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兵有一低兵能破士象全吗杀两象一个士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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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背图详解:第四十六象 推翻军人统治
推背图详解:第四十六象 推翻军人统治
第四十六象 己酉 坎下巽上 渙
黯黯阴霾 杀不用刀
万人不死 一人难逃
有一军人身带弓
只言我是白头翁
东边门里伏金剑
勇士后门入帝宫
金圣叹注解:「此象疑君王昏 ,一勇士仗义兴兵为民请命,故曰万人不死一人难逃。」
一、推背图详解:第四十六象
中日二次战争虽然胜利,但却造成鹰派势力大涨,军人掌权,独裁统治。真是泰极否来,人民之大不幸也,中华之大不幸也。“黯黯阴霾杀不用刀”,黑暗的统治,杀人不见血,“有一军人身带弓只言我是白头翁”,这独裁者年长,手握兵权,是个军人“东边门里伏金剑勇士後门入帝宫”,勇士们里应外合,偷袭东华门,最终成功地从后门进入。杀死了军事独裁者,避免了更多的老百姓被杀害,故曰“万人不死,一人难逃”时间当在中日二次战争之后。
“黯黯阴霾杀不用刀”,黑暗的统治(另说,太空争霸战),“万人不死一人难逃”,万人游行,声讨一个人(当权者,即那图中的独裁老者)。“有一军人身带弓只言我是白头翁”,这独裁者手握兵权,是个军人“东边门里伏金剑勇士後门入帝宫”,冲击东华门,最终勇士们从后门进入。有些类似六四的翻版,但绝不是六四,这次是游行者没死,最终成功冲入政府所在地,时间当在中日二次战争之后,估计建党或建国99年的时候。
图解:一长老臣服"红袍"穿袖手握两拳作怒色
以[推背图]这四十六象的籤诗解卦而言,正应验是针对中国歷经毛泽东所
建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以来,一九七五年,毛老而寿终正寝后,中国被"四
人帮"掌权;搅得天昏地暗,不得安宁,国家面临危机时刻。
这时中国(中共)内部,正蕴酿老干部.党国元老及解放军老帅们,决心再力
拱"邓小平"第叁次復出的一个歷史过程。
谶曰:黯黯阴沥。杀不用刀。
万人不死。一人难逃。
前二句即是"文化大革命"的红卫兵造反有理,斗争文臣武将及思想有
异议人士;是为[黯黯阴沥,杀不用刀]。
后二句为邓小平復出后,参与四人帮夺权的份子,这百.千.万人之中,
大都被赦免,未造成另一次的流血事件或杀不用刀的悲惨过程。
一人难逃,这是共同指罪魁祸首元凶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集团,罪无
可赦之意。
颂曰:有一军人身带弓。只言我是白头翁。
东边门里伏金剑。勇士后门入帝宫
这颂诗的籤解是:
前二句为形容"邓小平"乃军武出身,带弓指职掌大权。白头翁则是邓已七老八十,年华实已老迈,身体犹健壮.健朗之意。
后二句也差不多与前一首籤曰一样。
[东边门裡伏金剑],指这人是毛泽东身边重要军职.政职的人,暗藏暗潮汹涌,蕴酿识时而出,夺取政权之意。
尾句[勇士后门入帝宫],正是邓小平靠武将叶剑英.许世友等......簇拥起事,一起挥师入京,捉拿四人帮到手;成就事举夺得政权也。
【黯黯阴霾】比喻军人当政,独裁专 制,以中国军鹰党总裁朱弘东为首的鹰派阵营成立,杀不用刀指鹰派阵营杀人不用强硬手段,一句话一张纸就可置人于死地;就在此时民众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和示威、集会和罢市,强烈要求军人当权者下台,军人当权者当然不愿意就此下台,大权旁落,对民众的行动采取了限制措施,就在此时,
【万人不死】鹰派阵营土崩瓦解,民众坚决抵制军人当权者的限制,与倒戈相向的一部分鹰派阵营民主人士相互团结,同舟共济,成立了与其争锋相对的组织橙色联盟,就在此时橙色人民军攻打军事独裁者的行动吹响了号角,声讨一个人,一人难逃。与此同时,大批人民军攻进军政府东门,并且与攻打北门的人民军胜利会师,继而推翻了军事独裁者的专 制支配,终于迎来了和平与民主的曙光。
【有一军人身带弓】指军人当政,独裁专 制,身带弓比喻掌握军权,结合第48象朱苗战争的预言,此军事独裁者姓朱,名弘东,有着军界、政界的深厚背景,身带弓也暗喻了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带弓字偏旁的弘字,
【只言我是白头翁】此人谢顶,年龄在40—49岁左右,中年人,军权在手可能是一位带兵打仗的将军或者是一位兵权独揽,地方割据的军阀,组建了临时军政府和军事政治组织军鹰党,接着继续扩大势力范围,成为容纳各方势力的鹰派阵营。
【东边门里伏金剑】东门伏剑,比喻以民众为主导的人民革命军攻入军阀政府东门的情形,降下鹰派阵营军政府的军事国旗场景。
【勇士后门入帝宫】军事独裁者众叛亲离,鹰派阵营土崩瓦解,北门被攻破,在人民的强大攻势之下,军事独裁者暂时煺出政治舞台,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之间。
四、解图:
图解:一长老臣服"红袍"穿袖手握两拳作怒色
这图解之意,也是指邓小平这位老臣,乃老红军出身,面对国家如此而奋奋不平,突起正义之师,挽救国家社稷于万一,挺身而出推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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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礁堡[4]
标签: 干部
分类: 小说
    海上无风三尺浪,人在远海,再大的舰船,一般都会觉得脚底下摇摇晃晃的,不晕的是少数。    洪旭新兵连的时候做那些抗晕,浪桥练习时,几乎就是全连最牛逼的一个。有一老兵不服气地说,这家伙脑子里管平衡的那个什么垂体有毛病,发挥不了作用。不管在器械上怎么悠,怎么来回地转圈,洪旭都不会觉得晕。    补给舰上有一领导,大概是作训部门的干部,把就要分布到各个礁盘的新兵集合起来,介绍一些关于南沙历史和现状以及注意事项之类的,在洪旭身边的好几名新兵可能就是因为晕船,蔫了巴叽的,表情异常痛苦,但还得努力的呈坐有坐姿状。洪旭一点儿没觉得什么,就是有点讨厌讲话干部的表情。    这干部讲的这些,指导员在新兵连上政治课的时候就讲的够多了,而且出发前,又给将要上礁的新兵们强化了好几遍,差不多耳朵都起了茧子。部队里就是喜欢重复地做一些无用功。洪旭满脑子的厌恶,直直地坐着。那干部还觉得洪旭听得认真呢,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翻了一下大概是计划之类的东西,开始给大家讲洪旭要去的那个礁。    那是一个大一些的岛礁带着一附属礁,一大一小,相隔不到两海里。大礁上面的官兵编为一个分队,十几人,小礁上面两三人,属于大礁的编制。说到那个附属的小礁时,那个干部仿佛特别动情地说,在附属的小礁上有三名战士,全都到了换防的时间,但其中的一名老兵怎么也不肯下礁,还给基地的首长写信,要求继续留下来守礁,这次已经是第二次留礁了,单位打算把他树为典型,同意了他的申请,不容易啊。    洪旭心想,守礁三个月轮换一次,两次留礁也才六个月,再加这次,也不到一年啊,有什么不容易,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个时候,时间对于洪旭而言,仍然只是平常的日升日落,白云悠悠,仍然是朱自清同志说的那种匆匆,太匆匆,还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同感受。    他还想或许姓姬的那老兵自闭,有什么人际交往恐惧症之类的呢,那他巴不得在礁上,呆一辈子都愿意,有吃有喝的,还不用自己操心,一个人晒晒太阳,钓钓鱼,多么难寻的去处啊,要是有块沙滩就好了。在那干部声情并茂的唾沫星子里,洪旭漫无边际地瞎想着。他自己都觉得这些想法有些离谱了,指导员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咬牙切齿地来一句,你他妈的是来当兵,还是来度假呢。    补给舰到了指定海域,开始抛锚放小艇。    礁盘附近的水位都很浅,补给舰不可能靠近,所以都是在离礁盘远远的海域便停住,需要补给的物资先卸到随舰的小艇上,再由小艇来回于礁盘与舰只之间。    小艇被官兵们比喻作“生命之舟”,挺形象的,每个岛礁上战士们耐以生存的食品、淡水,精神方面的,一个月的报纸刊物、信件,包括其他的军用物资,都是由小艇一次一次地送到礁上。    洪旭第一次看这种补给的过程。    
  两个人的礁堡[5]
  在舰的右舷,小艇悬在大舰伸出的钢臂上,钢索从滑轮间缓缓的向下,小艇慢慢地沿着舰体,接近水面。和小艇一起下去的两名战士固定住小艇与舰体的距离,这个时候才开始往小艇上装物资,配备的物资装完后,运送人员,包括要上礁的洪旭都穿着救生衣,沿着软梯,下到小艇上。    小艇和在舰甲板上的感觉截然不同。甲板高出水面太多,不像在小艇,似乎一伸手就能够着海面了。低低的沿着海面往远处看,海面是一个凸镜一般,四周的水面像是高过了自己,让人地完全融入了那种广阔之中。    “咱们又有一个多月没见到‘激动’了吧?”坐在洪旭身边的一名胖老兵,应该是班长,对另一名瘦点儿的说。    “可不,‘激动’又该老激动了,有他好几封信,还有包裹呢,估计老家有什么相好的了。”瘦点儿看样子应该是副班长。    “相好个屁,真要有相好的了,人家‘激动’能又再次主动申请不下礁啊。”胖老兵说。    “那怎么了,你寻思个个都跟你似的,看到老母猪都觉得赛貂婵,没个出息劲儿。说不定就是人‘激动’这么股子傻劲吸引人家小姑娘呢。”瘦点儿的说。    “操,我看你就是赛貂婵。”胖老兵说。    “我看你还是老母猪呢。”这瘦点儿的嘴皮子跟思维都要比胖老兵利索得多。    从两名老兵的语气听的出来,对说的那位“激动”还是挺佩服的,这“激动”应该就是姬卫东了。    听他们说信和包裹的事,洪旭想起来老妈给他写过一两封信,但他就一直没给老妈回信,因为他不知道说啥。洪旭上礁之前,指导员给他一叠信,七八封的样子,说是老爸老妈写给指导员的,他让洪旭带到礁上看,回头再还给他。    小艇很快就靠近礁盘了,洪旭就看到礁上有三个身影,站成一行,远远的,在向洪旭这面张望着。    也不知道是航向偏了,还是因为涨落潮的时间没有掌握的特别准,小艇在离礁盘七八十米的地方,突然搁浅了。胖老兵比较有经验,他关掉艇上的动力,和瘦老兵一起召呼艇上的其他战士用备用桨从两边均匀地划水,但是收效甚微。    “都是你他妈好好地吱歪什么老母猪,这下晦气了吧。”    胖老兵放下手中桨,命令船上的其他战士跟他一起跳到水中,瘦老兵在艇的另一侧跳下水。