱼，用指甲挤去内脏洗净，盐浸一会儿，裹上湿面放入油锅炸熟，香喷酥嫩，既可下酒又可佐饭，是村人待客的上等佳肴。　　捉鱼的方法新鲜奇特，令我大开眼界。首先挖掘沙河，筑起一个二三十平米的沙墙方阵，流水方向留下两米来宽的缺口；然后派一个人由方阵中朝缺口外跑。鱼的习性是和人逆向而动，人出方阵，鱼则逃命般游进去。反复几次，见方阵中的鱼差不多了，预伏缺口两边的人快速推动沙墙，将缺口堵住。合拢处埋下一个竹编鱼篓，大伙一块动手，从四面八方朝这儿推动沙墙。通过鱼篓排水，方阵越缩越小，直至消失，里面的鱼皆被赶入篓中，一次能抓二三斤。　　如此好玩，我当然热情高涨。大妈让哥用一麻袋花生米，换回一桶油，天天给我炸小鱼吃。有时忙得忘了吃饭时，大妈就挎着篮子找我，里面放着炸鱼和葱油饼。河边洗衣的大姑娘小媳妇，嬉嬉闹闹开玩笑，装作要抢我的饭。那时村人的主要口粮是地瓜和玉米，白面很少，葱油饼尤为罕见。我毫不在乎，大大方方请她们吃。见我来真格的，她们却讪笑着躲开，而小伙伴儿也一个个推脱有事，离我而去。我茫然四顾，倍感寂寥。别人为何老把我当做一件贵物，远远地看着？心中憋闷，就将吃剩的葱油饼揉成团，扔到河里喂鱼，引来一阵惊诧之音。大妈笑呵呵地望着我，任由我胡闹。　　这股无名火的来由，虽说不清楚，却隐隐有感。也许山川田野的空气，熏染了我的天然本性，使其萌动骚乱，不得安宁。都以为我年少好玩儿，岂不知还有另一层深意：我被河边的洗衣人深深地吸引了！她们漂亮洒脱，谈笑无拘，尽管有些粗俗，却如晶洁亮透的河水自由流淌。晚上，她们喜欢三五成群到河里洗澡。怕大妈生气，我无数次克制住跟去偷窥的欲望。可眼前不时地浮现：琉璃般的水面闪烁着月光，一群白天鹅敲碎了它，玉珠伴着欢笑飞迸……啊，我居然嫉妒河水！我的苦衷无人理解，她们对我若即若离。如果她们能像荟荟和斯斯，把我当做自己人，多好啊！　　不久，一个人的到来，令我心花怒放。　　都叫她二嫚，年龄比我大一点，个子高一点。脸蛋丰润，不笑不说话。模样儿挺像电影《小兵张嘎》里，那个一口一个“嘎子哥”的小姑娘。她跟嫂子来洗衣，从不帮手，除了玩水就是看我们捉鱼。小伙伴儿们撵她，她不走，还凑到我身边，教这教那。我看出她外行，但遇上热心人，一般不会排斥。　　这天她又冒充先生，结果指点有误，让我一脚踏进深水中，摔得狼狈不堪。我抹去脸上的水，迷蒙间看到她笑，抓起一把泥沙扔去。她立即反击，双手泼水，打得我只有遮挡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见她跑了，小伙伴儿们说：“这丫头欠打，逮住她，好好收拾。”我哪受过女孩这般戏弄，羞愤难当，蹚着水奋力追去，背后响起嗷嗷地哄叫。　　岸上是一片茂密的槐林，灌木丛生，杂草及腰，阴气森森。二嫚的身影闪了几闪，没了踪迹。我自小玩这类追藏把戏，身经百战，岂能对付不了一个乡下丫头？我没有瞎跑，而是迅速选好有利位置，伏下身，屏息静气，脸贴着地面四下扫描。很快发现一棵树后露出的半只脚。我故意弄出动静，往树的左边去，接着闪电般的右移，和欲逃的二嫚撞个满怀。
　　好家伙！四间连通的房中，摆满紫黑色大木箱，黄铜雕花箱鼻上挂着锁。他随便打开几口箱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线装书。他一挥手说：“你数数，有多少箱子。26个吧？你用30年，读完这些书，才算踏进了学问的门槛，懂了些皮毛。”我问他：“你全读了吗？”他苦笑道：“我哪有这些能耐。书是家父留下的，刚才我说的话也是家父曾经对我说的。惭愧呀，不过读了几本。”又指着摞在炕上的一堆书，似喃喃自语：“你先从那里，挑几本现代的看看。嗯，你的读书面太窄，像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泰戈尔都应该读读……《红楼梦》一定要看，世界上的小说，没有一部可与之比肩……你这个年龄，可以先看看《古文观止》，抽时间给你讲讲……”我目瞪口呆，如闻天音，迷钝茫然。藏于心底的一个疑念脱口而出：“你读书不少，怎么没见黄金屋、颜如玉？”他微微一怔，眉毛跳动两下，神色又恢复淡雅，笑道：“命运使然。