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个大佬帮我瞅瞅我的龙鳞毒药手串搭配配哪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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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线接入 无论怎么负载均衡都是1+1&1 明白的大佬来帮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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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6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32 积分
本帖最后由 allenking1028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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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wrt 和 爱快 都试过
一条线 是联通500兆&&实测 大概 630左右
一条线 是联通200兆&&实测 大概 250左右
两条线 负载均衡& &无论是3 比7&&还是1 比1&&还是7 比3&&还是630 比250 反正结果都差不多 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speedtest 测速忽高忽低 两条线有时候测一下400 多也有500多也有 700 多也有 。。。
实际下载 最高80多 但非常不稳定 大部分情况 1+1&1&&最多等于 我500兆的那条 (实际 500单线最高70&&另一条 20多)但两条加起来 只多了一点点
有人不对等双线接入 搞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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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法师, 积分 1225, 距离下一级还需 775 积分
有没有可能软路由性能不够,如果是d525那种档次最多也就稳定600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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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魔法师, 积分 696, 距离下一级还需 304 积分
取决于路由器带宽叠加或者负载均衡的原理,多线接入用speedtest测速本来就不容易准,就不如直接用迅雷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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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6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32 积分
取决于路由器带宽叠加或者负载均衡的原理,多线接入用speedtest测速本来就不容易准,就不如直接用迅雷下载 ...
问题是迅雷 我试了啊最多 顶我一条线路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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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6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32 积分
有没有可能软路由性能不够,如果是d525那种档次最多也就稳定600多
i1900 4G 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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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法师, 积分 181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82 积分
我看某位坛友评论说,双线接入一般都不会做到1+1=2的实际效果。
我没有验证过,所以你可以当我瞎几把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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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68, 距离下一级还需 132 积分
我看某位坛友评论说,双线接入一般都不会做到1+1=2的实际效果。
我没有验证过,所以你可以当我瞎几把说。 ...
啊 这样好浪费 我感觉我最多利用上另一个宽带 其中的100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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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法师, 积分 1032, 距离下一级还需 968 积分
有这样的带宽何必纠结这些呢,高速的用来下载,低速的用在手机等设备,这样稳定互不打扰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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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86, 距离下一级还需 114 积分
这是不是叫链路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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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级魔法师, 积分 134, 距离下一级还需 66 积分
这个涉及到路由策略,一般的家用路由不要想了,根本做不好!做得好的路由一来价格贵,二来普通用户也不会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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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魔法师, 积分 686, 距离下一级还需 314 积分
单个软件,单台机,本来就是1+1&2的。永远是一条线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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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 property="og:description" content="【【上巳祭灵异百万大征文】参赛作品】  十世好人刘天奇,被鬼怪盯上了,只要吃他一块肉,鬼怪功力必将大涨。  妖媚御姐女鬼:刘哥来让人家咬一口吗,就一口好不好啊。  清纯萝莉女鬼:天奇哥哥听说你的肉很好吃,我能舔一下吗?  霸道的九尾妖狐:天奇你过来,只要让哀家咬一口,哀家随你处置。  刘天奇:阎王老大,救命啊~,这些女鬼都想上~咳,吃我。  阎王:……  我叫刘天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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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祭灵异百万大征文】参赛作品】  十世好人刘天奇,被鬼怪盯上了,只要吃他一块肉,鬼怪功力必将大涨。  妖媚御姐女鬼:刘哥来让人家咬一口吗,就一口好不好啊。  清纯萝莉女鬼:天奇哥哥听说你的肉很好吃,我能舔一下吗?  霸道的九尾妖狐:天奇你过来,只要让哀家咬一口,哀家随你处置。  刘天奇:阎王老大,救命啊~,这些女鬼都想上~咳,吃我。  阎王:……  我叫刘天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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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第三方号登录天涯明月刀杀手怎么使用龙鳞刺 杀手身份玩法_兔玩网
当前位置:
发布时间:日 13:14&&&&&&
作者:小三白&&&&&&
来源:兔玩网
  天涯明月刀杀手怎么使用龙鳞刺?天涯明月刀是腾讯筹划了5年的巨制,5月28日不删档测试正式开启,时至今日即使是新手玩家也对这个游戏有了一定的了解,游戏不仅有丰富的副本和PK玩法,身份玩法也是其的一个亮点,今天小编要为大家解答一下杀手这个身份玩法的问题。
  杀手怎么使用龙鳞刺?
  找到并锁定目标按F键(保持距离只要画面中央F可以按就行了),目标背对你时,接近目标直接龙鳞刺(默认键1)。
  以上就是小编为大家带来的杀手怎么使用龙鳞刺?这个问题的全部内容了,这个杀手玩法还是非常有意思的,希望以上的回答能帮到各位玩家,最后祝大家游戏愉快。
  更多天涯明月刀OL最新资讯,攻略,视频请关注www.tuwan.com。后使用百宝箱没有帐号?
布衣平民[1级], 积分 250, 距离下一级还需 50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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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我和深圳”征文-《新大陆》长篇小说
多谢“海的岸边”和“起点VS终点”。
有您们这些素不相识的朋友支持,写作倍感满足。
翊麾副尉[10级], 积分 66737, 距离下一级还需 23263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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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下文了吗??
陪戎副尉[2级], 积分 755, 距离下一级还需 245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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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我和深圳”征文-《新大陆》长篇小说
生活在深圳﹐工作在深圳﹐这是一个体验新世纪景况的绝好机会﹐因而我是幸运的。但这往往也是诱使写作步入简单抒情和标签式写作的一个误区。许多在深圳的写作者﹐总是喜欢将这个地方归究于物欲至上﹐改革第一﹐于是人性夸张的沦落﹐语言简单的描述﹐情节不顾常识的随意发展﹐批判的极其片面﹐使得小说本身既脱离现实﹐也脱离小说。只要贴上深圳标签﹐仿佛小说就是一部新时期折射改革前沿城市的小说。我一直警惕这样的错误。
——开篇这一段,便很欣赏了
陪戎副尉[2级], 积分 755, 距离下一级还需 245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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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看一部份
翊麾副尉[10级], 积分 66737, 距离下一级还需 23263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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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我和深圳”征文-《新大陆》长篇小说
看到第五章,好贴近生活。。
布衣平民[1级], 积分 250, 距离下一级还需 50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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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拎着酒瓶经过一群婊子
道路坑坑洼洼
铺满了车子
我是一个3%的人
在街道上吃五谷杂粮
人们相互学习
吃喝嫖赌或者理财投资
你来得及时
对天空一指
重重地发誓,以后不再说起
在人流中敲钟
钟声绕着城市虚假地传播
我藏在我的影子里歇脚
所谓的玖瑰﹑阳光和哀伤
都在课本里生长和消亡
这个城市需要良好的营养
------《走吧》
“喂,你好!请问你是联通公司的吗?”民警问电话那端。
电话那端说:“是啊,请问有什么事?”
民警说:“你今天下午约人了吗?
“呃,你是谁呀?”
民警按了免提,叫刘存贵过来接话。刘存贵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对电话:“你好,我是搞电信服务的业务员,昨天你约我的同事去东郭百货谈事,今天我和同事去找你,结果找错了地方,被他们当小偷……”
民警咳了一声,支开刘存贵,对电话说:“我们是派出所的,是这样,我们在东郭百货抓到两个小偷,私自闯入东郭百货的三楼宿舍,他们说是和你约会时找错了地方才闯入别人的宿舍。”
“是啊!我是和他们有约会,约好今天下午5点在东郭百货三楼见面。”
“电话里说不清,要不这样,你过来说。”
“我过来?有些晚了。”
“必须要过来,否刚说不清,到平湖派出所来。知道怎么走吧。”
“好,我半个小时过来。”
刘存贵和王小文脸色缓和了,他们站在通话室里默默地等待,派出所外面的马路上响起了摩托的喇叭声。
那个业务员终于过来了。民警将他截在门口问:“你就是那个人?”
“我就是。”
民警查他的身份证和工作件,问了他的基本情况,说:“好,好。”那业务员姓陈,对民警和气地解释了一番。民警到了通话室对刘存贵﹑王小文说:“一场误会,你们出来吧。”刘存贵出来紧紧地握住那陈先生的手。王小文之前和陈先生认识,向他点头问好。那副所长过来说:“本来是一件小事,你看你们的态度,好好学学这位先生,多有礼貌。”陈先生说:“你们没事吧?刘存贵的眼泪快出来,他眨着眼睛忍了忍说:“太感谢你了。”陈先生说:“不要客气,应该的,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陈先生和那年轻的民警打了招呼就走出了派出所。
民警对刘存贵﹑王小文说:“你们可以走了。”
刘存贵恨恨然说:“就这样走了!”
民警说:“你还想怎样?”
刘存贵说:“他们几个保安打了人,就不赔偿了。”
民警说:“伤到哪里?”
刘存贵说:“背上。背上被他们用木板的钉子划了道。其它都是一些小伤。王小文你呢,你肚子不是被他们踢了一脚?”
王小文说:“没事没事。我没事。”
刘存贵说:“真的没事?”
王小文摸着肚子说:“没事。”
民警掀开刘存贵的衣服看他背后的伤势,只是一道血印,说:“这点伤不重。”
刘存贵想了想,除了皮肉外伤和大拇指第一关节错位外,其它的倒无大碍,只是可惜了身上这件衬衫,那是他大学时买的最好的一件,当时坐牢时的衣服都丢了,只剩下这一件放在老家才幸存完好,如今被这些人一抓一扯,该退役了。明天还要拜访东升集团的魏生,不好节外生枝﹔再说,他还没有暂住证,要是被这些民警查起来也麻烦。他说:“好,那这伤可以算了,我要那些保安过来道一个歉。”
那副所长怪眼看着他们回到了办公室。民警说:“算了,就你这点事?”刘存贵说:“打了人,一定要道歉!”
“好,你等着。”民警去另一个房间找那两个保安。刘存贵揉了揉大拇指说:“这口气一定出。”
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老的门卫凑过来,一口河南腔说:“年轻人,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在派出所呆了这么久,杂七杂八的事见多了,像你这样打架的,一天不知道有多少?”
刘存贵看着他憨实的黑脸,乡音浓重倒显得和和气气,愣着脸说:“大叔,要说没事,那天下什么事都不算事,要说有事,那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事。”王小文也劝道:“存贵,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老卫门接着说:“你们还要在平湖混的,犯不着去得罪他们。年轻人,想开点。”
刘存贵说:“大叔不用劝,人活一张皮,这年代面子是不值钱了,但是老子今天偏要回这个面子。”
刘存贵和王小文回来时已经是九点了,一路上王小文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刘存贵看着王小文暗自叹息:这个熊样!回到了住处,和众人平淡地说了这事,众人也平淡地听着,然后该睡觉的睡觉,该出去逛街的逛街。刘存贵在派出所受审的时候,李卫东和常运正在东郭百货旁边的一家手机城看演唱会。
手机城今晚搞促销活动,请了一个刘德华的模仿秀来唱歌,描着刘德华的眉毛,鼻子上也有一个整容的鹰勾,用华仔的嗓音唱着《忘情水》:“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他双眼微翕,唱得投入,唱了一段说:“大家说,唱得好不好,你的掌声来得更热烈一点,我会唱得更好。”下面稀稀拉拉落起一起掌声,大家围在红光下,舞台上红灯光将光晕打在歌唱者的脸上,他额头上汗涔涔的,抹了一把甩在黑木盒音箱的旁边。一阵劲舞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一口粗气还在嘴上喘着:“欢迎大家今晚光临手机城,各位帅哥﹑靓妹﹑大姨大叔﹑大婶大伯一定要捧场,大家说,我唱得比刘德华好不好?”