应该是要把船推过搁浅的地方,推进航道口。洪旭正犹豫要不要一起跳下去,胖老兵说,新兵蛋子,你坐好了别动,再有个其他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仅仅是晦气了。    洪旭尽管当兵时间不长,但也知道部队在和平年代确实最怕什么事故伤亡啥的了,自己尽管游泳没没问题,但也没学过帆缆舰务什么的,所以就没坚持要下水了。    在他重新坐稳时,看到礁上站着的那三个身影扑通扑通地,全跳下海,朝小艇这边游过来。其中的一位游在最前面,黑黑的胳膊尤为有力,快速地划着水,头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看不清脸。         游过来的三人都是黑黢黢的,比纯粹那种非洲人的黑看起来要顺眼,在水里面,都觉得像是被晒伤了似的,黑色里透着红。    洪旭终于看清了最先游过来这位,三个人里面最壮实的一位。那张脸,让洪旭想到了在评书里常听到的词,鼻直口阔,粗发浓眉。整个脸上,就牙齿和眼窝处的眼白,那么点白色烘托着,剩下的就是纯黑色,黑铜色,黑红色。纯黑色是刚从水里面钻出来短发与浓眉,黑铜色是整个脸庞的底色,黑红色就是这人的厚嘴唇了,说黑不黑,说红不红的,也没学过美术,洪旭搞不清应该叫什么颜色。    总之,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个人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姬卫东,第一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游过来三人加入了水中推艇的行列,很快艇头就正了过来,进入了航道口。瘦老兵和战士们爬上艇,因为没几十米了,胖老兵没再上艇,和礁上下来的三人抓着艇沿,一起往礁边游着。    “老姬,这下看到了吧,你不下礁,连人这小艇都不答应了,咱们来回跑多少趟了,撂浅了还他妈头一回呐!”水里的胖老兵说。    “嘿嘿,嘿嘿嘿……”水里的“壮实”也确定就是姬卫东了,只是一个劲地傻乐,不知道说什么。    靠,傻乐什么啊,这不典型的人际交往能力欠缺吗,洪旭心想看来之前对他不下礁的判断是正确的。    “小兄弟,上来换防的吧?” 姬卫东好像看到洪旭内心刚想什么似的,朝洪旭这边来了一句。一听口音,典型山东人,实诚的不行了的那种语气,让人想起了地道战地雷战里乡亲们共同抗日,从地道里老乡见着了老乡那样的表情。    “是的,姬班长。”洪旭有点模仿那山东口音,回应了一句,不过显然人姬班长没听出来他是在模仿。    “好,不错,不错。”姬卫东的眼光从小艇上移开来,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礁盘上。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有点激动似的。    “老姬,你又瞎激动啥呢?”胖老兵问。    “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祖国的南大门又有我们新鲜的力量来守卫,又有一位南沙卫士来,不值得高兴吗?”姬卫东回答说。    
  洪旭听了差点没喷。但姬卫东的语气特严肃,还不像是在搞笑,并且不像指导员讲这种话的时候听上去那么假。不过听起来,仍然觉得怪怪的,又不是开会发言做报告,整这么书面,他觉得这人多半是脑子和常人不太一样的。    小艇靠在礁边一个简易木制小码头上,开始把物资从艇上往下搬。    胖老兵,姬卫东他们也从海里爬上来。姬卫东他们三人都穿着那种深蓝色的大裤衩(按说应该是八一军绿大短裤才对),还往下滴着水呢。    体形真他妈棒!看着姬卫东,个头虽然不高,一米七几的样子,但六块肌,胸肌特别分明,跟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看那些健与美杂志上的差不多,就是更匀称,更柔合,更黑一些。洪旭心想,我在礁上呆几个月,也练这么一身腱子肉回去,也不算白上礁一回。    搬完东西,要下礁的两位战士也换好了衣服,拎着行李。走到码头,两人分别跟姬卫东拥抱了。洪旭看到其中有一位,眼圈红红的说,班长,我们给你写信啊,你多保重。    “别磨叽啦,快走吧,快走吧。”姬卫东拍了拍那名战士的肩,推他们上了艇。    胖老兵也对姬卫东挥了挥手,小艇离开了礁盘。洪旭和姬卫东两人站在木码头上,看着小艇慢慢离开。    那两名战士在艇上,并没有坐下去,而是看着礁上,站立在那艇上,一晃一晃,突然两人跟谁下了一个口令似的,齐齐地举起右臂,向姬卫东这边敬了一个军礼,无声之间,像是传递着无限的不舍战友情,又有一种难言的崇敬在里面。    洪旭身边的姬卫东也缓缓地抬起右臂,向远去了两位战友回礼。    海上的落日把无边的蓝色染上了一层金黄,天尽头,云蒸霞蔚,雄浑无比。    洪旭又开始不适应这种感觉了。    心想,一个个真他妈能演,演吧,演吧,下回有来南沙拍电影的都不用费劲去找群众演员了。         一直看着小艇在视线里消失了,姬卫东的目光才收回来。    他看了洪旭一眼,还是没说话,只是从小艇上卸下来的那些物资当中很准确地提起洪旭的行李,洪旭伸手要自己去拿,但姬卫东似乎不由分说地一使劲,就拎在了他手里,也没说旁边其它的那些物资要不要搬呢,就径自迈开步子,往礁堡上面走了。    洪旭只好跟在后面,看着姬卫东的背影。    从海水里钻出来有一会儿了,那短裤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但仍然湿漉漉的,松松地挂着。肩很宽,从黑黑的背脊往下,像有一条小浅沟,正中地延至短裤腰间。洪旭发现他肩颈处的皮肤好像特奇怪,褐色,铜色,黑色,一小块一小块地,间隔着,像豹子身上的斑纹,后来才知道那是太阳曝晒,反复脱皮的原故。从后面看姬卫东走路的姿势,洪旭觉得像那种清晨赶着凉爽要去农田干活的壮劳力一样,浑身是劲,大步流星的。    洪旭之前以为礁堡是那种万顷碧波当中支起的高脚屋,像看瓜的瓜棚似的。而眼前的礁堡看起来还不错,是那种两层的水泥结构,外墙刷成白色,很耀眼,顶上插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着。    他们走到礁堡上面的一层,大概有四五十平米样子的空间被隔开,一里一外的两间屋子。    姬卫东领着洪旭先进来的这一间应该是宿舍,他把洪旭的行李放到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说:这是你的铺。然后他自己走到对面的另一个铺前,旁若无人似地脱掉身上湿短裤,光着*从旁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条干的短裤穿上。    “你有大短裤吧,换上后跟我下去搬东西?”姬卫东的语气不像班长发出的命令,像已经很熟悉了的朋友之间商量的语气。    洪旭从行李里面翻出来新兵连时候发的但一直都没穿过的军绿大裤衩,然后脱掉身上的作训服,只剩下内裤,正犹豫是把大裤衩直接穿内裤外面,还是怎么着。    姬卫东说:“别磨叽啦,两大老爷们的,你要是不想你的小弟弟烂掉的话,赶紧脱。”    上礁前,指导员和那个作训干部都说过,南沙地处热带和赤道海区,年平均气温都在30多度以上,高温、高湿、高盐,特别是礁上,常年湿热气候,加上淡水少,雨水少不能常洗澡,所以容易烂裆,是上礁几大苦之一。    洪旭脱掉内裤,换上大裤衩,顿时裆下就像有风似的,凉爽了不少。    两人一起把从小艇上卸下来的罐头,大米,淡水之类的东西搬到礁堡下面一层的屋子,那像是个仓库,但边上有锅灶什么的,又像是厨房。    其中有两包军用物资搬到上面一层宿舍隔壁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里有一些通信设备,望远镜,大的玻璃窗正对着海面,视线比较开阔。    剩下的书信报刊全放到宿舍。    全部弄完,天也完全黑下来了,洪旭觉得有点饿,他看了看姬卫东,他坐在床边,打开书报杂志那个包,把杂志什么的放到一边,专门拣出自己的信件,十几封的样子,他也不拆开看,就来回来去地看那些信的封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像魔怔了似的。    洪旭想起来自己的迷彩包还有些苹果,取出来两个,走到姬卫东边上,递给他一个。姬卫东也不客气,一手拿着信封,另一只手木然地接过苹果,掂了掂,看了一眼,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手中是苹果似的,特激动地说:我操,苹果啊。    
  什么叫“你操,苹果啊”?怪不得那胖老兵管他叫“姬动”,怎么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呢。洪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想。                    姬卫东像刚才看信一样的那种表情又看着手中的苹果,拿鼻子边上闻了闻,并不去吃。一直到洪旭吃完苹果,他才站起来说:“折腾大半天了,你饿了吧?”          晚餐在礁堡下面一层的那个屋子吃的。          洪旭原以为姬卫东会做点菜,没想到他只是拿出来两个罐头,又从刚刚补给的食品包中找出来几根黄瓜和两听啤酒,就对洪旭说,今天换防,咱们算是加餐了啊。          两个罐头,几根黄瓜,加餐?          洪旭想骂人,但并没骂出来。他开始真正体会到先前只是在指导员和作训干部那些人嘴里说到过的那种守礁之苦,也真正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有关系、有后门的千方百计的不想分来守礁了。          姬卫东打开一听啤酒递给洪旭,然后自己也打开了一个,仰头喝了一口,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喝了口琼浆玉液似的,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洪旭才刚上礁,就想着这三个月九十天要怎么捱过去了。但眼前这位已经守了六个月,并且要主动申请再延三个月,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洪旭更加坚定了先前对姬卫东的判断,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心理有毛病。                     “本人姬卫东,姬,左边一个女字,右边一个臣字,知道这个姓吧?”          坐在面前的“姬动”握着他那听啤酒,跟洪旭手中的碰了一下,跟他作自我介绍。          