人生若有大成，须占5个要素：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阴德五读书。虽然读书不可能改变命运，但毕竟在谱，应予重视。小兄弟，我观你貌相，大运无疵，唯读书耳！若非可造之材，根本不与你啰嗦这些。”我心潮澎湃，从刚才的自卑中苏醒。我本好书，又大开眼界，受到激励，焉有不发奋之理？　　分手时，瘸会计送我一个笔记本，用钢笔在扉页写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问我：“知道颜真卿吗？这是他的‘劝学’诗。”我摇摇头。“他是唐代大书法家，学问很深。”瘸会计叹口气。“可惜下场悲惨，70多岁被人杀了。是啊，你也该补补历史知识。”　　开始，野性难改，挣扎煎熬。渐渐地中了“书瘾”，欲罢不能。书像无形的小刀，雕琢着灵魂。将粗陋镌为有形，浑朴磨削细润。滴滴积累，终于引发嬗变。论情感，看到安娜?卡列尼娜卧轨，我泪流满面；论气魄，我成为库图佐夫麾下的轻骑兵，顶风冒雪追杀拿破仑大军。不是吹牛，年仅12岁的我，像鲁迅读中国历史只发现了“吃人”二字一样，在洋洋百万字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中，也发现了两个字：创造。我讲给瘸会计听，他夸我悟性好。之后他找来《古文观止》，仅选了《报任安书》、《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两篇文章，结合历史背景、人物故事、古汉语语法等，耐心地讲解了几个月。我再次抚去得意之情，为绚烂奥博的中华文化而折服。讲《报任安书》，他眼圈时而微红。也许联想到自己？讲完《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他却笑了：“这个骆宾王，缴文写得气壮山河，天下无敌，可不几天便兵败被擒。武则天念其才华，饶了他的小命。”为补历史课，我看完范文澜的《中国通史》。除背下历代年号和风云人物之外，什么政治经济之类几乎没有印象。倒有几处“亮点”,记得颇为清晰。宋高宗赵构，白昼与宫女，忽闻金兵至，丢下家人随从，独自骑马逃逸。由于受到惊吓，从此患上阳痿病。看字面，我明白阳痿就是鸡巴软了，可这算什么病？有什么了不起？隋炀帝照着镜子，喟叹大好头颅，不知将属何人。于是捞本似的广设椒房，每房置美女数人，轮流居住，日夕淫乐。“椒房”有介绍，是墙泥中掺了花椒枝果，异香盈室，冬季可保温；因汉刘邦皇后始住，后人以之代指皇后。由此我浮想联翩，如得此房，唤荟荟、斯斯和二嫚一聚，就当她们是皇后，岂不妙哉？　　瘸会计告诉我，毛主席提倡高级干部都要看《红楼梦》。老人家说不看三四遍，理不清当中的阶级关系。我早先翻过几页，无甚兴趣；不料如今一看，胸怀大畅，仿佛久旱的心田忽降甘霖。我日夜偎着被垛阅读，吃饭都不下床。高兴了，朗朗诵读跛足道人的《好了歌》，黛玉的《葬花词》，宝玉的《芙蓉诔》。大妈说声音比戏匣子里的好听。对警幻仙姑说的宝玉“情淫”，我不太服气。且不说他跟袭人偷试云雨，人家小丫头服侍他洗完澡，有人发现炕席上水汪汪的。他们到炕上干什么？晴雯和他拱在被窝里换内衣，能会枉担个虚名？　　门吱地响动，二嫚笑眯眯地进来。她穿着厚厚的蓝色碎花棉裤，小手、鼻头冻得通红，不停地往手上哈气。我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她黑亮的眸子，清纯的未含一点杂质，娇嫩的脸蛋儿，令人不忍触摸。内窥自己，皮粗形秽。一时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天地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都是渣滓浊沫之类宝玉词汇，涌入脑海。几分怜惜油然而生，拉住她的双手，放入怀中温暖。　　自和瘸会计交流，我耽迷于读书，鹰送了人，也极少和二嫚见面。有时读到兴奋处，欲火焚身，出去寻她未果，回来硬着头皮继续读，直到进入新的情节景事，身体慢慢冷却。几回踅来踅去，懒得再出门，上了劲儿干脆抱着棉被胡思乱想，等待平静。