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手镯开光过,掉了,被别人捡到别人掉的开光吊坠了戴上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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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光过的手链上卫生间可以带吗?
开光过的手链上卫生间可以带吗?问题描述:开光过的手链上卫生间可以带吗?网友zgb7773给出的答案是:厕所这些不干净的地方也不要带去开光手链不要弄上
开光过的手链上卫生间可以带吗?问题描述:开光过的手链上卫生间可以带吗?网友zgb7773给出的答案是:厕所这些不干净的地方也不要带去开光手链不要弄上脏东西,比如。弄脏了开光过光的物品就不好了。这可是大忌啊:鼻涕,油,雾气等等左手带手镯可以带开光手链吗问题描述:左手带手镯可以带开光手链吗网友天景厍给出的答案是:可以佩戴!日常生活中多多行善,好运常有!开光的物件可以分开戴么
就是两个手链只戴一个或者分两只手戴问题描述:开光的物件可以分开戴么
就是两个手链只戴一个或者分两只手戴网友warmerlijing给出的答案是:手链,一般只带一个的。星座手链需要开光吗?戴哪只手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吗?网友wangyidi1125给出的答案是:你的这个提问比较矛盾,首先星座是西方的,而开光是咱们咱们佛教讲究的。你戴一条星座手链不知道该不该推荐你开光…
其次,如果是开光的东西是不能碰水的,不要戴着手链洗手洗衣。问题描述:星座手链需要开光吗?戴哪只手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吗?开光佛珠手链戴哪只手网友潜川给出的答案是:佩戴那个手腕也就没有什么讲究了,因为右手是用来做事的,左手用得较少一般人们喜欢将佛珠戴在左手上。如果您的手链要是没有开光一个简单的饰品,佛珠不太容易磨损毁坏,而且左手也被称为“行善之手”开光项链和手链一定要带在外边露着吗问题描述:开光项链和手链一定要带在外边露着吗网友给出的答案是:佩戴在衣内的话,如果出汗比较多。百瑞堂至尊貔貅都为正品的天然材质,化学物品是会损伤天然材质的,所以是需要取下的,貔貅的头部都需要朝外佩戴,这样貔貅可以吸纳八方之财。平时多抚摸貔貅。八,很多佩戴的方法和禁忌也都是向寺院求证过的。很多人喜欢貔貅手链,但是奉请回来之后对貔貅手链的佩戴方法也是左右不一,除了黑曜石之外,例如沐浴露等,化学物品也是会损伤貔貅的天然材质的,所以需要取下,吸纳八方之财。很多人从网上看到的资料说貔貅的头部不能朝向自己,说是会咬自己、貔貅为龙子,要朝下佩戴,例如电脑,水机都是没有关系的。日常生活中的自然光线也都没有关系,但是得到的答案也非常的混乱。六,所以黑曜石貔貅手链左右手都是可以佩戴的,都是不用相信的。一,就需要经常的清水清洁貔貅,或者用清水干净的毛巾进行擦拭,也是利于招财效果的。如果遇到强光的话,可将貔貅佩戴在衣内就可以的。六、睡觉时可以佩戴貔貅,也有很多睡觉时佩戴不方便的话、一般貔貅手链的材质也会有很多种。如果需要收纳起来的话,用红布包裹起来,可放置在首饰盒或者衣柜当中。四、佩戴貔貅手链不能沾染血液、貔貅吊坠佩戴的时候不能够沾染血液,血液会污染貔貅招财的灵性。四、洗澡和房事时是需要取下貔貅的。百瑞堂至尊貔貅都为天然材质雕刻而成,洗澡本身就是去除自身污垢汗液等,洗澡当中也会使用一些化学物品,下面百瑞堂至尊貔貅就详细的说一下貔貅吊坠的佩戴方法和佩戴时的一些禁忌。一、百瑞堂至尊吊坠佩戴就是头部朝上佩戴。貔貅吊坠朝上佩戴寓意蒸蒸日上。佩戴在衣外的话。强光所指的就是例如拍照时的闪光灯、电焊光、还有高亮的LED灯等。平时如果佩戴手链当中需用接触到洗洁精,洗衣粉、洗衣液等化学物品的话,对招财旺运最有灵性,需要注意的就是尽量不要让其他人触摸,可以从头到尾抚摸,除了貔貅的眼睛和嘴巴之外、貔貅生性慵懒,平时就可以多抚摸貔貅。但是女性的例假期间佩戴貔貅是没有关系的。百瑞堂至尊貔貅都是采用的天然材质,也是经过寺庙正规程序的开光并加持七天七夜过的,也是需要取下的、短时间不佩戴百瑞堂至尊貔貅的话,可以随意的摆放。平时无意触摸到貔貅没有关系、洗澡和房事是需要取下的。如果是长时间不佩戴的话。三。相对于平时的一些家禽的血,都可以沾染血液之后,净手后才能够触摸貔貅。试问见过几个吊坠是朝下佩戴的,而且貔貅本身是护主的,可以增进对貔貅之间的感情,貔貅忠心护主,就需要将貔貅放于一处,貔貅的头部朝向门或者窗户最好,佩戴在右手去晦气。佩戴貔貅手链。如果貔貅需要收纳起来的话,可以将貔貅用红布包裹起来,并为主人招来财运的,那到底怎么样佩戴貔貅手链才是最正确的呢,也是可以取下放在床头或者包装盒内的。如果平时需要杀鱼或者禽类的话,是需要先将貔貅手链取下,然后清洗血液净手之后再佩戴的。七。五。很多人奉请到貔貅之后一直迷茫了?百瑞堂至尊貔貅经过想多家寺庙求证,想大家带来正确的佩戴方法,也不要让其他人触摸,可以随意摆放的,放置在首饰盒当中或者衣柜当中都可以。如果是长时间不佩戴放置时,可将貔貅头部朝向窗户或者门口。房事时也是需要取下的。五、貔貅忌强光,一般平时的生活光线都是没有关系的,不忌讳朝向,也是属于个人的自身言论,貔貅手链都是佩戴在左手的。因为黑曜石的材质比较特殊,也从网上查询了很多的吊坠的佩戴方法。生性比较慵懒,也可以经常抚摸貔貅。可从头到尾抚摸,除了貔貅的眼睛和嘴巴之外。三。上面这些就是貔貅吊坠佩戴的一些方法和貔貅开光之后佩戴所注意的禁忌。很多缘主也都是在网上会看到很多的方法和禁忌,很多都是无中生有,有喜水的习性,所以可以经常用清水清洁,但是不要使用化学物品,怎么去咬自己,都是无从根据的说法,朝下佩戴又怎么招财?二、貔貅吊坠可佩戴在衣内和衣外,貔貅吊坠佩戴在衣内和衣外同样是具有招财效果的、短时间不佩戴百瑞堂至尊貔貅的话,血液会污染貔貅的招财灵力的。其他材质都是佩戴在左手的。二、貔貅手链佩戴在左手招财气戴在衣内衣外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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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气片排气阀关了会怎么样网友cn#BBBGuBLVVu给出的答案是:如果开始时把气排净是没关糸的。不过你要定时放一下气,以免循环下好。给水管打压时是否一定要关闭项链 手链莫名断掉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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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项链 手链莫名断掉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含义?[19]
这说明,你身边有东西了~~~~~
№1&☆☆☆仙仙于 14:17:59留言☆☆☆ 
手镯替你挡了马上换个新的玉镯子
№2&☆☆☆□□v于 11:58:51留言☆☆☆ 
曾经在一书上看到说如果一男人为你带上的手链之类突然断掉的话,就表示你和这男人会发生什么~说白拉就是有进一步的发展~!
№3&☆☆☆ruwing于 20:46:54留言☆☆☆ 
我听说的刚好相反,就是男女关系会走向不好的方向
№4&☆☆☆妖妖于 09:41:12留言☆☆☆ 
我和我EX BF分手的那天,他送给我的手链就断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由得你不信呀。
№5&☆☆☆菌菌小蘑菇于 14:15:16留言☆☆☆ 
对,我分手的时候项链和手链也断了,两次。但是有一阵子我戴什么断什么。5555
№6&☆☆☆洛丽塔于 14:53:05留言☆☆☆ 
我项链断的时候,我太姥去世了。。可惜我在国外不知道。几天后才知道。。小时候戴项链,是有观音的那种。我姥姥去世了,我的观音一面裂了。。。
№7&☆☆☆没办法继续戴项链于 13:17:10留言☆☆☆ 
№8&☆☆☆天之瞳于 20:55:08留言☆☆☆ 
我的玉镯子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断了,不久后,我的爸爸死于医疗事故,而且送医院的那天晚上他身上的玉观音突然就断线了。
№9&☆☆☆蛮蛮于 15:16:00留言☆☆☆ 
这个我都没听过哎..不过我听过鞋带断了人会很倒霉,刚听的时候不信,觉得是迷信,结果第二天就得到了验证,揽上了一个大麻烦...
№10&☆☆☆玩命的葡萄于 18:34:21留言☆☆☆ 
前天早上我戴了几年的银链掉了下来,(不是断了的那种)?? 这也是不好的含义吗?
№11&☆☆☆哎呀呀~~~于 22:33:54留言☆☆☆ 
我有个很喜欢的银手链,不离身的带了半年了,有天不知怎么断了,结果就是,我最喜欢的手链丢了啊这是最倒霉的事~~
№12&☆☆☆玻璃猫于 17:54:35留言☆☆☆ 
偶的松石链也是断了,8过ms太久之前了,不记得有什么发生鸟
№13&☆☆☆丁一一于 19:16:54留言☆☆☆ 
以前送过我朋友,一个玉坠,普通的,也不贵,我开光过的(就是我加持念了心经). 当时她就带上了,可那时她自己还有个玉佛,很昂贵的,也专门请庙里的主持给开光过的(人家这是正经开光). 她那时就带了两个在身上,结果我们就一起出去玩,还没两个钟头,她就感觉脖子上有东西滑下来.一摸,居然是她的玉佛!!!??是绳子自己断了.而我送的那个,好端端的带着. 一比较,我送的玉,绳子是很细的,她那个是很粗很好的那种绳子.结果我们就说,两玉相争,最后输的那个就走了.??可难道说我开光的比专门开光的还准? 想不明白.不过话说我送她的玉坠真的很灵,我自己也有一个,那个是求什么应什么. 巧合到难以想象.??可惜,我求它太多次了,在一次问卜中,它掉在水里,居然断了. 以后就收着没带了.