洪旭心想,还“本人”呢,你还真是慢半拍的“本人”,没上礁之前我就知道礁上无狗有“鸡”,就知道你“姬动”姬卫东的大名了。          “我头一回认识姓这个姓的,姬班长。”洪旭说。          “哈哈,头一回好!姬姓确实不多的,我们这姓可就古老了,炎帝黄帝你知道吧,黄帝他们家就姓姬。”姬卫东说。          “姬班长跟黄帝他们是一家子?”洪旭想开个玩笑。          “对啊对啊,嫡传的!嗨,不过咱们都是炎黄子孙,往上数,你也算我们家的了。”姬动傻乐着说,特为自己的姓氏自豪的那种表情,丝毫没听出来洪旭的语气。          “我不算你们家的,我姓洪,姬班长。”          “知道你姓洪,叫洪旭。浙江人士,对吧?对了,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姬班长的,你就叫我老姬吧……”          老姬吧?——洪旭一口啤酒又差点没喷出来。          大概也觉出了自己这么说有些不雅,姬卫东跟着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叫老姬,不要‘吧’!哈哈。”          姬卫东挠了挠头,咧开厚嘴唇,又是自顾自地傻乐起来,笑起来露出的牙齿就跟打磨过似的,又白又齐整。          可能是刚开始吃那些罐头,洪旭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不像后来,一看到这些罐头就反胃。          两人很快吃完晚饭,姬卫东把喝空的易拉罐整齐地放到墙角,像是还有什么用处似的。然后对洪旭说,走,带你参观一下咱们的阵地。          所谓阵地,还是这礁堡。          上礁就是上前线,守礁就是守阵地。          洪旭到后来才知道,这句话差不多就是姬动的口头禅,差不多每天都会在他的耳边念叨好几遍。          屁大的地方,根本就没什么好参观的,一上一下四间屋子,刚才搬物资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走了个遍了,除了第一层靠里的一间。这间屋子里放的发电机和一些其它的机电设备,整个礁堡的器材和照明用电都指着这台发电机。          姬卫东一边走,一边给洪旭介绍每间屋子的用途和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给洪旭的感觉就是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能说到位的内容,姬动可能要说上五六句,好像是憋了很久没说话,突然身边有了一个可以听这些内容的人在,就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似乎不停说话也能让姬动觉得是件很开心的事一样。          最后姬卫东领着洪旭走到礁堡的最顶层,顶层是一块平地,四周砌有一米左右的护栏,在正中间是旗杆。四周有几个盆子里栽的搞不清是什么植物或是蔬菜,蔫蔫的绿色叶子耷拉着。旁边大大小小地堆着一些盆盆罐罐,姬东说那些用来收集雨水。          一阵海风吹过来,微凉中带着些湿热。                     洪旭仰头看了看,夜空好像离得特别近,稀稀朗朗的星星挂在半空中,感觉就在头顶,一伸手就能够得着似的。          “抬头是天,低头是海,白天看兵,晚上看星。是不是从来还没有看过这样的夜空啊,小兄弟,慢慢看吧,往后的日子这些够你看的。”站在身边的姬卫东幽幽地说。          还是那种他习惯用的书面语风格,但洪旭从中隐隐听出了一些姬东标志性傻乐之外的另一种情绪。          睡觉之前,洪旭知道礁上淡水宝贵,洗澡他是不奢望了,当看到姬卫东跟上甘岭一样的用水过程,他还是傻眼了。姬卫东从一层库房靠里的一个蓄水池里用军用的那种绿口杯舀出四杯水倒在脸盆里,递给洪旭,说你刚上来,照顾你一下,以后也得减量的啊。他自己只舀出两杯。用了半杯刷牙,剩下的半杯洗脸,再剩下一杯左右的水打湿毛巾,擦身体,完了从毛巾上拧出来的水,接在另一个桶里,说用来浇菜。          洪旭又想骂人,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仿照姬卫东的过程,胡乱地擦了把脸,躺回到宿舍的床上。          身后跟上来姬卫东走到隔壁的屋子里,检查了一下值班室的设备,然后关了电机,周围暗了下来。再走回宿舍,对躺在床上的洪旭说:“咱们是大礁的附属礁,不用夜岗,睡吧,训练值班内容明天再说。”          操,这种不是人呆的地方,能够老老实实呆住三个月就算不错了吧,还他妈训练个鸟蛋啊。          洪旭“哦”了一声,然后侧身,看着窗外无尽的夜空。          姬卫东躺到对面的床上,很快就传来均匀的鼾声。          再加上窗外的涛声,洪旭想,自己怎么就突然睡在了这么一个茫茫海面的礁堡之中,像孤岛,像突然活在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了朋友亲人。          上礁又还是自己选择的。洪旭想哭,觉得懊恼无比。          
            来都来了,这离陆地好几百海里,游是游不回去了吧。妈的。别人就能呆九个月,我三个月就呆不了?九个十天而已,十个指头就能数完的。          洪旭躺在床上自己开导自己,很快就想通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原以为会失眠呢,在耳边阵阵鼾声、涛声之中,他一会儿便睡着了。          上礁的第一夜,洪旭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礁堡不知道怎么在突然间变成了一处菜园子,一圈竹篱笆围着一块地,篱笆外面都是海水。菜园子里除了各类蔬菜之外,都是苹果树,每一棵树只有园子里种的辣椒那么高,但上面结满了红苹果。姬卫东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出现了,还穿着那条深蓝短裤,拿着一个很大的塑料盆,眼直直地看着那些苹果傻乐,然后冲洪旭说,你别磨叽啦,快摘啊,再不摘,等越南小鬼子来了可就没了,上礁就是上前线,你现在就是在前线呢知道吧。难道我们跑到前线来收苹果吗?洪旭想。眼前的姬卫东一转眼就摘了满满一大盆子,苹果堆的跟小山一样靠着他的胸口,胸口又是油,又是汗的。回到宿舍,姬卫东说,这下苹果咱们可以敞开吃了。洪旭觉得苹果上有姬卫东的汗,礁上又没有水洗,就不愿意吃。姬卫东说,这没关系啊,咱可以削了皮吃。说着,他从衣柜里拿出来一把刀,半尺来长,透着寒光。他很熟练地削完一只苹果,递给洪旭,洪旭伸手来接,姬卫东的左手突然握住洪旭胳膊往前一拉,右手的刀就朝他的胸口捅过去。姬卫东面目突然变得无比狰狞,说,你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在礁上呆这么久了吧,我是卧底,使命就是等你上礁,任务就是把你杀死。洪旭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插在自己的胸口,也不疼,也不流血。姬卫东看着插着的刀,突然醒过神似的,趴到洪旭的胸口大哭,激动地说,是我杀了你了么,我怎么会杀你啊,我怎么能杀你呢?姬卫东一哭,洪旭插着刀的胸口才开始流血,然后就死了。死的时候,洪旭还在想这下九十天不用担心怎样过了吧,一个晚上就结束了。          洪旭醒过来,黑暗中睁着眼睛,在想怎么做了这么个梦。          周围很安静。          洪旭翻身,看了一眼对面铺上的姬卫东,他什么也没穿的仰在床上,轻微的鼾声很均匀。他无意中看到姬卫东平躺着的身体上昂扬的部位,在海水里看到姬卫东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个子不高,但真够壮实的,洪旭心想连这儿都壮实成这样,真他妈跟个牛犊子似的。          又想到刚才的梦,洪旭想这犊子要真是什么卧底就好了,我跟他斗智斗勇,正面交锋,三个月也算有事情干。          黑暗中洪旭胡乱想着,又睡过去了。          早晨洪旭被一阵哨子声惊醒。          起初还以为紧急集合呢,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上礁了吗,就两人还紧集急合个鸟啊。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姬卫东正站在宿舍门口,一脸严肃地对他说:现在是早晨6点,礁上的出操时间。          这绝对就是脑子有问题的典型表现。洪旭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两个人的早操怎么个出法。          洪旭正要穿衣服,姬卫东像想起什么,走过来,从他自己的铺上拿过来一件和他身上一样的深蓝短裤,一件白背心,递给洪旭,说:值班需要,在礁上我们平时一般情况下不着军装,只着便装,这是昨天补给的物资里给你配发的,你先换上。          洪旭接过来穿好,跟着姬卫东来到礁堡顶上。          南中国海的清晨,是一天里最舒适的。海风吹在身上,没有气温高升高之后那种湿热,而是微有些凉意,拂过身上,很光滑。朝阳与晨风像是带着陆地过来的气息一样,撒在礁堡顶上的这一小块空地。          姬卫东也是蓝短裤,白背心,直直地站在洪旭面前。想着刚才他在门边吹哨的样子,洪旭觉得姬卫东的傻气里又有些那种因为认真而散发出来的稚气。姬动就比自己早当三年兵,最多可能也就二十三四岁吧。          虽然礁堡顶上空间很小,但姬卫东的口令很认真,在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当中,洪旭本来觉得很两个人的早操很滑稽的念头渐渐隐去了。他站在姬卫东的身边,也很认真地齐步走,正步走起来。    