台下有人起哄说:“好个屁。”李卫东挤在前面的音箱旁边,强劲地音乐敲着他的耳膜嗡嗡响。
“要不要我接着为你们唱?还唱?唱?!他妈的,是头驴你也要让它歇口气吧。好!兄弟姐妹既然还叫我唱,那我今天就豁出去了,为了你们,我就献出去了。咦,怎么不来点掌声呢。”下面稀拉鼓掌。
“不过在我唱下一首之前,我提一个问题要考考大家,请大家猜猜我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下面哄笑。有的小姐和工厂的妹仔抿住笑嘴,一个女孩尖叫:“绿色!”
“绿色,绿帽子常见,绿内裤还没见过,红色,哗塞,这么艳的内裤!可以避邪呀。”歌手笑。
“什么也没穿,挂空档。”一个黄毛男生吸着烟喊。
歌手说:“什么,挂空裆?”大家笑开了,像风吹过一排稻浪。
李卫东叫道:“脱光了衣服,明明白白。”大家跟着叫脱衣。
“好,脱衣就脱衣,我怕谁?”歌手脱了一件上衣,赤了胸脯,露出一排搓衣板。他煽情地叫道:“还要不要脱?”下面接着吼:“脱!脱!”
歌手作势要脱发亮的丝绸黑裤,说:“脱?接着脱?你们这些人就是心里阴暗。我有什么好看,还不是和你们一样,上面飞机场,下面机关枪。我是唱歌的,不是跳脱衣舞的,来,再一来首歌,大家选一首。”
常运喊:“来一首《木鱼和金鱼》。”
另一个男人喊:“《笨小孩》!”
歌手说:“好,来音乐,《笨小孩》,大家想不想做笨小孩?”
音乐响起,歌手又唱起来了。还有两名露胸袒背的小姐在台上伴舞。舞台上的气球吹得鼓鼓胀胀,一位促销小姐在一张桌上摆了几款新式手机和打折手机叫卖。
从东郭百货看隔着马路的手机城,这里轰窿轰窿地阵响,像春雷在天空上悸动不已。这个时候刘存贵和王小兵正坐在警车上,看着外面躁动的人群和喧嚣的市面。一张广告单在路边腾空翻转,随着一辆摩的穿过,带起一阵劲风将广告单扯下来,它擦着地面,被一个人的皮鞋踏住。
常运看着这辆警车,警灯骨碌碌地转动,像眼珠子贼溜溜的。他想,又是哪个家伙犯事了。
日头沉入云海里,层层叠叠的云浪铺满了天,云的颜色很深,锈迹斑斑的,被烟尘熏黄了。常运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要去横岗那里做组长,刘存贵和李卫东送他到了门口,王小文刚从小药店里买了一小瓶正骨水回来,说:“常运要走啦?”常运说:“是啊,走啦。”王小文将正骨水送给了刘存贵,刘存贵说:“你买这个干嘛。”王小文说:“你手指受伤,我心里过意不去,一点小意思。”常运说:“小文送给你也是应该的。我走了,你们不用送了。”对面出租房的猫叫了起来,喵喵地在门上抠抓。刘存贵记得在蔡屋围的金塘街上与李闯话别时遇到过猫,在坪山的旅店旁和阿娟吻别时也遇到过。对面出租房里一个四川男人叫着:“这只猫,真是不安逸!”常运提着背包,说声“留步”蹬下了一半楼梯。刘存贵说:“那就不送了,走好。”大家向常运挥手。常运说:“再见了。”当然大家都明白,再见可能是再也没机会见面。谁也说不定明天是否还呆在这里。
刘存贵和李卫东到了一个乌芳斋,取了一枚昨天定做的端砚。刘存贵仔细端详,按照他的想法,这只砚被有意做得古旧,砚底已刻了“叔同”二字。刘存贵付了一百块钱,和李卫东走到一座天桥下,刘存贵用手机给魏生打了一个电话:“早晨,魏生,我今天特地带了那只端砚来拜访你,你看有没有空啊?”
马路上的车笛声和刷刷而过的车风声也混入了手机中,魏生似乎听得不清晰。
“喂。那你现在就过来吧。”魏生说。
刘存贵和李卫东搭了一辆摩的径直去了东升集团。这次进门很顺利,保安给魏生打了一个内线通知了一下,给他们换上访客证,让他们自己去行政楼一楼会客室。进了楼,刘存贵向总台的两位文员小姐微笑招呼。总台文员引他们进会客室,又沏了一杯普洱茶。
过了半小时,魏生还没有过来,喝剩一半的茶早就凉了,刘存贵越等越不是滋味,觉得茶的味道不对劲了。总台小姐说:“魏生还在开会,请稍等一会。”李卫东坐在黑皮沙发上,左右挪动着屁股,像生了疮一样。他站了起来骂道:“他妈的,这个魏忠贤就这样晾着我们,他比国家总理还要忙。”刘存贵摆摆手说:“小声点。人家真的在开会嘛。先坐坐。”李卫东皮鞋橐橐地踱到墙边,看墙上的画说:“你说这些画,我左看右看,还不是这个鸟样,它到底好在哪里。”
魏生推门进来了,坐了上座用食指弹着红木桌淡淡地笑:“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有一个会,现在才开完。”
刘存贵说:“没什么,能约到你已经不错了。魏生,你看,我给你带来了那只端砚,你瞧瞧。”他端出业务包里那只端砚,让魏生过目。
魏生捧在手里转动,看到砚底的两字,又颔首微笑,说:“嗯,嗯,不错,样式比较古朴。”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宝剑赠英雄,好砚送雅人。”
“好,先给我研究两天,过两天还给你。”
“不用还,这只砚送给你是它最好的归宿。”
魏生又看看砚底的刻字说:“你说,这是李叔同的刻的吧。”
“那是自然。”刘存贵心里有点隐隐发慌,又暗示道,“魏生,你再看看我们那IP电话如何,有机会可以谈谈?”
“呃。这个事我们还得研究一下,这样啰,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吧。”魏生放下端砚,面无表情。
刘存贵忙说:“好,好好,这事也不急,你们若有意愿的话,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们。”
魏生点了一根烟,在烟雾中眯了一下眼,眼光冷冷地看着墙上的骏马。大家简单地聊了一下就告别了。
出了厂门,交回访客证。李卫东说:“我看这个魏忠贤态度这么冷淡。”刘存贵回头看看保安说:“有保安在呢,不要随便乱叫别人的名字。他这次态度确实有点不一样,难道他看出来了?”
两辆运输公司的加长货柜沉重地辗起一团灰尘掠过,刘存贵闭口捂鼻穿过灰尘,车身上几个喷漆的大字从眼里晃过。他默念着:COSCO。对面工业区里一家电子厂外面贴了一张招工启事。一群小伙子和带着小花伞的姑娘围在招工广告下看。刘存贵看着一个姑娘很像存美,圆圆的脸,扎着马尾辫,他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未抽空去看看妹妹,存富也一直叫他去看望一下,他却自觉没有颜面。想想存富连高中都未毕业,现在混得还不错,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令人羡慕的工作,眼前这条到嘴的大鱼又溜走了。他心情失落,迈着酸痛的腿朝下一站走。
两人去了鹅公岭走访一家电器厂,李卫东在门口敲门卫室的玻璃,一位老头门卫伏在旧木桌上看六合彩码报,露出“曾道人”和“白小姐”的说词,门卫一口广东腔,说着混沌的普通话:“刚才来了一个,也是你们电信公司的。”
李卫东说:“什么?”
门卫鼓大了两颗发黄的眼睛说:“刚来过啦,来过啦!”
刘存贵说:“那人长什么样?”
门卫不耐烦地说:“哪里还记得?”说着关掉了窗户。
走访的第二家是一个模具厂,看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看了刘存贵的工作证说:“刚来了一个你们电信公司,和你是一样的工作证。”
刘存贵奇怪了,难道是横岗的或者龙岗的业务员跑到平湖片区了?李卫东问:“他长什么模样啊?”
中年门卫说:“皮肤有点黑,比你要高一点。”
刘存贵大致猜出是谁了,点点头说:“谢谢你,卫东,咱们走吧。”
李卫东说:“还走哪里去,这一个工业区估计被他们龙岗的和或横岗的人都踩过点了。”常运刚过去,横岗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龙岗的。
刘存贵说:“再走走看,也许还有他们没有去过的厂。”
两人穿过一条街,在另一家工厂门口踫到了郭为民,他背着一只包提着一瓶矿泉水刚从工厂里出来,看到了刘存贵高兴地叫:“刘存贵呀,好久不见了。在平湖这边发财吧?”
李卫东不啃声,只看路边的风景,一个头顶草帽的男人使劲地踩着一辆单车,后座上捆着一大捆一次性塑料杯子在风中蓬开,像飞起来的汽球。
刘存贵说:“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兄弟们的业务跑得没什么成绩。你既然来了,就到我们平湖的出租房里去坐坐。”
“不了,我还要多跑几家工厂呢。”郭为民说完与他们告别了。
郭为民一走,李卫东就牢骚:“老大,你看看,他们龙岗的业务员竟然抢我们的地盘了,你应该向俞副总反应,这不乱套了吗?”
刘存贵说:“这我知道。”
吃了晌饭,刘存贵感到空落落的,叫李卫东一个人跑,自己要先回去,走到公路上时,天飘起了微微的芝麻雨,润了路面的灰尘,他站在一个站牌下,光秃秃的站台上没有遮雨蓬,雨点痒痒地贴着行人。
路在他脚下颤栗着。长龙般的车辆爬满了公路,物流四通八达,昭示着财源滚滚。
远处有一片开阔的工地,挖土机不停地将铁爪子伸入红色的土地,泥头车和破旧的拖拉机拉着泥土在路上撒着,货车装载着水泥驶入工地深处,脚手架密密麻麻地搭起,新的厂房像洪水一样慢慢地涨上来。在白热化开发的土地上已经挤满了工厂,土地已经被东一块西一块掘得千疮百孔,地下铺满了线缆和下水道,电线穿墙入室联结着家家户户,广告牌像蘑菇一样从每个缝隙里长出来。刘存贵想起大学老师讲的一句话:这是一个新的文明在崛起。
刘存贵正望着远处的工地遐想,来了一辆公交大巴,一个年轻人站在车门口扯开嗓门大喊:“刘存贵!刘存贵!刘存贵!”
刘存贵还没有回过神来。司机催起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更急了,跳下车拉刘存贵,用家乡话叫道:“刘存贵,上车!上车啊!”