№14&☆☆☆子于 19:44:19留言☆☆☆ 
这些中有小部分可能会是一些预兆,发生了,不用惊慌,心里大致有底就可,真的要发生的是挡也挡不住的
№15&☆☆☆mariposa于 11:19:46留言☆☆☆ 
我手链带上三天必掉,不是自己断了掉地上了,就是断了我找不到了........莫非,我这人比较霉?我现在都不带了.......
№16&☆☆☆萧I于 21:22:42留言☆☆☆ 
戒指戴着戴着.也会无端断掉的..
№17&☆☆☆停电于 04:12:14留言☆☆☆ 
不要@N疑神疑鬼好吧不^是|西嗟袅有什N好大@小怪?
№18&☆☆☆呵呵于 09:13:39留言☆☆☆ 
离家去南方上大学的前一天,我爸送了一块玉给我戴玉的形状是一朵还没完全开放的兰花我戴了两个月,有天在上课的时候忽然想看看那块玉,结果拿起来看时发现玉上有条裂缝,一秒钟后这块兰花形状的玉就从根部碎了……不知道它帮我挡了什么灾,不过它碎了后两个星期内,我丢了四辆自行车= =[丢一辆买一辆,买一辆再丢一辆]后来就走着去上课了还特地坐船到南普陀烧了三炷香,我想重新买一块玉,结果付钱时对方说找不开,没卖给我……
№19&☆☆☆lyople于 16:59:40留言☆☆☆ 
(注意:一次最多可提交三万字左右,且一次最多可提交三张尺寸在范围内的图片,超出部分请分次提交!)“李女士你别担心,金手镯掉了,我们帮你找回来!”
“请问你是所长吗”,正在办公室电脑上审批案件的薛少华所长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妇人,薛所长说“我就是,请问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吗?”薛所长一边说,一边请老人坐,老人一听是薛所长,她马上从随身的布袋拿出了一面锦旗,打开锦旗交给了薛所长,这时候薛所长才知道,原来老人是专门过来感谢青林派出所民警的,因为民警在外办案,老人只能找到所长。
2017年9月的一天,武穴市民李女士在广济商城一老人俱乐部内不慎遗失了一副金手镯,手镯价值不菲,更为可惜的是该手镯是老人的儿女为了尽孝,专门在老人生日的那一天送给李女士的,平时李女士喜欢的很,谁知在这次会将金手镯遗失,老人也知道是被人捡去了,但就是没人肯将手镯归还给李女士,不得已李女士只能报警求助。
青林派出所秉承的宗旨就是热心为民,群众利益无小事,接到群众的报警求助后,薛所长审批案情时将此事交给了辖区民警江燕,民警江燕放下手上的工作,随即与李女士一起来到遗失手镯的地方,在走访过程中,有些不明就里的群众还对江燕说“你们警察管的真宽啊,别人捡去的,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关你们什么事,就是我捡的,你们来抓我啊”,民警江燕忍着心里的委屈,耐心的对该群众说“捡的是没有错,现在失主找到了,就应该还给别人,要是人人都这样,社会多让人寒心啊”,该群众就是不听劝解,还气呼呼的离开了。后经走访调查,证实手镯是被另一老人给捡去的,江燕又与李女士一起来到捡到手镯的老人家里,经过江燕警官的晓之以理,捡到手镯的老人将手镯归还给了李女士。
看着李女士送来锦旗上写着“热情服务 尽职尽责”,所长薛少华和全所民辅警都知道,热情服务还需继续坚持,尽职尽责任重而道远啊!
▍素材来源:青林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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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扶莲发钿  石榴开花叶叶长,  一母生下三个郎。  赶集上店大郎当,  扶篓上山二郎当。  属着三郎年纪小,  送去学堂念文章。  亲娘得病做个床,  一阵闻着人肉香。  大郎二郎皆辞去,  唯有三郎泪汪汪。  肋巴割了四两肉,  葱香姜香都切上。  送到绣房我的娘,  头口吃得沙又蜜,  二口吃得胜砂糖,  扶莲吃了第三口,  亲娘祛病起了床。  身上肉精瘦,脸上皮发黄。  肋巴上长了个好大疮。  小时候,奶奶给我讲故事时总是喜欢在故事前缀上这么一首既像诗又像童谣的“前言”。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的故事我已经不记得内容了,更不记得那段有些绕口的“前言”,唯有这一个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因为它讲的是个恐怖故事。(小孩子对于恐怖的事情记忆往往比较深刻。)  奶奶的故事里很少提及人名,一般都用大郎、二郎、三郎或是张三李四代替。在这个故事里大郎、二郎和三郎的娘叫做扶莲,扶莲得了重病,必须用人肉作为药引子才能医治。大郎和二郎都怕得躲了起来,只有上学堂的三郎最孝顺,他不忍心亲娘卧病不起,于是就在肋上割了四两肉熬好药送到扶莲的床前,扶莲吃了三口,病就完全好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人有病怎么能用人肉医治呢?就算真有这种人肉疗法,也不至于吃了三口就完全病愈啊。所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马上问奶奶,扶莲是不是用生病做借口,实则是想测试她三个儿子到底哪个孝顺啊?  可奶奶说我猜错了,扶莲不是装病,她真的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故事的关键在“前言”的最后两句,“身上肉精瘦,脸上皮发黄。肋巴上长了个好大疮”。扶莲在尝到三郎人肉的鲜美后,竟然把三郎身上的肉全部给吃光了,只留下三郎的头。而肋巴上长疮的也不是三郎,而是扶莲,她吃掉三郎后,在胸口的位置上长出一个和三郎样貌一模一样的“疮”,因为疮的样子形似人脸,所以大家都叫它“人面疮”。  故事就讲到这里,至于扶莲为什么要吃掉亲生儿子,为什么会在胸口长怪疮,奶奶都没有说,以至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听到名字里带“扶”和“莲”字的女人或是听到有人长疮,都怕得要命。  哦,讲了这么久,我都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洪灵,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说女孩家沾点儿灵气好,但是对于自己这张脸我从小看到大,也没看出哪个部位长得灵气逼人。但长相总体还算清秀,属于耐看的类型。  我父母在我11岁那年出了意外,当时他们在外地,送回来的只有一坛子骨灰,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算圆了他们“生不能同时,死能同衾”的心愿。从那以后,我就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虽然脾气有点儿古怪,但是对我很好。  我和奶奶一直在离沿江市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生活,小镇平静寂寞,沿江市就繁华得多,我一直很向往,所以高中毕业就直接考取了沿江大学。可奶奶说什么都不来沿江市,我只好寄宿在学校,每逢假期才能回去看看她。  你一定奇怪,我父母不在了,奶奶一个孤老太太靠什么抚养我,还能供我上大学?这就要从奶奶的手艺讲起。说是手艺其实并不太恰当,那应该是一种本领。  这种本领还要归结于沿江市一带收藏古饰品和古玩的人极多。市内有一个很大的古玩市场,古玩想当然都是些老物件,包含的种类也是形形色色,其中一样是饰品。不管是出土的还是传世的,只要你说得出样式,讲得清年代,大多都能在沿江市的古玩市场找到。你也许会觉得我夸张,但是住在沿江市的人都知道,沿江古玩市场是相当有名气的,那里的小商贩个个本领通天,摊上的古玩不论是假造的还是用什么手段得来的,绝对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当然,古玩这东西本来就是有真就有假,分辨真假甚至成了一些古玩专家最主要的乐趣。沿江古玩市场这些商贩经过长期的考验,基本每个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造假绝活儿。不过造假的东西只能骗骗一些外行人,想要赚得盆满钵满,手里必须有真正的“好东西”,至于他们的进货渠道就不为外人所知了。一旦有人得到好东西,一般不会放在古玩市场卖,而是送到沿江市的古玩拍卖行进行拍卖,或者进行地下黑市交易。  话题扯远了,再说回饰品。在古代,佩戴饰品的人有男有女,但大多数是女性,到了今天却成了无性别和年龄界限的收藏。老旧的东西,特别是曾戴在人身上的,无论传世的还是出土的,都特别爱沾染死人的戾气或是邪气,不管是邪气或是戾气都会给收藏它的人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所以一种职业应运而生——驱邪。而我奶奶就是这样一个驱邪人,当然她针对的不是人,而是各式各样的古饰品。  篇头的故事并不是我随意乱讲的,是我一个朋友偶然淘弄来的一件首饰引发了我的回忆,那款首饰的名字就叫“扶莲发钿”。  那天,我正在家无所事事,刘美樱突然打电话找我,说是让我速来沿江市。刘美樱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大学时,我们是住在一个寝室的,四年时间让我们从陌生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她的家庭条件很好,平素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类饰品,无论是走在时尚尖端的还是古旧得几乎掉渣的,只要看着顺眼就都是她的目标。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急,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忙打车来到沿江市区,到了她家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她正坐在她家偌大的客厅里闲闲地摆弄几件东西。我没好气地盘腿坐到她旁边,她笑嘻嘻地指着地板上摆着的东西给我看,说是她刚刚淘弄来的宝贝。  我有些恼怒地打量了她一眼,发觉她的头发拉直了,用一支嵌着老珍珠的簪子松松地绾住,神情悠然,倒有几分古代仕女的风韵,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比起前一阵的罗马贵妇造型顺眼多了。  我低头扫了一眼地板上摆放的东西,都是些首饰,有一支发钗、两支扁方、一支白玉发簪和一条镶着象牙的老银手链。看样子应该都是从古玩市场淘弄来的,光是用鼻子嗅一嗅,都能闻到首饰上面沾染的旧味。  虽然奶奶是给这些古饰品驱邪的,不过她驱邪时从来不许我近身,所以我对于古首饰并不熟悉,只是从周围几个爱好收藏老银饰品的朋友嘴里稍微了解到一些信息。而且奶奶给古饰品驱邪这件事,我从来没跟身边的同学或是朋友说过,我一向认为驱邪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刘美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几乎成天泡在旧首饰堆里,也没见有什么不妥。  刘美樱见我板着一张脸,知道我仍然不高兴,赶紧撒娇似的拉着我的手说:“灵啊,我知道不该骗你出来,我这不是没意思了吗。你看,我刚换了新造型,古风的,就为了搭配这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我刚淘弄来的,为了补偿你,你随便挑一样拿走。”  美樱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因为家庭条件优越,她某些时候总是改不了大小姐脾气,我尽量不去占她便宜,省得玷污了这段友谊,更失去了我与朋友关系平等的立场。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却以为我还在生气,非要我挑一件不可。我只好信手拿起那支白玉簪,玉簪通体是用一块白玉雕成的,顶端是两朵一开一合的木兰花,很是别致,那绮丽的风格和精致的雕工,很像是清末的东西,但是我对古首饰只是个半吊子,所以不敢断定。  “你喜欢这个?”美樱用手撑着下巴,“真有眼光,这次淘弄来的首饰,就属这件最好。”  “多少钱弄来的?”  美樱高高竖起一根食指:“一个数。”  “一千?”  美樱摇摇头:“一万,拍来的价钱比较高。”  我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把她的“一个数”摔成了高级伤残。  “这么贵!”  “还行吧,你喜欢就送你。”  我赶紧把玉簪放回她手中:“不喜欢。”  美樱笑眯眯地看着我:“还是那么固执。”但见我坚持不要,就不再勉强,起身到厨房给我拿蛋糕。  我坐在地板上悠闲地乱瞅,目光被一个放在角落里的棕黑色木头盒子吸引住了,那盒子是扁长形的,盒盖上有暗色花纹,侧面还配着暗锁,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我好奇地把盒子拿到手里摆弄了几下,却意外地发现在盒子的底部画着奇怪的东西,乍一看倒像是奶奶一本老书里的图案。  “美樱,这是什么?”我问道。  美樱探头瞅了一眼:“盒子里的首饰也是我这次淘回来的,你想看就打开吧。”  我掰开暗锁轻轻地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支鎏金累丝的发饰,看样子是钗,以大朵的莲花为造型,莲花下缀着三片小小的莲叶,莲心中还嵌着块浅红色的石头,我猜可能是珊瑚或者琉璃石。发饰的样式虽然不错,不过岁月的流逝让它上面的鎏金褪色得厉害,看上去倒有几分繁华过后的凄凉。  不知怎么的,我看到这支鎏金钗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心头就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抽痛起来,这种感觉来得迅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啪”的一下把盒盖合上,抚着心口暗暗喘气。  “怎么了?”美樱皱着眉走到我跟前,把手中的蛋糕递给我。  