不免自哀自怜：人家贾琏伏于多姑娘松软的肉体，如卧棉上，恨不得化在上面；而我，真卧着棉，难道也化上去？　　二嫚含羞地说：“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害怕。”我捋捋她眉毛，捏捏她鼻头，按按她嘴唇：“你真的挺好看，真的。”她更羞，垂首道：“骗我呢……大妈在吗？”我嘿嘿一笑，吼一声：“谁也救不了你啦！”按到她，凶狠狠地撕解衣扣。下面有好几件袄褂，一层一层解开，小乳房才在深处露了脸儿。好神秘啊，神秘得愈发诱人！我凑上去舔吮，还有一股暖暖的温香……　　二嫚走后，我发现尿道口泌出一粒青灰透明的圆珠。手指一抹，粘粘的。想起宝玉大腿处那“冰凉粘湿的一片”，不禁罕纳：这是什么？为何这么一点？　　又一个溽暑将尽的时节，妈来信叫我回去，说爸解放了，正在家等待分配工作，而我也该上中学了。临行那天，村里大大小小几十口相送。瘸会计拍拍我肩说：“看咱乡下的水土，养得你多壮！”大妈牵着我手，边走边抹泪儿。到了村口大沙河旁边，人群站住了。哥要抱我上小毛驴，我说：“不用，看我的。”轻轻一跃骑上去，众人发出欢快的笑声。二嫚一直默默跟随，这会儿也笑了，还对我挤挤眼。我心慌意乱，将目光移向别处。回来两年多，读了几本书，知道害羞了。哥牵着毛驴过了河，嗒嗒前行，摇头晃脑说着什么。我一句没有听进去，扭回身子向大妈、瘸会计、二嫚和小伙伴儿招手，渐渐地看不到他们。我憋得嘴唇直抖，不想哭出声，但是没憋住。哥见状靠近我，手搭到我腿上，用力地捏……　　回到家，妈和保姆拥着我比身高，都只及我的眉毛。妈奇怪：“这小子，几天没见，学腼腆了。”爸要逗我，和我扳手腕，打了个平手。　　荟荟长高了，见到我笑笑，说了句“回来了”，就走向一边。我嗯了一声，偷瞟她的胸，那地方鼓鼓的。　　不好的消息是斯斯搬走了。她父亲也获解放，当了省革委生产指挥部主任。院里新搬来一户，儿子和我同岁，长得白白胖胖，小名叫大头。那天我风尘仆仆刚进院门，他扔下冲洗的衣服，水龙头没关，就跑来帮我提行李，真是个自来熟。巧的是，我俩分进同一个中学，同一个班。
　　3　　爷爷奶奶早已作古。爸的前妻，我叫她“大妈”，见到我高兴得直流眼泪。她怕我寂寞，老是催促哥带我出去玩儿。哥领我认识了村里一群小伙伴儿，便忙自己的去。其实他很喜欢我，只是大我12岁，玩不到一块，再就是他的杂事多，一天到晚忙不完。　　哥英俊健壮，年级轻轻即当了村支书兼3连长，在60来户人家的小地方，也算个顶尖人物，虽未婚娶，可于几个姑娘似有暧昧，晚饭后不定钻进哪家，爽朗的笑声仿佛震得全村动摇。　　小村背靠林寺山，前依大沙河。和我来的路上，看到的破烂脏脏村落全然不同，这里瓦房整齐，街道干净，人也清爽，像世外桃源。听说“文革”初期，几个二流子贴大字报，被哥和弟兄们痛揍一顿，跑到县城参加了造反派，再也没敢回来。我去的时候，武斗正威，颇有战斗气氛。造反派像当年的鬼子，以县城为据点，不时的下乡“扫荡”或组织小部队，在山里打游击、搞偷袭。他们人虽少，但有靠山，武器精良，装备有半自动步枪、轻重机枪、迫击炮。保守派的骨干力量，是各村的党员干部、积极分子，人数众多，武器则非常落后，以土枪炮和“三八大盖”为主。哥有一支苏制冲锋枪，让众弟兄羡慕了好久。　　我们所在的公社，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原武装部长和哥的关系很铁，可惜被造反派骗去零刀剐了。造反派也知哥的大名，扬言用百人换其脑袋，所以哥不得不防备偷袭。夜里，村外放暗哨流动哨；家院的大门和墙上，挂着几个装满炸药和电雷管的酒瓶，电线从窗口拉进屋里。哥和我睡的炕头，放着冲锋枪、手榴弹、电池。稍有异动，即可用电池引爆“挂雷”，然后扔手榴弹、开冲锋枪……后来讲给妈听，紧张得她直眨眼，说要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不敢让我回去。　　当时最不安的是大妈。睡觉前插好大门，还要用根木桩顶住，夜里不知起来多少回，坐在院里听动静。一天深夜，哥不在家。我似睡非睡间，听到山上传来密集的枪声。抬起头，大妈正坐在炕沿上守着我。我要出去看，大妈头一次对我高声说话：“你想让大妈死呀！”泪如泉涌。