刘存贵莫名其妙地上车,认真一看,这不是罗益友是谁?他激动地抓住罗益友的手叫:“是你!是你!罗益友,搞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个罗益友和房卫平一样,也是他高中同学,想当年他们在寒冬之夜常常抵足共眠一床,结下了兄弟般的感情。刘存贵考上大学那年罗益友落榜了,他接着复读了一年,考入地区的一所大专院校读中文系。时隔四年多,没想到在广东的一辆的公交车上相遇。
两人在车子中排落座,罗益友情绪高涨地说:“没想到,我看到你站在站牌下,也不敢肯定就是你刘存贵,但不管那么多了,先拉你上来再说。”
刘存贵呵呵地笑:“对,不管哪么多了。”
罗益友问:“你怎么在这里?”刘存贵说:“刚才跑业务路过这里。你呢?”罗益友说:“我住在龙华,昨天在三和职介所参加现场招聘,今天刚去一家公司去面试。你住哪里?”刘存贵说:“住在平湖镇上。”罗益友说:“要不,你到龙华去耍一下。我住在我哥那里。”
罗益友问起了他许多,刘存贵也从罗益友的谈话中了解到他来深圳已经找了两个月工作,心灰意冷地从浪漫主义彻底变成了现实主义,现在又变成超现实主义。
雨水粗了,天空破了一个窟窿,不停地筛下来强劲的雨点。雨水在引力下,一条一条在半空中画着线条,人们称之为雨丝雨线,其实是雨滴,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误。还在多少这样错误呢。车窗外逐渐模糊了,雨水拍在玻璃上扭着不同的形状。
过了清湖村,雨点渐渐温柔了,到了坂田村罗益友说:“到了,下车吧。”坂田有几家全国闻名的生产基地聚在这里。这边雨水下得没有平湖那么大,地面只是滋润了一点,罗益友下车在报刊亭买了两瓶易拉罐,带着刘存贵先在一块草坪上坐坐。两人也不管草尖上的雨露,垫了几张纸就坐下来。一个老太婆背着一只蛇皮袋在草地上拾垃圾,在罗益友他们面前停下来,守着罗益友和刘存贵手里的易拉罐。老太婆一身灰土,挽着皱巴巴的裤脚,裤脚上沾了两块黄干泥,白色裤袋也露了出来,她眼睛瞅一下他们手里的易拉罐,又瞅一下忽明忽暗的天。
罗益友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扁了放在她的面前说:“喏,拿去吧。”老太婆说了声谢,将易拉罐捡进蛇皮袋子里又瞅刘存贵手里的易拉罐,刘存贵没喝完也丢了过去。看着老太婆走远的背影刘存贵说:“这些人不知该怎么说,说她讨厌吧,她也不容易。”罗益友说:“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每个人有每个人哀乐。看看我们,其实和她也没什么两样,她找的是垃圾,我们找的是工作,都是为了糊口。也许我们还不如她。几年前,在广东捡垃圾都能发财,可惜现在的垃圾也不好捡了。”刘存贵说:“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有一群乞丐在桥底下聊天,一个乞丐说,现在物价上涨了,油盐酱米醋贵了,房租也翻倍了,外面的人生活真不容易,还不如我们乞丐。另一个乞丐嘘了一声说:小声点,让他们听到了,大家都来当乞丐抢我们的饭碗。”罗益友笑了笑说:“唉,到了广东我才知道,当年在学校究竟学了些东西呀,我们从小被马克思教育了十多年,讲究无产阶级专政,人民当家做主。可是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时代变了,完全变了。”刘存贵揉了揉关节已经发黑的大拇指,笑开了脸说:“要不为什么说它是特区,罗益友,你刚来,以后就习惯,学校的教育是理想化的,与现实生活有很大的距离。”
起了一阵风,吹着草地里的塑料袋跑到路边。罗益友说:“其实不仅仅是特区,在内地也是这样。我在家乡呆了一年,工作难找,什么事也没做,这教育与社会需求完全脱节了。到现在我倒羡慕我们班的赵红兵,他自愿到新疆去教书,条件虽艰苦,但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你说活着就是为了两个钱?为了出人头地?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面藏哪!”
刘存贵拍着他的肩说:“兄弟,别想这些了,俗世为人,就是这个样子,腰里没钱,为人不横。我们都知道,钱这个东西,可有不可无,仅有还不够。活着最重要讲究一个平衡,物质和精神要平衡,个人和社会要平衡。你说单纯去追求一些虚的东西,那大家都要饿肚子。大家都和布袋和尚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四大皆空,那社会就没的发展了。势利没有不对,热衷名利没有不对,这一台戏里生旦净丑末每个角色都不能少。”
“俗人多一点没错,关键是现在有几个有精神追求的人。”
“我在学校学过马斯洛需求层次,说人的需求会一步一步向上发展。仓禀实而知礼节嘛。”
“还有一句叫饱暖思淫禄。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有几个人需求层次提高了?欲望升级了倒是真的。对有些人来说,钱多了不是好事。欲壑难填,越填越深!我记得好象尼采说过一个句话,不满足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人一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又起风了,是一个旋转风,将一张废张和灰尘搅着旋了一圈涡。刘存贵忽然感觉到他和罗益友亦不复当年的亲密了,学生时代毕竟是学生时代,大家可以为了一个理想的话题争得天花乱坠,但跨入了社会,现实如此强硬,冷酷的生活还容允我们谈论理想化的话题吗?应该谈一谈实际的问题,他岔开了话说:“罗益友,三年不见了,你变了蛮多。怎么样?现在工作好找吗?”
罗益友摸了被草地浸湿的屁股说:“不好找哇。我电脑一般般,又是学中文的,文秘都要女的。”
“会用Word﹑Excel吧,说真的,我还是个半桶水,不怎么会用呢。”
“我也只是能作一个简单的表格。学校里学的那些都不管用。天天学理论,上机时间太少了。”
“五笔打得快不快?”
“莫提了,一分钟才二十个字左右。我哥租房里有一台电脑,我就是这些天练了一下字。”
路边一个年轻的疯子,秃了顶,露出中间的红嘟嘟的肉团,肉团和脖子处长满了血红的疖子,疖子多得吓人,宛如向日葵盘里的葵花子一样密匝匝的。他的油污的衣服被扯成一条条布块,屁股露出一半,隐约可见下身乌黑的睪囊,他乱喊乱叫,忽而低喃碎语,忽而狂吼大骂,拍起路边的一块砖头摔在草地上,路人见了侧目而过,女生掩着鼻子远远地避开。他蹿上了草坪,东扭西歪地跳着,用河南话叫起了一首溜口顺来:
远看深圳像天堂,近看深圳像银行;到了深圳像牢房,不如回家种高粱。
是人都说深圳好,是人都往深圳跑;深圳挣钱深圳花,哪有钞票寄老家。
都说这里工资高,我却没钱买牙膏;都说这里伙食好,青菜里面加青草。
都说这里环境好,蛇鼠蚊虫四处逃;都说这里领班帅,个个平头像锅盖。
年年打工年年愁,天天加班像只猴;加班加点无报酬,天天挨骂无理由。
碰见老板低着头,发了工资摇摇头;到了月尾就发愁,熬到哪年才是头。
风打着一个旋涡停息了,又打一个旋涡,忽喇喇地刮过来一张黄纸落在罗益友脚下,他眨了眨眼,有草屑掉入了他的眼睛里。他红了眼睛抓住那张发黄的纸张,那是半张报纸,上面写了几行歪歪斜斜的圆珠笔字,他仔细一端,发现正是疯子口里念的那首顺口溜,笑着也念了一遍。
刘存贵抓过纸来格格地笑,想起自己曾经也流浪过一段时间,不知不觉间竟流了两颗泪,他侧了侧头不让罗益友瞧见,将两颗泪又含入眼里,骂道:“他妈的,这地方怪人不少。”
天上的积雨云积厚了,铅色的天越来越浓,只见云团涌动,一条鞭子从天上抽下来,那是一条闪电,雷声也屁响般滚过来,紧接着紧锣密鼓似的雨点劈劈啪啪打下来,刘存贵说声快跑,拉了罗益友往草坪不远的一个亭子里跑。
雨慢了起来,天还没有下透,罗益友领着刘存贵冒着小雨跑回了他哥哥的住处。
罗益友敲响他哥的房门,一个女人从窥视孔瞄了一眼,开了门用普通话说:“回来啦。”罗益友说:“嗯。这是我高中同学,叫刘存贵。”
刘存贵猜出她是罗益友大嫂,没想到他哥是两公婆住一起的,罗益友并没有提到他嫂子。他大嫂的头发是电离子拉过的,一头栗发根根顺滑垂落在耳旁,她的长发齐肩,脸形修长,一双窄而小的眼睛打量着刘存贵,看着他两手空空,脸上浮着一丝不快,又被笑容隐去:“你好!快进来。”刘存贵知道自己应该卖点水果来,失了礼有些紧张地用家乡话叫道:“大嫂好!”
两人进了房门,这是一套一房一厅,罗益友晚上是在客厅的搭地铺,客厅里中间摆了一个矮方桌,上面置了些碗筷和一篓苹果。靠房间处摆了一台电脑桌,桌上立一台15寸液晶显示器,显示器旁是一对低音炮。罗益友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说:“我哥还没下班吧?”大嫂说:“还没有呢。工作找到没有?今天去平湖那家工厂情况怎么样啊?”罗益友讪讪地说:“没希望。”然后按了桌下的主机电源开关,电脑嘀地一响开始启动。大嫂皱了一眼去厨房洗菜。刘存贵用家乡话小声问:“你嫂子是哪里人。”罗益友说:“湖北的。”
罗益友首先打开了MP3音乐,又打开一份Excel制作的个人简历,和刘存贵讨论如何更快捷地制表和排版。刘存贵也不是很熟悉,简单地说了一番。罗益友又打开了反恐精英单机版游戏,玩起了CS。房间里响声闷沉的枪声,砰砰,接着是中枪惨叫声。
刘存贵说:“躲过来,躲在这边墙下,对面建筑上有人。”
罗益友说:“不要紧,我换一支狙击枪。”他切换着枪支。
大嫂从厨房探出来头说:“又玩游戏了。”
罗益友嗯了一声,叫刘存贵吃苹果,刘存贵看了看他大嫂的背影说:“不饿,不吃。”这时门开了,进了罗益友的哥哥罗益章,三十岁不到,脸型偏胖,眉眼间长得和罗益友颇有几分相似,全身穿着灰绿色厂服,通过公交车上和罗益友聊天,刘存贵知道他大哥在深圳已经做了八九年了,现在在一家造纸厂做主管。
罗益章喘着气用家乡话说:“友友回来啦?工作找得怎么样?”