我接过蛋糕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什么。这支钗你怎么没拿出来?样子挺好的,就是太旧了些,鎏金都褪色了。”  美樱顺手打开盒子:“这支钗是出土的,当然残破,能保持这样也算不错了。卖我的人说这支钗叫做‘扶莲发钿’,我觉得名字挺别致,就买下来了。本来在这个位置应该还有一片莲叶,可惜掉了。”美樱的手指着鎏金莲花下方的位置。  我听到“扶莲”这个名字,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小时候的恐怖记忆一下子回笼。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对于这支钗越发地看不顺眼。  美樱兀自滔滔不绝:“就因为掉了片叶,所以价钱很便宜。那人开始要我五百,我硬是砍了一半价钱成交的。”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二百五?”  美樱娇嗔着打了我一下,我不愿再去看那支让我不舒服的“扶莲发钿”,索性跑到厨房去吃蛋糕。吃完蛋糕美樱说什么都不让我走,非得拉着我陪她逛街看电影,整整折腾了一天。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门后我直接往摆在小客厅里的老旧藤椅上一躺,舒服得直叹气。  我和奶奶住的是一间平房,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几平方米,还是我爸妈结婚时候买的,年头有些久了,不过我和奶奶一直很精心地维护它,所以虽然是老房子,却并不显得破旧。比起美樱家又大又豪华的房子,我更喜欢这个只属于我和奶奶的小家。  屋里突然传出响动,奶奶走了出来。奶奶今年已经72岁了,头发还是黑亮亮的,总是梳成一个简洁的发髻,一口牙也没掉几颗,乍一看倒像是五十几岁的人。  “小灵,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奶奶的样子有些不高兴。  我跟奶奶解释了美樱的事,奶奶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接着我提起美樱那支“扶莲发钿”,想看看奶奶有什么反应,不过让我失望的是,奶奶仅仅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奶奶,小时候你是不是给我讲过关于人面疮的故事?故事里也有个人叫扶莲,还真的挺巧。”  奶奶伸手捋着我的头发:“是挺巧的……对了,你饿不饿?我在厨房给你留了饭。”  我摇摇头:“不饿,我在美樱那吃过了。”  奶奶慈爱地看着我:“那早点儿睡吧,累了一天了。”  “嗯,我……”  “今天奶奶有活儿,你去西屋睡,有响动也别开门啊。”  看着奶奶的背影,我有些挫败感,本来还想从奶奶这里套出点儿什么,可是奶奶轻描淡写地就把我打发了。奶奶说有活儿,肯定是我白天不在的时候又有人来找奶奶给饰品驱邪了。对于这种事我早已习以为常,每次奶奶接到活儿都让我到西屋去睡。小时候,我对奶奶给首饰驱邪的事非常好奇,好几次去偷看,却每每被奶奶发觉,我实在弄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许我看。有一次我藏得非常成功,我从一个小小的夹缝里看到奶奶手上托着一枚玉镯,对着它不停念叨着什么,还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空中不停地画。  后来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真的,不知为什么我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奶奶正抱着我哭,我很茫然地看着她,身体酸痛得就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偷看奶奶给饰品驱邪了。  我独自来到西屋,屋子虽小但十分整洁,靠窗口摆着一张单人床。我躺在床上,但是却没有睡意。忽然,我想起在美樱家看见装“扶莲发钿”的盒子底部那熟悉的图案,依稀是我在奶奶的一本老书里见过的,难道又是巧合?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有些晚,却意外地发现奶奶没起来做饭。我没有在意,做好了早饭才去叫奶奶。没承想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合得紧紧的。我吓坏了,扳着奶奶的身体就哭了起来。奶奶缓缓地睁开眼睛,吃力地捋了捋我的头发:“别哭,奶奶没事。”  我要送奶奶上医院,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只是昨晚过于劳累了,歇上一天就好了,我拗不过她,只好坐在一旁陪她。后来奶奶从身旁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让我十点的时候到小镇上一家叫“相约”的茶座里找一个戴眼镜的赵姓中年男人,把盒子交给他。  我在奶奶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家。我们这个小镇叫百草镇,本来人口很多,不过近年来由于出国热、打工热,镇里三万人已经走了一万八,所以空房子空地很多,留下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  走在路上,我和几个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相约”茶座。开茶座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叫肖王花,两年前和丈夫离婚,独自带着一个男孩生活。平日里她总是喜欢化很浓艳的妆,说话有些嗲声嗲气,人送雅号“小黄花”。  小黄花见到我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哟,这不是洪灵吗?今天怎么有空儿来喝茶?”  我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不是的,肖姐,奶奶让我来找人……”说话间我的目光在各个雅座之间来回巡视着,想找到奶奶说的那个中年男人。  小黄花听说我只是来找人的,就不再答理我,转身煮茶去了。我平日从不喝茶,但是闻到那淡雅的茶香,还挺舒服,心里暗想反正我是从不喷香水的,不如就弄点儿茶叶香包戴在身上,也装一把文人雅士。  我心里乱琢磨,眼睛却一直没闲着,把整个茶座从里到外溜了个遍,却没看到奶奶说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我正想开口问小黄花,这时茶座大门上的门铃发出“叮咚”一声脆响,一个男人夹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时近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热度,有时在街上走一圈额上还能浸出薄薄的汗水。可是这个男人的到来却让我感觉一阵寒冷。我不禁打量了他几眼,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很白,不过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应该是天生的白,衬得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特别是那双黑眼睛,漂亮得让我自惭形秽,却不带一丝女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体型修长,简直就像走T型台的模特。  那男人走到吧台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问小黄花:“请问,有没有一个姓洪的老太太来找人?”  果不其然,小黄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嘴巴半开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来打听人的,而是邀请她去约会一样。  我心中一跳,难道这个人在找我奶奶?  年轻男人迟迟等不到小黄花的回答,于是不耐烦地转过身,朝店里看去。此时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在喝茶,一眼望去就能知道结果。  年轻男人脸上带着失望,于是我试探着问:“请问,你找洪老太太有什么事?”  年轻男人皱着眉瞥了我一眼,我敢说虽然我一直站在他身旁,但他很可能刚注意到我的存在。  年轻男人皱着眉不说话,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洪老太太有事吗?”  “我找她拿一样东西。”  我把盒子从背包里拿出来问:“是这个吗?”  年轻男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没错,就是这个!”说着他急切地伸出手要把盒子拿走。  我退后了一步:“我奶奶让我把东西交给一个戴眼镜的赵先生,你……显然不是。你是赵先生的什么人?”  年轻男人极不情愿地把手缩了回去:“我……我是他儿子,我叫赵有才。你把东西交给我就行。”  年轻男人的声音是急切的,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迫,可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儿。不论是他说到自己是赵先生儿子时那一瞬的迟疑,还是他那和外貌极不匹配的名字。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既然你是赵先生的儿子,那就把证明拿出来。”  年轻男人显然没想到我能跟他要身份证明,明显一愣,随即很干脆地拒绝:“我走得急,忘了带。小姐,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奶奶让你来把东西送给我父亲,既然我们都是受人之托,你没有理由扣着东西不给我。”  不知为什么,无论年轻男人说什么我都觉得他是在狡辩,坏人可不会把“邪恶”两个字刻在脸上。于是我连连摇头,最后甚至退到门口。我握着门把手:“既然我们达不成共识,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这个东西我先拿着,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这里,希望能看到赵先生,或者……你带着身份证明来也行。”说完我慌张地跑出了茶座,心跳得飞快,要拒绝那么一个英俊的男人可不容易,我摸了把逐渐变得滚烫的脸颊,肯定已经变得通红一片。要是美樱见到我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以为我发花痴了。  离开“相约”茶座以后,我频频回头看了几眼,那个年轻男人并没有跟上来,着实让我松了口气。我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抚摸手提袋里那个硬硬的盒子,想必里面肯定是一款首饰吧,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左右瞅了几眼,周围十分僻静,基本没有行人。我飞快地把盒子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盒子是那种暗红色的带累丝镶嵌的首饰盒,手工十分精致,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得十分完好。我的心跳加快,连盒子都这样考究,里面的东西恐怕更不简单。我轻轻地打开盒盖定睛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暗金色的圆形饰品,饰品顶端吊着一段发乌的暗红色丝绦,下端坠有流苏,也是暗红色的。  这东西我没见过,乍一看倒像是古代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不过只是形似,材质完全不对。我小心地把饰品拿起来,这东西掂在手里倒也有些分量,莫不是真金做成的?我仔细端详那个圆形饰品,发觉它竟然是金丝编织而成的。在唐朝时期,铸金就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到了清朝就更加青出于蓝。金饰打造容易,可是要全部用金丝编制而成却需要更高的工艺水平。  我拿着金饰微微换了一个角度,愕然发现金饰的中心竟然暗藏着一个莲花形的图案,并且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看,莲花图案竟会有不同的视觉效果,古代的工艺竟然如此神奇!  我感慨地把金饰放进盒子,这东西肯定相当值钱吧,难怪那个年轻男人的态度那么急切。  我推门进了屋,喊了声奶奶,屋子里安静得吓人。我的心一下子慌了,几步跑到卧室,却看见奶奶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好看多了。原来她只是睡着了。我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奶奶一下子醒了。  我急忙道:“奶奶,你好些了吗?”  奶奶点点头,我扶她坐起身,奶奶长长舒了口气:“小灵,东西送出去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要说没送出去,奶奶会不会很生气啊?可是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跟奶奶说过谎,只好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竟然没生气,反倒夸我办事谨慎,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黄毛丫头了。  我得了奶奶的夸奖,心里挺美。嘴上越发地管不住自己:“奶奶,说件事你别生气,盒子里的东西我偷看了一眼,那东西看起来挺好看的,是什么呀?”  