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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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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掌大局却执掌不了自己的真心
继《宫心计》后,后宫最感动的青春与拼搏
一、基本资料
1、书名:《尚宫》(《宫心计》后,后宫最感动的青春与拼搏)
2、作者:云外天都
3、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4、出版日期:2010年5月
5、字数:275千字
6、书号:ISBN
7、定价:28.80元
8、推荐上架:畅销.古代言情小说
9、开本:16开
10、同类畅销书:《宸宫》《大宫》
二、内容简介:
一个凉薄而将一切利用在手的女人,会得到幸福吗?
因为不得已而入宫的宁雨柔,并不渴望成为皇帝的女人宠冠后宫。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坐上尚宫之位,掌管四房,然后求个开放出宫,购置田产,寿终正寝,就如她的前任一样。
只可惜,在后宫身不由己的争斗中,她参与了新帝争位之变,并随着靠山太后的失势而成为新帝的眼中钉。
她以为摆在自己面前的会是死亡,没想到她虽被新帝剥夺了尚宫之位,却被封为最低等的妃嫔美人,留下了性命。
她不明白新帝为什么不处死自己,但既然她还活着,还留在这后宫之中,哪怕困难再大,磨难再多,她也要找出一条出路。
三、作者简介:
云外天都:喜欢看书,从小到大唯一喜欢的爱好,就是看书,从学校到社会,人生经历很多,唯一未改的,就是这个习惯,直至敲打键盘,写起了小说,游于网络之上,混在起点女频,不过还好,结交了不少忠实读者,这是我最大的成就了。
至今为止出版上市的书有《誓不为妃》《迮瘛贰
四、推荐看点:
与其他后宫文不同,本文涉及到后宫中人们不太熟悉的尚宫局,作者仿佛自深宫中走出,极为熟悉宫内的相关内幕似的,别出心裁地将一个个精妙的布局与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联系在一起,不但彼此相映成趣,阅读起来还特别具有一众另类的新鲜感。
2.故事结构严谨,一个个勾心斗角的布局被安排得环环相扣,说服力十足,令人仿佛在阅读最流行的侦探推理小说,偏偏又将那刻骨深情与阴谋暗算结合得恰到好处。
作者此前出版过畅销书《誓不为妃》,在起点上人气颇旺。“美人谋”是古代言情精品系列,第一波出版有《尚宫》《江山莲》《一笑千金》《宫砂泪》。
五、编辑推荐:
阅读云外天都的《尚宫》,一度让我想起那些我深深喜欢的推理故事。那一件件精妙的器具,一处处伏笔,一个个精巧的布局,让我们看到一个异常聪明的女人,即便在重重打击中依然能够活得恣意潇洒,于是这勾心斗角的后宫故事读起来也便有了畅快之感。
六、评论:
不一样的女子
尚宫写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子。初看这篇文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云外天都的人物一般都是善良而聪明的,可这个女子,心却有些狠加凉薄,可一拿上这本书,才看了两三万字,马上就被吸引住了。这本书,人物刻画得更为真实,女主的心理活动更为丰满,情节如以往的书一样的曲折。宁雨柔以卑微的身份入宫,凭借自己的聪明与才智步步高升,终于做到了尚宫的位置,因看透世情,她是不相信夏候辰的,选择效忠的,是有利于自己的太后,但最终,她却看走了眼。她不知道,多年之前,她在夏候辰的心里便留下了踪迹。她始终没弄明白情爱两字,也不敢奢望宫内的情爱,当一切真相明了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被人爱着。
说句实话,看完这本书,真让我不忍释卷,感慨万千。人世间当真有这样的情,这样的爱,可深情至此?读她的书,是从《誓不为妃》开始的,她的书描写笔力细腻生动,如拿上手,则不忍放下,这是一本值得去读的书。
云外天都的书每一个女主都不相同,象《誓不为妃》女主则是善良而聪明的,当然,里面的主角是穿越的,带了现代的色彩,而这本书里的女主,则完全是一个古代人,她有她的痛苦,有她的追求,也有她的束缚,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求生存而已。可以说,她很现实,正因为现实,所以显得凉薄,但她也是聪明的。仿佛云外天都的书,有一个共同点,所有的女主不管是面容美丽还是平庸,一定是聪明的。她仿佛坚持一点,只有聪明的女人才有很多的故事去写。所以,她的书,情节之激烈,会让你的心提到了半空中,又跌了下来,这也是我喜欢她的书的原因。
《迮瘛吩蚴且槐厩崴傻南执模凑獗臼椋崛萌舜有牡追⒊鲂ι矗娜罚獗臼榈姆绺裼质遣煌恳槐臼榈娜宋锒疾幌嗤氖榫拖笠桓龆嗝娴木底樱袒霾煌娜松煌娜宋铩
权谋中的真情
云外的这本《尚宫》将皇宫里头的尔虞我诈,阴谋暗算写到了极致,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筹谋,没有任何靠山独身一人的宁雨柔想要生存,便也不得不机关算尽,这才是最真实的宫斗。
入宫十年,她从卑微的罪臣之女爬到了最高的尚宫之职。
身处于皇宫之中,她最懂得的就是演戏,用尽一切手段留存自己。背叛、情义、在保存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她会审时度势,每日所想的不过是择良木耳栖,可她挑选木头的眼力却着实差了些。不论是太后、皇后,抑或是其他受宠的妃嫔,都不足以成为她的良木,只因为这宫中掌管生杀大权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这个人才是她唯一的良木。
可她精湛的演技,城府的心机早已被他洞悉,她要得到他的庇护,只能交付出她的真心。
真心哪!红墙下的这多年,演戏演了这么多年,她都要怀疑她有没有真心。抑或者,那些虚情假意,演着演着,她已然分不出真真假假了。
只是,她算计了这么多,谋划了那么多,她的火眼金睛却从来不曾瞧出过他冷漠背后隐藏的真情……
宫廷里不该有感情,只因一旦有了感情的奢望,便堕入了修罗地狱,然而云外的笔下,早已经有痴男怨女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魔障,正因如此,这种如同罂粟花般的感情才更加让人觉得荡气回肠,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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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10-05-11 13:50
《尚宫》故事梗概:
因为父亲被卷入皇位争夺,在太子夏侯辰的命令下,宁雨柔家破人亡,她被充入宫中成为宫婢。但她力争生存,终于成为宫中举足轻重的尚宫局主管。
在新皇夏侯辰与太后的争权多势中,宁雨柔站在了太后一边,没想到太后却在这场斗争中失败。宁雨柔以为自己会被处死,却没想到,夏侯辰竟然没有杀她,反而让她当了品位最低的宫妃。她不敢以为这是皇帝对她的厚爱,果然,他对她的宠幸粗暴野蛮,更像是折辱。
为了在后宫中生存下去,宁雨柔不但拿住了新任尚宫的把柄,还选择了站在皇后一边,并帮助皇后使计弄掉了宠妃师昭仪的孩子。但她没想到,她自己却被皇后陷害,背上了杀害太后的罪名,并被打入宗人府。她更没想到的是,在她努力利用皇后的把柄求得生天的同时,夏侯辰居然也表示要救她。不过她已经决定诈死摆脱皇宫这座囚笼。
在跟母亲一起过着休闲的生活时,过于安顿的生活也让宁雨柔有一些不甘。因此当夏侯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许以高位要她和他联手对付皇后时,宁雨柔选择了回宫。
宁雨柔高调回到宫中之后,终于与皇后站到了对立面上,并意外的发现,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也站到了皇后一边。
在与皇后勾心斗角的过程中,宁雨柔每每怀疑夏侯辰对自己有情,却又因为他冷酷的行事而一再压下这个念头。直到最后的生死关头,当夏侯辰奋不顾身地赶来救她,她终于相信,自己在这个冷酷的深宫中,竟然得到了一份难得的真情。
发表于:10-05-11 13:51
第一章& 宫声萧萧
第二章& 华服为差,尚宫已异
第三章& 玉容寂寞泪阑干
第四章& 金缕绣罗襦
第五章& 锦衣欲夺满堂彩
第六章& 夜色春满室,暗下绣罗裙
第七章& 疑怪昨宵春梦,乌云隐照兰轩
第八章& 暗起风云仍叱咤
第九章& 罗裙尚配玉钗凤
第十章& 却因帝王心生恶
第十一章& 宫心伤,离路长
第十二章& 帝心难测亵佛眼
第十三章 &手持尊信暗下饵
第十四章& 颜色淡然情意冰
第十五章& 计划出错显惊扰
第十六章& 狡言巧辩却惹怒
第十七章& 踏歌而舞失望归
第十八章& 绿云低映,一半银鬓
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终定尘埃
第二十章& 娥眉欲蹙又温存
第二十一章& 即便计谋百样出,怎逃在上人之手
第二十二章& 冷风消得冰雪融,渗入人心仅剩寒
第二十三章& 一丝善心留人间,却未知捕网已张
第二十四章& 宫声萧萧,寒风冷雨袭来
第二十五章& 东风不吹西风吹,暗下计谋
第二十六章& 棋子摆上盘,自能为我用
第二十七章& 虽入牢笼,沐恩依旧
第二十八章& 雪遮大地,缓慢布局
第二十九章& 牢狱襟袖冷,亲人却带暖
第三十章& 沉沉浮浮,终得以逃
第三十一章& 又落圣手,终定协议
第三十二章& 位居一品,却如镜花
第三十三章& 命途难测,暗下钉子
第三十四章& 为取尚宫,再定计谋
第三十五章& 人等安排,步步为谋
第三十六章& 风筝蓝天飞舞,姐妹之情却难顾
第三十七章& 胭脂润面颊,惹得众人羡
第三十八章& 姐妹终成仇敌,寒冰却落心底
第三十九章& 暗夜渐解苦心,末路去向何方2
第四十章& 宫内终见慈母颜,却因局势暗落子
第四十一章& 世家终成末路,浮艳曲终将散
第四十二章& 相扶终是相持,携手突围而出
第四十三章& 胜利虽在眼前,斩草却未除根
第四十四章& 毒计终于得惩,只手不能回天
第四十五章& 如若安定天下,祭祀势在必行
第四十六章& 落子终成破局,鱼死必得网破
第四十七章& 心如莲子常含苦,如今却得一点甜
番外一& 夏侯辰
番外二& 康大为
发表于:10-05-11 13:53
第一章宫声萧萧
皇帝新殇,新帝未立,皇后自封为太后,宫里面食盒依旧不用红漆,台凳不铺红锦,只是红墙被掀了白布,预示着新一位皇帝即将产生。
可皇宫内的风起云涌,又有谁能预测得到?