罗益友说:“没找到。”
罗益章疑惑地看着刘存贵。刘存贵赶忙向他笑着打招呼:“大哥,你好。”罗益友说:“我同学。在高中时是同桌。”罗益友的大哥哦了一声说:“你嫂子饭做好了吗?”罗益友嫂子炒着菜,停下菜铲子说:“你只知道吃,从来不动手?”罗益章闪了一下脸,进门换了拖鞋,问罗益友:“友友,你投了几份简历?”罗益友边玩游戏边说:“两份。”罗益章说:“把你的简历拿来给我看看。”罗益友暂停了游戏,从包里摸出一份简历。罗益章粗略一看说:“就这一种?还有没有别的简历?”罗益友点点头。罗益章说:“你又找文员,又找仓管,还有QC呀,行政助理什么的,就用一种简历?这样肯定不行呀,一类工作要写一类工作的简历。要多写几份。”罗益友讪讪地说:“知道了。”刘存贵说:“是呀,是呀,大哥说得对,求职简历要有针对性。”罗益章蹩进厨房,进了洗水间在马桶里尿了一泡。他老婆说:“你们不要上了厕所又不冲水啊!弄得臊臭臊臭的。”罗益友听着脸红了,因为他经常上了厕所不冲水。罗益章说:“谁不冲水啦?”里面哗哗地水响。罗益章回到房里找衣服冲凉,就喊:“阿英,我那条黄色内裤呢?怎么也找不到。”阿英是他老婆的名字。阿英狠气地说:“自己的内裤都找不到,不就在衣柜下面!”罗益章说:“没看到呀?”阿英草草洗了手,进了房,顺手掩了门说:“你是大老爷?连找衣服都要我来。”她找了一圈在床头的衣堆里翻出来说:“这不是吗?”罗益章轻声说:“你今天火气好大了,怎么啦?”阿英说:“我火气大?你不想想,每次都是我做饭,你看家里的事是谁动手的。”
罗益友在外面,听了低着头涨着脸,将游戏退出,他来了这么久工作还没有着落,还向他大哥拿了八百块,知道嫂子越来越烦了,恨自己无能,又烦他嫂子势利,但不便和他嫂子顶嘴,毕竟是自己无能,前一个礼拜,他打开煤气炉烧水,坐在电脑面前玩起了CS,竟忘了关煤气,把铝制的平底鼎锅烧穿了。嫂子回来大叫了一声,脸黑的比包公还厉害,晚上对罗益章骂了一夜,说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弟弟。罗益章忍不住说:“不就是一个锅嘛,你吵什么吵?”阿英气道:“你有钱!浪费了那么多煤气,差点煤气爆炸了!”两人声音越吵越大,说着说着扯出了心里所有的小疙瘩。罗益友睡在客厅听到了,恨不得自己撞墙。现在哥嫂又绊嘴,他心里明白几分,哥哥虽然关切我,但不能让他因为我总是受嫂子的气,我也看不惯别人的脸色,明天一定要把工作找到,实在找不到,普工也要做了。
刘存贵也有些尴尬,向罗益友说:“出去一下。”罗益友拉住他说:“马上吃饭了,还出去做什么?”刘存贵说有点小事,罗益友要陪着去。刘存贵说:“你不用去了,我马上回来。”他说着想换双鞋,才发现自己是连鞋一起穿着进来的。他暗叫失误,下了楼在巷子里的一个水果店买了只西瓜套着塑料袋匆匆赶回来,按了大楼门铃,罗益友通过遥控按扭给他开了门。刘存贵上了楼,门已经开了。阿英在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刘存贵进来放下西瓜说:“天气闷,买点西瓜解解暑。”阿英看了一眼说:“你们先吃吧,阿章冲完凉马上出来。”
三人默默地吃着饭,罗益章从卫生间出来擦干了头,坐在红色小塑胶凳上说:“炒的五花肉不错呀。”大家饭毕,阿英进了洗手间冲凉去了,罗益章简单和刘存贵聊了几句。刘存贵通过客厅阳台看了看天色,一场雨过后天还没有下透,路面也没干,灯光照在地面低洼里的水,像一面镜子,泛着光。刘存贵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阿英更了衣出来,用帕子搓着头发,一身沐浴露的香气,然后举着镜子用梳子挂了几下头发。镜子背后是一个香港歌星周慧敏的画面。她对刘存贵说:“不呆了?天色是有些晚了。益友啊,你送送你同学吧。”刘存贵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么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迷路?”罗益章说:“最近这一段治安不好,老是有一伙人抢东西,你注意点。”罗益友起身要送他。刘存贵提起业务包,摸了摸手机说:“你这地方又不偏僻,没关系。不要送了。”罗益友给了他一个他哥的手机号码。两人就此别过。老同学的处境不佳啊!”这时手机响了,这是一个深圳本地号码。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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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雨,夜就发胀泡大了
我站在停车站刷油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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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的朋友,又在半路上被车祸搁置
大雨夜,夜大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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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抱着站牌变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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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站点抵达终点
深南大道终于刷完了
雨水泡着脚下的平行线
明年此时,人们出门找朋友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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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夜》
刘存贵和常运到了平湖,在五一广场附近找到一个一房一厅的套房。客厅出奇地宽敞,将近于20平方米。房东一家人住在一楼院里,常运吹嘘自己是电信公司的职工,听说是电信公司的职员要租房,房东老大爷颇有兴致,常运和一个房东老大爷聊得甚是投机。常运散了一根烟给他。但大家都没有火机点烟。老大爷跑到厨房,蓬地一声拧开煤气炉,在炉火上点上烟。常运愣了一下,呵呵地笑,也将烟凑上火苗吸上了火。大爷的媳妇带着刘存贵从二楼下来,刘存贵对常运说:“就这里了,交房租和押金吧。房租每月两百五,水电费另计。”常运说:“老板,这二百五多难听,就二百二好了。”大爷说:“好,二百二。”他儿媳钉了他一眼。他喷了一口烟罩住脸上憨实的坑坑洼洼。
刘存贵在这里开拓了一个平湖办事点,带了一批新的同事,将行李搬了进来。这套房子向北靠近东郭百货,向西毗邻当地一个最大的集团公司。去东郭百城的路上经过五一广场,广场两旁栽了些槐树﹑柳树和榕树,树下的阶梯上常坐着一些情人,夜晚还有一些浓艳的小姐拉客。附近居民带着小孩散心,小孩们开着玩具车,车灯闪烁不定,嘀溜溜地在广场上弯来弯去。
新人来了5人,加上常运和刘存贵,共7个人。晚上刘存贵给大家开会,简要地说了一些平湖的线路和人员搭配。大家都是席地而眠,睡在客厅里,客厅窗户一开,正对着阳台。风吹得一呼一吸的,凉得大家像海滩上的贝壳。
早上太阳晒得人痒丝丝的,路面橙红的晨曦还不耀眼,轻微的风吹拂得行人泛起了小疙瘩。刘存贵和新来的李卫东搭档去铺城坳。刘存贵他们敲了几家工厂的大门,都是一些小厂,每月话费不多,意向也不大。刘存贵这时琢磨起旁边这家最大的集团,东升集团,寻思着如何作好准备攻下这个大客户,他侧面调查了它一个月话费将近十多万人民币,负责话费的是行政部。
晚上大家凑在一个湖南小菜馆里吃饭,那里的剁辣椒味道正宗,辣得刘存贵他们直呼过瘾。吃了完饭,刘存贵﹑常运和李卫东,还有新来的王小文坐在附近的广场上聊天。每个人头上聚着一团蚊子,像朵积雨云,蚊子团忽大忽小,忽圆忽扁,嗡嗡地跟着人的气息游荡。刘存贵透过头顶上的蚊子看星星,星星若隐若现,使他想起了家乡那条石溪上的沉浮摇曳的碎光。
常运说起了他的经历。他毕业于江西某专修学院,在肇庆一个建委单位上班,领导贪污时,常运问他:“你有这么多钱,干吗还一条路走到黑。”领导说:“河水湿到腰了,再回头已经不可能了,不收也得收。扯了龙袍是死,杀了太子也是死。反正是湿了,干脆湿到底。”在一个廉政考察时,常运帮领导说了好话,领导感谢他的仗义,给了他买了辆2万元的雅马哈摩托。领导落马后,他到了深圳,搞了一个家政公司,经营不善亏了本,进了平安保险公司跑业务,还推销了一段时间的阶梯英语教室的教材。他总是对刘存贵说:“我是只老电池了,充不了电该报废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还有发展余地。”他在市里有一个旧情人,长得苗条白净,蜂腰狐臀,后来还特意看了他一次。
刘存贵对他说:“甘蔗还是老的甜。俞副总要调你到横岗去做组长。这好比是红花会的分舵。”
按照欣讯公司的规定,组长可以拿组员的1-2%的提成。组员有好的业绩,组长跟着沾光。
常运笑:“无所谓啦!我什么时候过去?”
刘存贵说:“后天。听说一兵被俞副总撤了。”
李卫东说:“恭喜你了,老常。要表示一下吧。”
常运说:“这有什么。好!我现在没钱,就请你们喝糖水行不行。”
王小文说:“喝糖水也不错。”
李卫东心里笑:请客就是喝一次糖水这么简单?
王小文是湖南人,上身是旧黄的衬衫,下身穿着过时的深蓝色太子裤,脸膛瘦黑,像太阳底下常年晾晒的走鬼,他在平湖的工厂做了三年,为了找一个熟悉平湖的向导,俞副总将他招了过来。一个蚊子咬了他脖子一口,蚊子嘴还有点甜。他抓了一下脖子上的那根静脉。
化州糖水店的老板有一个清纯的女儿,总是红朴朴的脸蛋,害羞的看着刘存贵微笑。刘存贵有种错觉,看她有点像刘朵,不,有点像阿娟。王小文吃着龟苓膏夸了常运一番后说:“今天,我碰见了联通公司的一个业务员。”
李卫东一头嗜哩水抚得头发整齐发亮,脖子上坠了一只半透明的玉观音,穿一身花格明亮的T恤,显得阳光活力,瞧不起王小文近乎猥琐的样子,不耐烦地说:“碰到联通的又怎么啦?”
王小文说:“那个业务员是平湖分点的主管,他告诉我,他们公司正在招人,建议我们可以到他们公司看看,待遇不错,现在193的形势也不错。”
李卫东也来兴趣了:“存贵,我们可以去和他谈谈。”
刘存贵看了一眼常运说:“那明天我和王小文去看看,这事大家不要传出去,就我们在座的四个人知道就行了。”
李卫东兴奋地说:“这我就知道,要是那边更好些,我们都跟着你跑过去。”
常运说:“先看看再说。”
刘存贵说:“地点约在哪里。”
王小文说:“他说明天下午5点在东郭百货三楼等我们。”
吃完了糖水,王小文又向刘存贵讲一个偷电话的方法,将香烟盒子里的锡纸在IC卡上折直,插在IC电话里就可以打电话,而且还靠传授这个方法攒钱。刘存贵嗤笑他:“小混混。”
“这个方法,我还秘而不传呢,今天碰到老乡,我才告诉你。”
“是不是还传男不传女?” 刘存贵笑。
“我给你试一下。”他就捡了一个烟盒,抽出银亮的锡纸,折了一下电话卡,放入公用电话的IC卡槽里,拔了电话却无反应。又试了几遍,也毫无效果。刘存贵说:“别搞了,这种小便宜没什么好贪。”
王小文鼓捣着说:“别小看,你要是会了,以后打电话不要钱,这多爽,现在好多都这么用。只是电话别打的太久了,电信公司会监测到。”
大部分人都睡在客厅里,刘存贵和常运睡在里间,里间还有一个破床垫,弹簧从床板里支出来,像骨头一样刺硬,抵着刘存贵的腰和屁股。刘存贵未开房间的日光灯去上一趟洗水间,过厨房时打开灯,地面营营一群虫子,蟑螂在地上﹑灶上四处逃跑。刘存贵吓了一跳,远处有火车呼啸声一阵一阵地刺破深夜,刘存贵蹲在厕坑上拉了一段时间,心想辣椒吃多了,或者是糖水喝坏了肚子,看厕所门上有人写着某某月,水电费是多少,又写了孙去恙的名字,上面还有一串手机数字。孙去恙是谁呢?刘存贵念道,回到房间时,常运翻身醒了。
刘存贵模模糊糊的看着黑暗中常运两只闪烁的眼:“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常运说:“没事,我刚醒来,睡不着了。这床睡得腰酸背痛。”
“我也睡不着了,我跟你说一件事。”刘存贵坐在床沿上。
“什么事?”