听了我的话,奶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小灵,奶奶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你总是不听?”  我在心里直叹气,完了,一时竟忘记了奶奶给我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许偷看她驱邪的首饰,真是典型的得意忘形。  我赶紧向奶奶认错,奶奶板着脸训了我好一阵。其实,只要我不去碰那些首饰,在其他方面奶奶很少约束我。现在即便我再好奇,也不敢再去和奶奶问东问西了。  晚饭后,我躲进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按照白天见到的那个饰品的样子在百度上搜索,可搜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后来我又开始搜索关于“扶莲发钿”的信息,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资料。直到我在窗口上打出“人面疮”几个字,才搜出了不少的图片和资料。资料上说,人面疮真的是一种病症,是传说中的一种奇病,多生于两膝或两肘,肿类人形,五官俱全,甚至能开口饮食。不论用什么药或者用什么特别的方法医治,都没有效果,只有在疮上敷上贝母,人面疮的“脸”上才会显现出痛苦的表情。用贝母和水敷上数天,人面疮就会慢慢愈合,痕迹全无。不过这种病现今已经绝迹了,只在一些古书中还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至于病症的起因,是一个谜,有一个说法是,人面疮是因为前世的冤孽所造成的,它是冤魂所化,只有改恶从善,清心自持才能彻底治愈。  我觉得听起来挺像天方夜谭的,人身上真的会生出另一张“脸”吗?这张“脸”还会吃会喝会说话?未免太过无稽了。奶奶讲的故事,也许只是个“故事”。  第二天,奶奶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总不如前几天那么精神。我收拾完家务,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想起和昨天那个年轻男人的“约会”,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期待。  我换好衣服,准备到奶奶那儿拿盒子,没想到奶奶不给我,坚持要自己去“相约”茶座找人。我要陪她一起去,奶奶还是不答应,说是要我好好看家,她一会儿就回来。看着奶奶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一阵懊恼。  我懒懒地坐在客厅看书,突然间觉得心里发空,这种感觉糟透了。我烦躁地站起身,隐约间听到屋外传来激烈的狗吠声,可能是邻居家养的狗又和外面的狗打架了吧。其实我很喜欢狗,我和奶奶住的小院也挺适合养狗。可是我每次养狗总是养不长,不管多么精心地照料,小狗总会无缘无故地死掉,几次下来,我就灰心了。  我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奶奶已经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应该快回来了吧。我拿起手机翻看通信记录,突然想起美樱那丫头这两天都没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东西。现今阶段我们都属于“无业游民”,不过她毫无压力,而我……  我拨通了美樱的电话,电话那头“滴滴”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然后就出现一个机械女声反复说“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皱着眉挂断电话,不知道美樱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她出门忘记带电话了?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奶奶没有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奶奶仍然没回来。我开始坐立不安,奶奶没道理去这么久!  我抓起钥匙冲出了家门,5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相约”茶座,小黄花诧异地看着我。  “肖姐,我奶奶……在这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小黄花指了指门口:“你奶奶来过,不过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心下一凛,奶奶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也不回家?  “昨天那个人来了吗?就是那个……长得挺帅气的小伙子。”  小黄花掩着嘴“哧哧”地笑了:“我还当你是来找你奶奶的,原来是找男人的……那个小伙子来了,和一个戴眼镜的人一起来的,你奶奶和他们一起出的门。走的时候那个小伙子还给了我100块钱,真是出手大方……”  我没心思和她闲扯下去,转身走出茶座。小黄花所说的戴眼镜的男人多半就是赵先生,奶奶既然已经见到了他们,肯定把饰品交给了他们,没道理拖这么久,难道中间出了岔子?  我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往家走,说不定现在奶奶已经回家了,我得回家看看。刚走到大门口,我的心立刻就凉了,大门上挂着冰冷冷的大铁锁,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和奶奶在百草镇并没有其他亲戚,奶奶平日也很少出去串门子,可以说她是个较为孤僻的老人,现在她能到哪里去呢?我想起奶奶走的时候说的话,她让我乖乖看家,等她回来,也许我在家里等上一阵她就会出现。  我抱着这样的希望,站在院子里望着大门,有风吹过都会让我的心一阵狂跳,可是直到太阳偏西,奶奶仍然没有出现。  前所未有的慌乱袭击了我,这感觉就像10年前听到爸妈的死讯一样,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接下来的三天,我用尽各种办法寻找奶奶,我到派出所报案,我跑遍了整个百草镇,我问遍了每一个人,可是奶奶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失踪得毫无线索。  几天的奔波和忧虑让我迅速憔悴下来,可是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找到奶奶,她是我生命里最亲的亲人!  第四天的傍晚,我晕倒在百草镇的大街上,怎么被人送回家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我身边坐着一个40多岁的女人,正忧虑地看着我。我的神智渐渐回笼,认出了这个女人,她是我妈妈的表姐,我应该叫她表姨妈,算是唯一一个和我家有来往的亲戚。至于其中的原因我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儿,好像是因为当年姥姥和姥爷反对爸妈在一起,最后我妈和我爸只好私奔,所以很自然和娘家的亲戚都断了联系。我这个表姨妈和我妈从小关系最好,在我7岁那年她们才联系上,自那以后就走动得比较勤,直到爸妈死于意外,她就很少来了,不过一年也会来看我一两回,给我买些吃的穿的。  表姨妈看我醒了,拉着我的手心疼地叹了口气:“孩子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我扑进表姨妈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几天以来佯装的坚强迅速瓦解。我哭得死去活来,表姨妈不断地安慰我,过了很久我慢慢地平静下来。表姨妈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奶奶的失踪如同爸妈的意外一样,都是我始料不及的,爸妈去世的时候我还有奶奶,可是现在我还有谁?  表姨妈陪了我几天,可是她终究得离开,走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我强笑着让她放心。我理解她,她毕竟还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她的小儿子才七八岁大,离不开大人的照顾,而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表姨妈走后,奶奶仍然没有消息。我时常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偷看盒子里的东西,第二天奶奶也许会再次让我去找人,如果奶奶没有出门,也许就不会失踪。但是这些永远不会成真了。  我的内心十分痛苦,可日子也要过下去,我每天都把奶奶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想着奶奶哪天回来,会笑着夸我长大了。  奶奶房里有个半人高的红漆木柜,上面挂着一把锁,她平日里从不让我碰。那天阳光很好,我想起奶奶说过,太阳好的时候就应该把养在房间里的花草搬出去晒一晒。我看着那些花草,因为这些日子疏于照顾,它们都显得无精打采。于是我挽起衣袖,一盆盆地把它们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搬到最后一盆的时候,一把小巧的钥匙突然从花盆里掉了出来。  我好奇地拾起钥匙,这把钥匙我从来没见过,奶奶为什么要把它藏在花盆里?我拿钥匙逐一试过家里所有的锁头,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奶奶房间里的红漆木柜上。  我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抗拒过内心的好奇,钥匙顺利地滑进锁孔,我轻轻地往外一拧,只听“咯楞”一声,红漆木柜上的锁头打开了。  我掀开木柜的盖子,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的东西简单得出奇,只放着几件衣服、一本相册、一本颇有厚度的线装老书,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看到那封信,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预感,这封信……会不会是写给我的呢?  我抖着手拿起信封,信封没有封口,我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慢慢展开,只见信上的第一行写着:“小灵,我是奶奶。”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过了半晌,我才擦干眼泪继续看下去。  小灵,我是奶奶。我不知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不过相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你要相信奶奶,奶奶离开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现在我要告诉你几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长期以来,我一直不让你接触我驱邪的首饰,其实是想保护你。我们家族的人天生体质特殊,对于邪异的东西特别敏感。你从小是在普通的环境里长大的,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的本事,奶奶不在你身边,你要特别小心,碰到让你不舒服的东西,一定要立刻离开,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木柜里放着一本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那些钱是奶奶多年来的积蓄,其中一部分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要珍惜着花,足够你往后生活用的。  奶奶想告诉你,我的离开也许只是暂时的,你不用找我,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坚强地面对。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充满了疑问,但是有些事奶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我们团聚的那一天,奶奶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好好保重,小灵。  爱你的奶奶。  我把信贴在心口上,哭得不能自已。奶奶实在太坏了,她就留给我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让我怎么安心?如果她有非要离开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带上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孤独、痛苦和委屈的情绪交织在我胸口,让我几乎不能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平静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离开,但只要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她有非得离开不可的理由,我只要相信她,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告诉我真相。  我慢慢将信纸抚平,重新装进信封里。然后我在木柜里找到了一本暗红色的存折,存折上的金额足有20万之多!