我赶紧给大妈擦泪，说好话哄她。她把我抱到怀里，说：“儿呀，什么也别想，睡觉，睡觉。”我枕着大妈的腿，慢慢睡着了。天亮后，哥回来，一身尘土，满脸喜色。舀瓢水咕咚咕咚灌几口，告诉我和大妈，昨晚他联合几个村庄的人打埋伏，消灭了造反派来袭的一支小部队。说完把瓢中剩水泼到我脸上，哈哈大笑道：“小老弟，别害怕，那帮王八蛋再也不敢来了！”　　我怕？笑话！我非但不怕，反而因未能亲临战场、施展枪法甚感不满。我需要新鲜、刺激、城里玩不到的东西。小伙伴儿们天天叫我捉蝈蝈，真是乏味儿。因而想了个主意，每人做把弹弓，带上各家的狗，去打野鸡逮野兔。上山的路上，人欢狗吠，好不威风。折腾一番才发现，弹弓对野鸡只能起到哄赶作用，而那群家狗，在灵巧的兔子面前笨如蠢猪。更可笑的是，野兔消失之后，狗群炸了窝，发了疯，满山乱窜，再也不听吆喝。邻居家的“大花”收脚不及，一头撞到树上折断脖子。草丛荆棘划得我血痕累累，汗水一浸，火辣辣疼，见我沮丧至极，小伙伴而劝道：“山上不好玩儿，咱下河捉鱼吧。”　　村前的大沙河，水不没膝，清澈见底。河床铺盖细软的黄沙，水草零散，鱼群飘忽。小伙伴儿说：“这种两寸来长的小鱼，用指甲挤去内脏洗净，盐浸一会儿，裹上湿面放入油锅炸熟，香喷酥嫩，即可下酒又可做饭，是村人待客的上等佳肴。　　捉鱼的方法新鲜奇特，令我大开眼界。首先挖掘沙河，筑起一个二三十平米的沙墙方阵，流水方向留下两米来宽的缺口；然后派一个人由方阵中朝缺口外跑。鱼的习性是和人逆向而动，人出方阵，鱼则逃命般游进去。反复几次，见方阵中的鱼差不多了，预伏缺口两边的人快速推动沙墙，将缺口堵住。合拢处理下一个竹编鱼篓，大伙一块动手从四面八方的朝这儿推动沙墙，通过鱼篓排水，方阵越缩越小，直至消失，里面的鱼皆被甘入篓中，一次能抓二三斤。　　如此好玩，我当然热情高涨。大妈让哥用一麻袋花生米，换回一桶油，天天给我炸小鱼吃。有时忙的忘了吃饭时，大妈就挎着篮子找我，里面放着炸鱼和葱油饼，河边洗衣的大姑娘小媳妇，嬉嬉闹闹开玩笑，装作要抢我的饭那时村人的主要口粮是地瓜和玉米，白面很少，葱油饼尤为罕见。我毫不在乎，大大方方请她们吃。见我来真格的，她们却讪笑着躲开，而小伙儿一个个推脱有事，离我而去。我，茫然四顾，倍感寂寥。别人为何老把我当做一件贵物，远远地看着？心中憋闷，就将吃剩的葱油饼揉成团，扔到河里喂鱼，引来一阵惊诧之音。大妈笑呵呵地望着我，任由我胡闹。　　这股无名火的来由，虽说不清楚，却隐隐有感。也许山川田野的空气，熏染了我的天然本性，使其萌动骚乱，不得安宁。都以为我年少好玩儿，岂不知还有另一层深意：我被河边的洗衣人，深深地吸引了！她们漂亮洒脱，谈笑无拘，尽管有些粗俗，却如甘洁亮透的河水自由流淌。晚上，她们喜欢三五成群到河里洗澡。怕大妈生气，我无数次克制住跟去偷窥的欲望。可眼前不时地浮现：琉璃般的水面闪烁着月光，一群白鹅敲碎了它玉珠伴着欢笑飞迸……啊，我居然嫉妒河水！我的苦衷无人理解，她们对我若即若离。如果他们能像荟荟和斯斯，把我当做自己人，多好啊！　　不久，一个人的到来，令我心花怒放。　　都叫她二嫚，年龄比我大一点，个子高一点。脸蛋丰润，不笑不说话。模样儿挺像电影《小兵张嘎》里，那个一口一个“嘎子哥”的小姑娘。他跟嫂子来洗衣，从不帮手除了玩水就是看我们捉鱼。小伙伴儿们撵她，她不走，还凑到我身边，教这教那。我看处她外行，但遇上热心人，一般不会排斥。　　这天她又冒充先生，结果指点有误，让我一脚踏进深水中，摔得狼狈不堪。我抹去脸上的水，迷蒙间看到她笑，抓起一把泥沙扔去。她立即反击，双手泼水，打得我只是遮挡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见她跑了，小伙伴儿们说：“这丫头欠打，逮住他，好好收拾。”我哪受过女孩这般戏弄羞愤难当，蹚着水奋力追去，背后想起嗷嗷地哄叫。　　岸上是一篇茂密的槐林，灌木丛生，杂草及腰，阴气森森。二嫚的身影闪了几闪，没了踪迹。我自小玩这类追藏把戏，身经百战，岂能对付不了一个乡下丫头？我没有瞎跑，而是迅速选好有利位置，伏下身，屏息静气，脸贴着地面四下扫描。很快发现一棵树后露出的半只脚。我故意弄出动静，往树的左边去，接着闪电般的右移，和欲逃的二嫚撞个满怀。