“就是横岗阿秀的事,你可能没见过阿秀。她还是你们江西的。这次俞副总对我说,她偷了阿娟的手机。后面有次阿秀将业务包落在阿娟的床上,阿娟在她业务包里发现手机上的一串坠饰。阿娟向俞副总报告了这件事,又找来了男朋友向阿娟讨还手机。阿秀不承认,大家看在同事的份上,也就没有报警。但阿秀一口咬定那串坠饰是她买的,至于阿娟弄丢的手机,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阿娟没办法,后来离开了公司。”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次你去了,要将阿秀辞掉。”
“辞掉有点麻烦,但我可以将她调走。”
“不要跟其它人提起这件事,家丑不外扬。”
“这我知道。兄弟,你信不信命。”常运点了一支烟,问存贵要不要,刘存贵摇手,新卖的打火机火调得很高,照着常运额头上的汗珠。香烟和蚊香的两种烟味混合着,起了一丝风,将烟线吹歪了一点,又恢复老样子。
“命运?”刘存贵笑,心里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外面似乎有火车匡匡当当地擦过铁轨。
“我还会算上一两卦呢。”常运的烟头亮了一下。
“说起算卦,我倒碰到过一个搞周易的唐老师。他还给我算了一卦。”刘存贵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楚常运的轮廓。
“他给你算得准吗?”
“对一半,错一半。”
“你不信?不是不准,时候未到。”
“我只是把它当作游戏。”
“曾一度失落的时候,我还在街头摆过摊,给人掐过命。你知道吗,我是萍乡人,和湖南东部的浏阳﹑醴陵交界,在老家时我遇到一位湖南来的师父,是麻衣相朮衡山派的。他非得拉着我算命,开始我说什么也不信。但他一看我的面相,就猜出我老娘有胃炎,我老弟患了肾结石,算得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他教了我两手。”
刘存贵想起了洗手间门后上姓名说:“你会猜人姓名吗?”
“有生辰八字吗?”
“没有。就一个姓名。”
“你说说。”
“孙去恙。这算算这个人的名字怎么样。”刘存贵看常运。
“你怎么说一个死人的名字给我呢?”常运吃了一惊。
刘存贵心吊在了半空,咽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我刚在厕所的门板上看到这个名字,就随便叫你算算。”
“算命不能太随便。我觉得这个名字命中犯煞。这个人是忌羊的,逢羊必恶。尤其是明年,明年是羊,你看这个孫去恙,单从姓名上说,一拆开就成了:子系心去羊。就是说要小心,凡是和羊有关的事物都要尽量避开,不管时间地点还是人﹑东西!”
刘存贵嗤地一声说:“牵强附会,你胡扯瞎说。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像历史上的霍去病﹑辛弃疾,民国还有个和尚叫范无病,取名就是寄寓了健康长寿。你反倒说……不说了。”他想着心事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夜耳廓里窝了一只蚊子吱叫着,用手一扇,去了又来,像一个人唠唠叼叼整晚不休。
开早会时,刘存贵吩咐了人员搭配和路线。今天他又特意选了李卫东作他搭档,李卫东人显得精神帅气,湖北人有些鬼精。他预谋要拜访东升集团,先坐到东升集团斜对面的一个小店坐着,等到太阳扯到两丈高时,他和李卫东跑到厂门口。
李卫东兴致高涨地说:“拿下了这家公司可真了不得。”
刘存贵开玩笑说:“现在正是旭日东升,此时拜访东升正值良时。”
两人到了东升公司的厂门口,刘存贵拿起脖子悬挂的工作证对保安说:“先生你好!我是中国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要拜访贵公司的负责人,调查一下我们公司的服务状况。”
一个屁股磨盘大的女保安拿火眼金眼看他,问:“你们预约了吗?”
刘存贵说:“不好意思,我们没有预约,由于任务紧急,我们跑这一带的工厂,都没有预约。”
另一个戴着男保安说起了广东腔:“冇预约,唔打啊!”
刘存贵说:“保安先生,通融一下,我们这是搞调查工作的,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给你们经理打个电话就说,中国电信公司要来调查服务状况。”
男保安说:“小丽,打个电话给魏生问问。”
那女保安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会儿,然后叫刘存贵接电话。刘存贵接了电话说:“你好,我是中国电信的。”
电话里一个男人说:“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刘存贵说:“来调查一下我们的服务状况,听取一下您们的意见。希望麻烦你一下抽出15分钟时间。”
那男人说:“好吧,把电话给门卫吧。”
女保安接了电话,应声挂机。她给了刘存贵和李卫东每人一张访客证。刘存贵他们将访客证挂在胸前,由男保安领着大大方方地往行政楼里走。行政一楼正前方有一个花坛,门前侧烧了三柱香供着一尊土地神。感应门自动开了,保安领着刘存贵他们到了总台接待处。接待处的小姐让他们在一楼左边第一个会客室稍等一会,然后给魏生拔电话。另一位小姐为他们沏了一杯热烫的红茶。
刘存贵和李卫东有丝紧张,这毕竟是条大鱼,要是钓住了以后就不用辛苦了。刘存贵闻着缕缕茶香热气,想缓和一下气氛说:“卫东,你说这是什么茶?”
“铁观音吧。”李卫东摸着光洁发亮的红木质长桌,长桌两端各放了一个玻璃烟灰缸。
“不,是云南的普弭茶。”
“你怎么知道?”李卫东透过会客室落地的玻璃往外看,远处厂门口的电动门一开一合,小车子开出了四五辆,保安向车子不时地点头鞠腰。
刘存贵笑:“我刚看到前台小姐沏茶时,拿出那个包装盒,盒纸上写着嘛。”
墙上挂着徐悲鸿的骏马图,八匹健马在墙壁上奔跑,仿佛破壁而去,马尾巴迎风散开。刘存贵想起了当年明太祖那副对联,上联是:风吹马尾千丝线。朱允炆(就是后来下台的建文帝)对了一个平庸的下联,而燕王朱棣对出的下联是:日照龙鳞万点金。让太祖震惊这个儿子以后肯定会非同凡响。
下面有一副裱好的横幅,装了镜框,书曰:马到功成。刘存贵从软沙发上起身仔细看那落款,是启功的印。
刘存贵指着这字说:“这是启功的字。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校名就是启功题的。”
“启功是谁?”李卫东瞪大了眼睛。
刘存贵看着他笑,再也没说什么。这时魏生进来了。肥胖的脸向两边张,有些类似云岗石窟的佛像,悬着厚下巴,满面春风说:“你好!你们好!刚开了一个会议,让你们等了一下。”他说着双手递来名片。刘存贵接过名气,笑着说:“魏生,你客气了。”他的名片上写着集团副总兼行政部经理,名叫魏敬贤。刘存贵也递了名片给魏生,李卫东刚来不久,暂时没有印刷名片。
魏生坐上座,刘李两人坐左排,双方落座后,刘存贵就讲明来意:“魏生,多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待我们。我们就长话短说,是这样,我们电信公司最近搞了一次市场调研活动,并且为了更好服务老客户,各类大型企业推出了一条企业干线。我负责平湖片区,首先请你谈谈对中国电信的看法,当然可以和联通和网通作一翻比较。”
“中国电信嘛,你主要是指那方面呢?”
“比如说电话收费标准是否过高?服务态度是否良好?付费方式怎么样?线路故障处理是否及时?你有什么建议?李卫东你记录一下。”
李卫东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魏生递烟给刘存贵和李卫东,刘存贵他们拒绝了,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啪地打出一串火苗,将火焰移近了烟头。刘存贵仔细一看,这原来是只火机,外形酷似一根烟,他自个儿点上了一支,压了二郎腿轻松地听着。烟缕在他口里进进出出,他的眼睛在烟雾中眯着看墙上的八骏图。听了刘存贵的提示说道:“中国电信收费是贵了一些,但我们公司没什么意见,服务嘛也没什么,就是打国际长途时,音质不清。”
“冒昧地问一下,贵公司一个月话费是什么?”
“大概十多万吧。”魏生颇为自豪。
“这么高,其实我们拜访了许多大公司,话费都很高,都有好几万,但你们一个月话费有十多万,确实超出了我们意料。为了解决收费高的问题,我们公司现在改革了,正在推出一条企业干线,就是IP电话,专门为大企业服务,收费比以前低了一半多,还是按秒计算的。以每6秒钟为收费标准。这是我们企业干线的资料,你可以看看。”刘存贵从业务包里抽出一张宣传单。
魏生接过来看了看,说:“其实,我们前几天也接到过联通公司的业务员来推销193电话。”
刘存贵心里,193业务员也来过,说明这个魏生不好对付。总台小姐进门沏了一杯茶给魏生。
李卫东停了笔说:“其实联通公司的193并不是IP电话,收费标准不如我们优惠。”
魏生说:“我们只要通话质量好,贵一点无所谓啦。”
李卫东说:“现在省钱就是挣钱,省钱容易挣钱难,我们的收费在目前来说是最优惠的一家,通话质量也是最好的一家。你可以看看……”
魏生似乎觉察到刘存贵的来意,摆摆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们公司现在只使用普通电话,什么IP电话,193电话,200电话,都免谈。要打长途,职员在前面可以拨17909。”
“拨打17909多麻烦,假如,有的职员没有拨打17909,那岂不是给公司带了浪费。”
魏生一脸气闷:“没有什么假如,不拨打17909,可以通过查询话费清单,找到责任人。而且这点话费我们公司是付得起的。”
刘存贵起身观摩了一遍墙上的字画,看到启功的字故作惊叫:“这画虽是赝品,但题字是启功的真迹啊,我们学校的题辞就是他写的。”
魏生将嘴里的烟含住,惊奇地说:“你真的识货。这是我出差到北京时,专门叫启功老师写的。”
“魏生肯定是非常喜欢书法吧。”刘存贵心中一凛,庆幸自己在上大学时自练了一个学期的毛笔字,对一些书法常识略知一二。
“是啊,我就是久抑启老的书画,专程讨了这幅字。这可是块瑰宝。我特意叫人裱好﹑装订起来。”魏生吁出那口烟,露出欣喜之态。
“启功老师的字功力深厚得很,圆瘦得体,力道适中,雅而不媚,朴而不俗,不张狂,不小气,得大雅之道也。”刘存贵胡诌了一番,看魏生的表情,魏生脸上波澜不惊,他接着说:“现在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墨宝了,看来魏生是贵人吶!我跑了这么多家工厂,还从没有见到过像你这么有品味有涵养的老总。”
魏生是香港人,对文绉绉的普通话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这是赞誉之词,听了会心一笑说:“刘先生,也是知识分子,对书法懂得不少,我爱好字画,练了十多年的笔。还收藏了不少名家墨宝和文房四宝。”
刘存贵说:“说起文房四宝,以湖洲的笔,徽洲的墨,宣城的纸,和肇庆的端砚最为出名,不知魏生去过北京的琉璃厂没有,我记得荣宝斋的店里摆了两尊巨大的砚,号称是中国最大的砚,一尊约有9平方米大。后来我对砚台兴趣很浓,到处收集。我的一个同学还送了一副端砚给我,魏生有兴趣的话,我送给你。”
魏生笑了笑说:“至于端砚,我有三只。”
刘存贵说:“我这只端砚,不是普通的端砚,是弘一法师用过的。”
“哦。有机会可以看看。”魏生瞪大眼睛来了兴致,他的细小皱纹从眼角处勾起。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这只端砚,是李叔同出家前用过的,砚底刻了叔同两个字,后来给了一位妓女做纪念。经过多次转辗,落入了我同学的爷爷手中保护。大学时,我曾经练了三年的毛笔字,我那同学又不爱书法,看我爱写毛笔字,书法还马马虎虎,就将这枚砚赠给了我。我当时高兴得当作一件宝,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其实刘存贵只练了一个学期的毛笔字,却夸大为三年的时间,好博得魏生的好感。
“哎呀,这确是一件稀罕之物。我还真有点想看看。”
“没问题,这两年,我一直搞电信市场调查和营销,根本没机会,也没心情研究书法,这个砚,对我来说,再也不是宝,而是累赘了,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送给他,我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
“哪里哪里,你是给我戴高帽子。”魏生笑着在烟灰里弹烟灰。
“我觉得你绝对合适。好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先看看我们这张宣传单,后天或明天,我将那只端砚送过来给你。”
魏生说:“好!我先看看。”
“多谢你的接待,明天,我打你手机,并且带李叔同的端砚过来。再见了。”
“好,好。”魏生放下二郎腿起了身。刘存贵和李卫东起身和他握手说再见。
回来的路上,李卫东拿着魏生的名片说:“魏敬贤,他妈的,我觉得他有点像大太监魏忠贤。魏忠贤是他兄弟吧。”刘存贵呵呵地笑:“刘伯温在《烧饼歌》里说到八千女鬼闹朝纲,就是指魏忠贤。没想到这里有一个魏敬贤,不过你千万要注意,不能在他面前提魏忠贤这个名字,他肯定最忌讳这个。”
李卫东侧头端详刘存贵。刘存贵说:“你干吗这用看我,兄弟我还没有发财哪。”李卫东说:“那个弘什么法师,你真的有那只砚吗?我怎么没见到过这个宝贝。”刘存贵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李卫东攥着他胳膊说:“说呀,有什么好笑。”刘存贵揉了揉眼睛,将一根眼睫毛也揉进了眼睛里去,他站住身说:“你想想,我怎么会有呢?没想到你也相信了。”李卫东笑:“原来你是胡说八道。他妈的,你还真精,但是到时你拿什么法师的砚见他呢。”刘存贵踢他脚后跟说:“你这脑子,亏你还是湖北人。现在什么假证都可以办,什么冒牌货都有,一个端砚我就做不出来?”李卫东噢了一声叫着高见。刘存贵接着说:“我现在就去买一只端砚,然后请人在背面刻上叔同两字不就可以。这些公司老总都是附庸风雅,真正有几个是有高水平的?”李卫东说:“他妈的,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要是懂点这些,也胡编乱造将他唬弄一番。”刘存贵说:“你小子,读书不是为了唬弄人,我起码编得还有些依据,我们学校的名字确实是启功题的辞。不像常运,那才叫彻头彻头地骗人,他说他会算命。”李卫东说:“他会算命?”刘存贵说:“昨夜,我上厕所看到门板上写了一个孙去恙,随便说给他算算,他说这是一个死人。”李卫东说:“什么?他说孙去恙是一个死人?他妈的胡说八道,这年代骗子真的比茅坑里的蛆虫还多。”
到了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车流横在他们面前,刘存贵看他比较激动,像打了吗咖因,问他怎么回事。李卫东说:“孙去恙是我老乡,前天上厕所时,我接了他一个电话,他从公用电话亭里打来告诉我,他有一个新手机,我就把他的手机号码抄在了厕所的门上,又顺手在下面写了他的名字。”刘存贵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怎么会在厕所门上有这个名字。”李卫东说:“常运说了些什么?”刘存贵说:“他说孙去恙在羊年会犯煞,说什么逢羊必恶。李卫东说:“什么逢羊必恶,文不文白不白的,听不懂。”刘存贵说:“他的意思是,你的老乡凡是碰到和羊有关的东西就会倒霉。”
李卫东嗤笑了一声:“毛病!”