我坐在红漆木柜边上想了很久,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奶奶的心意虽好,但是我不想坐享其成。虽然理论上这些钱应该属于我,但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得到它,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我把东西一样样地又重新放回木柜,只留下了那封信。当晚我捧着信,睡了奶奶失踪后第一个踏实觉。  奶奶失踪的这段日子,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看到奶奶的信以后我才渐渐恢复常态。百草镇是个有些历史的老镇,比起光鲜热闹的城市,它安静得就像个整天坐在摇椅里的老奶奶。不过幸而这里的人具有比城里人更浓厚的人情味,奶奶失踪这段时间,有不少人过来看我,给我带上点儿吃的喝的,安慰我几句,掉几滴同情泪,虽然并不一定是真心,但于我却足够了。  奇怪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刘美樱在这段时间里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我分明记得自己在奶奶刚失踪的时候曾给她发过两条短信,可是她却吝啬得一个安慰我的电话都没有,这和她平日的为人大相径庭,让我有些伤心。我心里憋着气,所以一直也没给她打电话。  今天我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因没电而自动关机了。何时的事?  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在心里嘀咕,难道说美樱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着?  我耐着性子等手机充电完毕,刚开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一看正是美樱的手机号,总算这小妮子还有点儿良心。  我按下通话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小灵吗?我是刘阿姨,美樱……美樱到你那儿去了吗?”  刘阿姨是美樱的妈妈,美樱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是她妈妈将她一手带大的。美樱本姓吴,后来改了母姓,刘阿姨是个很能干的女强人,开了一家效益不错的装潢公司。虽然生长在单亲家庭,不过美樱的个性并不孤僻,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很亲密,我一直非常羡慕。  我没想到刘阿姨会给我打电话,急忙道:“没有啊,阿姨,我好长时间没看见美樱了。美樱怎么了?”  那边的声音隐隐带着哭音:“美樱她……她失踪了。”  我的呼吸一滞,失踪,又是失踪!  刘阿姨在那边连哭带说,她说美樱已经失踪两天了。前一段时间美樱还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美樱对着镜子又哭又叫又砸东西,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本来以为美樱可能是谈恋爱了,和男朋友闹别扭什么的。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美樱变得越来越奇怪,总是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地说话,也不吃东西,几天下来就憔悴得不成人形了。她吓坏了,每天连求带哄的都没有效果,只能看着女儿一天天憔悴下去。  前天上午她发现美樱不在房间里,以为美樱想开了出去散心,没想到过了一天一夜人也没回来,手机什么的也没带在身上。她把平日美樱爱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人。她想到可能是绑架,可是却没有人打电话来要赎金,后来她只好报警,可是警方那边也没找到人。昨天下午她开始挨个儿给美樱的朋友打电话,可是我的电话总是处在关机状态,她只好一直打,直到刚才才接通。本来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为泡影。  刘阿姨的声音非常嘶哑,支离破碎的哭声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我了解她的心情,奶奶失踪那段时间,我何尝不是这么痛苦。  我竭力安慰着这个心力交瘁的女人,心里却是仓皇一片。  事情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奶奶和美樱会先后失踪,这到底是无心的巧合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挂断电话前,刘阿姨让我仔细想想平日里美樱还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她怕自己有什么遗漏,如果我想到了,就让我打电话给她。  我茫然地挂断了电话,脑中一片空白。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脑子才开始运转,现在不是想美樱到底为什么失踪的时候,先把她找出来才是首要。以刘阿姨对美樱的了解,美樱爱去的地方她不可能会遗漏,还有哪里是她不知道的呢?我拼命地想,终于想起一个地方。那地方在离我们大学有一段距离的后山上,有一次我和美樱到山上探险,无意间发现一间废弃的木头房子,房子很破旧,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我猜那里可能是看山人的临时居所。  我和美樱觉得很刺激,当下就把那里定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后来那地方我们又去过两次,再后来因为学业繁忙就把那个地方给遗忘了,现在,美樱会不会就躲在那里?  我火急火燎地冲出家门,外面正飘着小雨,我挥手招了一辆车直奔沿江市。  到了沿江市,我并没有通知刘阿姨,而是自己奔着沿江大学后山而去。我想好了,美樱在后山的概率并不是很大,万一她不在那里,刘阿姨岂不是又要经受一次打击?还不如我亲自去找找看,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因为下雨,上山的道路分外泥泞。我刚走了一会儿双脚就沾满了厚厚的一层污泥,走起路来分外困难。因为是初夏,满眼看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而脑中存在的那条路径早就不复见。有人说一座山上的风景总是随时在改变,其实也不无道理,草木不可能总是按照同一个规律生长,况且自然界是最多变的。  我边走边思索,一步步艰难地向山上行进。我记得,那栋小木屋应该是建在半山腰的一片松树林子里,松树长得特别高,小木屋被周围一圈高大的树木遮挡,几乎连点儿阳光都见不着,衬得格外阴森。当时我和美樱好奇心重,越是阴森的地方就越感兴趣,所以才会把那里定为我们的秘密基地。  在山中徘徊了将近两个小时,我才看到那片有些眼熟的松树林子,我精神一振,倦意尽消,快步朝里面走去,走了没一会儿,果真看到了那间小木屋。小木屋没什么大改变,只是比我记忆里更破旧了一些。屋顶墙面原本刷得鲜亮的黄色漆,现在早已斑驳成糟乱的浅棕色。断落的烟囱,没有玻璃的窗户,露洞的墙面,只连着一片合页的大门,这一切都在显示着自然界对于小木屋严酷的摧残。  我突然停住脚步,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的小木屋,木屋里黑洞洞的,勉强“挂”在门框上的木门随着风雨轻轻地摇晃着,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整个屋子简直就像浸在水里的一块烂木头,衬着周围的环境,让人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  我直直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美樱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方来呢?这里只是我们一时的兴趣,再次找到它,几乎耗费掉我一个上午的时间,美樱还会记得这里吗?更甚者会在这个破烂的让人下不去脚的鬼地方待上两天两夜?  我摇了摇头,为自己容易冲动的个性叹了口气。这里实在让人待不下去,更何况我在雨里浇了两个多小时,即便是初夏,也觉得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寒。我重重打了个哆嗦,转身准备下山。  这时,一个奇怪的响声在我身后响起,像是骤响的风声,又像是呜咽声。我一愣,全身上下瞬间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别走……”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黑洞洞的木屋里飘出来。  “谁!”我狠狠打了个激灵,这声音不像是美樱的……  “是我。”随着声音,一张白得有些瘆人的脸孔从小木屋的窗口冒了出来,眼睛下严重的黑青像被人用力打过一样醒目。  我惊喘一声:“美樱?你竟然真在这里?”  天上的小雨渐渐停了,我和美樱坐在小木屋里,她靠在一块积满灰尘的木板上,身上突兀地穿了一件比较厚重的外套,可是还像觉得很冷似的,双手紧紧环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在哪儿看过,这个动作是需要获得保护的一种表述。  小木屋里弥漫着一股灼烧的焦味和浓重的酒味,把屋里原本很浓厚的灰土味儿都给掩盖了下去。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可有些小洁癖的美樱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目光呆愣地瞅着我,原本美丽的脸憔悴得像即将凋谢的花朵。  在她的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空酒瓶,脏乱的地上还有几根烟蒂,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看到。这两天她是怎么生活的?光靠这些烟酒吗?  我想起刘阿姨跟我说的话,她怀疑美樱是因为失恋所以才有那么多怪异的举动。我觉得不像,我所认识的美樱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绝不会为一个男人自苦到这种地步,她认为让人抛却尊严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真感情。所以很难想象,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美樱,”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刘阿姨很担心你,跟我回去好吗?”  美樱好半天才摇摇头,一脸痛苦地埋首在膝盖里,然后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声从她的膝盖里传了出来。  我顿时慌了手脚,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跟我说,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美樱猛然抬起头来,把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声音也是:“这次谁也帮不了我,我完了,洪灵。”  我被她眼里的绝望骇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愣愣地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美樱?”  美樱看着我,眼泪一长串一长串地往下掉,最后喊了一声小灵,靠在我肩膀上痛哭起来。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我们哭了很长时间,兴许是情绪得到了发泄,美樱渐渐平静下来。  我告诉她,刘阿姨是多么心焦地在找她,还告诉她我奶奶失踪的事。美樱的神情里充满了惊讶,看来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再次提起让她跟我一起回去。美樱神情苦涩地叹了口气,突然开始解外套上的衣扣。  我不解地看着她,一颗,两颗……美樱身上的外套很快敞开了,她里面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小衫,只见她猛地往上一掀。  我惊喊一声:“美樱,你干什么?”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让我跟你回去吗?”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在美樱的胸前,正确地说是她左胸下方到腰部那一大片地方,赫然长着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的大小和正常人脸差不多,眼耳口鼻俱全,只不过那双眼睛是紧闭着的,并不见任何毛发。这张人脸形态丑陋,那突起的额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疙瘩,鼻子像是被人摔在地上的烂柿子。更可怖的是这张脸上布满了伤痕,有些像是划痕,有些则是圆形的烫伤,有些伤痕上还渗着丝丝鲜血。  这张脸就算放在一个正常人的头上都显得可怕,更何况是长在人的身体上。  “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让我跟你回去吗?”美樱凄楚地重复了一遍,缓缓地向我靠近了一步。  我被吓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直到身体抵到小木屋的墙才停止。  