我面前是一杯八宝莲子羹,由保温的瓷壶装了呈上来,即便是被小太监远远地从御膳房提了上来,却依旧热气腾腾。
今天天气晴好,碧空如洗,无一丝云彩,衬得宫内红墙碧瓦,愈加的清新悦目。
窗子外有翠竹摇曳,带来丝丝清凉。我用银勺子轻轻地舀了一勺莲子入嘴,直感觉唇齿留香,莲子的滋味从齿间直沁了进来。我慢慢地嚼着那莲子,让它在我的齿间融化,道:“糖放得多了一些。下次别放糖了,放一点儿蜂蜜吧!”
旁边的宫女珑玉小心地应了一声:“是,宁尚宫。”
宫内如以往一样寂静无声,高高的红墙隔开了宫内所有的争斗吵闹。我听不见隔着几层宫殿的那里面发出的声音,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只因为,那里的一切,我皆有份参与。
过了今日,一切皆会尘埃落定,那阴狠苍白的太子,将会被人取代。他是否想过,拉他落马的人,是宫内侍候贵人们衣食住行的尚宫?
从入宫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宫内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我没有选择。因为我的父亲因牵涉两个皇子夺权的斗争之中,被太子一党以莫须有的名义处死,其他的人,女的充为宫婢,男的发配边疆。我因此而入了宫。
那一年,我才十三岁,红墙碧瓦,在那一年,很高,很高。
日月如梭,转眼之间,我从底层宫女一步步地爬到尚宫的位置,掌管着整个尚宫局,没有人知道这一路我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为的是什么。
满堂的富贵荣华,原不属于我。
从来不属于我。
殿外隐隐传来声音,夹杂着几声刀枪碰撞的脆响,那样的冷入骨髓。我忽然间站起身来,八宝粥从手中滚落,精致的瓷器跌落在地,撞得满地皆是残渣,珑玉没听到殿外的声音,关心地问:“宁尚宫,怎么啦?”
只感觉殿外的太阳照在黄琉璃瓦上,夺目而刺眼。我住的尚宫殿,不应该会传来这样的声音,除非……
几名内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带头的一个,却正是宁公公,我的远房叔公。
他手里拿着拂尘,面目僵冷而淡漠,早已不是前两天巴结的模样。他望着我,眼神无一丝温度,“奉新帝圣旨,请宁尚宫去太后殿。”
我缓缓地走下锦椅。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沁凉冰冷,虽穿着厚厚的千层底绣鞋,但那缕缕凉意还是从鞋底直渗了上来。
一切皆不可能挽回了吗?
新帝?谁为新帝?
我终于失败了吗?连同了太后、内侍监、尚宫局,却还是没能把他拉下来?
我虽不是主谋,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四名内侍从前后包围了我,簇拥着我来到长信宫。远远地,我看到了长信宫黄色的琉璃瓦、檐脊的走兽、檐下的单翘单昂五P斗拱,甚至于冰裂纹、步步锦的门窗,那样的富丽堂皇,看在我眼里却冰冷寂寥。
长信宫的宫女面目全非,早已不是原来的那帮。我被带入殿中,太后身着暗红锦袍,头戴朝阳凤钗端坐在凤椅之上,容颜依旧,却嘴唇发白。
她身边依旧站着从不离身的徐夫人。
阶下,有一个明黄锦袍的身影,室内跪了一地的人,只除了他,静静地站在殿上。
太子夏侯辰,不,应该说是新帝。
有内侍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跌落在地,伏首,终于明白,一切皆已成败局。
他冷冷地道:“母后,您看看,人可都齐了?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缓缓地走近我的身边,明黄色的靴子从长袍下露了出来,停在我的面前。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地走开。
“既已齐了,你想如何处置哀家?你既已登帝位,就想置哀家于死地?”上官太后端坐于锦绣椅上,冷冷地道。
“太后母仪天下,皇儿新就帝位,怎会如此?就算有错,也是太后身边这些奴才挑唆的错。他们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让我们母子日渐疏远,当真是不可饶恕!”夏侯辰缓缓地道。
夏侯辰生母早逝,被太后养大,听说幼时关系融洽,但人一旦慢慢长大,一切皆变了。太子日渐桀骜不驯,而太后却早生了另立太子的想法。
发表于:10-05-11 13:55
&&[第2版 05-11 13:55]
我伏在地板上,额头触地。清晨梳的芙蓉归云鬓重重地压在头上,流苏从头上撒下,眼角余光到处,见到翠色的珠子贴在地板上。这个,是李尚珍亲手为我打制,据说这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以金丝相串,衬上我的青丝,正所谓相得益彰。
尚宫局经常要出宫采办金线绣器、涂染材料等等,尚宫局出去进来的人,有我的腰牌,因而当值的侍卫并不会严加查询,因此,往装运材料的车里多加几个人没有人会注意,而我唯一能帮到太后的,唯此而已。我不可能拒绝,因为我没有选择。
刚刚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几名身着宫娥衣服的陌生面孔,身上皆有伤,半跪半瘫在地上,想必就是那几名混进来的人吧。
我不明白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我怎么还能理智地分析,仿佛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的人不是我。我忽然忆起老尚宫的一句话:如果要在尚宫局长久下去,要记得“无为”二字。可当利欲袭上心头的时候,这两个字早已被抛在脑后。
新帝的声音远远的,仿若在天边,“特别是母后身边的这位徐夫人,依仗母后的权势,黑白不分,让母后越陷越深,平日里还克扣份例,投放高利贷,把母后的长信宫搅得乌烟瘴气,简直当成了她自己的家。这样的女人,母后还留在身边?”
话音未落,徐夫人便被人从太后身边拉了下来。内侍监用木杖一打她的内膝,她便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头被按在了冰冷的石砖之上。
这徐夫人是太后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娘家人,一向给太后掌管着整个长信宫,虽未被皇帝宠幸,却被赐封为夫人,可见她在宫内荣宠之盛,可如今,她瘫在地上,一如农家老妇。
克扣份例,是谁不做的事?只是没有人提出罪名罢了,如果当真提出,只怕这宫里多一半的宫女太监都是如此。他提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来,只怕是要置徐夫人于死地吧?
太后颤抖着道:“夏侯辰,你竟如此对我!”
徐夫人想是抬起了头,道:“太子,你不能如此。不是太后力保,你这太子位能坐得安稳?你就以这样的孝心报答太后?”
新帝嘿嘿笑了两声,“我自然会好好报答太后。她不在你们这些人的教唆之下,必会在长信宫颐养天年到老。太后不操那么多心,心悸的毛病定会好很多,必会寿终正寝。”
说完,摆了摆手,道:“杖毙!”
有两位内侍走了上来,把簌簌发抖的徐夫人向外拖去。一路上传来她的叫骂,“不是皇后从暴室内提了那洗纱的贱婢出来,你会有今天?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接着传来几声惨叫,想必被堵住了嘴。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从庭院外传了进来,仿似音乐的节奏。没有呼痛惨叫,却更让人心生寒意。
我只感觉膝盖越来越凉,几乎冰冷入骨。多年前我被罚在腊月浣纱,被人下了暗手,绊倒在湿地上,从那一年开始,我的膝盖就染上了风湿的毛病。
阵阵刺痛从膝盖处传了上来,我唯有转移注意力。
脚步声停在了耳边,新帝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母后的这群奴才,着实可恶,教唆得母后分不清青红皂白。您身边的人朕已经给您换了,至于这宁尚宫嘛,母后不是让孩儿选妃么?一直都不得成行。朕看这宁尚宫就挺好,二八年华就能帮母后策划筹谋,必是聪明擅谋的,就留在朕的身边,封为选侍吧。”
殿内之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鸦雀无声。有些跪在地上的宫婢抬起眼来,神色复杂地望着我。我明白她们心中的想法:犯了如此的大罪,还成了皇上的人,你的运气可真好。
我听了,心中却全无喜意。在宫中多年,我明白一点:天上不会无缘无故落下烧饼。这所谓的称号,带来的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仇恨与猜疑。
我看见坐在凤椅之上的太后用冷冷的目光望着我――她已起了疑心:我是否早就背叛了她?被内侍监押在院内的一干人等,有几名用眼角余光扫着我,特别是被人查出混在杂物之中偷运入宫的人,他们心中也已有所怀疑,以为是我通风报信。
皇上这个处罚很好,让我众叛亲离。我原是掌管宫内四房的尚宫,如今却成了只有两名宫女的选侍,必会给人很多的机会取我性命。从此以后,我便生活于惶惶不安之中。
我知道,他一定不舍得让我痛快地死,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来折磨我,成为他最低等的嫔妃。宫里面不受宠的嫔妃不如奴才,我见得多了。长春宫里住的全是老皇帝不受宠的妃子,她们由享受尚宫局的侍候到一无所有,宫内任何奴才都可以出言相讥,那里的妃子已不成妃。
当我升为尚宫之时,曾经过那里,有一名弃妃躲过长春宫的内侍,从里面跑了出来,拉着我的袍角,哀求道:“宁司珍,你给我制一枚独一无二的珠钗,只要我戴了,皇上就会来看我了。”
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却涂着白粉,形容枯槁。她依旧认我为宁司珍――那是我还未升做尚宫时的官职。她是以前宠冠后宫的月才人。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绝不能让自己处于这种地步。我的上一任尚宫,历经三朝,享年七十岁,年岁竟比太后还大,后被放出宫去,在宫外置得豪宅一处,得以颐养天年。一般的妃嫔都要卖她三分面子。她虽口呼奴婢,但却是一个活得比某些主子还好的奴婢。
从小我就知道,男人的爱是短暂而稀疏的。在妻妾众多的家庭,那样的爱被分得稀如薄雾,就如我的父亲,就如皇上。
我其实不想死,却抬起头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请皇上按律处死奴婢!”