下午五点下了一阵雨,刘存贵和王小文到了东郭百货的三楼,他们以为联通公司在东郭百货三楼租了一个办事处,从商场正门进入并没有发现联通公司的标志。又从后门宿舍进入,进门时楼梯下摆了一张空木桌,但无人看守。沿着阴暗的楼梯往上爬,昏暗的灯从高高的天花板照下来时,光线减弱了一大半,像是黄色染料烫着楼道。爬向三楼,进进出出的都是女职工,多数穿着东郭百货的工作服,刘存贵怀疑地问道:“小文,是不是走错了?”王小文瘦小的脸颊上阴影重重,他四处望了望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挨门挨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发现都是女生宿舍,忽然在中间处有一个狭窄的过道,亮着强光,他们往里面钻,过道两旁堆满了方便面包装箱,再拐一个90度的弯,竟通往超市,门口有一个工作人员守着,还有两个售货员在搬运服装。刘存贵知道走错路了,急急地折回道准备下楼,有些女职工眼神怪异地看他们。刘存贵一路牢骚:“是走错了,你这家伙。赶紧下楼吧。”
两人蹬蹬蹬地从三楼下往一楼,在出口处的木桌旁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门卫,看到刘存贵和王小文从楼上下来,喝骂道:“他妈的,谁叫你们上去。”
王小文说:“我不知道,这里没人,我们就……”
话说一半,便衣门卫一脚踹在他肚子,他捧着肚子瘪了下去,似馒头打滚一样蹭倒在地上,又爬出来拧皱着眉。刘存贵怒火中烧叫道:“你凭什么打人。”
那保安说:“他妈的,你们偷偷摸摸钻进女生宿舍还有理了。”
刘存贵说:“我们是进去找人,走错了地方。”王小文拉着刘存贵说:“算了算了,我们走吧。”保安说:“是做贼心虚吧。”刘存贵说:“你打了人,还骂人。”保安一拳撂在刘存贵胸口上说:“打你就怎么啦?”刘存贵气得正欲还手。从超市里又出来三个制服保安说:“干吗?干吗?”那便衣保安指着刘存贵和王小文说:“他们私闯女生宿舍偷东西。”刘存贵大叫:“他妈的,偷什么东西啦,你血口喷人。”几个保安上来和刘存贵﹑王小文一阵乱打。正在此时,来了一位商场主管模样的人,那领导说:“你们干嘛。”保安和刘存贵﹑王小文分成两边暂停下来,刘存贵的衬衫扯掉了的3粒扣子,大拇指第一节也错筋位了,王小文也是鼻青脸肿的。
这时商场里两个搬运工拉着叉车运送一卡板洗发水经过。刘存贵抓起胶箱里的一瓶洗发水要摔,那主管叫道:“住手,不要乱摔商场的货物,这货没有得罪你。要是摔坏了货,我也不管了。”刘存贵知道这是商场的主管,虽然他和保安是一伙的,跟他说作用不大,但好歹是个领导会讲点道理,于是将洗发水放回原位,上来诉怨:“我和同事上三楼找人,找错了路,上了这个三楼,下来时我同事跟他说走错了。那门卫二话不说,马上踢了他一脚,我和他理论,他和其它保安就开始打人。”
夜色暗了,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旁边商店的老板和附近居民﹑顾客围了十来个人。
便衣保安对主管说:“他们私自闯女生宿舍,要偷东西。”
那主管说:“你们为什么要跑到员工宿舍里去。”
刘存贵说:“我是电信公司的业务员,本来约好了一个联通公司的人在三楼谈事。”
主管说:“怎么会跑到宿舍里去呢?”
刘存贵说:“我们不知道嘛,说了很多遍了,你们保安还是打人,大家看看,你们东郭百城是这样对待顾客的。刘存贵想他妈的,商场是顾及声誉的,今天要豁出去了,就大叫:“这就是东郭百城的待客之道。”
主管说:“你瞎嚷嚷什么,你是什么顾客,跑到三楼去,那是女生宿舍,分明是有什么企图,就是打你了!”
几位保安又围上来,踢了刘存贵几脚,刘存贵捡起旁边一块废卡板上的木块,狠狠向那个便衣保安砸去,但是顾及他们势众,这一砸有意无意砸偏了,在保安脚边闷响了一下,那保安拾起木板,猛地掀在刘存贵的背上,刘存贵不避不让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木板落下,保安愣了一下,手劲放慢了,木板上一颗钉子划过他的后背,刘存贵感觉凉了一下,背上痛了一条线。
保安们都怒叫:“他娘的,偷东西还找借口了,打!”
刘存贵叫:“小文,报警!”这时回头一看,王小文已经躲在人围中,看他一身黑旧的太子裤,长衫衣下摆飘露在外面,袖口的扣粒紧梆梆地扣着,真有些贼眉贼眼,刘存贵心底泛起了一阵悲哀。他只好大喊:“快去报警,快去!”王小文于是跑到电话亭拨110。
刘存贵双拳难敌四掌,幻想自己是独孤求败,弹指间放倒这些保安。可惜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地挨揍,王小文跑了过来远远地看着刘存贵。刘存贵问:“报了吧?”王小文说:“报了,他们马上过来。”
警车呼呼地驶过来了,跳下来四位警察,手持警棒,车门倏地拉开,搡着刘存贵和王小文上了警车后排,请了两位保安也上了中排座位。民警夹坐在两端,警车呜啦呜啦地开往了派出所。
夜色苍苍茫茫,东郭百城对面手机城聚了大堆人群,音乐吼叫着。两旁的路灯划过玻璃,人影倒映在玻璃上,酒店的灯、车灯和红绿灯纠合了一圈一圈的玻璃光晕,光线昏迷,随着一道道灯影在车窗上翻滚着,外面的世界显得异常的虚幻。到了派出所,打架的两拉人分开审讯。刘存贵和王小文进了审问室,这间审讯室也是一间办公室,靠墙的两台计算机开着,办公室里坐着三男一女,那小姐在敲着键盘,又停下来斜眼看着他们。
“蹲下!”一个年轻的警察喝道。刘存贵梗着脖子说:“我没有犯法,为什么要蹲下?” “蹲下!”警察提高嗓音吼道。王小文蹲了下来。刘存贵说:“我犯什么法,是我们报的警!”另一个胖脸警官,红光满面,眼睛里射出异光,他是副所长,也叫道:“蹲下!叫你蹲下你就蹲下!”王小文拉着刘存贵的衣襟,刘存贵悻然蹲下来。
“证件呢?”那个副所长走过来拿证件。刘存贵和王小文将工作证和身份证递给他。副所长看着刘存贵的身份证说:“还是北京的?”刘存贵哼了一声说:“在北京读过书。”
那年轻的警察问刘存贵他们的姓名﹑是哪里人﹑在哪里做事,旁边另一位年老的民警一支笔记着,副所长说:“说说,你们为什么要闯入东郭百货的三楼。”
刘存贵憋了一口气,涨红了脸,从头到尾将事情述说了一遍,说得情绪颇为激动。副所长皱着眉恶声恶气地说:“讲完了?你还是电信公司的?那好,把你们的老总叫过来处理!”刘存贵想了想,这事因为跳槽约谈引起的,本想脚踏两船,出了洋相,还是别让老总知道的好,再说,出了事老总会不会理会他们还说不准。刘存贵挪了蹲麻的腿说:“叫我们老总来处理没问题,那叫他们把东郭百货的老总也叫来!”
“保安说你们偷东西。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闯进女生宿舍。”
“我们偷什么了?捉贼捉赃,这是基本的道理。我不是说,我们是和一个联通公司的业务员谈事。”
“那你有那个业务员的联系方式吗?”
“有是有。”刘存贵口气不肯定,想着人家与他们并不相熟,会出手相助来趟这趟浑水吗?他看王小文。王小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电话簿,找出那个业务员的手机电话。
“这就是他的电话。”王小文指着一个号码说。
那年轻的民警夺过电话本,带着刘存贵和王小文去另一个通话室,按着号码拨了过去。刘存贵看王小文,王小文也焦急在看他,然后又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那个业务员会不会来呢?假若他不来,那岂不是百口莫辨。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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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我取下脸庞
浸泡在脸盆里
脸开始变形
从甲骨文﹑小彖变到简体版
少年时幻想脸会越长越俊
像一块干净的蓝天
现在我吃惊它
我用这盆水培养了二十年的脸皮
它有时粗糙,有时细腻
有时,它属于脸盆
每个表皮细胞都在角化
我不再拥有它的所有权
现在,它只属于脸盆
最后竟擅自沉入盆底
于是我每天洗脸换脸
每天早晨,我说:去!