　　打闹中，我抓到她胸前一团柔乎乎，不由地大吃一惊。此前。我吃过院里阿姨的“奶”，可万万想不到，一个十来岁女孩也有这玩意，而且手感还这么好。我就势把她摔倒，骑上去，一只手按住她两个手腕，另一只手解开她的衣褂口子。一对雪白的乳房，扑腾一下弹出来，吓了我一跳！再细看，小乳头挺挺的，粉色，娇嫩。我轻轻揉捏，那绵软中含着的韧劲儿，直透骨髓。我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裤子扯到膝盖处。他平坦的小腹搓的微红，上面有几卷细小的汗泥。我脱去自己的裤头，伏到她身上乱动，含住小乳头那一刻，竟然生出几分惋惜：荟荟和斯斯怎么没有呢？　　“公娃，别怀了孩子”她声音细微。　　“不会。”我上下忙活。　　其实，我们并没有真正的性关系，仅身体接触而已。她不懂，我也不懂。我曾在一本《科学生育》月份牌上，看到男女生殖器、精子卵子之类的介绍，尤其搞不明白什么叫“射精。”想了好久，有了结论：大概是撒尿吧？　　那天以后，我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无人之时，抓住二嫚就摸，乐此不疲。因而养成至今难改的坏习惯：见到漂亮女人，说不了几句话，眼光就落到人家的胸前。二嫚呢，故意惹我，又故意让我捉住。她好像很沉迷于这种游戏，有时表现得比我还要急迫、大胆。我敢说她周围的男孩，没一个似老子这般凶猛，想玩儿，乖乖地来！　　正所谓乐极生悲，一天我上树摘槐花，失足坠地，摔断左臂。大妈又疼又急，和哥带我去县城医院治疗。哥化了妆，临行前往腰里塞了两颗手榴弹。我异常紧张，牢牢握着大妈的手，脑子里却想，玩意碰上对手，如何挺身而出，保卫大妈和哥。幸好有惊无险。　　回到家，为解我烦闷，哥攀上林寺山悬崖峭壁，提回一只刚退乳毛的小山鹰。这家伙眼睛溜圆，机警敏捷，煞是可爱。我和小伙伴儿抓蚂蚱、粘知了喂它，体态很快长得超过鸽子。家中小花猫不知深浅，伸头探爪挑衅；它毫不畏惧，展翅怒吼，一翅膀将小花猫打了几个滚儿。据说它抓野兔，仗着两种技法。一是利爪攫住兔脊，带至空中，然后扔到岩石上摔；再就是用翅膀反复击打，直到把野兔打晕，早年村里有人养过这玩意，驯熟了，一个中午能逮三四十只麻雀。但驯养的要点是“熬”，即不让它睡觉，去其野性，才懂得服从主人。于是我照葫芦画瓢，学着熬鹰。不分白天黑夜，只要它一闭眼，就拉动拴在它腿上的细绳。可是人也无法睡，我怎受得了。大妈自保奋勇，晚上由她负责。常常夜半醒来，见大妈打着瞌睡，手托凉毛巾支面，这哪是教鹰啊，分明是教大妈，我说什么不干了。　　那些日子，我派头十足：吊着的胳膊上，立着雄赳赳的鹰；小伙伴儿前呼后拥，大小狗狂吠乱叫；还破例让二嫚提着水壶跟随，做我的“勤务兵”。我们呼啸鱼山林，撒欢儿于田野。鹰也精神焕发，眼睛不时瞟向高空飞鸟。但它很聪明，深知自己不可能天下无敌，唯有隐忍不动。当看到我们身旁的树上有麻雀，浑身的肌肉绷紧，开始摇晃。我手臂轻轻一抖，它箭一般飞去，麻雀欲逃，尚未使出力气，便发出惨叫。我清晰的看到，利爪之下，羽毛飘零。可惜鹰没驯熟，不会回来，而是飞到百米开外。等我们追到跟前，麻雀已没了半个身子。玩累了，我躺到草丛中喘息，支开小伙伴儿。二嫚坐到旁边，举起小壶给我喂水，我趁机将手插进她的衣服。　　有一天，我正在家和二嫚玩得高兴，被大队的瘸会计撞见。他转身就走，撂下一句：“公娃啊，你大妈说到就到。”二嫚吓得鼻尖沁出汗珠，眼圈变红：“他会不会乱讲？”我嘴上说：“他要敢，咱就骂他造谣，死不承认。“心中却怦怦敲鼓。一连几日，我出门就四下张望，怕碰到瘸会计。可越怕什么偏来什么，这天中午，到底和他迎了个对面。　　瘸会计30来岁，眉清目秀。一条腿残疾，另条腿需要出力，走路显得整个人硬挺，带动面部呈现一股宁折不弯的气势，据说其祖上在京做官，记不清哪年哪日，来到这个小山村定居，属外来户。其父懂医道，广结善缘；母知书达理，教儿童识字；生活宁静安详。“土改”时风云突变。一天深夜，几个民兵将其父拖到山上砸死，家中几十亩良田刮分殆尽。他7岁那年得场大病，人没死，却坏了条腿；加之“成分”问题，至今没娶上媳妇。去年他母亲咽气前，拉着我大妈的手说：“苍天无眼，无眼哪！”　　“小兄弟，到我家坐坐。”