上官太后坐在凤椅上哈哈大笑,“到底还是有一个忠心的……”
夏侯辰也哈哈一笑,“朕下的旨意,怎能随便更改?你也别老想着寻死,要知道在宫中,不是朕赐的死,连死都是有罪的。你那朝月庵的娘亲可经不起再一次为人奴婢。”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在明黄色的黄袍映衬之下,他的眼眸仿若变成了金色,魔魅诡异。
选侍封号仿佛一个讽刺,整个后宫都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封为选侍。从宽敞舒适的尚宫住处,搬往偏僻的兰若轩,就是一个信号。
他知道怎么点中我的死穴。一旦高高在上了,就没有办法再恢复冷清寂寞的日子,尽管如今贵为主子。
原本我掌管着四房近三百人的尚宫局,现在,服侍我的仅有两名宫女。
兰若轩冷清得飞鸟勿近,我的远房叔公没有来看我,我早就该知道,这个所谓的亲人已经选择了背叛我。
兰若轩原是一处兰花苑,是司设房种植兰花的地方。当年兰贵人宠冠后宫的时候,老皇帝专设了此处为她种植培育兰花。那个时候,我刚刚入宫,也曾在这里侍弄过兰花。由于我使那棵濒死的极品兰花蕊蝶重获新生,而得到老尚宫的另眼相看,终把我调入成就最高的司珍房制作珠钗佩环。
原来的兰若轩最盛的时候,有上百株极品兰花,花姿百态,美不胜收,但随着兰贵人的失宠,娇贵的兰花成为无人问津的野草。我在尚宫局多年,见惯了这些妃嫔一旦飞上枝头,整个尚宫局便仿佛为一人所设,任她们予取予求,而一旦失势,便是求尚宫局为她们制一钗也不得。
“娘娘,这里有朵兰花开了呢!”素洁叫道。
素环则站在一旁,眼神几不可察地露出一丝鄙色,并没有过来扶着我。
素洁是一位刚入宫的宫女,还未来得及领略宫中的寒刀利刃,不知道我这个选侍原是不可能受宠的,比不得素环,早就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走过去一看,金色的花蕊串串而垂,仿佛串着金钱子,匀称的中宫布局,原来是朵蕊蝶。这种兰花有一个别名叫梁祝,极受兰贵人宠爱。那个时候,她也如许多女子一样,肖想过梁祝化蝶的凄美爱情,只不过在宫中,这蕊蝶是不能叫做梁祝的,因为不吉利。
发表于:10-05-11 13:55
华服为差,尚宫已异
因是新封,按尚宫局的惯例,依制送了华服珠钗过来。我略一扫,便知道尚宫局做了手脚。衣服上的绣工没有问题,但衣服的质地却是普通的分平纹棉料,与新封妃嫔按例要穿的葛丝差了很多。珠钗虽是光华夺目的双飞燕,可我看得出,原本全金的质地却被她们偷换成了镏金。看来,尚宫局的尚宫已然换上了我最不想的那个人。
她会把她以前在我手底下所受的全都讨回来。
当着那两个送衣服珠钗的尚宫局宫女的面,我一把将那两样东西扫在了地上,冷冷地告诉她们:“我虽然不是尚宫了,却成了你们的主子,克扣东西扣到了我的头上!把东西拿回去……”
这两名宫女神色畏缩地望着我。她们原本是尚宫局底下打杂的丫环,脑海里还残留着我原来在尚宫局的威风,慌得直跪了下去,嗫嗫道:“娘娘,奴婢们只是送物件儿的,里面的东西怎么样,奴婢实在不知!”
我冷冷地道:“我虽不在尚宫位,别以为我就没有办法将这弄虚作假的人处置了!”
那两名宫女拾起地上的双燕钗以及长衫,急慌慌地退下了。
我拿起手边的茶杯,却发现茶冷水凉,素洁忙道:“娘娘,我给您加点热水?”
我点了点头,却听见一声冷笑,却见素环倚在窗边,没往我这边望。
素环参加过尚宫局宫女的甄选,由我亲自主持,却因为没有所长而被淘汰了下来,据说做了好几年的粗活儿才被指派给妃嫔们。
皇上连侍候我的人都挑选得极好。
素洁端了热水,帮我添上,刚饮了几口,就听外面有人声,“宁选侍示下,尚宫大人亲自给宁选侍送常服来了。”
我慢慢地啜饮了一口,端坐在绣凳上不动,道:“素环,叫尚宫大人进来吧!”
素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我自顾着饮茶。她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我,忙去传了话。院内脚步杂乱的声音传了进来,木制的门哐一下子被人猛地推开,孔文珍身着金章紫绶的大掖衣,梳大手髻,加以金线绕就的花钿,不多不少头上有三支花钗,正是尚宫大人正式的穿着。孔文珍已不是身为尚宫局普通宫女时卑怯懦弱的样子,居高临下地冷冷望着我。
我一笑,放下手里茶杯,道:“孔尚宫,您来了……”
孔文珍原来掌管着司膳房,在争夺尚宫这个位置的时候,她是我最强劲的对手。可在关键的时候,她却被人查出私运宫中物品出宫贩卖,让人捉了个现行,由司膳一职直接贬为宫女。她一直以我为敌,自然认为是我做了手脚。不错,的确如此,但又如何?
“娘娘,今儿个您的常服珠钗,可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可是尚宫局未按制给您置办?要您山长水远地叫奴婢前来?”孔文珍眼神之中含着蔑视,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从榻上站了起来,挥手叫素环素洁退下,这才望着孔文珍道:“还没来得及恭祝文珍妹妹登上高位呢。”
孔文珍道:“不是娘娘让了这个位出来,我又怎么能坐了上去。说起来,幸得娘娘被皇上封为主子,才让奴婢有了这个机会。看来娘娘在这兰若轩不错,以后若得皇上青睐,必会步步高升,可比我这个尚宫之位好太多了。”
她的语气之中自然没有一丝半毫的恭贺祝喜。我早就知道,她得到了回去宫女的禀告,自然会存不住气跑过来炫耀。
我要的,就是她的存不住气。
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新穿了紫皮履,想来不甚合脚,孔文珍自拉了张凳子坐下了。
我一笑,故意忽略她的怠慢,道:“孔尚宫新任尚宫一职,想必千头万绪,忙得不得了,还让您跑了这一趟过来,当真对不住。”
宫里女人就算是侍候人的,都自诩高贵,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当面见了,也会一团和气,孔文珍自是其中的典范。
她道:“这是自然,谁叫奴婢向来笨拙,不比得娘娘长袖善舞,一下子就受宠于新帝。”
她语气之中的讽刺之意我如何听不出来,却只是轻轻地笑道:“孔尚宫想不想知道,当年我是怎么掌管尚宫局的呢?”
孔文珍惊疑不定地望着我,“娘娘做得,我如何做不得?”
我慢慢地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尚宫之位虽不像受宠妃嫔那样风光无限,却是宫女们趋之若鹜的,孔尚宫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在这个位置上,即便是贵若皇上宠妃,为保长久受宠,也得有求于你。可这个位子却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我慢慢地道:“孔尚宫不明白本妃以前为尚宫之时,为什么会让原本和我平起平坐,甚至于资历年长过我、手艺精湛过我的人全都俯首帖耳吧?”
我把杯茶放下,慢慢地走近孔文珍,俯了腰,轻声附在她耳边道:“只因为,她们都有一两样不愿意告诉旁人的把柄被我捏在了手中,就如孔尚宫的身世一样。”
我直起腰离开她的身边,满意地看到她的脸变得煞白,额头冒出冷汗。我坐回榻上,重端起那杯茶,道:“我这屋里风凉水冷,茶水端了上来,想不到一会儿工夫便凉了。”
孔尚宫忙站起身来,从旁边暖炉上提了热水,给我冲下。
我一笑道:“由孔尚宫的手泡出来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她放下暖炉,垂首而立。我未发声,她再也不敢坐下。
尚宫局代代相传,新尚宫从老尚宫手里接下整个尚宫局,得到老尚宫的认可,便会从她手里拿到一本册子。这本册子也是代代相传的,除了工品技艺、前任尚宫的管治心得,还有的,便是一些秘密。新任尚宫虽然由皇上任命,可尚宫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尚宫一职一定要得到老尚宫的认同。孔文珍却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没有得到我的认同,所以,她只能受制于我。
我满意地望了望她如丧考妣的面容,道:“尚宫的位置,想要坐得安稳,可不太容易。不知道你坐得安稳否?”我慢慢地饮了一口茶。
她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该死,油蒙了心,才会如此。奴婢马上换了新的常服珠钗过来。”
“不必了,你这么做,反惹得人怀疑,以为我这个退了位的尚宫,还掌控着尚宫局呢。”
她抬起眼,眼中有泪,盈盈欲滴,眼内有哀恳之色。我叹了一口气,“怎么当初花了那么高的价钱让你入宫,就没被老皇帝看上一眼呢?”
我虽然因父亲获罪而连坐,可到底曾是官宦人家出身,才能入宫为婢。而她,却是有人用了银钱从烟花之地买了回来,为的只是让她媚上惑主。只不过她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与她一同买回来的那几位,有获得了机会的,却因事败,悄无声息地被人处置了。她是唯一的落网之鱼。
听了这话,她浑身发抖,如风中落叶,喃喃答道:“奴婢一向安守本分!”
我听了,只微微一笑,道:“我喜欢你安守本分。”
孔文珍踩着夜里青草上新凝的薄露出了兰若轩,素洁走了过来,“娘娘,要不要为您准备汤浴?”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素环,见新任尚宫大人无声无息地回了尚宫局,倒有些老实,默等着我的命令。
我意兴阑珊,“今儿个也累了,随便洗把脸就睡了吧。你们两个也不用随身侍奉了。”
兰若轩久未让人打理,草丛内蚊蚋滋生,整晚的虫鸣让我夜不能寐,只静躺着,听着虫鸣一声接一声地传了过来。
窗子里吹进来的风凉飕飕的,青花帐帘揭开一只角,那冷风就从帐角钻了进来,直吹在我的脸上,让我更感凉意。
我虽被封为选侍,却知道皇帝永远都不会召见我。从十几岁开始,我就在为尚宫之位而努力,直至达到了那个高度,却不小心一手毁了它。既成了皇帝的女人,我一生再无可能重获这个位子。一想至此,我便觉心灰意冷。难道说,我尽力避免的,终还是会落在我的头上?