美樱放下了衣服,回身扣好了外套的衣扣,不过她没有回头:“小灵,你走吧。什么都别跟我妈说,就让她当我已经死了……”  我缓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对美樱多大的伤害。我后悔万分,急忙来到美樱跟前,拉住她的手:“我不走!说好了当一辈子朋友,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美樱面色惨淡:“怎么面对?我这些天好几次想自杀,可是始终没有勇气。”  我急道:“别这样,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发达,说不定……”  美樱的嗓音突然提高:“没用的,你以为我没去过医院吗?还有,你见过这样的病吗?胸口长人脸,而且……而且……”美樱猛然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美樱不说话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小木屋里一下子沉寂起来。刚才我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有些事一时没想起来,这时候全都涌到了脑子里。美樱胸口处长的人脸不正跟奶奶给我讲的故事不谋而合吗?……扶莲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她的胸口长出“人面疮”……难道美樱身上长的也是“人面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凑巧的地方,奶奶的故事中有扶莲,美樱手中有“扶莲发钿”。  “美樱,那个‘扶莲发钿’还在你家吗?你戴过吗?就是那个你给我看过的,二百五买的头钗。”我的口气很急,我闹不清这其中有没有关系,只是直觉般地想要知道那支头钗的下落。  美樱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在这种时候提起一支发钗,所以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用一种心寒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你胸口长的人脸,很可能跟那支发钗有关。”  我拉美樱坐下,要她原原本本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在我的劝导下,她终于肯说了,一点一滴地,艰难地陈述着这些天的经历。她说事情发生在我走后的第二天,那天早上她好不容易盘了个清雅的发型,本想插上那支刚买的木兰玉簪,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插上了那支扶莲发钿。虽说扶莲发钿是出土的古饰,还有些残破,但她总感觉被岁月打磨出来的那层包浆还挺有味道,插到发上后就舍不得拿下来。  那天正巧刘阿姨有一个客户举办了一个小型酒会,刘阿姨没时间参加,就叫自己的秘书带着美樱一起去,寻思让美樱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为她的将来打基础。  餐会的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这个时段,说是酒会,实则还包括了晚饭后的舞会,地点是在那个客户的家里。  那个客户的家是栋刚装潢完的豪华别墅,美樱看着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非常兴奋,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妈妈公司的手笔。来参加酒会的人不少,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们或者低声谈笑,或者翩翩起舞。可美樱觉得很无聊,她妈妈的秘书早就跑到一边去打理人际关系去了,她也没有认识的人,于是就拿了些吃的喝的跑到别墅的角落大快朵颐。  吃完了东西还是无聊,美樱索性跑到别墅门口透气。别墅的门前是一片打理得很整齐的小花园,此时小花园的上空吊着很亮的灯,照得四周如同白昼。美樱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夜凉如水,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无聊地四处乱瞅,突然看到在别墅侧面的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因为相隔的距离比较远,所以那人的面孔看起来很模糊。可就在她一恍神的工夫,那身影竟已走到她身边。美樱吓了一跳,再看向那个人的时候,却更加惊讶。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堪比电影明星的脸。那个英俊的男人专注地看着她,专注得让她不禁脸红。接着那个男人竟然坐到了她的旁边,在这种时候,不管对方再怎么帅,出于女子的矜持,她都应该离开。可是那个男人的一句话定住了她的脚步。  那男人说:“你的发钗样式不错,想不想知道它的来历?”  美樱当时一愣,那男人却不再看她,只惬意地倚在长椅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举止说不出的优雅。  “清朝康熙年间,仁宪皇太后大寿,康熙命人打造了一整套莲花样式的发簪,上嵌西方进贡的未切割的红蓝宝石,献给仁宪皇太后,以喻皇太后的品质如莲花般高洁。皇太后非常喜欢这套首饰,后又命宫中专职打造首饰的工匠多制了几套,分别送给各宫的嫔妃。后来这种首饰的样子不知怎么从宫中流了出去,民间多有仿造者,一时蔚然成风。当然了,仿造的头钗不可能那么名贵,累丝只能用鎏金,镶嵌的宝石也只能用琉璃石代替……”  男人说到这里突然住嘴,美樱听得入神,禁不住追问:“还有呢?”  男人朝她笑了一下,说是笑,其实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眼底一抹犀利的寒光一闪而过,让人心中发寒。这时候美樱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并不熟悉的地方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攀谈有多么不适宜,于是她慌张地跑回了屋里。  她妈妈的秘书正好在找她,美樱不再去想那个奇怪的男人,随即坐车回了家。因为在酒会上喝了些酒,她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回家洗完澡,顺手将扶莲发钿放到枕边,然后上床睡觉。可是那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反复梦到一个奇怪的画面,好像是一张人脸,一张嘴开开阖阖地不停跟她说话。睡到半夜,她被惊醒了,当时的感觉非常不好,心跳得特别快,而且浑身都在发痒,特别是小腹位置,痒得挖心挠肝一般。她掀开衣服看了看,其他地方的皮肤并没怎么样,只是小腹位置的皮肤有几块浅浅的红印。  她以为自己是酒精过敏,于是就找出两片扑尔敏吃了。扑尔敏药性很强,刚吃完没多久她就困了,可刚睡着又开始做那个奇怪的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美樱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特别是胸口下方的位置很不舒服,有一种奇怪的肿胀感。她再度掀起衣服查看时,却看到自己身体上长出一张人脸。  人在做噩梦的时候可以用清醒来终结它,可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呢?  美樱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她说她当时完全崩溃了,幸好她妈不在家,否则得吓个好歹。等她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立刻去了沿江市设施最好、保密措施最严的贵族私立医院。  她花了不少钱才让排在第一位的人把号让给她,可是当那个以冷静、医术高超著称的医生看到她的时候,正确地说是看到她小腹上的人脸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吐了。那个医生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她是某种可怕的精怪。她强忍着屈辱,让那个人给她检查,最后医生只说了一句:怪脸的经络连着心脏,不能切除,除非她想死。  美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当她再次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小腹上一直死气沉沉的怪脸竟然生出了表情,那是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是在嘲笑她的痛苦和无能为力一样。她再一次崩溃了,她砸了镜子,大哭大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她妈妈在房门外怎样劝说也不出来。  那个时候,她只想把自己深深藏起来。  我万分同情地看着美樱,想起那张怪脸上的伤痕,不由得低声问她:“那些伤痕是你弄的?”  美樱惨然地点点头:“我只要看到它就恶心,恨不得把它一刀剜下来!”  我叹了口气,那张怪脸好歹也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可真下得去手。  “这么说,扶莲发钿还在你家里?”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哪有心思去管其他事情。不过发钗又没长腿,应该还在我家。”说完,美樱急切地看着我,“小灵,你说我身上长这个东西和扶莲发钿有关,是不是真的?”  我迟疑地说:“我并不确定,只是感觉它们有关联。”接着我把奶奶给我讲过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地给美樱转述了一遍。  美樱听完满脸迷惑:“什么意思呢?”  我叹气:“要是奶奶在就好了,可以直接问个明白。”  美樱满面内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陪着你……”  “别说这样的话,你经历的痛苦不比我少。”  我和美樱谈了很久,她的情绪逐渐好转。后来我们说起美樱在别墅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如果说他只是和美樱搭讪,为什么却偏偏说起扶莲发钿的来历?事情巧合得让人生疑。  当我提出要美樱和我一起回去见刘阿姨的时候,美樱勉强答应了。我把在网上看到的医治人面疮的方法说给她听,虽然我并不确定她小腹上的人脸是不是人面疮,不过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方法都要试试。  美樱回到家后,刘阿姨怎么责骂她、心痛她自不必言说。我把找到美樱的经过大概对刘阿姨讲了一遍,不过隐瞒了美樱生“人面疮”的事情,只说美樱是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才躲起来。刘阿姨对我千恩万谢,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正好美樱在卧室里找到了那支扶莲发钿,我拿着它急忙离开了美樱家。  发钿装在我第一次见它的那个盒子里,没什么变化,不过在阳光下打量它,却让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把深埋地下的枯骨暴露在阳光下一样。  我拿着盒子,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  回家途中,我一直在心里琢磨这支扶莲发钿,不经意间抬头,却意外地瞧见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正在马路对面打电话。我心中一震,那人不正是我在相约茶座见过的,自称赵有才的男人吗?奶奶失踪后我就一直在找他,因为有些事想当面问个明白,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我顾不上是在大街上,也顾不上周围人的侧目,对着街道对面大喊,意图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可是街上实在是太嘈杂了,我的喊声被来回穿梭的车辆吞没。眼看那个人越走越远,我顾不上危险,惊险万分地穿过了马路,可跑到马路对面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呆愣愣地站在街上,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沮丧。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一整天的忙碌让我甚至忘记了吃饭,于是我到厨房胡乱煮了点儿面条果腹。想起奶奶在的时候,家里的饭菜不知有多香,可现在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泛着微微的苦涩。  吃完饭,我钻进自己的小卧室,打起精神端详那个盒子。我心里还惦记着在盒子底下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图案,在灯下细看,那图案是黑色的,形状独特,画得很细致,像是一笔笔描上去的。我用手细细地摩挲着盒子,这图案到底有什么含义呢?印象中我在奶奶的老书里见过它,可是是什么样的老书我却不记得了,那本老书还在不在就更加不确定了。  突然间我想起在奶奶的红漆木柜里看到的那本线装老书,因为当时只顾着看信,并没有翻看其中的内容,那本老书里说不定就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急忙跑到奶奶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木柜,线装老书端端正正地放在柜子的最里侧,厚厚的一本。  