------《洗脸》
刘存贵微显无奈地说:“有点事。没想到你就在这个电子厂上班。”
那对年轻人就是马燕群和阿光。他们是为了燕群的弟弟马小华而来的。不久前马小华伙同了老乡吴志军等三人半夜潜入智多星电子厂,撬开了这个电子厂老板的保险柜。现在小华被抓了,在东莞打工的燕群心急如焚,她对深圳不熟,想起了在深圳跑业务的刘存贵,打电话叫他帮忙张罗弟弟的事。刘存贵看到她已经和阿光结婚了,心中好不惆怅,又想起去年在昌盛厂的光景来。
刘存贵带着燕群两口子跑到布吉派出所和法院,犯人在开庭判决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被挡在门外晒了一个中午的太阳,然后又跑到智多星厂找吴志军老娘商量商量。存贵碰到李闯之后,感慨道:“兄弟,咱俩真是有缘!你知道六度分离的说法吗,这个世界任何两个人,中间只隔了四个人,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最多四个人和任何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世界就是你我他,千丝万缕地连在一起。”
燕群喊吴志军母亲:“婶娘,我是燕群。”吴志军母亲本是晒谷镇人,后来嫁到了又偏又穷的黑米乡。刘存贵长期在外读书,对家乡人不熟悉,并不认识吴母。
吴母流着泪说:“女仔是你呀!现在怎么办,我家军军被抓了。”泪水被眼角皱纹挡住,往两颊的杂乱白发丛里流。
按厂里规定,上班时间不允许出厂门,外人未经副理允许也不能进厂门。保安胖子拦着吴母冷冷地说:“没有放行条,上班时间不准出去。”
刘存贵隔着厂门铁栅栏和李闯说话。燕群也隔着铁栅栏安慰吴母,燕群从空隙中抓住吴母缩皮的手,吴母伏在铁栅栏上抽噎,泪水顺着铁门往下走。王银玲听着吴母叽哩呱啦的方言,看着她鼻涕水悬在上嘴唇上,一阵恶心,匆匆地回到了厂里。
燕群和刘存贵与吴母说了一些零碎的话,都是些无济于事的。刘存贵说:“等着法院判决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吴母又哭了起来。李闯安慰她:“阿姨,别伤心了。他们三人只偷了8万,不算多,坐不了几年牢。”刘存贵差点笑出声了,示意李闯闭嘴,又将他新买的手机号告诉了李闯。
刘存贵带着燕群和阿光无功而返,将他们送回了布吉街的一家旅店。阿光目光忽冷忽热地看着刘存贵,燕群黯然说:“明天,我就要回东莞了。”刘存贵嗯了一声,腰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刘存贵翻开手机翻盖,看了一眼又挂掉了。燕群说:“存贵,你比去年变化大多了。”刘存贵想起这一年的经历不禁苦笑。旁边的一棵桂树被风打着,小朵的桂花簌簌而落,桂花香气真是沁人心肺哪!刘存贵上了车,刘存贵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想起了去年的燕群,又想起了刘朵。
她们都是他人生中匆匆的过客,车窗玻璃上映着拥挤的乘客,他回到罗湖区的银河大厦,天色已暗,他现在在一家新的公司跑电信业务。过去在亚龙公司跑直销成绩平平,却得到了一个较好的锻炼。他从亚龙公司出来,又找了一家叫深蓝矿泉水公司,跑桶装矿泉水业务。当时的《深圳商报》也对桶装饮用水作了专题报导,公布了国家质检局对全国各地桶装饮用水的抽检结果。广东地区只有屈屈7家饮用水品牌名列合格名单。正值酷暑,各家公司将水仗打到白热化程度,比炎炎夏日还要酷烈。当初深蓝水厂的业务经理领着他们三个业务员参观了矿泉水厂。这家水厂在一个雅静的公园里。大家进入车间,换了皮鞋,穿上专用工鞋,从天然泉水到最后桶装水各工序看了一遍,又听了经理说起紫外线照射和氯气消毒工艺。最后经理带着大家出了厂区,指着公园的小溪说:“以后只要业务跑好了,大家天天拿着一根钓竿在此钓鱼,照拿提成,这叫做坐收渔翁之利。”公司为他们每人配了一辆自行车,四个业务员分配了各自的业务区域。刘存贵天天踩着自行车,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新客户。
中午的太阳是盆烘烤的辣椒,将火辣辣的味道撒在人们身上,刘存贵脸上流着油,穿过一道道树荫,知了拉着长长的锯子,躲在梧桐树上无休无止地嘶叫,叫得耳朵嘤嘤地响。他快速地钻入一家银行。银行是用水大户,刘存贵经常进进出出,从炎热的马路钻入银行的空调阴凉的世界中,又从空调里钻入夏天中,到下一家银行去。骤冷骤热,让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家公司矿泉水品牌本身没有多大知名度,卫生许可证也是过期的,这场水仗的激烈让四个业务员逐一退下阵来了。他们又各自寻找新的业务工作。
刘存贵结了工资又回到人才市场,找了一家经营电信业务的欣讯公司。值时IP电话刚刚兴起。中国电信固定话费的垄断格局相继被中国联通193干线和中国网通IP电话打破,当时尚未被合并的吉通也参入其中分得一羹,后来新组的铁通也加入电信业务的角逐。中国电信也推行了17909和201电话冠以IP名号奋起反击以巩固老大地位。IP电话和传统电话不断叫板,各方都口出诡言,揭出对方的老底,有的老总发言:中国真正的IP电话尚未出现,多数冠以IP之名的固话,其实就是一个IDD电话。
刘存贵所在的欣讯公司是代理网通的IP,他每天按着深圳黄页上的通讯拔打客户电话。一个电话直来直往说:“你好,贵公司是某某公司吗?我是中国网通公司深圳办事处,现在推行IP电话,每个月将为贵司节省掉一半以上话费。”一听说省钱,客户马上联系安装。业务员提成是25%。当时一推出IP电话,遍地开花,许多公司都安装了一个IP服务器。按照这种惊人趋势,财源是无可限量级的。公司老总当时兴奋地带着业务员们去看房子,刘存贵高兴得夜梦里格格地笑痛了牙,真的可以扎根深圳,成为自己的后代的深圳始祖了。
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和线路﹑宽带资源的紧张,网通等公司暴露出了一些后期问题。客户反映,使用电话在高峰期总是占线,拔打了半天也打不通,同时通话音质也不清晰,因此许多客户都拔掉服务话,重新使用传统电话。当时网通还是租用了中国电信的宽带,资源更是紧缺,两个月后,业务量开始下滑,公司给业务员的提成也逐渐降到10个百分点。
欣讯公司开始在各区设点派人分路拓开市场。刘存贵随着公司新来的俞副总跑到了龙岗片区。一行9人,共有5人是新进人员。
第一站到了坪山。天下起了麻点雨,下车后雨点开始加快加粗,一行人被雨打成了汤菜。大家先在一个简单的旅馆落脚。大家住了男女两个房间。俞副总对着汤人们开会。阿黄曾在百事可乐公司龙岗分点做过两年业务员,对龙岗区比较熟悉,俞副总铺开深圳市地图说:“阿黄你对龙岗地形比较熟悉,你说说,坪山镇的路线怎么走。哼,哼滋……”俞副总有慢性咽喉炎,每讲完一段话会习惯性地哼一哼鼻子,然后清一清浑浊的粗嗓子。
阿黄是江西人,个头小,刚来欣讯公司期望较高,坐在床沿上撩开额前的湿发说:“我们分四组,两人一组,沿深汕路和东纵路从南向北走,三天可以跑完。”
阿静说:“副总,我们不能总住旅店。必须租一间房子办公吧。”
俞副总说:“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干革命要有一个革命根据地。哼,哼滋……”俞副总属兔,老总是一个宿命者,在办公室里悬罗盘﹑置石狮,摆了水晶球避邪,业务选人也要看好属相,前一个副总就是与他的命相相克,致使他的生意冷淡,而属兔的老俞八字与他相生,将会助他旺财。老总事先也有策划,在龙岗区设四个点,大鹏展翅,龙腾其渊,这些名字吉利,在大鹏设一个点,龙岗又是区中心,在龙岗设一点,横岗是工业重镇,在横岗也设一点,而平湖镇地处该区最西端,也设一点。但这些分点设置要看菜吃饭﹑见客给筷,一步一步来,现在还不能全盘托出。
阿秀靠里坐在床上,一只手扒在阿娟肩上亮出男友送的金戒指,另一只手抓后臀上的痒痱子,屁股上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圆镜子,听了俞副总之言就大大咧咧地说:“赶晚不如赶早,要找房明天就找。”大家附和。
俞副总绽开圆圆胖胖的笑脸说:“明天我去龙岗找房,一兵呢,你明天到横岗去看房,看准了在街区租一套房。陶泰﹑郭为民和阿静负责坪山这边的业务。哼,哼滋。”
一兵是业务组长,和俞副总都是湖南人。他应着口,盘想着带谁去,阿静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模样虽俏,但眼角处积了色斑,皮肤也不白﹔阿娟最漂亮,为人也开朗,但是她有一个男朋友在市里做武朮教练,不能轻易动手,否则要挨南拳北腿﹔只有阿秀,虽有男友,但最近她跟她男友闹别扭,倒可以下手。
陶泰一脸福相,皮肤白白净净。几位女生平日戏称他为淘汰。郭为民是广东人,一脸黝黑,在齐下眼睑水平处鼻梁凸出一个小波浪,就像一只鸟嘴,但没有刘德华的鹰勾鼻潇洒,穿着一身灰土色的T恤,显得老气。
俞副总吩咐好明天的任务和线路,叫大家下楼吃饭。晚餐九个人共6个菜、一个紫菜蛋汤。由于业务员都是按照AA制摊费,大家在油腻的餐桌上席卷风云,一条清蒸福寿鱼不一会就露出骨脊。阿秀要翻鱼,阿静忙阻止了她:“别翻了,广东人最忌讳翻鱼。”阿黄也说:“是啊,翻鱼就是翻船﹑翻车,多不吉利。”阿秀就问广东人郭为民:“是不是这样呀?”郭为民说:“不知道,反正我那里没听说。”
吃了饭,俞副总和淘汰﹑郭为民回到旅店下象棋,刘存贵陪一兵去手机店看手机。阿静嚷着上网吧聊QQ,她对上网不熟悉,但好这个时髦,阿黄说:“我教你。阿秀和阿娟逛服装市场去了。
手机城里音响轰鸣,外面撒满了广告单,售机小姐们逮着顾客不停地介绍。手机城外摆了一台29英寸的液晶彩电,正在放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附近的民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看,火烟头在人群中一明一暗地眨眼。刘存贵陪着一兵转了一圈柜台,没有找到如意的款式。两人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阿秀和阿娟。
一兵说要看去投影。刘存贵说:“投影厅里环境差,空气污浊,里面都是些男女趁着黑灯瞎火鬼搞鬼搞的。”
投影厅外面支着一台扩音器,传出里面一个小姐哎呀哎呀被强奸的声音,刺激得一兵欲罢不能。外面的投影招牌上画着一幅血淋淋的画,上面刀剜着心窝,一个赤裸的女人躺在血地里,挺起高耸的双乳,画面上涂满了惨红的颜色,写着什么变态﹑乱伦﹑奸情﹑恐怖和鬼邪,不是人肉叉烧包就是满门血案。
一兵正想一人进去,这时阿秀和阿娟走过来了。阿娟说:“这些投影厅里老放毛片。”阿秀说:“没有毛片哪有观众啊,一兵要看投影?请我看一起看嘛。”
一兵瞟了一眼她弧度夸张的大屁股说:“好呀。阿娟﹑刘存贵你们去不去?”