瘸会计和蔼可亲地说。我本要找理由拒绝，转念一想，那不显得心虚吗？脖子一梗，笑着答应他，可能笑得有些不自然。　　他住的离我家不远，是个干净的四合院。与村里所有的人家不同，这里，没有鸡鸭猫狗猪，只要几乎占了半个院子的葡萄架，架下摆着石几石墩。我曾和小伙伴儿晚饭后来听他拉二胡，拉的叫《梁祝》。我听不懂，就爱看他随着乐曲，闭目仰俯的姿态；或猛睁双眼，直视明月，手腕抖动琴弓，胸腔深入似喷出呐喊。听听看看，非常过瘾，他还写一手好字，能双手打算盘，蒙眼下象棋。一见到他，我就容易联想到《水浒》里的“智多星”吴用。　　瘸会计请我坐到石墩上，进屋待了半天出来，递给我一包“大前门”，说：“小兄弟，烟叶卷烦了吧，尝尝这个。”　　我虽不稀罕，但自从进了大妈家，只见哥种的旱烟。大妈怕伤着我，特意用香油炒了一小盒烟叶专供我用，说这样润肺。能把我当个人，敬好烟尚属首次，心中顿生温暖。我点上烟，他也叼一支，抽完第一口，相视一笑。　　“小兄弟。”他弹弹烟灰。“你知道将来想抽好烟、喝好酒、找好老婆、吃好东西，现在需要干什么吗？”我想了想答：“有我爸妈在就行。”他摸着下巴，点点头：“讲的也对。按过去的说法，你父母不过是小官吏，虽不比公侯佰子男，但福荫子少是足够了。可是别忘了，家道中落的也不在少数。”他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加重语气“说到底，要读书啊，要靠自己！你现在天天瞎玩儿，早晚要后悔。”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奥？你还懂这个？”他颇感意外，接着颌首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我有些不快。一个乡巴佬，即便有两手小技，能强到那里去？我故作随意地闲扯，实则搜肠刮肚，回忆读过的书。无非是建国后盛极一时的小说，许多作者如今都在遭受批判。如巴金、茅盾、周易复、丁玲、老舍、赵树理以及曲波、刘之侠、冯德英等。又说唐诗宋词能背四五十首，新诗当然要谈艾青和郭沫若。至于古典小说，水浒三国西游，仗打得热闹，很爱看。“三言两拍”都是短篇，挑着读。红楼没什么意思，翻几页就放下了。别看我吹得天花乱坠，心里也虚。因为我说的这些书，很多只是看了内容简介，读了未及一半儿。幸好我思维慎密，懂得就实避虚，读得全的多讲，读的少的少讲，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瘸会计微笑着听我乱侃，偶尔插一两句挑引话头。也许看出我的情绪，有意杀我气焰，听我讲过，他嘿嘿一笑，说：“你小小年纪，阅读可谓不少。这样讲吧，咱这穷乡僻壤几百里，年龄和你相当者，怕没有一个超过你。但是你没有学到真东西、真学问，可惜啊！”我诧异“什么是真学问？”他说：“经史小集、天文数理、堪舆占卜、音韵训诂，哪样不是真学问？你还说郭沫若，他和你这么大时，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古文观止》倒背如流。想想看，你是不是差之甚远！”说“甚”字的模样，像要把我吞掉。然后起身，说要让我看点东西，领我进了西厢房。　　好家伙！四间连通的房中，摆满紫黑色大木箱，黄铜雕花箱鼻上挂着锁。他随便打开几口箱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线装书。他一挥手说：“你数数，有多少箱子。26个吧？你用30年，读完这些书，才算踏进了学问的门槛，懂了些皮毛。”我问他：“你全读了吗？”他苦笑道：“我哪有这些能耐。书是家父留下的，刚才我说的话也是家父曾经对我说的。惭愧呀，不过读了几本。”又指着摞在炕上的一堆书，似喃喃自语：“你先从那里，挑几本现代的看看。嗯，你的读书面太窄，像莎士比亚、托尔斯泰、泰戈尔都应该读读……《红楼梦》一定要看，世界上的小说，没有一部可与之比肩……你这个年龄，可以先看看《古文观止》，抽时给你讲讲……”我目瞪口呆，如闻天音，迷钝茫然。藏于心底的一个疑念脱口而出：“你读书不少，怎么没见黄金屋、颜如玉？”