我的一生,就在兰若轩度过?
风吹起窗棂咔咔直响。宫内的窗子都用冰绡纱封住,不比民间用纸,不透一丝风。这些窗子,用的还是今年我亲自挑选的杭州冰绡,而如今,尚宫局的一切,离我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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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寂寞泪阑干
夜深人静,我睡不着觉,耳力却更好,听见有太监的声音从前院传了进来。正思量是什么事,却听素环在门外喜道:“娘娘,娘娘,皇上传您侍寝。”
我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我盘算了很多种情况,却独独算漏了这种。我已成了皇上的女人,他自是有资格如此。
一想到要和其他妃嫔一样与他肌肤相亲,我便忍不住浑身发抖。其他阴谋诡计,我全无惧怕,但唯有这样,让我感到了害怕。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让我全家流离失所的人。但此刻,我脸上还是浮上了略带害羞神色的微笑,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我的欣喜。
“娘娘,起了,皇上还等着呢!”窗外公公的声音平板,隐带着一丝不耐烦。我记得这人,他是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康大为。我何其有幸,让他亲自来接我?
素环早没有先前的怠慢与冷漠,喜滋滋地进了屋,一迭声地道:“娘娘,还好尚宫局新送了常服过来,要不然娘娘都不知穿什么去见皇上了。”又一迭声地吩咐素洁,“快去给娘娘打盆热水来,侍候娘娘梳洗。”
我只希望这梳洗的时间越长越好,让我能想出计策,对付了眼前这一关,哪想到素环虽然对我颇有怨言,可一见有出头之日,却手脚伶俐,极快地帮我盘了头发,插上双飞燕金钗,加上康公公在门外隔段时间就催一次,让她们更是加快了速度。
我迷迷糊糊地被两人推出了房门,又迷迷糊糊地坐上了春轿,这才醒悟过来,我要到那人的身边去了吗?
他要怎么对付我?
皇上的华清宫位于整个后宫的中心,为二进院落。正门南向,名华清门。前院正殿即华清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檐脊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P斗拱,彩绘苏式彩画。明间开门,次、梢间为槛窗,冰裂纹、步步锦门窗。室内原为彻上明造,后加天花顶棚,方砖墁地。后院正殿五间,两侧有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均为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院内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我几乎能背出华清宫的构造图,只因为华清宫所有的窗棂所换的窗纱全是由我亲手督造。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被抬入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在我的心底,还认为尚宫局便是我终老的地方,也是我的最终牢笼。
在外间又被四名宫女全身梳洗了一遍,刚刚穿戴整齐的珠钗佩环一一除下,连衣服都另外准备了。我任由她们给我穿上了承恩纱,那轻薄透明的轻纱上绣有粉红色的桃花,刚好盖住三点部位,行走之间隐隐约约,却更添无尽的美态与诱惑。
这三朵桃花的设计,本就是司制房呈上来让我首肯的,当时我还赞过李司制心思巧妙,技艺超凡。
司制房的一般宫女每逢制这东西的时候,总是特别沉默,个个脸红过耳。而每一年,无数新妃嫔入宫,总需要司制房花无数的人力与物力去制造这东西。
却想不到,我有一天会亲身穿上自己监督制作,甚至亲手画图制出来的东西。
太监送我到外间,便悄无声息地退下,独留下我和这重重叠叠的帷纱。我一层一层地揭开帷纱走了进去,到了最后一重,听到翻书的声音,却有些迟疑,不知道这帷帐后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既来了,还不进来。”帷纱后面的声音略有些疲惫,带着些慵懒,让我想起了自己被招来这里的目的,不由脸色微红。
我揭开帷纱走了进去,不敢望他,只垂头行礼,听见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起罢”,方敢平身。
然后我才霍地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坐在四平八稳的书桌后面,而是坐在一条长凳上面,中衣斜敞,绮带飘垂,漆黑的长发落在铺着锦缎的长凳之上,俊朗的面容上眼神晦暗未明。
我略扫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只把头垂了下来,却足以看清楚了他坐着的那条长凳。我既是尚宫,自然对宫中各种摆设了如指掌,对于不应该存在于宫中的摆设也一清二楚。这条长凳,刚好一人身长大小,无扶无边,用椿木打造,比一般的长凳多了两条腿,唤作春凳。不过它却不是因为用椿木打造才被称为春凳的,而是民间用于夫妻之途的。宫中自然不会有这种粗鄙的东西,司设房也从未制过这样东西。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过来坐下!”
我感觉他的语气和手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但我视而不见,依旧保持笑容向他行了一礼。我既是罪人,不论他给我什么样的惩罚都要甘之如饴。他对我不好,这才是理所当然,如果他对我好了,我反而要反复猜测他到底会用其他什么手段。
既然他想把我当成普通贱妇般侮辱,那么我便要称了他的心。我甚至想到,当真开始了,我的表情应该怎么样,应该略带惊恐、不安、害怕,让他得到心理上的满足,那么,我才能在这宫里面活下去。
我咬了咬牙,慢慢地挨了过去,却被他一手拉下,跌进他的怀里。春凳上虽铺了锦缎,却依然坚硬无比。他在我耳边吐气,“你既出身于尚宫局,自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民间的夫妻以此为床,到了晚上,把这东西搬了出去,无论是桂花树下也好,池塘边也好,都可以随心所欲。”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惊慌的――未经人事的人第一次却被人毫不痛惜地如此对待,的确是应该惊慌的。我暗暗咬了下嘴唇,感觉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手指轻巧地解开了胸前的布扣,在我身上揉捏挤压,毫不怜悯,让我痛呼出声。这个时候,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装出痛的表情,还是真的害怕起来。我不敢望他,只感觉那双手在我身上周围点火,浑身像起了火苗,却又是那样的疼痛。我缩起了身子,想躲避他的进攻。
他低低地笑了,手却依旧未停,道:“宁选侍,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受恩宠,你在宫里头活不过半个月。”
他一语道破我的处境。为了当上尚宫,我得罪了太多的人。在朝廷,我无外家保护,如果没有皇上的恩宠,那些人会立刻下手。而因为被他充为妃嫔,又让太后对我恨之入骨。太后宫内羽翼已除,但宫外势力仍然蠢蠢欲动。
他原就知道,在太后宫里我求速死,只不过在做戏。他早已认定,我害怕死。我脸上却既羞且怒,“皇上,你想要我的命,便拿了去吧!”
显然这个表情愉悦了他,他动作更快,身上的薄纱刺啦一声被撕为两半,我被他粗鲁地放在春凳之上,坚硬的春凳硌得我背部的骨头生痛。我徒劳地想撑起身来,却感觉手上一紧,双手被他用两半薄纱分别捆在了春凳的凳脚上。双手反转,手腕以及肩关节之处隐隐作痛。我又听见了薄纱撕裂的声音,我知道,我已是全身赤。
刺眼的烛光从青玉云纹灯上洒下了来,我只感觉一片灯影,侧过头去,却见墙边有一面极大的镜子,把我的狼狈全映了出来。长窄的春凳上面,雪白的肌肤,披散的长发,苍白的脸,还有缚住双手的凳角的薄纱。我仿佛一条任人宰割的鱼,被去了鱼鳞、鱼皮,露出里面惨白的肌肤。
这个时候,我不必装也知道我的脸布满了委屈害怕。我不知道这种表情是不是刺激到了他,他哼了一声。
瞬间,激痛忽地从下直渗到全身,我痛得几乎以为命不久矣,不由自主地挣扎,直至双手握住了春凳一角。我不再望向镜子,把那触目的狼狈抛在脑后,心想,我一定要忍下去,他需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只要我能在宫里活下去。娘亲说过,死很容易,最难的,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地活着。
他是皇上,他宠幸我,是他的恩泽,有多少女人渴望这一点呢。虽这么想着,却一点儿也减轻不了他加诸我身上的痛楚。
我只有想,这是他对我的折磨。我原应该想得到才对。我犯下那么大的错,他怎么会不处罚我?如果这就是他对我的处罚,那便是我应得的,我还应该感谢他,只因这处罚太轻了。
虽然痛得几欲昏了过去,从心底,我却偷偷笑了。
难道不是吗?这处罚也太轻了。
不知道他折腾了多久,我只感觉时间过得漫长无比。他终于离了我的身子,却依然让我赤身裸体地躺在春凳之上,双手依旧被缚着。凉风穿过重重的纱帷抚着我的皮肤,良久,我才缩了缩僵直的双脚,挣扎着想解开缚在长凳上的轻纱。
幸而那薄纱经过我的挣扎,已然松脱。我从春凳上坐起身来,望见自己满身的狼狈,大腿之上有血迹蜿蜒而下,胸口有青紫的手印。
我缓缓地坐了起来,却找不到一件可以穿的衣服掩饰我的狼狈。就算这一切不是我所求,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绝不能传了出去――如传了出去,我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只要他不说,旁人只以为我是他册封的选侍,册封当天就被宠幸了。这会给人一种印象:也许,她能从太后一党中全身而退,反被封于选侍,是因为皇上对她真的有……
天威难测,能测的,只是一些表象。或许我能利用这些表面现象,苟延残喘?
可我依然不知道以后路在何方,何时何日才能出宫与娘亲见面。
肩关节因被反扭而隐隐作痛,我扯了春凳上铺的锦缎盖在身上。往镜子里看去,可见到映出的人双目隐有泪水,肩头红肿,脖子上亦有数不清的红印。根据我以往伺候那些嫔妃的经验,第二天早上,这些红印皆会变得青肿,几日都不会消除。
有太监在外面低声道:“娘娘,天儿不早了,可叫人进行梳洗?”