        恍惚之间,他觉得礁堡顶变得很宽很大,口令声中,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是有一群水兵正步走过似的。          他发现昨晚盆子里看到的那些耷拉着的植物,茎杆全挺起来了,迎着晨风轻轻摇动,清新的叶子一片片地向上伸着,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格外的绿。                     与其被生活**,不如选择顺奸。          这是在很多年之后,洪旭从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想想刚上礁那时自己的想法和自我开导的过程,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洪旭是属于那种非常有主意的人,特别是当初在指导员那儿很牛逼,很悲壮地自己个儿选择了上礁,他就觉得如果呆不住,受不下来三个月的苦,那就不是男子汉作为。十八九岁的年纪,对男子汉三个字好像特在乎,可能也是高中后来那段时间受街上那些小混混们的影响,但凡被别人说成不够爷们,不是个男人,就觉得特抬不起头,混的特失败,说你不够男人,那意思就像正常男人被别人当成是太监般耻辱。          高温,高湿,高盐,烈日,狂涛,苍天,瀚海,孤礁,能吃得着的,能用得上的,能想得到的……只一夜一晨,洪旭便体会到了南沙,体会到了守礁所要付出的是什么。          一直想骂人,可骂谁呢,眼前的姬动?还是当初的指导员?或者是那些只是听说来的走了后门不用来南沙的谁谁谁们么?事实上自己的任何事,最终归结到内心来看,谁也左右不了你,你也恨不了任何人。          洪旭从上礁的第一天,就以那种与他年龄特别不符的冷静告诉自己,去忍受,去适应,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或许随之而来的一切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受呢?          指导员当初对洪旭说他带那么多年兵,他没看错人的时候,洪旭觉得那不过是指导员惯用的手法而已,当洪旭自己开导自己,很快想通之后,他想指导员大概早就看出来了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很多年之后,洪旭回想起能够守满那三个月,能够有被上级概括为所谓的贡献和事迹,他也并不就认为自己真的就有多么崇高,在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极为简单,那就是他只希望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践诺,去承担。          出完早操,吃过早饭。在宿舍旁边的那个值班室,姬卫东开始给洪旭讲训练值班的内容,这些内容其实也不复杂,给洪旭的感觉就是让人知道礁上有这么两人存在,表示主权的意思。          也是从这天开始,洪旭记住了咱们国家在南沙共有岛、礁、暗礁、暗沙之类的181个(因为里面有八一,所以记得很清楚),越南小鬼子占领28个,菲律宾占9个,马来西亚3个(2893,把1893这个好记的年份前面的1记成2就行)。咱们国家驻守了7个,其中还包括台湾守的1个,叫太平岛。          “越南小鬼子怎么会占去这么多?咱们干嘛不收拾他们,给打回来啊?”当时姬卫东说这些的时候,洪旭就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咱们国家不是刚提出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吗,打不打是国家领导人的事,咱们只管把现有的守好了就行。”姬卫东说。        “守好是什么意思,难道老越光天化日还敢过来吗?”        “那可说不一定,他们经常整个渔船过来找事。怎么,你怕啊?    “操,我怕个鸟啊。巴不得他们过来,过来一个,弄死一个。”      “行啊,你小子。不过咱们和大礁离的近,行动基本上都和大礁保持一致。”      接着姬东又和洪旭说了一些除了值班之外的一些训练。说是在礁上呆着,体能训练很重要,他发明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办法。比如用易拉罐当标杆,练折返跑,走鸭子步,洪旭心想,怪不得昨晚喝完啤酒的易拉罐他整齐地放起来,是想着要练我呢啊。说体能训练还有扛大米负重下蹲,俯卧撑等等。然后又说,体能训练之外,智力训练也很重要,除了经常性的背条令条例之外,还有记扑克点数,下象棋之类的,以后会教给他的。姬卫东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吧,过去常说,守礁苦,守礁累,每次3月守下来,十人九个远社会,十人九傻。你就知道经常性的智力训练多重要了吧。”      洪旭看着姬卫东特别认真的表情,心想,这重要的智力训练看来没什么太大作用,你就够傻的了。      按南沙的作息时间,中午午休时间比较长,四个小时。      洪旭躺在床上,姬卫东坐在值班室的门口,门口有些穿堂风,尽管是热的,也总比没有好。      洪旭突然想起来早上出操的时候在猜姬东多大年龄,就问:“班长,你属什么的啊?”      “狗。七零年。二十三了。”姬卫东头都没抬,心不不焉地回答洪旭。他在一封一封地拆看昨天收到的那十几封信。      属狗,嘿嘿。洪旭想起来自己之前就想着要带只狗上礁的,姬动竟然就属狗,真够巧的,而且这么壮实的一只狗,还会说话,跟我交流,真不错。洪旭躺在床上,一个人偷笑起来。      听到姬卫东很久没说话,洪旭仰卧起,看姬动在干什么。      只见姬动拿着信一动一动地坐在门口,原本那种标志性的傻乐表情荡然无存,一脸强忍着的伤痛。看到洪旭起身,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在那么一张刚毅的脸上看到泪光,洪旭的第一反应就是信里面写什么了,家中遭遇变故,亲人离去?还是女友要分手?都不至于啊。父母为了孩子安心服役,家书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为个破女友,那更犯不上吧。          上礁才一天,两人又都不熟悉,洪旭心想这姬动也还真够透明的,喜哀于色,乐能傻乐成那样,悲又能这样毫不遮掩。          他走到姬卫东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小他就不怎么会安慰别人,只是用手拍了拍姬卫东的后背,用拳头在他的肩头擂了几下。  姬卫东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使劲地抹了把脸,站起来走到礁堡顶上。          他抓起角落里用来体能训练的米袋子,一手一个,开始快速地做起伸展运动,10个,20个,30个……因为负重和高温,汗水很快就让他变得像雨淋过似的,全身湿透。在烈日下,姬卫东脸上强忍着的表情,胳膊紧绷的肌肉,脖子上突起的青筋,似乎都有那种极限的感觉。    大约十多分钟后,姬卫东停下来,将袋子放到地上。突然他对着空旷的海面大喊起来,是那种似乎用尽全身气力,撕心裂肺的喊声。一个男人对着海天的宣泄,不知道那是悲伤,还是压抑,或者是他们说的守礁累积起来的寂寞和孤独?  再回到宿舍,姬卫东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收起那些信,努力地挂上一丝傻笑,用他那种山东普通话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抽风了我。上午忘跟你说,咱们除了体能训练以外,经常对着大海喊叫喊叫,有益身心的,我自己发明的,嘿嘿。”  姬卫东又笑,露出他整齐的牙。是那种将悲伤迅速隐藏起来的笑。  洪旭也没再问,在心里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挺爷们儿的。     守礁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姬卫东把原来他们礁上三人的日程表换成他和洪旭两人的。小礁上守礁都是坐岗,上岗两人同时,值班训练这一
  守礁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姬卫东把原来他们礁上三人的日程表换成他和洪旭两人的。小礁上守礁都是坐岗,上岗两人同时,值班训练这一块写的训练内容和值班注意事项。还有一张表是谁做饭,负责保障,按照补给的食品量大致的每日消耗计划等等;包括作息时间。起初几天都是姬卫东告诉洪旭怎么做饭省淡水,怎样搭配,其实也没什么好搭配的,就那么几样,用姬卫东的话说,尽可能的搭配是为了尽量能把东西吃进肚子里。三五天后,洪旭差不多就掌握了。    姬卫东的表上写的一三五洪旭做,二四六姬卫东做,星期天两人一起做,算加餐。    在值班,训练,吃饭之外,姬卫东说的那些智力训练也挺有意思的。当兵前,洪旭的爱好差不多就是看逃学看录相,打桌球,其他几乎啥也不会。    听说了洪旭从来下过象棋之后,姬卫东很是好为人师的要教给洪旭下象棋。    这种所谓的智力训练一般都安排在午饭后的午休时间。    
      两人为了就着屋子里那么点穿堂的热风,一般都是搬个椅子放在宿舍跟值班室的门中间,一边一个马扎,洪旭坐值班室这边,面朝宿舍;姬卫东坐宿舍这边,面对着值班室,说这样他可以捎带着看到海面,观察海情。    第一回下象棋,姬卫东教给洪旭象棋的规则,跟他讲什么样子就算赢。大概只说了两遍,又试着下了两盘。到第三盘,洪旭就赢了。姬卫东觉得不可思议,很不屑地说,说你小子没下过象棋,骗孙子呢吧。刚才尽顾着看海面去了,再来。洪旭开心地想,还骗孙子呢,傻的出神入化了简直,你也就这智商了,还没认识到呢吧。又再来一盘,姬卫东赢。他又傻乐开了,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的吧。    在姬动的笑容中,洪旭觉得热风都变清爽了似的。    后来很多年,洪旭才发现,姬卫东不但是个臭棋篓子,而且教给他的规则竟然有低级错误。在礁上他们下的所有盘棋当中,“象”和“马”一样,能就着田字格飞过河,打到对方老家去,洪旭就有好几次是用“象”踩死了对方的将帅。    日子在值班室和宿舍墙上姬卫东贴的两张计划表中,一天天度过。    两人按照表上的安排,加上姬卫东的认真执行,一切井然有序,一转眼就是半月。    可能因为一直没下雨,没痛痛快快洗过澡的原因,再加上连续好几天高温,洪旭觉得可能南沙那几大苦中的一苦在身体的某个部位降临了。他发现自己的腿根一开始是湿热,有时特别痒,不小心挠破的地方,汗水一浸,更是有一种刺疼感,火辣辣的,慢慢的他发现一小片的皮肤的开始红肿。每天洗漱的淡水,他差不多全用来洗这儿了,但收效甚微,裆部的开始出现小面积的溃烂。    这天清晨,和往常一样出操。    洪旭的动作明显和往常不一样,齐步的时候两条腿不自觉地往外叉着迈步。姬卫东也发现了,他问洪旭:“怎么了,是不是鸟窝上火了?”    洪旭郁闷地说:“靠,水深火热着呢。”    姬卫东停下来摆臂,关切地问:“是吗,严不严重,我看一下!”         “不用,不用。不用!”    “什么用不用啊,真烂了就完蛋了告诉你。”    “烂个鸟,有那么夸张吗!”    “靠,我还真不是吓唬你,烂鸟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姬卫东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什么守礁因为烂裆,影响了生育能力,后来找不着媳妇,部队还给评残的事。洪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姬卫东特别关切的表情当中,洪旭有点尴尬地将大短裤脱至膝盖,那部位就毫无遮挡地曝露在礁顶的日光里。    姬卫东蹲下来,脑袋正对着洪旭的裆部。    他仔细地看着洪旭腿根的伤处,好像看不完整似的,又用手不放心地拨弄开挡在腿根前面的,而后冲洪旭就嚷嚷开了:“你他妈是不是想断子绝孙了啊,再往上,他妈你就真的完蛋了!操!”    早操也不出了,两人一起回到宿舍。    姬卫东打来半脸盆的淡水,应该是洪旭上礁以来,看到的脸盆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位了。他又找出块纱布,说是消过毒的,让洪旭自己用纱布先清洗溃烂部位,然后他帮他上药,说那种粉末自己不好弄的。    洪旭清洗完,姬卫东拿出来一个小药箱,先是让洪旭躺到铺上,然后又叫他将两只腿叉开,姬卫东像个刚刚实习的医生似的,先是端详了一会儿洪旭的伤处,用纱布轻轻将上面的水蘸干,接着取出的药粉,很小心地撒到伤口处。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药膏类的东西,挤到刚才的药粉上,用手指开始轻轻涂抹起来。    洪旭躺在铺上,看着眼前姬卫东的短发中竟然全是大颗的汗珠,急切的表情,觉得很尴尬,但又一种亲切感。好像从自己记事起,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别人的手,来回在那个部位的附近触碰,涂抹的。    姬卫东手指和药膏凉滑的感觉,游走过洪旭腿根的伤处,原本那种刺痛感消失了,代之而来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受,在洪旭的体内乱窜,他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在一瞬间开始有了反应,松软的部分慢慢苏醒,慢慢向上。    这种感觉让洪旭很惊慌,他一个激灵地坐起来。    手上还是药膏的姬卫东一脸疑惑,说:“怎么了,没弄完呢!”    “好了,弄好了。”洪旭说。    “好什么好,我告诉你,你别不当回事,这个部位真不是闹着玩的。”姬卫东显然没有察觉出来洪旭内心的变化,仍然很认真讲着不重视的危害性,并且言传身教地说,自己以前也有过,就是别人帮他上的药。一脸严肃地让洪旭再躺下。    洪旭掩饰地说,“不行,你跟挠痒痒似的,我受不了。”    姬卫东说,“靠,哪来这么多事啊,马上就完事了。”    洪旭只好再躺下。         这次躺下,那种感觉更强烈。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洪旭这次没再掩饰,而让那种感觉放任,流窜,集聚。他的松软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坚硬。    要说姬卫东什么都是慢半拍呢,一直等到躺在铺上的洪旭已经完全的昂首挺立了,他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洪旭有些尴尬地看着姬卫东,姬卫东的脸上也浮起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放下药膏,开玩笑似地用指头弹了一下洪旭雄壮的坚硬处,用他惯用的书面语语气来了一句:“行啊,老姬救治及时,小鸡完好无损。”    姬卫东让洪旭多躺一会儿,等那药膏药粉什么的发挥药力了再下地,说完他拿着刚才盛水的脸盆走出宿舍,应该是去准备早饭了。    
  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那种药膏的气味,裆下的溃伤处因为药,倒是清凉了不少,但抹上药粘糊糊的感觉,让人不想动弹。洪旭躺在那里,想着刚才姬卫东给上药时的异样感受,突然回忆起当兵前的一件事。那是在高中,也是一次逃课。有一个不上学了的和他称兄道弟的哥们,家里属于那种有几个钱的,两人一起先是玩桌球,后来觉得没意思,洪旭说去看录相吧,那哥们很不屑,说录相有什么好看的,上我家,有好东西给你看。到了他家,那哥们很神秘地找来一盘带子,放到录相机里,那个时候还没有VCD,录相都是播放的那种大的卡带,谁家有个录相机那是很稀罕的。在洪旭的感觉当中,好像录相机就应该是录相厅有才正常。那哥们调试着,没一会儿,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什么也没穿,在海边的一个木屋里,那女的跪在地上正吃着男人那儿。这哥们像是有些炫耀地说,怎么样,小妞够性感吧,你那破录相厅没看过这么刺激吧。洪旭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热血沸腾,浑身僵硬,眼睛只盯着屏幕,也没回答。那哥们有些嘲笑地说,看不出来,够纯的啊你,改天哥们带你开开荤。不过还没等到开荤,洪旭就当兵了。后来每次回想到电视屏幕上的场景时,洪旭都奇怪自己怎么也体会不出来那哥们说的那个女人的性感,而是只记住了那个女人含着的部分。    在铺上乱七八糟地想着,洪旭竟然又睡过去了。         “你大爷的,烂个裆搞的跟流产似的,一泡尿的功夫又睡了。”    洪旭感觉没迷糊一会儿,就被姬卫东的大嗓门给震醒过来。    他睁开眼,发现阳光正从窗户里照过来,空气里像是有一层淡蓝的烟似的,姬卫东就站在斜过来的淡烟一般光线里,裸着上半身,乍一看,似乎在皮肤的边缘有一层浅浅的光晕似的。想到刚才帮自己上药时满头大汗的样子,洪旭心里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傻不愣登的家伙变亲切了呢。    “起来起来,早饭了。”    姬卫东把在床边的大短裤扔给床上还一丝不挂的洪旭,说:“咱们这儿也不抓军容风纪,你也可以不用穿,那样会好得快。”    洪旭坐起来,看着站在眼前的姬卫东傻呵呵地瞅着他,觉得不太习惯,还是把短裤穿上了,不过怕短裤磨到刚上药的地方,没怎么太往上提,裤腰在肚脐底下,差不多有两三寸处,没能遮住得的体毛很是浓密和倔犟地露在低悬的裤腰之上。    “操,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吧,再说了,你也不想想,谁稀得看你那小破玩意儿啊!”    “小吗?你一个党员要实事求是好吧。”    姬卫东嗤之以鼻地摇摇头,自己坐到马扎上,开始吃早饭。    早餐姬卫东从下面的厨房端上来了,就放在平时他俩下棋打扑克的那个木椅子上。    另一只马扎已经摆在了椅子另一边,盛好了稀饭的碗上搁着双筷子。    洪旭发现竟然还有煎鸡蛋,上礁半个多月,这还是头一回呢。一共3只,姬卫东自己吃了一个,剩下两只留给洪旭。    “沾你光,蹭点儿病号饭。”姬卫东说。    “又不是流产,搞这么隆重。”洪旭掩饰住内心里隐隐的感动,用刚才姬卫东叫醒他时的话嘟哝了一句。    “两只破鸡蛋就算隆重啊,这要在我们老家你流产了,我怎么着也给你送两筐子鸡蛋去。”姬卫东很认真地接过话茬。    “操,越说越有劲,你才流产呢。”    “这不你自己叨叨的吗?”    “你在老家都给人送过多少筐子鸡蛋了?”    “嘿嘿,我倒是想送呢,没地方送。”    说到老家,姬卫东嘿嘿乐了一下,然后脸上很快地掠过一丝很奇怪的表情,继续低头喝他的稀饭。    洪旭突然很想知道姬卫东的过去,但话题却被姬卫东岔开了。    姬卫东说烂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少维生素,就因为礁上蔬菜水果几乎没有,补给上礁的又不好保存,所以显得尤为珍贵。    洪旭想起来一上礁的时候就递给姬卫东的那只苹果,他是来回来去地闻了好几天,特舍不得接近的样子,一直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而且那苹果自己也是芳香频送,濒临到崩溃的边缘了,姬卫东这才下定决心吃掉他。    因为行动不便,姬卫东让洪旭在屋里要么躺着,要么坐着,能不走动就不走动。其实洪旭自己也觉得没这么严重,但姬卫东非得说一定要为洪旭的子孙后代负责任,说本来礁上也没什么事,能歇着就歇着吧你。    洪旭也就没再坚持了,心想,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权且算是泡泡病号吧,歇就歇着呗,谁怕谁啊。         也许是因为礁上一共也就两个人,所以即使姬卫东是正儿八经有行政命令的班长,每个月的津贴比洪旭还多那么七八块钱,但洪旭总觉得两人不成建制似的,在心底里并不怎么拿他当班长看。姬卫东自己也特不习惯别人叫他班长,因此两人平时说话也就很随意,骂骂咧咧的,开开玩笑之类,战友战友亲如兄弟的感觉。两个人的礁堡,倒不像是守礁了,越来越像是一种生活,而且是那种远离人烟,远离一切世俗尘嚣的安静生活。    在很多年以后,回忆起两个人的礁堡,回忆那三个月的一切,洪旭自己也觉得恍如隔世般,越回忆越就觉得那几乎就如陶渊明所虚构起来的桃花源一样,那样的不真实,却又那样的回味无穷,令人再向往。    洪旭坐在椅子看信,信是上礁的时候指导员给他的,有七八封,洪旭爸妈写给指导员的。新兵连洪旭能做到一封信都不给爸妈回,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心理。爸妈的信里面都是一些让指导员多加管教洪旭的话,说这孩子本质很好的,很善良,就是拗的很,不听劝,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往回走。就连平常几乎没怎么和洪旭沟通的老爸,也在信里让指导员多多关照洪旭,说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能打就打,能骂就骂,支持你。洪旭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决定上礁前指导员在他办公室的飞腿和擒拿手了。    一封一封地看着,洪旭忽然觉出了当兵前自己的“浑”样儿来。想到老妈老爸都是四十多,也就快五十岁了,半辈子了,这么个儿子却一直从来为他们考虑过,顾及到他们的一些感受。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由着性子来。想着想着,心里就有些愧疚。第一次想到要给他们写封信,但一想,写了在这礁上也发不出去啊,补给舰要半个月才来。就收起信,后背靠在椅子背上,两只腿分开着搁在床沿,开始发起呆。    过了有一会儿,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值班室那边。姬卫东的后脑勺冲着宿舍这边儿,正盯着海面。    海面像镜子一样,能从海面上看到天空里飘着的云朵。    热热的风从屋子里穿过,身边特安静,空气就跟透明了似的。    