他微微一怔，眉毛跳动两下，神色又恢复淡雅，笑道：“命运使然。人生若有大成，须占5个要素：一命二运三风四阴德五读书。虽然读书不可能改变命运，但毕竟在谱，应予重视。小兄弟，我观你貌相，大运无疵，唯读书耳！若非可造之材，根本不与你啰嗦这些。”我心潮澎湃，从刚才的自卑中苏醒。我本好书，又大开眼界，收到激励，焉有不发奋之理？　　分手时，瘸会计送我一个笔记本，用钢笔在扉页写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问我：“知道颜真卿吗？这是他的“劝学”诗。”我摇摇头。“他是唐代大书法家，学问很深。”瘸会计叹口气。“可惜下场悲惨，70多岁被人杀了。是啊，你也该补补历史知识。”　　开始，野性难改，挣扎煎熬。渐渐地中了“书瘾”，欲罢不能，书像无形的小刀，雕琢着灵魂。将粗陋镌为有形，浑朴磨削细润。滴滴积累，终于引发嬗变。论情感，看到安娜?长列尼娜卧轨，我泪流满面；论气魄，我成为库图估夫麾下的轻骑兵，顶风冒雪追杀拿破仑大军。不是吹牛，年仅12岁的我，像鲁迅读中国历史只发现了“吃人”二字一样，在洋洋百万字的《约翰?克里斯多夫》中，也发现了两个字：创造。我讲给瘸会计听，他夸我悟好。之后他找来《古文观止》，仅选了《报任安书》、《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两篇文章，结合历史背景、人物故事、古汉语语法等，耐心的讲解了几个月。我再次抚去得意之情，为绚烂奥博的中华文化而折服。讲《报任安书》，他眼圈时而微红。也许联想到自己？讲完《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他却笑了：“这个骆宾王，缴文写得气壮山河，天下无敌，可不几天便兵败被擒。武则天念其才华，绕了他的小命.”为补历史课，我看完范文澜的《中国通史》。除背下历代年号和风云人物之外，什么政治经济之类几乎没有印象。倒有几处“亮点”,记得颇为清晰。宋高宗赵构，白昼与宫女，忽闻金兵降至，对下家人随从，独自骑马逃逸。由于收到惊吓，从此患上阳痿病。看字面，我明白阳痿病就是鸡巴软了，可这算什么病？有什么了不起？隋炀帝照着镜子，喟叹大好头颅，不知将属何人。于是捞本似的广设椒房，每房置美女数人，轮流居住，日夕淫乐。“椒房”有介绍，是墙泥中掺了花椒枝果，异香盈室，冬季可保温；因汉刘邦皇后始住，后人以之代指皇后。由此我浮想联翩，如得此房，唤荟荟、斯斯和二嫚一聚，就当她们是皇后，岂不妙哉？　　瘸会计告诉我，毛主席提倡高级干部都要看《红楼梦》。老人家说：“不看三四遍，理不清当中的阶级关系。我早先翻过几页，无甚兴趣；不料如今一看，胸怀大畅，仿佛久旱的心田忽降甘霖。我日夜偎着被垛阅读，吃饭都不下床。高兴了，朗朗诵读跛足道人的《好了歌》，黛玉的《葬花词》，宝玉的《芙蓉诔》。大妈说声音比戏匣子里的好听。对警幻仙姑说的宝玉“情淫”我不太服气。且不说他跟袭人偷试云雨，人家小丫头服侍他洗完澡，有人发现炕席上水汪汪的。他们到炕上干什么？晴雯和拱在被窝里换内衣，能会枉担个虚名？　　门吱地响动，二嫚笑眯眯地进来。她穿着厚厚的蓝色碎花棉裤，小手、鼻头冻得通红，不停的往手上哈气。我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她黑亮的眸子，清纯的未含一点杂质，娇嫩的脸蛋儿，令人不忍触摸。内窥自己，皮粗形秽。一时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捏的；天地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人，须眉男子却是渣（）浊沫之类宝玉词汇，涌入脑海。几分怜惜油然而生，拉住她的双手，放入怀中温暖。　　自和瘸会计交流，我耽迷于读书，鹰送了人，也极少和二嫚见面。有时读到兴奋处，欲火焚身，出去寻她未果，回来硬着头皮继续读，直到进入新的情节景事，身体慢慢冷却。几回踅来踅去，懒得再出门，上了劲儿干脆抱着棉被胡思乱想，等待平静。不免自哀自怜：人家贾琏伏于多姑娘松软的肉体，如卧着棉，难道也化上去？　　