我道:“叫人送两套衣服进来吧,皇上劲儿太大……”
“奴才明白……”
我知道,他在帘后所听到的一切皆会传到某些有心人的耳里,而没有人会知道,在遭受这一切之后,我的声音还会带了些微的娇慵与喜悦,还会略带炫耀地让人送两套衣服进来。没人会怀疑我的受宠。
只要皇上不提,我依旧是一位间或受宠的妃子。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被我拿住了把柄的人不至于产生杀心,比如说孔尚宫。
自来到皇宫,我不知受了多少苦,这一点儿苦难不倒我。我穿上衣服,仔细地拉平了被撕成两半的薄纱披风,让它一点儿都看不出曾经被用作绳子,然后随意地将它丢在了地上,又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印,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室内自然是一地旖旎。
康大为见我出来,这才探头朝里望了一下,吩咐宫人,“进去打扫干净了。”
我依旧坐着春轿回到了兰若轩。
不理素环的殷勤侍候,回到房间,便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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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绣罗襦
第二天,自然有尚宫局的人送来沐恩妃子应该得到的东西。这一次孔文珍不敢有半点儿闪失,自然没有少了一点儿东西,也没有以次充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之间,已过了两个月。自那一次之后,夏侯辰便再也没有宣我侍寝。我暗自庆幸,凭这一次受宠,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不必担心生命危险地在宫内过三四个月,至于这段时间一过,我想,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素环虽与我不是一条心,却从宫内各个角落给我打听了不少消息。皇上新近大婚,娶的是当朝一品大将军时文龙的女儿时凤芹。我终于明白太后为什么失败了。上官一族原本在朝廷上强过时家很多,但时家却是牢牢地把住了军权,让上官一族也无可奈何。原本时家是中立派,既不帮太子,也不帮二皇子,现在看来,这种格局终于被夏侯辰打破。他以皇后之位为引,取得了时家的帮助,所以上官太后只得退居幕后。
我不怨自己没有看清楚时势,只怨自己运气不好。可我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放过我?我的利用价值到底是什么?
据说太后身边的宫女大半不知所终,而领头的内监公公和徐夫人已被杖毙,骨灰撒在枯井里。上官太后已被无形软禁,每日只在宫内吃斋念佛。
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放过我必有他的原因:或是我的家人还有利用价值,又或是我还有利用价值。
只要我找出自己的价值,那么,或许顺应了他,就能摆脱这困局。从一开始,我参与太后的行动,就不单是为了给家人报仇――成王败寇,这是必然规律,父亲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二皇子,就选择了自己的死亡――而是我明白,如果太子登上了帝位,如查知我是宁家之后,尚宫之位将再没有我的份。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让这个位子再一次落空?
那个时候,上官一家在朝中如日中天,无人可挡。我以为,这是一个稳赢的局面,却没有想到,稳赢变成了输得一败涂地。
在我眼内略有些瘦弱的太子,却有如此的谋略与胆识,就像我不敢相信,他在那方面居然那么勇猛。
一想起那晚,我的心就缩成了一团。我知道,宫内女人众多,一晚的承恩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安定,而这个期限,不过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一过,那些被我拿住把柄的人,便会蠢蠢欲动。
宫内死一两个不受宠的妃子,是家常便饭,但如果受宠,便要承受皇帝严加追查的风险。
这种风险,是他们要避免的。
接下来,是帝后大婚。时凤芹居六宫之首,据传她聪明和善,学识冠绝六宫,无人能出其右,与新帝琴瑟相和,相敬如宾。新婚燕尔,新帝竟有大半个月宿在了皇后宫中。
宫内其他人有没有怨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送日常用品的尚宫局宫女说,尚宫局为赶制皇后娘娘的凤钗都忙不过来了;又或是,为赶制皇后娘娘的摆设把别的房的人都调了过去。
尚宫局的宫女或多或少地会透露一点儿当前的情况给我,想来孔尚宫虽然坐上了尚宫这个位置,但也心惊胆战,为了示好,便叫宫女们透露些许消息给我。
素环原本是有二心的,见了这般情形,便死心塌地起来,认为我有朝一日终会飞上枝头。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切皆不过是镜花水月。
终于,皇后宴请,我这个低等的选侍也收到了请帖。尚宫局的人这次很会做人,派人送来了五色云霞的凤头履、紫碧纱纹双裙以及琥珀钗,让我不至于太过寒酸。
多年以来在宫中生活,我学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就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要把一切吞到肚子里,相信过一段时间,终会好的。这些成为我在宫中活下去的力量。
所以,我穿戴好了紫碧纱纹双裙,着上五色云霞的凤头履,让素环与素洁给我梳了一个涵烟髻,贴上银色水纹的花钿。镜中的人素雅而清淡,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全然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宫中不比其他的地方,这里没有同情与怜悯,像我处于这样的境地,稍露一些弱势,便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所以,不论心里怎么苦,我都得装出春风得意的样子。
派出的轿子来到了兰若轩,我没有选单纯而忠心的素洁同行,而是选了伶俐而圆滑的素环。在这时,忠心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我所需要的,只不过是能帮到我的人。素环不是很忠心那又怎么样?或许她明白了我的处境便会择良木而栖,但她的圆滑与机灵比素洁不知强了多少倍。现在,我能用的,就是这样的人。人之于我来说,只不过分为两种――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素环喜出望外,素洁则黯然神伤。
在父亲被处斩之时,我们全家一起逃走,在客栈里,大娘带着她的女儿还有宁家的财产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房子外面包围的全是官兵。那时候我就明白,人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自己的亲人。
是大娘派人告密,让我和娘亲当了替死鬼。
我后悔的,只不过是人家比我们先了一步。
记得被捉的当晚,娘亲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大娘和娘亲同嫁了一个丈夫,当年留下一个娥皇女英的佳话,却不知,娥皇与女英为争丈夫的宠爱,那佳话早已腐朽生锈,更何况后来还有数不清的小妾入门?
那时候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要先人一步,包括背叛。
舆轿在红墙之中缓缓而行。皇后的昭纯宫紧挨着皇上的华清宫,两宫外表相似,只不过昭纯宫比华清宫矮了几十公分,以示以皇上为尊。来到昭纯宫外,我下得轿来,看见已有几乘轿子停在了昭纯宫外,从服制上看,全是比我略高一级的低级妃嫔。那些高阶的妃嫔自然没这么早到的。新帝才即位不久,所选妃嫔并不算多,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位,出身也不高,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守备师翰光的女儿师媛媛,其他的几位,家族出身皆在六品以下。
所以,师媛媛被封为昭仪,算是比较高阶的妃位了。
听说师媛媛容颜艳丽,体形妖娆,昭纯宫前的几位看上去都不像,她应该是还没来。我想了一想,不由得微微笑了,把爱恨表现得这么明显的人,宫中倒不多见。
早有妃嫔过来微微地颔首打招呼,表现得与我既不热络,又不冷淡。我想,这才适合于我的身份。我的故事,想必宫内人人都知道的吧?
我们一路进了昭纯宫,宫里面还有三两个妃嫔比我们早到,早已和端坐在主位的皇后谈得和谐热闹。我不由吃了一惊,往主座上望了过去,只见那位穿着金绣鸾凤绛红色朝服的女子朝我们微微点头而笑。她竟然来得如此早,表现得如此亲和。
早有识趣的妃嫔伏低了身子口中告罪,我便也跟着伏了下去,却听她微笑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原是我想早些见众位妹妹,来得早一些的。”
这番话说出来,让人如坐春风,再加上她亲切和煦的笑脸,马上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到此时,众妃嫔皆已到席,只除了一位,师媛媛。
有人心照不宣地望了望那空着的椅子,窃窃私语了起来。有妃嫔出头道:“皇后娘娘,这师昭仪只不过一个五品昭仪,才入宫没多久,就连皇后宴席都敢迟到,当真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正说着,就听见殿外有人宣道:“皇上驾到,师昭仪娘娘驾到。”
我把身子往里缩了一缩,心想:这下可好,两个人一起来的。我今儿个出来,没吃东西,趁机赶紧塞了块点心入嘴,免得等一下烽烟火起,烧了起来,连块点心都捞不着!
宣和帝夏侯辰在头里走了进来,师昭仪紧紧地挨着他,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一进门,夏侯辰便坐在了皇后的身边,而师媛媛自然得坐在下首位的,可她却依在皇上的身边,附耳在皇上耳边讲了几句才下来。众人皆不知道她是何意。
我在心底冷笑,师媛媛用这么笨拙的方法争宠,愚蠢成这样,倒也少见。
因我坐得离帝后座位最远,倒不怕他们会注意到我。现在,我在思考一个问题:皇后值不值得我投靠?她真能影响宣和帝的决定?她与他琴瑟和鸣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我深知在这宫中,最紧要的,就是找一个靠山。既然尚宫局已经不是我的靠山了,那么,就得另找。
一切只为了求生存而已。
师媛媛是新近风头最健的嫔妃,在所有妃嫔皆到齐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不借机大出风头呢。酒过三巡,师媛媛便出了列,给皇上皇后行了礼,道:“皇上,臣妾新近学了一舞,今儿个大家高兴,不如就表演给皇上看看?”
众妃嫔都说了一声好。我正对付嘴里的糕点,就没参与进去。只听皇后道:“师妹妹的舞,肯定是极好的。既然众妹妹们都说好,你就换上舞衣,为皇上助个兴吧!”
师媛媛正要退下,却听皇后仿若无意般说道:“据闻这舞衣是师昭仪特地在尚制房赶制的呢,也不知效果怎么样?”
马上就有月容华跟着凑趣儿,“皇后娘娘,我们这里不是有一位前任尚宫吗?她说的话肯定有权威性,等一下让她看看不就得了。”
场内所有的目光全转向了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连夏侯辰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冷如闪电。
我低下头,把嘴里糕点咽了下去,低声答道:“臣妾虽然以前是尚宫,但凡是技艺,一日不练就会退步千里,再加上尚宫局出的东西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臣妾有些时候没见过了,到时候出了丑,说错了,可就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微微一笑,尚未答话,师媛媛便道:“宁选侍到底是做过尚宫的,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多年的技艺说生疏就生疏,未做事先留退路,到底是宫里的老人。”
她那句“老人”让席上妃嫔不少掩嘴而笑。
我站起身,向着皇上皇后方向行了一礼,默不做声地坐下。众妃嫔的声音忽地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猜出了我的意思:既然我是宫里的老人,那皇上岂不更老?
场内鸦雀无声。师媛媛也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手足无措地呆站在那里,直到皇后出声,“师昭仪,还不快下去换衣?”