      “姬卫东——”    那样的安静当中,这么三个字像是下意识地从洪旭的嘴里跳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特清晰,那感觉像是第一次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重复这个名字;又好像这三个字从唇齿之间发出的时候,就有着一种模糊的情感于其中;并没有什么要问、要说或者有什么让他来做的,只是突然之间就想叫一下这个名字。    “咋啦?”值班室的姬卫东也没转身,只是扭过头来看一眼洪旭。    洪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喊出了“姬卫东”的名字,见他正一脸疑问地盯着自己,忙回答说:“没事,我叫着玩玩不行啊。”    “操,小头附近不利索,连大头也不好使了。”    姬卫东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海面。    洪旭看着姬卫东后背皮肤上“豹斑纹”,泛青的后脑勺,就觉得从屋里穿过的风要比刚才的更热了。    上午十点来钟,南中国海的太阳越发地毒起来,就算呆屋子里,都觉着像被放到蒸笼上似的,一动不动也是一身的汗。    姬卫东从屋子里拿了一把剪刀,走出了屋。    烈日炎炎,酷热难当,这家伙是要挥刀自宫了还是咋的。    洪旭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见姬卫东一直没回来,也跟了出去。    礁堡顶上,姬卫东正光着个膀子拾掇那些盆盆罐罐里的植物们。上礁有半个多月了,洪旭觉得姬卫东一直就拿这些植物们当宝贝似的,可能是这远离人烟的地方,能看到点儿绿色不容易吧。只要一觉得太阳厉害了,姬卫东就会找来一些遮挡物挡在那些盆盆罐罐的上方,被精心照料的植物们倒也没辜负他,尽管一盆盆的不是很茂盛,但都顽强地生长着。    那么些盆子当中,洪旭只看到其中有一盆开过花,很小的花朵,有点像在老家时的那种太阳花,越是太阳高照的时候,那花开的越是娇艳。    洪旭问过那花叫什么,姬卫东说叫“死不了”。一开始他还以为姬卫东随嘴瞎编的,后来才知道那花就是长在南沙包括赤道一带的植物,特别经晒,在岛礁上,岩石缝,并不苛求生存的条件,生命力极为旺盛,因此久而久之,大家都管它叫“死不了”,学名是什么倒没人知道了。    姬卫东拿剪刀从几盆长高的植物当中剪下来一些叶子。    
  洪旭问他怎么舍得剪了,姬卫东说:“剪一剪,有利于生长呗。”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除了还是那些让人反胃的罐头,多了一小盆汤,汤里面是绿油油的叶子,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洪旭心想,怪不得那些盆盆罐罐的只有一盆栽“死不了”,原来其它的全都种的是菜呢,真够能忍的,这菜农愣是半个月都没做过一次新鲜蔬菜来吃。    “我怎么不知道这叶子能吃呢,姬动你可真够抠的啊。”    “抠吗?我这不等着你烂裆,给你补充点维生素吗。”    “操,你那儿还等着日子呢?”    “那可不,你以为是你们家菜园子呢,小雨一下,蔬菜管够啊。咱们这叫数量有限,菜要吃在刀刃上。”    “刀刃上让你等看笑话啊。”    “别啊,把姬某人想的那么无情,我这不是以为你小子可能跟常人不一样,以为你会逃过一劫呢,嘿嘿。”    “我哪儿跟常人不一样了?”    “你小子一上礁愣头愣脑,虎里虎气的,看起来很抗造啊。”    愣头愣脑,这竟然是自己给姬卫东的第一印象?洪旭一边喝着汤,一边想,人与人的感觉还真是相互的,我刚上礁的时候,也是总觉得他傻了吧叽的,他这儿竟然认为我愣头愣脑,敢情守礁的是就是俩二愣子啊。         “抗造个鸟,你应该抗造!跟头驴似的,皮肤应该百毒不侵吧。”    “操,你他妈才是头驴呢。”    “说的不对吗?”    “别提了,我那罪遭的,差一点就到可以评残了,幸亏我那玩意儿浴血奋战,坚强不屈,熬过了水深火热的烂局面。”    “你也不是自己给自己上药吧?”    “对啊,我班长啊,他守了三个月就下去了。上药应该是礁上班长的职责之一了。要不然我给你小子弄的那么有经验呢。”    “哦。”    “对了,你上礁的时候,下礁的那两战士,有一个高点儿的记得吧?”    “没注意,怎么了?”    “那小子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月,每次都是我给上的药,老姬的手法那可不是吹的,后来可算弄好了。”    洪旭想到姬卫东给自己上药时的样子,再想到他给别人上药时的情形,心里面突然有一丝怪怪的感觉。当时他还搞不清楚这种感觉因为什么,反正就没接着再往下聊了。    在姬卫东的照料之下,洪旭的溃烂处很快结痂,不到一周就好了。    饮食起居,训练值班,姬卫东又重新严格要求起来。    姬卫东一严格起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一点不比在陆地上含糊,甚至有很多地方让洪旭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有一些就觉得很是多此一举、矫揉做作的感觉。    这天睡觉前,姬卫东说明天就是海军节了,一早要进行一个升旗仪式。    礁堡上屁大的地方,就这么两个人,还升旗,而且还仪什么式?    海水灌进他脑子里了吧?    关了灯之后,洪旭躺在床上,一边摇着手里当扇子扇风的硬纸壳,一边怎么也想象不出两个人的升旗是什么样的一种场景。         夜渐渐深了。    姬卫东早已鼾声大作,洪旭摇着手中硬纸壳,越摇越觉得热,越热越是睡不着。看着窗外月光清凉的样子,他起身走出宿舍,来到礁堡顶上。    那海上的星空几乎是洪旭一辈子也难以忘却的静美与震憾。    如果说白天是海天一色,到了深夜,在明朗的月光之中,海天之间的色彩就更加纯净和单一了。海与夜空都是那种完全透明的淡蓝色,月色融于海水,海面映着星空,真正分不清夜空与海面的衔接在哪里。洪旭坐在礁堡顶上,背靠着护栏,仰头望着夜空。像在半空里的一轮弯月在穿行着,偶尔会被淡淡的云层所遮挡,但很快月色就如流水般,将挡着的云层融化了,海面与星空重又变得更加清亮,变回那种清丽的淡蓝。海风从洪旭的身边悄无声息地从拂过,海浪拍打礁堡发出的一阵一阵轻微而柔和的声响,那样的澄澈与辽阔,那样的静谧与寂远,时间像是真的停止了,在全部的意识当中,只有那种淡蓝的深海夜色,只有在那样远离人烟的礁堡上无尽的虚无与冥想。    洪旭在堡顶呆了很久,才走回屋里。    月光从窗户和门中流进来,屋里也凉快了些。    洪旭走回自己的铺前,正准备躺下,看到对面铺上的姬卫东。鼾声已经变得轻微而均匀,他四仰八叉地平躺着,仍然只穿着那件蓝色大短裤,感觉比白天那种壮实的样子要显得匀称一些。洪旭几乎是下意识走到姬卫东的铺前,愣愣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月色中看他的皮肤,或许摸上去会是那种有力量,凉凉滑滑的吧?洪旭几乎就要伸手去感受那皮肤的凉滑了,却蓦地收回手来,蹑手蹑脚、快速地走回自己的铺前,匆忙躺下,眼睛却还盯着姬卫东那边,像在担心他突然醒过来了,发现了他深更半夜地盯着他看似的。    那时候,“同志”这个词还没被赋予其他的含义,洪旭也并不知道什么叫性向,也并不了解他自己。只知道自己看那种录像的时候会更多的看其中的男人,在公共浴室里会偷偷看身边的罗体。而当自己真正的第一次具体地对某一个人有那种想要去亲近的感觉时,甚至是伸出手去想去摸那个人身体,这样的行为和举动,还是很让他不安了好一阵子。    哨声。    姬卫东就跟闹钟似的,每天清晨准时地吹哨把洪旭吵醒。    洪旭建议过很多次,说他不像死猪,很容易醒的。别老吹哨,让他想起在家里常看跟录像中那种监狱长看到有斗殴,就猛吹哨子的情形。    姬卫东并不采纳,说礁上又没军号,这个哨声是两个人的军事化、规范化管理的象征。    吹完哨,姬卫东站在门口很严厉地冲洪旭说:“动作快点,今天着军装,升旗。”    洪旭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姬卫东睡觉之前说的升旗的事,走到柜子那儿翻出水兵服穿上,但又找不着腰带了,左翻右翻的,心想,这姓姬的真他妈能折腾。    姬卫东那边又喊了的一句:“磨矶什么呢你,不是让动作快点儿吗?这要紧急集合你不彻底抓瞎啊你?”    洪旭本来就烦好好地升什么旗,再听姬卫东说这些,心里就开始有点恼火,动作故意地放慢了下来。    姬卫东从门口走过来,看了洪旭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从他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宽腰带,说:“借给你用,麻烦动作快一点。”    洪旭扎上他递过来的腰带,姬卫东很洪亮地下达了一声口令“跑步走”,他自己动作很标准地跃出步去。洪旭则是一边在心里骂着姬卫东的脑子,一边懒懒散散地跟跑在后面,两人一起来到礁堡的顶上。    太阳还没有从海平面升起来,但东方初白,晨曦微露。    