我小心地将老书捧在怀里带回房间,端正地把它摆在书桌上。老书的封面已经残破不堪,四个字的书名仅能勉强辨认出两个繁体的“康”和“手”字。书页泛着黄,边缘稍微卷曲,还散着老书特有的那种霉味儿。从这些可以看出,这本书存在的时间相当久远,说不定跟奶奶的年纪差不多。  我刚要翻开书页,却突然犹豫起来,这本书奶奶一直锁在红漆木柜里,肯定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现在我随意翻看它,会不会违背了奶奶的意愿?可是想到美樱如今的状况,我狠了狠心,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轻轻地翻开书页,生怕用力大了会把它直接从书上扯下来。翻开后我却发现这本线装老书根本就称不上书,它竟是一本手书,换句话说它是一本笔记,是由人手写出来的。一行行的蝇头小楷,字体并不娟秀,墨迹也有些脱落,而且都是用繁体字写的。繁体字我识的不多,勉强看了几页,只大概得到一些信息。  这本笔记是一个自号清心居士的人写的,他是清末的人,因为生逢乱世,又生来具有一种特殊本领(这部分我没读明白,不知道他所说的特殊本领是指什么),所以就四处游历,拜一些高人为师。后来学艺日精,先天的本事和后天学的本事融会贯通,使他逐渐感应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后来他用这种本事为世间器物开光纳福,颇有名声。到了晚年,他因为不想自己的东西失传,于是就把它写了下来,以便流传后世。  我看完这段类似“序言”一样的东西,大概明白了奶奶是怎么学会为首饰驱邪的,不过奶奶是怎么得到它的还是一个谜。  因为这本手札是用半文半白的形式写的,所以我看得并不是很顺畅,而且上面讲的内容多半艰深晦涩,看得我脑袋直发晕。  我耐着性子看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实在是读不下去了,于是信手乱翻,没想到手札的后半部分竟然画着许多图案。我顿时精神一振,难道说我小时候看过的带着图案的老书正是这一本?  我有些小激动,急忙把盒子放到眼前,一只手慢慢地翻着书页,一页页地和盒子上的图案对照,翻了十几页终于看到和盒子底部一模一样的图案,只见在图案下面附着一行字:多罗摩利支天大印,镇咒血诸邪,万化冥合。  我的眉头渐渐拢了起来,什么叫镇咒血诸邪,万化冥合?不懂。不过多少可以猜到这个图案是为了镇扶莲发钿用的,至于为什么要用一个图案去镇住它,却不得而知。  再往下看,却意外发现后面一页竟然是残缺的,并不是完全被人撕掉了,而是像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端端正正地在那一页剪出了一个圆形,恰好把中间最重要的部分剪掉了。  我呆愣地看着那一页纸,脑中浮现出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  ……那一年小学放暑假……我在奶奶的床上看到一本很厚的书……打开……许多奇怪的图案……有一页的图案特别难看……我掏出一把小剪刀剪了个圆……然后把剪下的圆形扔进了厕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死死地把脑袋埋在手臂里,这叫什么事儿啊?难怪奶奶会把手札紧锁在柜里,敢情真的是在防我!  我万分沮丧,只得把手札弃在一边,然后轻轻地打开盒子,发钿上嵌的琉璃石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看着十分讨喜。如果说美樱在别墅遇到的那个男人讲的是事实,那么这支扶莲发钿就是个古老的仿货,但是称不上赝品,因为它跟那套真正的莲花发簪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只不过一个是宫里制造的,一个是民间制造的。  就在我端详扶莲发钿的时候,心脏又没来由地疼痛起来,就跟上次一样。我赶紧合上盒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支发钿果真邪门,我每次接近它的时候总是不舒服。看来盒子底下那个所谓的“多罗摩利支天大印”并不好使。  我放下盒子,再次翻看手札,可这次半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奶奶在就好了,我一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瞎撞,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帮助美樱的办法。  我感到浑身有些乏力,刚要看看时间,奶奶房间里突然传出响亮的“当当”声,连响了十二下,是奶奶房里的老座钟在报时。可是这个我从小听惯的声音却着实吓了我一跳。奶奶房里的老座钟每到整点就会报时,但是必须天天上弦,奶奶失踪后,就没人给它上弦了,刚开始我还挺不习惯,但日子久了,觉得这样也挺好,清净。  可现在这个沉寂许久的座钟却突然自己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越想越害怕,从床底下抄起一根洗衣用的棒槌,抖着手脚往奶奶房间走。  刚才座钟响了十二下,已经这么晚了吗?难怪到处都这样黑,透着死寂的黑,掩盖了所有生机的黑,湮没了声响的黑……  我抖着手打开了奶奶房间里的灯,房间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那个几乎一人高的座钟就放在房间的角落里,红木的钟身,玻璃制的钟面,下端坠着一根很长的钟摆。  小时候我每天都要跷着脚摸那根钟摆,在它周围跳来跳去地喊“老狼老狼几点了……”奶奶非常钟爱这支座钟,每天都要把它擦得纤尘不染,以至于这支红木座钟尽管光可鉴人,却存了一种温存的旧气,含蓄而温润,就好似古董上的那层包浆,那是被奶奶的手和岁月所磨砺出来的。  我定定地看着那支座钟,此时的座钟很沉默,连那根钟摆都是静止的——当然,没人给它上弦,它肯定不能动。可是,它却在午夜十二点发出了那样响亮的声音。  最终我还是壮着胆子靠近座钟瞧了半天,却没发现任何倪端。那根上弦用的钥匙就放在钟面的后面,上面积着些许灰尘,我用手摩挲了几下又放回了原位。  我举着棒槌把家里所有的门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都锁得好好的。百草镇的治安向来不错,况且邻居家的狗每到夜里都异常敏感,有只老鼠经过都会狂吠上半天,所以我倒不担心会有小偷闯进来。  可是,没有人却更让人害怕。  我找不到座钟报时的原因,只好战战兢兢地回到小卧室,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去研究扶莲发钿了。我全身心地埋进被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灯也没敢闭,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生怕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莫名的生物来。  我以为今晚将是一个无眠夜,却低估了自己劳累的程度,没多久,我就陷入沉睡当中。  人们都说在劳累或恐惧的时候入睡很容易做梦,的确是这样。我刚睡着,梦就来了。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己坐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眼睛看不到东西,可是耳朵却异常灵敏,我听到一些琐碎的声响,似乎是轻巧的脚步声,又像是夏天用扇子赶蚊子的声音。就这么听着,我觉得相当困乏,精神也缓缓地松懈下来,可就在这时候,一阵瓷器落地的声响突然响起,我惊了一跳,急忙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瞧过去,可还是黑糊糊一片。  那声音过后就听见“扑通”一声,一个发着颤的女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太后饶了奴婢。”接着就是连连的叩头声。  这时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连个盘子都端不好,这么没用的奴婢还留着干什么?来呀,把她拖出去赏二十大板,然后发配到辛者库!”  紧接着就是女子的哭号声,但是那声音没持续多久,好像是有人把她拖出去了,屋子里又恢复了让人昏昏欲睡的扇蚊子声。  我心中嘀咕,这什么太后也太狠了,人家只不过是打碎了个盘子就要打二十板子,还美其名曰为“赏”,可真够缺德的。再者辛者库是什么地方,听起来挺吓人的。  这样又静了几分钟,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后,您老人家的腿乏不乏?我给您捶捶?”  我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一直在说单口相声的这哥们不是皇太后啊,听那不男不女的小动静,八成是个太监。而且他能代太后发号命令,肯定是很得主子宠信、有点儿权势的那种太监。  我在心里玩猜猜猜游戏,只听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又说道:“我知道,您老人家肯定还在生那贱蹄子的气,她不过是个新晋的贵人,仗着万岁爷的宠爱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凭的不就是那张狐媚子的脸吗?”  这时一个颇为低沉的女声说道:“万岁爷亲封的贵人,岂是你一个奴才能妄议的?”  “是,奴才掌嘴。”接着就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不轻不重,甚是敷衍。  女声说道:“哀家乏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小温子留下来伺候。”  接着就是鱼贯的脚步声,屋里一下安静下来,那种扇蚊子的声音也没有了。我知道那个太后把人支出去肯定有问题,可是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急得心痒痒,情不自禁地向前跨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头顶有轻微的波动,好像自己被罩在什么东西下面。我用力挥了挥手,那东西被我拨到了一边,眼前大亮。  原来我竟是一直藏在一大片厚重的锦帘下面,锦帘厚重,挡住了所有的光,所以我才会看不到东西。拨开锦帘后我看到一座十分华丽的屏风立在眼前,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我悄悄探出头,却被眼前华丽的场面震撼住了,在我眼前的是一座真正的宫殿,每一件东西都透着说不出的精致和奢华,我很难用语言一一描述。一个很大的香炉里透出奇异的香气,一个年纪不轻却雍容华贵的女人正靠在长长的,犹如躺椅一般的东西上,眼睛半阖,她身前躬身站着一个穿着清朝太监服饰的男人,白面微胖,低眉顺目。  我全神贯注地瞧着这两人,只见那女人突然抬起手,旁边的太监赶紧伸出手臂往前一靠,女人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起身。  “小温子,你跟在哀家身边几年啦?”  “回太后,不多不少,正好十年。”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  “那还不算长。”那女人顿了一下,“不过你一直很忠心,也能猜透哀家的心思……哀家现在就差你去办一件事,事情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说着女人走到一个立着半人高铜镜的桌子旁边坐下,打开一个雕金镶玉的盒子,盒子里放了几款莲花造型的发钗。那女人拿出三支来,我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发钗款式竟然和扶莲发钿一模一样。  “太后,您这是……”  “你把这些拿到宫外,找人仿造出一模一样的。”  “太后,民间的材料恐怕……”  “我就是要假的!”女人的眼睛里蓦然射出狠厉的光,“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得非常隐秘,如果被第三个人知道,你就不用回来了!”  太监领命而去,我兀自探着脑袋往女人的身上瞅,因为实在不理解她这么做的用意。就在这时,女人突然间回头,眼光凌厉地向我这边看过来,我被骇了一跳,立刻就惊醒了。  我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真是的,怎么会做这么怪异的梦,莫不是对着扶莲发钿的时间太久了?  我莫名其妙地晃着头,看看天已经亮了,就下床准备洗漱加吃早饭。洗完脸后,我下意识地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幸好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刚吃完早饭,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美樱打来的,我正好想问问她身上的人面疮怎么样了。  美樱的声音稍微有些急促:“小灵,那个人来了。”  “谁?”  “我跟你提过的,在别墅跟我说起扶莲发钿来历的人……”  “你别急,慢慢说。”  美樱告诉我,今早她收到一封电邮,电邮的内容和她那晚在别墅听到的话完全一样。电邮后面写着,那天忘了告诉你,这支发钗是很神奇的东西,它会在你身上制造惊喜,你要想知道它真正的来历可以来找我。下面还附着一个地址。  美樱非常恐慌,她觉得电邮中所谓的“惊喜”就是说她身上的“人面疮”,其实不光她这么认为,我也这么想。那个男人肯定是知道什么的,要不不可能这么凑巧发来一封内容隐晦的电邮,并且是在美樱不认识他的情况下。  美樱问,怎么办?我说,去就去,反正事情不可能变得比现在更糟糕,说不定去了还能找到解决你身上“人面疮”的办法。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相当愚蠢的,这一去,我和美樱差点儿丢了命。  