二嫚含着地说：“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害怕。”我捋捋她眉毛，捏捏她鼻头，按按她嘴唇：“你真的挺好看，真的。”她更羞，垂首道：“骗我呢……大妈在吗？”我嘿嘿一笑，吼一声：“谁也救不了你啦！”按到她，凶狠狠地撕解衣扣。下面有好几件袄褂，一层一层解开，小乳房才在深处露了脸儿。好神秘啊，神秘的愈发诱人！我凑上去添吮，还有一股暖暖的温香……　　二嫚走后，我发现尿道口泌出一粒青灰透明的圆珠。手指一抹，粘粘的。想起宝玉大腿处那“冰凉粘湿的一片”，不禁罕纳：这是什么？为何这么一点？　　又一个溽暑将尽的时节，妈来信叫我回去，说爸解放了，正在家等待分配工作，而我也该上中学了。临行那天，村里大大小小几十口相送。瘸会计拍拍我肩说：“看咱乡下的水土，养得你多壮！”大妈牵着我手，边走边抹泪儿。到了村口大沙河旁边，人群站住了。哥要抱我上小毛驴。我说：“不用，看我的。”轻轻一跃骑上去，众人发出欢快的笑声。二嫚一直默默跟随，这会儿也笑了，还对我挤挤眼。我心慌意乱，将目光移向别处。回来两年多，读了几本书，知道害羞了。哥牵着毛驴过了河，嗒嗒前行，摇头晃脑说着什么。我一句没有听进去，扭回身子向大妈、瘸会计、二嫚和小伙伴儿招手，渐渐地看不到他们。我憋得嘴唇直抖，不想哭出声，但是没憋住。哥见状靠近我，手搭到我腿上，用力地捏……　　回到家，妈和保姆拥着我比身高，都只及我的眉毛。妈奇怪：“这小子，几天没见，学腼腆了。”爸要逗我，和我扳手腕，打了个平手。　　荟荟长高了，见到我笑笑，说了句“回来了”，就走向一边。我嗯了一声，偷瞟她的胸，那地方鼓鼓的。　　不好的消息是斯斯搬走了。她父亲也获解放，当了省革委生产指挥部主任。院里新搬来一户，儿子和我同岁，长得白白胖胖，小名叫大头。那天我风尘仆仆刚进家门，他扔下冲洗的衣服，水龙头没关，就跑来帮我提行李，这是个自来熟。巧的是，我俩分进同一个中学，同一个班。
　　第二章　　4　　珍宝岛事件爆发，华夏大地战云密布，举国上下厉兵秣马。为防突然袭击，听说老师们疏散到杭州、长沙、广州等南方各地，战备值勤的飞机坦克驾驶员，靠着发动机睡觉。机关、企业、学校乃至居民住家，热火朝天的挖防空洞，玻璃窗上贴满米字条。我家后花园里挖出个地窖，找工人改修整理，受到区防空设施验收小组的赞赏。　　学校也组织师生，从操场篮球架后边下手，开掘目标是挖一条深8米、长3000余米的通道，与市防空指挥部施建的、横贯全市的主干道相连接。工期紧，任务重，各年级各班轮番上阵，日夜不停。一般情况下，凡出力的事，我避之唯恐不及。学工，我和大头请师傅喝酒，有人问，师傅说带我们出去买配件。学了一个月，配件买了20天。学农，分散住到老百姓家，我用几包烟贿赂房东。老师一见他跑来，就知道我又病了。学军，估计管理严格，干脆让妈去了趟学校。见大头回来像脱了层皮，笑得我腹痛。这次挖洞，踊跃参加，一来因为蕴含临战气息，热血少年，甘为前驱；二来和心仪的姑娘刨土抬筐，力无穷也。　　叫她春吧，其如一款甘冽的清溪，自幽谷逶迤而出，云蒸霞蔚，亦真亦幻。彩瓣知羞，莺燕丢魂；设若无春，谁与争艳？还有那浅淡一笑，攫人神智。因而我举之为校花！大头无脑，偏看上另一女生，属吊眉、大眼、高鼻类型。争吵数日，大头怏怏地同意，将其心爱列为夏。春夏秋冬往下排，至秋已很勉强。我提议，不如由秋过渡，再选一个最凶的为冬，此符合“黄金比例”，总体看反而协调，大头欣然。讲到挖洞的重要性，政治教员慷慨激昂，活灵活现。他是复原军人，平头小额扁圆脸，肩膀则宽的出奇，动作机械有力，颇像80年代以后卖的变形金刚。他挥着粉笔，在黑板上描画地形，说苏联入侵必分两路。一路装甲集团，出蒙古直扑北京，沿京沪线南下抵达长江，这叫中央突破，切断南北。另一路由航空母舰战斗群，进逼上海、福建、广东轰炸，伺机登陆，这叫战略牵制，前后夹击。而南下之敌必经我市，一场城市保卫战在所难免。深挖洞就是要和他们打地道战，天上地下、全民皆兵、神出鬼没地消灭敌人。装甲集团在旷野威风八面，进入城市不过是零散的屎壳郎。打坦克很容易，一个燃烧瓶即可解决问题。赤手空拳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