师昭仪这才下去了。
皇后真是好手段。她不用动手,自然有下面的妃子动手。这场宴席,想必是她向众人发出的一个信号,也是一项测试,看看谁会倒向她那一边,谁会真正地愿意帮她。
就像我的尚宫就职宴席,虽然没有这么排场,仅是几位司设司制聚聚,但酒过三巡之后,各人神态便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月容华为什么把火引向我这里?她是故意还是无心,倒真值得商榷。
乐声之中,师媛媛步出纱帷。她梳了一个灵蛇髻,两缕微卷的发丝从鬓边垂了下来,身上穿着尚宫局为她而制的粉红色六破百鸟裙,慢束罗裙半露胸,颈间戴了浑圆的夜明珠项链,想来价值不菲。
我虽然做尚宫没多久,但在尚宫局多年,一看她这身装束,就感觉她穿得太过露骨了。这种打扮,用来让皇上独自一人欣赏还差不多,在家宴上穿了出来,只会刺得人眼生生的疼。
我不动声色地望向皇后,果见她原本无时无刻都露着笑意的脸,如今一丝笑意也没有。
发表于:10-05-11 13:57
锦衣欲夺满堂彩
宣和帝夏侯辰的表现和皇后完全不同,原本漫不经心,现在显然被提起了兴趣,整个身子往前半倾,再往前一点儿,只怕就要推翻桌子了。幸好这桌子是尚制房用檀木所造,坚固沉重得很。
为了坐上尚宫这个位置,我不但要求自己对尚珍房的一切如数家珍,其他房的一切,我也暗自留意。各房每出一种新款,我总是买通那房的宫女给我带了图纸出来,自己反复琢磨,其中的艰辛又何足与外人评说。人为了达到某一个目标,一旦成了魔,便把什么都抛诸了脑后,因而敢涉及皇权、逆龙鳞,如今想起来,自己当真是胆大包天。也许到宫里头久了的人,近及天颜,便容易生了别的幻想。
师媛媛舞跳得极好,看来从小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这里为妃的女人又有哪一位没有受过教导与训练呢?她们父辈官职虽微小,但对于民间来说,便是如天一般的大。只除了我,我是唯一没有受过琴棋书画训练的女子,只知道绕环制钗,阴谋算计。
我微叹了一口气,却见师媛媛开始了最后的收幕之舞,两条腿相交地打着旋儿,带得那裙片上的百鸟仿佛围着她上下翻飞,美不胜收,看得屋内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她以一个飞升于天的姿势结束了舞蹈。全场寂静良久,由夏侯辰带头赞好,其余人才如梦中惊醒,个个娇声赞了起来。
我想,尚制房的手艺到底退步了不少,如果是以前,就连百鸟的眼睛在舞动的时候,都会灵活滚动,如今却只得一群盲眼呆板的百鸟撞头撞脑地飞来飞去。
我发誓我的脸上绝对没有带着某些不以为然的情绪。我在宫里头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淬炼,对表情的控制称得上完美无缺,人家赞美的时候,我脸上也绝对带着赞美的神色,还微微颔首而笑。
可夏侯辰的声音遥远地盖过重重的赞美之声传到我耳里的时候,我还是一怔。
“宁选侍,这裙子有何不足,让你皱眉不已?”
我慌忙站起身来,出列,福礼,“不,臣妾没……”
“这么说来,是朕看错了?”
我张口结舌,“不……”
夏侯辰不耐烦地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你一下子有,一下子没有,什么意思?”
他的问话像把我放在火上烤。如果说出裙子的不足,肯定招得孔文珍一肚子不满,说不定提前下手,又惹得师媛媛心中不悦,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如果不说,夏侯辰必死咬着不放,不知道他又用什么办法来折磨我。我想起了那个晚上,浑身不由一哆嗦。
我硬着头皮道:“这幅百鸟裙,称得上是尚制房近来的杰作。百鸟羽毛绣得艳丽无比,远看有毛茸茸的感觉,仿佛真羽;舞动的时候,百鸟渐次展翅而飞,灵动活泼,想必是尚制房的顶尖绣者制作出来的,实在没有什么缺憾。但既然皇上要我挑了,我想,想必皇上已然看出来了吧。”
我垂了头,慢慢地道。既然他逼我,最理想的方法,就是由他来挑这个头,把一切推在他身上。皇上能说不吗?他会贬低自己的眼色吗?
夏侯辰哈哈一笑。我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头顶,仿佛两道冰凌滑过。
皇后好奇地插言,“皇上,您已经看出来了吗?”
我倏地放松了下来。她这么一插言,便好了,他再也无法反口。
夏侯辰道:“让宁选侍说说。”
“这幅百鸟裙是绣中精品,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飞鸟的眼睛理应渐次随飞翔而滚动,而这幅飞鸟图中鸟的眼睛却是一模一样的,未免过于呆板。”
师媛媛站在大厅中央,我虽然说的不是她,却让她浑身不自在,只想换下那件让她引以为傲的百鸟裙。只可惜,皇后不会让她这么过关。她招了招手,道:“师昭仪,你走近来给本宫看看,看是不是确如宁选侍所说?”
师媛媛脸上挂了僵硬的笑,走近皇后身边。皇后却望也不望她,仿佛她只是衣架子,伸出纤手拉起师媛媛的裙摆,啧啧称道:“皇上当真眼光如刀,这么微小的破绽也让皇上看出来了。”
一条略有瑕疵的裙子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师媛媛刚才跳的优美舞蹈,皇上连提都没有提起。
我在腹中暗暗苦笑。虽然我把皇上拖下了水,但师媛媛恨的,还是我。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被夏侯辰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我宫中的敌人会越来越多。我心中越加迫切地想找一位靠山――也许皇后就是我的靠山?
至少今天我帮了她一个忙,让嚣张的师媛媛略降了些风头。只不过在她的心底,我到底有没有分量?
我决定宴会结束之后到皇后宫里拜访一下。
出乎意料地,宴席结束之后,夏侯辰居然要摆驾师媛媛的醉霞阁,想是为了安抚师媛媛刚才出的丑吧。皇后脸上未露丝毫的不悦之色,反而叮嘱康大为好生侍候,一众妃嫔便散了。
回到兰若轩,我便张罗着叫素环素洁赶紧帮我换下寿宴上的那身行头,重绾了头发,换上清致淡雅偏素的青色葛纱裙,裙摆只普普通通地绣了几朵荷花。我想,这身行头应该不会勾起皇后的伤心吧。
素环得知了我的去向之后,问道:“娘娘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去?”
我想了一想,皇后娘娘那里什么没有,怎么会稀罕我的礼物,但空手去,也不太好看,便道:“你拿花篮来,把这几日正盛开的蝶蕊摘几朵,让我带了过去!”
素洁便有些可惜,“这蝶蕊可没开几朵。”
素环则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去准备花篮摘花。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素环了。她懂得取舍,识得轻重,不做无谓的牵挂,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说舍就能舍,与我是同一类人。
等素环摘了兰花,我收拾了,正要出门,却听院子里有太监传话,“圣上有旨,宣宁选侍醉霞阁见驾。”
我一惊,差点把花篮打翻。素环接了我的花篮,喜道:“娘娘,皇上传唤您,不比去那里好?”
我目光朝她微微一扫,她低下了头。她哪里知道,皇上的传唤并非幸事。他传我去醉霞阁做什么?那是师媛媛的住处。
不过我又略有些放心,当着其他妃嫔的面,他不会像那晚一样吧?
新帝上位虽不太久,但在朝廷内外却得到一个好的名声,素以德行为先,未诛杀二皇子的余党,也没有擅改前朝大臣的职位升迁。师媛媛是五品守备之女,想来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他私底下的爱好,不比我,原就是贱婢一名,应该得他如此的对待。如此一想,我便略略放了心。
传唤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康大为。他见我这么快便出了门,还换了一身衫服,满意地点头道:“娘娘的衣衫略素了一点儿,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这就去吧。”
轿子飞快地抬着来到了醉霞阁。庭院里增添了几名守卫,我认得是皇上身边常带的那几位。
康大为立在门边低声禀报了,我才随之走了进去。一进门,却看见师媛媛笑颜如花地倚靠在夏侯辰的身上,一手拿了只酒杯给他喂酒。白玉酒杯上有红色的印子,想来是师媛媛的唇红印在了上面,而夏侯辰则甘之如饴地就着白玉杯子饮下了。
见我走了进来,师媛媛笑道:“宁妹妹,你来了。我原不想让皇上打扰你休息的,可皇上却偏偏不知道体恤人,把你深更半夜地叫了来。”
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只得垂了头沉默。
室内的八宝鎏金炉内燃着艾草熏香,却杂了一点儿别的香味,似是仙茅。这东西有小毒,但也有催情作用,混在尚制房制作的熏香里面,倒让人不易察觉。
夏侯辰把我当成透明人,只顾饮那盏酒,一句话都不说,还是师媛媛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宁妹妹,原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妹妹既指出了这条裙子有什么不足之处,而皇上……”
师媛媛停了停,想必看了一下皇上的神色,才道:“皇上今夜想看我再着百鸟裙跳一次舞,所以,只好麻烦妹妹了。”
我倏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叫我一个晚上绣好这条裙上鸟儿的眼睛。我早就知道等着我的,只有处罚和折磨,来之前,我的心倒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折磨我,听到这种处罚,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夏侯辰心思古怪难测,性格变幻莫测,但只要他不想些匪夷所思的方法,我想就算辛苦些,我都能应付过来。
师媛媛仿佛很过意不去,拿了那条裙子过来,递到了我的手上,道:“妹妹就在偏厅赶制吧。那里针线绷架,一应俱全。”
我接了裙子,向师媛媛行了礼,再向皇上行了礼。
可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皇上叫平身的声音。我行的是半礼,两膝微屈,双手放在腰间,这个姿势行礼自是累的,见了一般妃嫔,即便是她们不叫起,也是可以自行起来的,但见了皇上,则一定要他开金口道声“起”。
正值我感觉双腿隐隐作痛,宽阔的裙摆已经不能遮住双腿的颤动之时,才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声:“起吧。”
我如获重赦地站起身来,便听皇上道:“你换了这身衣服,是不想见驾还是怎的?”
他又在挑刺儿了。
我道:“皇上,臣妾品级低,例银不多,因而……”
“那你是嫌朕养你养得不够肥吗?”
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夏侯辰不是出于皇家吗?从小不是受的礼义廉耻的教诲吗?为什么他有时候说出的话,干出的事,简直和市井贱民一样?