  下达“立定”口令后,姬卫东说升旗之前要齐唱红旗飘舞随风扬和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说着他就来了句“红旗飘舞,一起唱”,他自己很是洪亮地唱起来,洪旭没经历这样的升旗,很不习惯,本来想开口一起唱的,但觉得是不是太傻了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姬卫东自己唱了一两句,才发现没有洪旭的声音,就停下来,很生气地侧过头来问:“你怎么回事?”    洪旭没回答。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回事?”姬卫声调提高了点,继续问。    “不会唱。”洪旭脖子扭到一边,回了句。    “你什么意思?这两首歌哪个海军不会唱啊?”    “我就不会唱了,怎么的了。”洪旭本来是打算跟着一起唱,只是没有适应过来,但被姬卫东这么一问,骨子里的那股犟劲又给击起来了。    姬卫一脸怒气地盯着洪旭的脸,洪旭很是挑衅地回瞪着他。    两人大约僵持了十几秒钟,姬卫东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你不会唱,回头我教给你。”    姬卫东转过身去,愣是自己一个人把一首人民海军向前进给唱完了。    “红旗飘舞随风扬,我们的歌声多嘹亮。    人民海军向前进,保卫祖国海洋信心强。    爱护军舰,象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军民团结保国防。    我们有共产党英明领导,谁敢来侵犯,就叫他灭亡!“    洪旭感觉这首歌被姬卫东唱得尤其的怒火满腔、斗志昂扬。    唱完了,姬卫东把国旗系在绳上。    准备升旗前,他又下达“立正”、“敬礼”的口令。看到洪旭仍然吊儿郎当地站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口令,但洪旭仍然没有反应。    姬卫东把国旗从绳子上解下来,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气急败坏地走到洪旭身边,一脚朝洪旭的松松垮垮站着的双腿踢过去。         姬卫东是那种实心疙瘩,一脚踢过去,并不似洪旭以前指导员那种只是象征性的有点威慑的意思,而姬卫东这一脚,就跟踢的是沙袋,毫不留情,狠狠一脚。洪旭没想到姬动会如此激动,腿一弯,一个屁墩坐到地上。姬卫东也是没想到自己出脚会这么重,愣了一下,伸出手,就想拉洪旭站起来。坐在地上的洪旭拉过来姬卫东伸出的手,不假思索地狠狠一拳冲姬卫东的下巴打过去,嘴角顿时就有鲜血渗出来。    这一拳,打得姬卫东是直发懵。洪旭原以为姬卫东会继续还击的,但姬卫东站稳后,像是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冲洪旭喊到:“洪旭,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洪旭也从地上站起来,并不回答姬卫东,而是扭头看着远处的海天,太阳像一个红红的乒乓球,正是从海平面离开的那一瞬间。    “我问你话呢!”姬卫东转身站到洪旭面前,一张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明显在克制着的脸挡住洪旭的视线。    “没什么意思,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洪旭冷冷的腔调回应着。他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就挥出了那一拳,事后他想,那一拳是下意识的还击,他还总是认为一拳之中也隐隐有那种喜欢上了一个同性的某种不安。    “操,礁上就这么两个鸟人,好好没事了,我干嘛犯你,我吃饱了撑的吗?”    “那谁知道。”    “洪旭,我告诉你,我打人,是我不对。但你如果升旗的时候还是那个鸟样子,我就敢再揍你,你信不信?”    “姬卫东,我告诉你,你敢揍,我就敢再还击,你信不信?”    大概是觉得眼前的洪旭,拧起来语气和表情像个孩子,姬卫东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了,像是没忍住似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嘴角的血,印到他那跟打磨过似的牙齿上。    这情绪转换的,让洪旭觉得刚才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像是装出来似的。    洪旭的情绪也平和下来,心里有些责怪自己出手重。    “知道三一四海战吗你?”    “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新兵连肯定就知道。但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遍。你知道吧,五年前的三月十四号,咱们海军的两艘舰艇执行上礁换防任务,五十多人准备登礁。当时小越南给咱们找事,也要登礁,就跟咱相距不到一百米。都是真枪实弹的,你知道吧,从环礁往上走,海水差不多到胸这儿,两边都往礁上接近。有一名越南鬼子动作快,抢在咱们中国士兵的前面,将1面越南鬼子的国旗插在礁上。操,要是你,你能干吗??当时咱们舰上的一个班长,还有三人,加快动作,连游带走的到了旗子边上,带头的那个班长就在越南鬼子面前拔掉了他们的旗子,折断,真他妈牛逼。咱们就4人,他们9个,赤手空拳的,但是咱们硬是把他们的旗子收缴了。这时候,他们先开的枪,咱位中弹的一人鲜血瞬间就冒出来了。你知道吧,咱就等老越这狗娘养的开这第一枪,咱们开始还击,狠狠揍他们,知道那些战法还都是毛爷爷那时候教他们的呢,这些白眼儿狼。最后,咱们干沉了他们两艘2艘大船,2艘小艇,当时鬼子家里最大的登陆舰也被咱们重创,鬼子死了将近两百人。你知道吧,咱们这是正义之师,当然最后是咱们取了胜利,鬼子的国旗没有插上来,礁上飘扬的仍然是咱们的国旗,五星红旗。”    姬卫东讲这些,就怕听的人不知道似的,不停地穿插“你知道吧,你知道吧”的。每一个数据都记得特别清楚,每一个细节仿佛他自己经历过似的,表情特别的虔诚。    “我要说国旗是无数革命志士的鲜血染成的,你肯定觉得像是政治课,对吧。但你想想,我跟说的这次海战,这才几年,刚刚结束没几年的,咱们的战友流血,跟他们拼,跟他们干,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这把咱们国旗插在咱们自己的岛礁上,让五星红旗飘扬在咱们自己的领海上!”    姬卫东的激动渐渐地感染了洪旭。    洪旭从上岛礁的第一刻,第一次听到姬卫东那种书面语时,就觉得很多大道理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总是因为他的那种朴实,而变得平实。很多平时觉得特别空洞的说教,被他那么一说,就能被感染,不会觉得排斥或者反感。    “你说说,要是你在升旗,我站在边上,跟你那样,吊儿郎当,松松垮垮的,你会怎么想啊?”    姬卫东说完海战,话题停在了这一句。洪旭心想,这他妈军衔比指导员低得多,做政治工作的段位却比指导员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了。    嘴上没回应姬卫东,但是腿却直直的呈立正姿式站好了,腰杆挺拔,目视前方。    姬卫东走回旗杆边上,将旗子系好,旗杆本来就低,没几下,旗帜就升到了杆顶。鲜艳的国旗在风中飘扬,那一面红,在灿烂的阳光和无边的湛蓝中,显然格外明亮。    升完旗,姬卫东走下礁堡顶,今天轮到他后勤值日。    可能姬卫东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芥蒂了,但洪旭总在想那一脚一拳头,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他没跟着姬卫东下去,而是一个人在礁堡顶上,来回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踢踢腿,做一些伸展运动。    在他准备走下堡顶,他发现在国旗后面护拦的砖块上,歪歪斜斜的有一些小字。    
  那些字大概是每一任护礁战士在无聊时留下来的,深深浅浅的字迹,散见于护栏的砖块上,有的像用贝壳类的尖利物刻上去的,有的则是用碎砖头块什么的写上去的,总被雨打风吹,有的已经模糊了,有的却还清晰。    洪旭蹲**来,看那些内容。    先注意到的是“人在礁在国旗在,誓与礁堡共存亡”这几个字很小,但一笔一划,很规整,很有力的感觉,洪旭想大概写这句的就是如姬动那样的战士,心中时刻都是守卫祖国,使命责任之类的概念;除了这一类的像标语般的留言,也有一些个人感情色彩的,比如很简单的就那么两三个字,“想你”,“你还好么”之类;有诗意一点儿的,“天涯海角,两心相依”;也有直白的,“老子不想呆了”;还有一句很模糊,洪旭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写的“男人不爱”四个字。洪旭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断定写那四个字的兵大概和自己一样,曾经于某一个时期,纠缠于那样的爱能不能爱,要不要去爱的困惑。看那四个字,他在内心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欣慰,觉得这世上也是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存在的。    每一个留言后应该都有一种心情,都会有一个或长或短的故事,或是郁闷逗留于此,或是无聊呆坐于此,一茬一茬的兵,一茬茬守礁的人,只是后来的无法去知晓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和情境罢了。    洪旭也捡了一个身边的小石子在手里,想写几个字上去,但终究没想到要写什么。    他站起身,将那小石子在手中抛了抛,一个侧身扔了出去,小石子划过一条很长的弧线,斜斜地落在礁堡远处的海面。    走回宿舍,洪旭发现姬卫东可能早饭没弄好,在一层没上来。    他脱掉早上姬卫东要求着装的水兵服,换上蓝短裤,白背心,将水兵服叠好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回头看着床上那条姬卫东借给他的宽腰带,想了想,随手拿起来,放回到姬卫东的柜子。    打开姬卫东的柜门,将腰带放好,合上柜门时,他发现柜子边上有一叠信,都是拆开了的。    他突然想到似乎很硬朗作派的“姬壮实”在那天看信时流泪的样子,因此也没想什么偷看别人信件道德不道德之类,就随手拿起来一封看。    信的笔迹应该是一个女孩子的,一开始,洪旭觉得可能是姬卫东女朋友,但看了几句才觉得不对劲,写信的应该是姬卫东的姐姐。    一开始是寒暄似地问弟弟在部队怎么样了,为什么很久也不给家里写信。然后又说了一些她自己的近况,写着写着就,就是一个恶噩——妈妈去世了。说妈妈走的时候,让她不要告诉东子,别让他在部队里当兵分心,说东子的性子憨,没什么心眼,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东子,要她这个姐姐以后多照顾好弟弟,以后东子娶媳妇了,他老婆生孩子,做月子,让姐姐替妈妈帮照看,妈不在了你们姐弟俩要互相有个照应。信里还说,妈妈走的时候,手里就捏着你新兵连寄回来的那张光头的照片。入殓的时候,想把照片从妈妈手里拿下来,却怎么也拿不下来,妈妈那就样拿着照片离开了……    落款是“以后与你相依为命的姐姐,卫红。”    看得出来,他姐姐应该也是一边哭着,一边写下来这些的。洪旭想,这姐姐也许和姬卫东一样头脑比较简单的吧,写这些来有什么用呢,告诉了姬卫东这个恶噩又有什么用呢,他能从这礁上飞回去,在妈妈的坟头长跪不起,跟妈妈说,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照顾好父亲,照顾好姐姐?    