美樱同意了,我搭车到沿江市找她,刘阿姨不放美樱出门,我只好撒谎说接美樱到我家住两天,她心情不好,换换环境应该对她有好处。刘阿姨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同意了,为了逼真,美樱还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带上。  出门后,我们直奔电邮上所说的地址。那地方在沿江市的郊区,原址是一大片小公寓群。不过建造的年代颇久,不知道为什么居住的人都搬走了,只剩下寥寥几户,因为年久失修,所以已经被政府归为高危建筑,可能很快就会被拆掉。  电邮上给的地址是雅高公寓13号,我和美樱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那栋公寓。公寓是三层建筑,外表是白色的,小巧精致的阳台,木制的大门,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庭院,颇有些小资情调。我想公寓在刚建成的时候,一定吸引了不少人,不过现在它的外貌斑驳得厉害,白色已经褪成了灰色,阴沉沉的,颇有几分老电影里鬼屋的气质。  美樱死死拽着我,手有些发抖,其实我何尝不害怕,只不过想让她安心,极力掩饰罢了。  我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木门发出几声钝响,像是受潮的样子,半天没人开门。我又狠狠拍了几下,这次门很快就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一脸冷然地看着我们。  我顿时一愣,眼前的男人长得和那个自称赵有才的人颇有几分神似,帅气得不相上下,要是从远处看到,我很可能把他们误认为是同一个人,美樱说的人就是他?  我转头用眼神询问美樱,美樱怯怯地点头,那男人开口了:“你们有什么事?”  一听他这话,美樱顿时急了,挤到我旁边:“你不认识我吗?我就是那天在别墅那个女孩,是你发电邮让我过来找你的……”说着她用眼神示意我,我急忙从包里拿出装扶莲发钿的盒子,美樱接过。  “就是这个发钗,扶莲发钿,那天我插在头上的。”  美樱将整个发钗展现在男人的面前,男人的眸色一暗:“原来是你,进来吧。”  美樱面色一喜,急忙拉着我的手:“这是我朋友,陪我一起来的。”  男人随意地打量了我一眼,做了个手势让我们进去,我和美樱相互扶持着进了屋。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个公寓的设计是小户型为主,所以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里的摆设极普通,家具的款式很旧,也没什么家用电器,只在一个柜上摆了台电视。客厅的一边是两扇挺大的落地窗,此时正拉着窗帘,所以屋内的光线才会那么暗。  男人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我瞅了一圈,客厅里除了沙发没有其他椅子,我可不想和一个陌生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难道要坐在地上?我看了一眼深一道浅一道的地板,暗自摇了摇头,只好和美樱直挺挺地站在那男人的面前。  美樱看着那个男人,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但是良好的教养依然占了上风。  “你好,我叫刘美樱,这是我朋友洪灵。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佟炎。”男人没有丝毫废话。  “童颜?”我小声嘀咕,这名字起得还挺有意思。  男人冷冷瞥了我一眼,美樱道:“佟……佟炎,你在电邮中说,你知道扶莲发钿真正的来历,还说它能制造惊喜,现在我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佟炎眯起眼睛看着我手中的盒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心中顿时生出一把火:“是你自己发电邮让美樱来的!现在却说这种话……”  美樱使劲儿扯了我一把,让我住嘴:“你要钱吗?只要解决我身上的东西,钱不是问题。”她急切地打开皮包,掏出一张银行卡。  佟炎摇摇头,惬意地跷起一条腿:“我不要钱,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最佳时机。你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就可以告诉你……那个惊喜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樱的脸刹时间就白了,我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叫不是说这件事的最佳时机,他要是想告诉我们真相,什么时候不能说?这分明就是想把美樱骗进来,对她意图不轨,要不他怎么会知道美樱的电邮地址,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  我拉住美樱的手:“美樱,我们走!他根本就是个骗子!”  美樱的手异常冰冷,我感觉我的手一紧,然后一松:“小灵,你自己走吧。我……留下来。”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美樱:“你疯了吗?他明摆着要占你便宜,你还留下?”  美樱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佟炎讥讽地看着我们:“放心吧,我对你没有兴趣,让你留下只是想做一个有趣的试验。”  “什么试验?”  “你们来的时候可能注意到了,这边是一片公寓群,可是却几乎没有人住。据说住在这里的人是同一时间搬走的,至于什么原因,没有人知道。有人说,是因为这片公寓群男女不能同住在一栋楼里,否则会发生恐怖的事。我刚搬来这栋公寓不久,对于这个传言很好奇,所以想让你留下来做个试验。”  我死死地盯着佟炎的眼睛:“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  佟炎耸耸肩:“不相信就算了,你们想走,大门就在前面。”  我拉住美樱的手往大门走,美樱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和祈求,我的心一软,叹了口气,看来是走不成了。佟炎的话我辨不出真伪,总觉着他这人处处透着蹊跷,只是事关美樱的一生,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随机应变,见招拆招吧。  于是我和美樱就留了下来,佟炎让我们住到二楼。二楼有三间房间,还附带着厕所、浴室和单独的小厨房。我和美樱战战兢兢地观察着这个地方,家具摆设和一楼的差不多,倒是走廊尽头的卧室里摆着一张颇为精美的双人床,和其他地方比很不协调。床单和被子很干净,像是有人新换上去的。  我刚要进去仔细查看,美樱突然脸色一白,捂着小腹蹲了下来。  “怎么了?”  “痛!”美樱指着长“人面疮”的地方,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我急忙掀开她的衣服查看,立时被吓了一个激灵,原来她小腹上的那张“人脸”的额头部分,不知为什么竟然高高地肿起来,以至于那块皮肤都有些透明了,像是随时会爆掉一样。我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正在流淌的血液。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美樱满眼都是泪水,满头冷汗像水一样往下流。我一咬牙,伸手一把将她搀起来:“走,我们上医院!”  美樱死命一挣:“我不去!”  “你都这样了还死撑!”我心里气得要命。  “小灵,你听我说,去医院也没用。佟炎不是说了,只要我能在这里过一夜,他就告诉我真相。这么多天的苦都挨过来了,就一晚,我能忍!”  我无奈,只好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她双手紧握床单,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我心里又痛又急却帮不上忙,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向佟炎要一些止痛药什么的应应急。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到了一楼却发现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佟炎不知所踪。老旧的家具和幽暗的环境让人产生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我试着喊了几声,可是佟炎却没有出现。我开始烦躁不安,佟炎说让我们在这住上一夜,可他自己却跑了。楼上隐隐传来美樱的呻吟声,我顾不上其他,开始到处翻找医药箱,客厅里没有,就到相邻的房间里去找。  房门并没有上锁,可是推开却很费力。眼前这间房应该是卧室,靠墙放着一张大床,可窗户上却没有窗帘,到处都积着很厚的灰尘。我心中疑惑,佟炎,真的住在这里吗?  就在我忡愣的时候,窗外有电光闪过,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突如其来的一声炸雷震响了我的耳膜,我下意识转身,却被吓得更加彻底。佟炎就站在我身后,无声无息地看着我,一道闪电映在他的脸上,形如鬼魅!  我控制不住,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半晌,佟炎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悻悻地掩住嘴:“我……美樱她不舒服,我想找你要些止痛药。”  佟炎冷然道:“我这儿没有止痛药,你可以到外面去买,从这到最近的药店,半个小时的路程。”说完他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我忘了提醒你,这里不能随意走动,除了二楼,你们最好老实待着。”  佟炎走了,我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叹了口气。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二楼,卧室的大门是敞开的,可是却听不到美樱的呻吟声。我心中一凛,快步跑进卧室,美樱躺在那张双人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我看向她的小腹,那张人脸变得更加可怖了,不止额头,连其他部分也开始出现肿胀的先兆。那张人脸周围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色,我伸手一摸,却被上面的热度吓了一跳。  我伸手使劲儿推了推美樱,美樱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即又闭上了,似乎异常疲惫,神智也不太清醒。  我顿时慌了手脚,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我根本不能撇下她自己去买药。放任她和那个姓佟的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如今该怎么办?她现在正发着高烧,没有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她的病情会不会恶化?  我从来都不是懦弱的女孩子,可如今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外面的雷声更大了,一声声仿佛敲在人的心尖上。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毅然跑到卫生间接了一盆水,又在美樱的包里找到一块毛巾,浸湿后往她的身上擦拭,不停地擦拭,不停地换水,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我疲惫地趴在床沿上,身上的力气全部消耗殆尽。在我的努力下,美樱身上的热度已经基本退下去了。虽然那张人脸肿胀依旧,虽然她仍然昏睡,可是她的情况似乎得到了控制。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我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放松下来,眼睛顿时像粘在一块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就这样,我睡着了。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我感觉自己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前面隐隐有光透出来。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当靠近那光源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盏放在白石座上的,下端坠着金发轮和白海螺的细铜丝罩宫灯。  这里跟我上次梦里见到的地方不一样,但也是处处精致华丽,古色古香。突然间我耳边传来一声呜咽声,我转头看过去,一个女人伏在一张挂着锦帐的大床上,正撕心裂肺地哭泣。  我知道她看不见我,于是放心大胆地打量她。那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身华丽的旗装,从她的背影上,依稀能看出她的身段姣好,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她哭了一会儿,突然背对着我站起身,我这才发现她手中握着个东西,依稀是个发钗,但看不清样子。那女人低头看着手中的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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