我喃喃不能自语,他却一挥手叫我退下,“曙光出来之前,如果你赶不出爱妃的这件百鸟裙,你也不用回兰若轩了。”
我道了一声:“是。”
眼角余光看见了师媛媛隐杂的同情之色,她想必早就知道了我的处境吧,可惜,她的目光是同情,那说明她的心尚留有一丝柔软,这样的人,在宫中怎么会生存得久?
发表于:10-05-11 13:58
夜色春满室,暗下绣罗裙
我把百鸟裙安放在绷架之上,选了金色的丝线。其实,鸟的眼睛在技艺高超的尚制房绣娘手下已经够完美了,唯一不够的,便是它们的眼内没有神采。只要在每只眼内用金线点亮神采,那么这幅百鸟图便整个活了起来。
这幅裙上有几百只鸟,给每一只鸟儿点亮眼睛,看起来工艺复杂,其实只要技巧得当,两个时辰便可完成了。
也许还赶得上回去睡个觉,至于皇后那里,看来只有明日才能去得成了。
我穿好金线,正待动手,却听见隔壁隐隐传来意味不明的呻吟之声,心想这木板也太薄了一点,尚制房也应该想想怎么才能让这龙凤和鸾之声不传到隔壁才好。
又不以为然地笑了,心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尚宫局以后的事务再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卸下了所有心思,想着以后可以找另一个靠山,而夏侯辰这次出的难题也算轻松过了关。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必调整脸上表情,我便就着或断或续的呻吟声极快地动手绣了起来。心情略好之下,居然绣得极快,一个时辰便绣了半幅。外面夜如浓墨,宫里的人有些已经睡了,侍卫们开始交班。看来我猜得对,再过一个时辰,交了百鸟裙,我便可以回头睡上一觉。
把绷架重新绷好,展了百鸟裙的另一面,往针孔里穿了金线,正要继续动手,却听见门一下子被推开,带起一股穿堂风,卷得烛火上下蹿跳。我抬头望了过去,却见夏侯辰身上只着明黄色的中衣,披散了头发,正正地堵在了门口,望着我。我忙下跪请安,一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可先前绣得高兴,居然一下子不知道现时应该调整成略带悲伤的呢,还是略带高兴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皇上刚刚进门的样子,却全无印象,心想他刚刚才美人在抱,再怎么着也不会不高兴吧。正想调出微笑的脸来,却忽地想起他眼内的寒光,心内一惊,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垂了头,不让他看清我脸上的神色。我一向识得顺势而为的道理,在尚宫局里就是如此。我知道该怎么讨我的上一级欢心,辨识人的脸色,这不是我天生的本领,而是环境逼迫之下的本能。若司级们高兴了,自己就算再不高兴,也得陪着她们高兴;若司级们受了更上一级的责骂,则就算是自己生日的大喜日子,也得陪着她们感同身受。从小,我就练就了这一项本领,只要我想巴结的人,人人都会当我是知己,可在夏侯辰面前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一开始的背叛让他不会再相信我,所以,我便也不期盼他的相信。只要在后宫内找到另一个靠山,我想,我会继续活得很好。尽管离尚宫之位越来越远,但无论怎么样,我还是能省出银子给宫外的娘亲。
我决定调一个战战兢兢的神色――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这种神色最为保险,也最为普通。
“看来宁选侍手艺的确好,这百鸟裙不到两个时辰就可以完工了。”夏侯辰绕过我,来到了绷架之上。
“是的,皇上。”我抬眼望向他,又略有些惊慌地垂下眼眸。
哪知道他一把将刚放上绷架的百鸟裙扯了下来,回头向窗外道:“摆驾兰若轩。”
他说完带头就往房门走。康大为捧了外衣给他披上。众人凑拥着他走到院子里,忽地停住了。夏侯辰回过头来望着我,“还不跟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忙提了裙摆跟上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连着金线的那根银针还被我拈在手里,忙又跑回去放下了银针。这一来回,那一群人便又走远了。
我迈开两条腿,小跑步地跟上,忽有所感,一回头,看见灯火阑珊之处,师昭仪披一件雪狐领的长袍,斜倚在廊下的红柱边,见我望她,却只是微微苦笑,然后转了身,悄无声息地回屋,那雕花木门缓缓地关上了。
轿子就停在醉霞阁的外面,夏侯辰早上了銮轿。我忙又紧赶了几步,站在銮轿的旁边,等着起轿跟着前行。可等了一小会儿,众人却不见行走的迹象,我心想,为何还不起轿?
却听得康大为颇清晰地猛咳了一声,在黑夜里传得老远。
我侧头循着康大为的咳嗽声望了过去,却见一只手伸到了我的侧面,大拇指上戴了一只硕大的玉扳指,可能伸了好一会儿了,再往上望,虽有气死风灯照着,夏侯辰的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当真如锅底般。我忙伸了手,拉住他那只伸出来的手,正想顺势上了轿,却冷不防他手一松,我的脚刚刚踏在轿门框上,这一下子站立不稳,头往后仰,咚的一声,后脑撞在青石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没有人来扶我,夏侯辰叫了一声“起轿”,轿子往前走了开去。他淡淡的声音从黑夜里传了过来,“如果朕到了兰若轩,尚不见你,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骨碌爬起身,顾不得头上的发髻散乱,跟在他的轿子后面小跑步地跟了上去。那轿子却走得飞快,见我跟上,又加快了速度。因为要去见皇后,今天我换了看起来端庄些的厚底鞋,却不利于奔跑,眼看轿子转了几个弯就不见了踪影,我欲哭无泪。
想了一想,看来按正途回兰若轩必定是迟了的。因为前段日子我督导尚制房替换全宫的窗纱,差不多每个宫都走遍了,皇上他们所走的定为官道,七弯八拐的,如果我走一条直线,直接回到兰若轩,想必得行。只不过,如果要走直路,一定会经过皇后的昭纯宫,刚刚摔了一跤,头发都散乱了,可千万别让皇后宫里的人看见了。想想这个时辰,她们都应该睡了吧。
来不及多想,我提了裙子就往小路上冲了过去。这宫里每一处地方,没有什么人能比我更清楚了,可当夜色降临之时,虫鸣蛙叫,平添了几丝寒气。我却顾不了那么多了。经过一个花园之后,便瞧见了皇后所住的昭纯宫,没想到昭纯宫内依旧灯火通明,隐隐见有人行人往,想必对皇后来说,这也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心惊胆战地避过昭纯宫的守卫,再过一个小花园,就是兰若轩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小腿直抽,几乎站不稳脚。入宫来这么久,什么苦我都受过:在阳光下暴晒,腊月被人罚挑水,洗僵冷的衣衫……但我从来没有这么疾跑过,这也算得上我的一项新体验吧。
终于跑回了兰若轩,素环与素洁迎了上来,见我狼狈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我摆手道:“帮我整整衣衫,皇上快到了。”
素环马上喜上眉梢,去打了水上来,又支使素洁拿了胭脂水粉上来。见我的头发乱了,她便解了发髻,想帮我重新梳过,却一声惊呼,“娘娘,您的头皮破了。”
那样仰面朝天地撞在青石板地面上,头怎会不破?
我道:“不是很大的问题吧?”
素洁惊慌地道:“娘娘,很大块……”
素环却打断了她的话,“用旁边的头发遮上,应该看不出的。”
素洁道:“娘娘,要上点儿药才行。”
我想了一想,“明天再上吧。用香灰拌了香油应该能遮住血腥之气。”
素环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轻声道:“娘娘,我这就去弄。”
像素洁这样纯洁的孩子,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的。我不能因伤从夏侯辰那儿获得半点儿怜悯,因为,他本就没有宠爱过我,又哪来的怜悯。从上次他宠幸于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加上宴席之上,我又将师媛媛得罪了,增加了一个敌人,如果不能让他再宠幸我一次,那么,一切藏于地底之下的暗潮都将会浮上表面。
素环终于帮我梳好了头发。在破损的地方抹上香灰油止血,又在那里插上一朵粉红色的绢花,便完全看不出原先的狼狈了。
这个时候,才听得院外有人宣道:“皇上驾到。”
我带了素环素洁走进院子里,向他行礼迎驾。他见我出现在院子里,略有些吃惊,却笑了,“朕还是小看了宁选侍。你小小年纪就能执掌尚宫一局,自然不会被朕这小小难题所难倒。”
我盈盈向他跪倒,这次倒很快听见了平身的声音。我原是对不起他过,他不给我好脸色看,自是理所当然,如果哪一天他对我和颜悦色,我倒要惶恐是不是到了最后的晚餐了。我其实是很怕死的。
康大为一挥手,两名太监便将素洁和素环往外推。我吃了一惊,心中害怕起来。难道他最终还是要动手了吗?
发表于:10-05-11 13:58
疑怪昨宵春梦,乌云隐照兰轩
两名太监抬进了一个蒙了青布的矮台子。我心中不良的预感越来越深。直至满屋子的人都走光了,康大为把院门从外面关上,夏侯辰才向我扑头兜脸地扔来一样东西,道:“穿上!”
我把那件东西从头上扯了下来,却发现就是那件百鸟裙。这百鸟裙本是按照师媛媛的身材来制的,师媛媛身材纤细,我比她高了半个头,而且胸部比她大了很多,如何能穿得上去?
“皇上,这条裙子臣妾还没有绣好呢!”
“叫你穿就穿,何须那么多废话?”
夏侯辰一弯身坐在了刚刚那两名太监搬进来的长凳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我怎么会不认得那条长凳?
回到屋子里,除了外衫,我把那件百鸟裙穿了上去。腰肢虽有点儿紧,倒刚好能撑得下,可胸部就不行了,即便我怎么出力都收不拢胸前的束子,尚露了一指宽,可见半个胸部。从镜中望过去,那胸部仿佛要破衣而出。我只得寻了条披纱,披在肩上遮住了胸部,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夏侯辰坐在外面的春凳上,面朝着我。我感觉他眼眸颜色越来越深,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夕。这个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再加上撞伤的头部隐隐作痛,也顾不上保持平日里完美的表情,直直地向他走去。
“把披纱取下来。”他语调之中全是戏弄的语气。我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忘不了羞辱我,要把我曾加诸他的羞辱全部讨还回来。他不能容忍人家的背叛,更何况是一个尚宫的背叛。他时刻提醒着我:你没有什么好清高的,既然你都不要脸了,那么再不要脸的事也能做出来!