洪旭的眼睛模糊了。    他快速地把信装回信封,放回柜子里,再关上柜门。如果不看到这封信,自己也许永远不知道在姬卫东的内心隐藏着这样巨大的悲痛。他从未提起过这些,在那次流泪过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与洪旭平静地过着守礁每一天,似乎更严格地尽着守礁职责。这样的兵,才是一个真正的兵!!而自己呢?洪旭在想着早上升旗时发生的一切,再想到从一上礁开始,听到姬卫东所说的,和他所做到的……这个时候,有一种深深的羞愧与自责在内心积聚。    “洪旭,洪旭——”    姬卫东的大嗓门在一层那儿喊他,应该是早饭弄好了,洪旭平整了一下情绪,从宿舍到一层那间厨房兼吃饭的屋子。    姬卫东在啃着干面包,就着罐头,有一小碗分不清是粥还是什么的糊糊状东西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可能是看到洪旭眼圈有点发红,表情有点怪怪的样子。他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有点夸张地语气说:“洪旭,你不至于吧,大老爷们跟个小媳妇似的。就算踢你一脚,我都解释过了好不好啊?磨磨叽叽老半天不下来。”    洪旭没理姬卫东,自己盛了一碗糊糊坐下来,眼睛看着门外的海面。    “妈的,再说了,你那一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对吧,牙都快被你打掉了。要是缺颗牙你说上哪儿补去啊,这荒郊野外的,不对,是荒礁野海。”姬卫东觉得洪旭还是对早上的事耿耿于怀,就故意找些话来说调节气氛。    越这样,洪旭心里越觉得眼前这个把一切悲伤都留在心里的家伙特不容易,越觉得他不容易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就越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转过头来,看姬卫东笑着看他的表情,洪旭特想放下碗筷,上前去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大喊,大叫,咬他,揍他,打他,怎么着他都承受,只要他能够把心里所埋藏的、压抑着的一切能够发泄出来就好。    但洪旭没这样做,他没这个勇气,而且他也断定姬卫东并不一定需要这种方式来渲泄的。洪旭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揭开姬卫东想要隐藏起来的一切。    “操,你这狗牙不是没掉吗,掉了把我的补给你行吧,以牙还牙。”    洪旭说这话的时候,从心底里往外浮起那种看上去轻松一些的表情,他不想姬卫东再因为他的事、因为他这么个人的存在,而有任何的一丝歉疚,或者不愉快,不开心。         16    潮起潮落,从清晨到日暮。    日子在姬卫东一板一眼的认真当中一天天度过。对于洪旭而言,每一天的时间,除了吃饭,出操,值班,训练,余下的似乎都是在感受着身边这个壮实的家伙。这种感受像是一种观察,像上小学时候的自然课,老师让学生们回家在土壤里埋上一颗种子,要求认真观察这颗种子怎样破土而出,怎样生枝散叶,把细致观察到的每一天内容,每一天都有怎样的一些变化记下来。    洪旭就是这样偷偷地关注着姬卫东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个在心里放着那些悲痛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压力的他,是怎样地面对着这礁上如期而至的每一天。这种全身心地关注,全身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关心到一个人,帮助到一个人的时候,洪旭就觉得自己慢慢地开始有了些改变,这种改变说不清是随着岁月在成长,还是完全因为一个人而在不自觉得地忽略了自己。至少是在那一段时间内,觉得原本性格中的一些东西慢慢收起来了,自己的种种感受渐渐退于其次,原本会以为枯燥的守礁生活竟完全因为在他看来木头木脑、傻了巴叽的姬卫东而变得充实起来。    在一次次内心的反问、苦恼与困惑当中,洪旭也渐渐地确定了自己对于性的倾向,在姬卫东的蓝短裤、白背心,在与他浑身上下勃发着的青春和张力的朝夕相处中,洪旭原本只是模糊的确定过程变得清晰,慢慢演变成一种想要接近的试探,想要贴近的努力,想要走的更近、更近的某种心理渴求与张望。    <img src="http://static.tianyaui.com/img/static/2011/imgloading.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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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旭这样在内心里觉着和他近了,旋及躲开,躲开了,又探寻着靠近的往复中,日子里竟有了些妙不可言的气息。    礁堡值班室。    坐在差不多有半面墙面积的弧形窗面前,隔着玻璃,两人一起盯着海面,海上甚至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更不用说他们所需警觉的外国渔船和不明船只了。    无垠的海阔与天空,安安静静的。    盯的时间久了,就不免有些泛困,两人会找一些杂七八拉的话题来说。    “洪旭你长这么大,是不是还没看过老越呢?”    “没。”    “你知道吧,那些老越不但人操蛋,一个个长的也很操蛋的。”    “什么叫长的操蛋?”    “就是长的难看啊,一般正常人都长不出他们那种模样的。”    “啥模样?”    “给你打个比方吧,就说老越的那些老娘们,你就没有一个能正眼能看的,你要看第一眼会吐,第二眼会狂吐,看第三眼就不吐了……”    “咋不吐了?    “真他妈笨,第三眼就直接给你恶心晕过去了呗。”    “有那么夸张吗你,搞得跟你好像见过似的。”    “长那么恶心有什么好见的?    “那你说这么热闹呢。”    “我还不能发挥一下合理想象啊,嘿嘿,再说了我还想赶上跟老越海战那时候呢,这不没赶上呢吗?”    看着姬卫东一脸遗憾的样子,洪旭觉得真要有作战的机会,他应该是第一个申请上前线的。想了想,他又问:“那老娘们长的恶心,那老爷们不恶心吧?”    “更他妈恶心!”姬卫东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了?”    “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对越反击作战的时候,在那种热带丛林里,老越经常弄些老娘们啥也不穿,白晃晃的身子从林子里跑过,明目张胆地晃咱们战士一眼,你等咱们战士还没搞清楚那是老百姓,还是女老越呢,稍一分心,跟在老娘们儿后面的那些男老越们就冲咱们开枪了。”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打仗拿老娘们当幌子,你说那是爷们干的事嘛?”    “不会又是合理想象吧?”    “这是真的,以前我们指导员说的,他参加过对越反击作战的。”    “妈的,那是够恶心的。”    “当然恶心了,你以为啊,他们干不出什么人事儿的。”    “你呢?”    “什么我?”    “干的出人事儿不?”    “操,洪小子找死啊你。”    “哈哈,我是想问你,要是女老越啥也不穿晃你一眼呢?”    “要是我?——要是我,晃了也白晃!我直接瞄准她们后面的老越,一枪一个,丝毫不带犹豫的。”    “吹吧你,有白送的你不看?”    “拜托,那是提着脑袋在一线呢好不好啊,看啥看。”    “那要不是一线呢,看不看?”    “不是一线也不看!”    “为什么?”    “我不跟你说过老越的那些娘们一个个长的都很操蛋嘛。”         17    当兵之前,算是南方人的洪旭几乎很少听到“操蛋”这个词,特别是从姬卫东的山东口音里嘴里蹦出来这个词的时候,洪旭觉得有一种特解恨,特带劲,特别北方的感觉。    有一搭没一搭,绕来绕去的两个人瞎聊着。看着姬卫东标志性的傻乐表情,似乎根本体察不到洪旭言语之间内心的试探和变化。洪旭就隐隐有些郁闷,心里暗骂:都因为姬卫东你个二百五,弄的我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他妈也够“操蛋”的。    姬卫东贴在宿舍门后面的日程表上,所有周末的安排用他的话来说,每一项都是具有战备意义的。    比如说下军棋,下象棋,打扑克什么的,那是智力训练,是让守礁人员不成为“十人九傻”的重要活动形式;再比如说钓鱼,姬卫东说这是立足礁上实际,实施自我补给,保证守礁人员营养结构的重要途径。    一开始洪旭以为这钓鱼,就跟在老家退休的那些老大爷,戴个帽子,坐在岸上,风平浪静,握一根钓竿,孤舟蓑笠翁的,呆上老半天也不见一条鱼儿上钩。    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姬卫东说的钓鱼,洪旭觉得应该叫捞鱼,捕鱼,或者钩鱼应该更贴切一些。    所说的钓鱼,是要走到礁堡周围海水里的。    礁,都是珊瑚虫天长日久的集体贡献,有的大一些方圆几百米,有的小的,像姬卫东他们这个,差不多也就一百来平米的样子,涨潮的时候,根本看不到礁石,只有高高建上去的礁堡露出水面,退潮的时候,礁石才会崭露头角。    退潮时,最适合钓鱼,但退潮往往也正午过后,太阳最猛的时候。    姬卫东先是跟洪旭讲了一大堆的钓鱼的注意事项,说是海蜇、海胆什么的都不要去碰,海蜇有毒,海胆有刺,给刺着了都是够受的。又跟他说海里那些鱼,有什么神仙鱼,小丑鱼,狮子鱼之类的,反正越是五颜六色的,越不能吃,甚至有一些还有毒。姬卫东说这种鱼也属于“操蛋”那一类型的,不能吃吧,还偏整的那么花花绿绿,撩人眼目,这就跟人一样,越是穿的花红柳绿的,就越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初,但姬卫东竟然有着他并不曾真正经历过的文革时代的审美习惯与思维)。    要钓的鱼是那种石斑鱼,为了不让洪旭搞错,姬卫东反复告诉洪旭这种鱼的特点,说石斑的嘴大,很可能吃了饵溜了钩,逃之夭夭等等之类的。    在姬卫东婆婆妈妈地说了很多之后,洪旭终于第一次下海钓鱼。    下水前,洪旭脱掉背心,但没有脱短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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