刘存贵不愿看,嘱咐一兵和阿娟要早点回旅店。他和阿秀先回去了,路上有很长一段没有装路灯,黑咕窿咚的,阿娟踩着高跟鞋,高一脚低一脚地紧贴着刘存贵,有好几下将柔软的乳房蹭在刘存贵左背上,刘存贵起了一些微妙的反应。阿娟胸罩薄,质地也光滑,饱满的乳房包不住,撑得鼓鼓胀胀的。存贵感觉到阿娟的呼吸有些紧张。
天上的月亮长了毛,晕乎乎。古曰: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明天要起风了。”刘存贵打破了沉默。一只流浪狗从侧面的工厂宿舍楼下跳出来,四条腿有节律地迈着,远处微弱地灯照着它波动的脊背,就像一只荒原中神秘的狼。阿娟不自禁地抓着刘存贵的手。刘存贵说:“别怕。”路边的一米高的灌木丛有个男人捡了一块砖将那只狗砸得呜呜叫,一个女人怩忸地说:“别管狗了。”两个人摸摸索索地矮了下去。
刘存贵牵着阿娟感觉和冰琪淋一样甜。马路上呼呼地穿过几辆货车,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货车压着小石子,崩地将石子蹦得很有劲道。他多希望这段黑路再长一点,或者一直走下去。自从第一眼看到阿娟,他就怦然心动了。那天看着她男朋友帮她提着皮箱﹑送她上车,他看得酸溜溜的想,要是她没有男朋友那该多好哇。
可惜没走一百米远,光线慢慢强了。迎面是一排灯火通明的商铺,他们牵着的手很自然就分开了。阿娟说:“谢谢你。”刘存贵说:“千万不要客气,我很喜欢和你一起走哩。”阿娟开心地笑。路上跑着四五个工厂的打工妹,嫩嫩的脸蛋,活气欢快的步伐,夜风散开她们黑发,像一绺柔细清沌的泉水。
密云如帘遮着暴烈的日头,起了一阵怪风,似冷似热,刘存贵和阿秀看着天空,这天气将晴将雨令他们捉摸不透。刘存贵和阿秀分在一组,以电信公司搞服务调查的名义,敲开各家工厂的大门,然后拐一个弯,当即向客户推荐和推销IP电话。
按照俞副总的规定,拜访一家一家工厂组员要平均分配业务。阿秀话很多,爱抢风头,将每家工厂都揽在手里,说不到一两句就急着推销。跑了几家都无意愿,刘存贵也索性让她动嘴皮,自己隔岸观火。
当客户想上网,问她ADSL收费情况时,她一脸茫然看刘存贵说:“ADSL?什么是ADSL?。”走了二十多家工厂,依然是阿秀唱主角,刘存贵不愿意给她做陪衬。这毕竟是业务,每个人需要靠它生存。他找了一个借口说不舒服要回旅店歇息一天,然后独自回到旅店。
上了楼,去房间时,门从里面反锁了。奇怪了,这房间是他们公司特定的,没有旁人入住。他敲门,敲了半门,没有动静。他就下一楼找老板开门。老板说:“不可能呀,我怎么会反锁呢?”
两人上了三楼的房间,发现门又开了,阿静出来了,鬓发有点乱,脸上起了一层晕彩,眼角的色斑也鲜亮了。她向存贵笑了一下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老板说:“我是说嘛,里面有人呀。”言毕回身下楼。刘存贵进门发现阿黄穿条裤衩,半裸着上身,他用手扇着身体说:“阿贵,好热呀。”
刘存贵心里好笑,他将领带拆下来说:“是呀,好热。我从外面晒太阳回来,怎么不觉得热。”
阿黄将刘存贵看了一圈说:“唉,兄弟辛苦了。不瞒你说,男人嘛就这样,一生不就为了两个巴,嘴巴和鸡巴。”
刘存贵笑了,拍拍他的赤膊说:“就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阿黄于是兴奋地描述了一番阿静的味道,皮肤虽暗,但是那两只波嫩,那地方水多,还有她叫床叫得让阿黄掉了魂似的,味道真好。
晚上,俞副总总结了一下大家的工作,然后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龙岗和横岗的房子都租到了。”大家讨论了搬迁计划。
晚餐后,几个男人围着一盘棋争吵不休,郭为民说:“我劝你出车为妙,三步不出车,关在家里出。”俞副总吹嘘:“我不露一手,你郭为民还真来劲了。阿贵,架炮,当头炮,轰老巢。”一兵说:“拱兵,兵为什么有五个,五人成伍。”淘汰说:“拱什么兵?一兵,你就是一兵。吃马嘛,卧巢马,不吃掉后患无穷。”刘存贵说:“你们到底是几人下,我都不知道听谁的了。观棋不语真君子嘛!”
下了几盘棋,几个小姐逛夜市回来,老郭和淘汰回房休息,俞副总几个男的陪着几位小姐聊鬼故事。俞副总江湖经验丰富,讲了几个亲身经历的邪事。
“有一次到瑶寨借宿,半夜里,月亮很大,我就在吊脚楼窗口边纳凉,一个全身白衣裳的姑娘,在窗口边出现了,唱着清清脆脆的歌,她就这样一直盯着我。哼,哼哼。”俞副总清了清发炎的嗓子,模仿着鬼样子,死愣愣地盯着阿静和阿娟,阿静竟然被看毛了。阿静说:“老俞,你别吓我。”
俞副总接着说:“当时那样子就像飘,歌唱着太好听了,我以为她是主人家的女,跟她说,女伢子,半夜了,莫唱了。我话未落音,她晃了一下就不见了。我刚躺下睡觉,又听到唱歌声,跑出去一看,没人。第二天早上,我就问主人,昨晚有个女伢子在我窗口边唱歌了。主人大惊失色说,打搅你了,那可能是我那死了的女儿。你睡的房间以前就是我女儿的房间,她喜爱唱歌,就是穿着白衣服在房里吊死的。哎哟,我当时一下冒了冷汗。哼,哼哼。”
接着阿静也聊起了她的事情。她说:“七八岁的时候,还刚刚上学,奶奶死了,我睡在老屋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从屋子里跑出来,到奶奶灵堂去看,灵堂隔壁房间黑乎乎的,忽然从里面跑出几个怪脸的鬼,他们拖着我的手脚,要往那个黑房间里拖,我当时吓得大喊大叫,胸口闷得出不过气。开始我不知道这是撞鬼了,从那以后我经常梦到鬼,运气一直很差劲,差劲的很哪,做什么事都不顺,直到我离婚后,跟家里人说了这个梦,家里人吃了一惊,说我怎么不早说,这是撞邪了。然后请了法师施了法,又在我老屋化了些纸钱。你看,我现在情况终于好转了,也梦不到那些东西了。”在她讲述中,大家插话唏嘘议论,说完了各自揣着一个心里的鬼回房休息。
刘存贵提出和阿娟搭裆跑单,他们刚跑到飞西工业区时被淋了一场雨,这场雨挟着工厂的烟油气息扑下来,刘存贵和阿娟都没有带伞,被雨水涮成了水鸡,头发扁塌塌地趴在脸上,发梢上滴着雨水,两人在一个便民店躲雨骂这鬼天气,屋顶上响着爆豆,雨线又密又粗,冲着地面的塑料垃圾随着积水漂流。商店老板收了摊,将水果铺﹑椅凳和麻将桌统统收进了店里,一伙人挤在狭小的商店里,看着对面这对年轻的男女。女的一脸凝脂般的皮肤经雨水一洗,更显得雪白,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贴着起伏的胸部,可以透见里面的肉色。男的眼眉毛细长秀气,厚嘴唇微翘,眼睛里透出深幽的黑,一身朴素的灰白色T恤,露出皮肤偏黑的胳膊。大家以为这是一对情人。刘存贵被他们看得有点甜丝丝的尴尬。阿娟笑着说:“阿贵,看你这个样子。”
阿贵被风一吹,打了一个哆嗦问她:“阿娟,你冷不冷?来,我帮你背公文包。这里面的合同不要弄湿了。”阿娟将公文包给了阿贵。两人凑在一起,阿娟用手绢擦头发,吸了些水,拧干了再擦。阿贵帮她拧手绢,阿娟一股女儿体香随着体温的热气钻入了他的肺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低着头看到她颈部像一只莲藕,白净光滑。他心里说,没想到这北方的女人,皮肤这么好。他忍不住想用手去触摸。他说:“阿娟,你是怎么跟你男朋友认识的。”刘存贵知道她男友是湖南的,还是他老乡,而阿娟是河北的。河北人在广东打工比较少见。
“一个老乡介绍的。”阿娟说起了她的幸福罗曼史。半年她还在东莞的时候,在体育馆上班的老乡为她介绍了现在的这个男朋友。
“恨不相逢未嫁时。”刘存贵叹了口气。
“什么?”阿娟未听清。
“假若,我在早半年见到你,那该多好。我就可以大胆地追你。”刘存贵半开玩笑地说。
“我还未结婚,你又不是没机会。”阿娟也开起了玩笑。
“我怕挨拳头呢。”刘存贵笑。
“你又想吃鱼,又怕鱼腥味。开玩笑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好呀,要像你这样的才行。”
“我是哪样的?”
“漂亮,开朗,善解人意。总之,我觉得你人好性格也好。”
雨小了,一滴一滴在滴的,只是屋檐水。路面的尘土被雨水冲净了。阿贵挽着阿娟的手,跳过一个泥水坑,又向下一个工厂去走访。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业绩。但刘存贵爽朗朗的,吹着口哨。
晚上,刘存贵请阿娟去溜冰场滑冰。溜冰场上人声嘈杂,一只旋转的灯光将旱冰地晃得天晕地旋。刘存贵并不会溜冰,摔了几跤让阿娟见笑了。阿娟牵着他滑,他右手扶着边界的铁栏竿,将溜冰鞋慢慢向前探,一步一步撇开步子,腿硬梆梆的,对面闯过来一个毛头小伙子躲避不及,将刘存贵和阿娟撞了一下,刘存贵趔趔趄趄地将阿娟带到在栏竿上,阿娟的胸部撞在刘存贵的胸部上,刘存贵搂着她的腰,刘存贵惊慌地看着她,双方的眼神慢慢流出脉脉的藤蔓,似乎要缠住对方,刘存贵头脑一热,嘴唇顺势扣在了她的脸颊上。阿娟脸上有一阵烧烫的感觉。刘存贵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胸膛贴着她软热的乳房,亲她的脸,亲她的脖子,又含住了她火红的嘴唇。两只嘴唇燃烧了起来。刘存贵顾不得公共场所,竟将一只手伸入她的衣襟里,触着她的肌肤,口里喃喃地说:“阿娟,我喜欢你,阿娟,我爱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做我的女朋友吧。”
刘存贵感到了她身体的颤栗。两人起伏的胸脯产生了共振,刘存贵全身张开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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