我缓缓地取下披纱,抬头望着明月,等待他即将加诸我身上的惩罚――披纱正好可以充当缚手绳。
“坐过来!”
“臣妾不敢。”
“你还有不敢做的事?”
我唯有慢慢地走过去挨了半边屁股坐下。有时候我想,既然他喜欢折磨人,而我也是他唯一能折磨的一个――宫里头的妃嫔娘家官职虽小,但到底有点儿靠山,不像我,生如飘萍,他不能折磨她们,唯一能折磨的,就是我――不如我就充当这个角色,反正两三个月才一次,这么一来,也算得上各取所需。
只可惜无论我怎么样自我麻醉,一看见那蒙着青布的春凳,两腿还是微微颤抖。
他伸过手来,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手指一挑,便挑散了原本就没办法缚紧的胸前衣襟。整个胸部露在月光底下,他的手便顺势伸了过来。就算我表面上再怎么努力装出完美的样子,但身子的僵硬与战栗却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在我耳边低低地道:“你从来都不会怕我的,是吗?”
风吹得树叶沙沙直响,有金黄色的细小颗粒从头顶飘落,我才倏地发现,原来我头顶的桂花树已经有花苞乍放。被晚风一吹,那花苞便散开了,飘了下来,正落在我裸露的肩头,有几片还滚到了胸间。我忆起他那一晚讲的话,拼命地忍着不打哆嗦,却还是猛地哆嗦了一下。
“爱妃冷吗?”他这样说着,却一下子撕开我前胸束着的胸布,让我的上半身裸露在月光底下。冰冷的手指滑过我的上半身,仿佛冰凌滑过。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结局,不由收拢手指,却发现自己手里犹自拿着那块披在肩上的轻纱。一松手,轻纱飘落在青石板上,悄静无声,却被他一笑捞起,“爱妃这次倒自己准备了东西。”
不可避免地,我的双手被再一次反转缚在春凳上面,身子被他粗暴地打开。我抬头望天,只觉月光如水,仿若在嘲笑我自作孽,不可活。
干涩的身体被他强行进入,虽比第一次减少了些许疼痛,却依旧痛得我想蜷起身子。可他压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他说过的话便一一要实现,这一次,是在桂花树下,下一次,便是在池塘边吧?
坚硬的凳子上下磨着我的头皮,很可能弄裂了原本的伤口,我只感觉头越来越昏,可那疼痛却勉强抵制住头昏,让我暂时保持清醒。
却有桂花点点从树端飘落。头顶的桂花树有节奏地摇晃,香味一道道地直逼鼻端,我终于在桂花香味中昏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整晚赤身躺在桂花树底下,双手双脚被缚住,惨白的月光洒在我的身上,各宫中的妃嫔都过来了,围着我指指点点,太监宫女们窃窃而笑,我叫素环素洁拿套衣服过来,可她们却躲在人群之后。
惊慌和惶恐包围了我。我是那样的孤立无援,全世界的人原本还和我保持着良好的表面关系,这一刻,却全部表现了出来。他们幸灾乐祸地在那里表达对我的鄙视和敌意。我头上冒出了冷汗,忽地坐起身来,喘着气望向四周,只见青色云锦的帐顶,柔软绣有云锦的被褥,红木雕花的桌椅透过青帐隐隐现出轮廓。原来只是一场梦。
感觉头上不适,我一摸头顶,却有扎好的绷带,而身上则穿了干净的中衣,原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如果连同桂花树底下那场纠缠,都只是梦……那该多好。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披了外袍,我下得床来,打开房门,却见外间素洁伏在桌上打盹,而素环则在绷架旁绣着什么。
见我出来,素环站了起来道:“娘娘终于醒了,要不要为娘娘准备些热水?”
我点了点头,问她:“昨天晚上……?”
素环道:“我们被几名太监押到邻近的偏殿,到了清晨才回来。来的时候,皇上已经走了,只有娘娘躺在床上。太医已经看过了,娘娘的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撞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我心存疑惑,既然这样,是谁给我穿的衣服?谁抱我进的房?我想,他不可能有那样的好心。如果是找哪位宫女做的,传了出去,可真让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逐一看了看素环与素洁,两人脸上找不出撒谎的痕迹。可昨天皇上只带了内侍监过来,按道理内侍监是不能帮后妃做这些的,难道真是他自己动的手?
素环问道:“娘娘,热水来了,要不要帮您梳洗一下?”
我点点头,让她准备了木桶,在桶内滴两滴玫瑰精油,再撒上花瓣,自己除了身上的衣衫,缓缓地入了水桶。热气氤氲地包围着我,让我舒服得不想起来,也不想去回想刚才做的噩梦。昨晚的一切理当值得,可以让师媛媛忍气吞声一段时间,孔文珍也会忍一段时间,而我,只要在这段时间找个依靠就行了。
在做尚宫之时,我找寻的依靠是后宫中最大的上官皇后,也就是现在的敏慈太后。虽然她后来夺政的计划失败,但到底我也风光了一些日子。看如今的势头,时皇后羽翼未丰却是最要用人的时候,如果我能立上一两件功劳向她示好,想来问题不大。
可这其中却有一项不足之处:我原来是跟从太后的,旧势力上官家既倒,新势力时家大盛,两家势同水火,必在朝堂内外展开激烈的争夺,她会接受一个原太后人马的示好投诚吗?
我想了一想,除非我能彻底地和太后划清界线,向她表明我的忠心。
想到这里,我的头脑渐渐明朗清晰。就算时皇后不信任我,认为我是两面三刀的小人那又怎么样?只要我对她有用,她就会护着我,让我在这宫里头生存下去。在宫中就是这样,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利用与反利用。在宫里头活得最长的人,是最有利用价值的人。
想到兴奋处,我从桶中站起,用搭在椅背的棉袍裹了身子,趿了木屐在房里踱步。对宫里的情况,有谁能熟悉过我?我会慢慢地发挥自己的能力,让皇后渐渐离不开我。我可以充当她的打手、她的爪牙,她不方便除的人,我可以不动声色地帮她除了,就像师媛媛。
木桶里水已冰凉,我却浑身有如火烧。不经意地抚上手腕上的痕迹,又抚了抚头上的绷带,我暗暗地笑了,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太后宫里的宫女与太监虽然全都换了,但皇上为了新朝的平静,总要善待太后的,尚宫局制的东西,自然还得拣最好的送了过去,送过去的人,自是尚宫局的人。
不给孔文珍点儿甜头,她又怎么会帮我?
恰恰好,孔文珍想要的甜头我这里多的是。
洗沐过后,我躺在床上,很快地入睡,这一夜睡得极好,无梦。
第二天是一个极好的早晨,院子里的桂花树又开了不少金黄色的花朵,昨晚落下来的点点金黄已被素洁打扫得干干净净――素洁如今被素环指派干一些粗活。原本地位一样的两人,由于使用价值的不同,便分出高下来。素洁或许感觉委屈,但宫中便是这样,容不得丝毫同情。
我穿了一件素色绕云底的画裙,上面被宫中画师用不褪色的颜料画出青竹的模样,鲜亮如新。想当初,为了得到老尚宫的另眼相看,我查阅了无数的古籍残本才配制成这种永远新鲜艳丽的颜色。只需用毛笔蘸了画在裙上,晾干,再水洗一次,裙子上的图案便会永不褪色,而且并不影响裙子的柔软。这样的创举,自是赢得了老尚宫青睐,让我从此步步高升。我微微一笑,我想要达到的目的,从来都会如愿以偿的。
半透明的单织罗随着我的走动仿如云彩环绕。我来到桂花树下,伸手接了一瓣星星点点的桂花。桂花树的下端的树皮露出些许青色来,那样的刺眼,让我感觉有冷意浸身。
“娘娘,御膳房送了早点过来,你要不要……”
我点了点头,回过头,道:“素环,你去尚宫局请孔尚宫过来,只说本妃有些好物件儿想请她品评。”
素环点了点头。
我慢慢地用过了早点。桌上的盘子刚撤下不久,孔尚宫就过来了,还带了不少金丝绣线给我。想是知道了昨晚我在师媛媛处绣百鸟裙的事,她首先告罪道:“奴婢做了尚宫之后,始终不如娘娘之时才艺非凡,那百鸟顾得了大处,就顾不上细微之处,生生让一群活鸟变得呆板木讷,多得娘娘亲自动手……”
我不动声色地收了那金丝绣线,微微一笑道:“这也难怪孔尚宫,新任尚宫不久,人又是个老诚忠厚的,那里有那样细微的心思,只有本妃这样的人,便会常常瞻前顾后,心思多得不得了,有时候自己都烦。不过还好,到最后这条裙子皇上转赐给了本妃。虽只绣上了半幅,本妃穿上了,皇上也没再说什么……”
孔尚宫听了,勉强地笑了笑,“皇上对娘娘当真宠爱,连别的娘娘的裙子都转赠了娘娘。”
我叹了一口气,道:“谁叫皇上忽然之间心血来潮,想看看绣上眼睛的百鸟穿在本妃身上是不是灵动活泼呢?”
孔尚宫来得这么快,自是得到了我在师媛媛那里受了委屈的消息。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自是得来打探打探,然后再思量下一步行动的。
看来她却是不知道后来皇上宿在了兰若轩的事。我略一想,便明白了,皇上看来没让人把这件事传出去。我的头受了伤,再加上他当晚是在师媛媛那里,如果传了出去,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想来他刚及帝位,不想朝廷未平却后院起火吧。
孔尚宫半信半疑,我知道她的性格,越是这样,她越不敢轻举妄动。
她笑道:“娘娘今儿招我过来,说是有些好物件儿让我品评。娘娘过谦了。娘娘本来是聪慧过人,尚宫局一应制物宝典,娘娘差不多都能熟记于心,有什么物件儿能逃过娘娘的法眼?”
素环端来了茶水,放在面前的桌上。我端起茶杯,示意孔尚宫同饮。试探过一次之后,尚宫局不敢再克扣我的用量,给我的,依旧是最好的毛尖茶,茶色淡绿,入口清香绵柔,茶叶皆如金针般直落杯底。
我饮了一口茶,眯了眼望了望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在桂花树上,那点点的金黄反射了阳光,略有些刺眼。我道:“也算说些闲话,不算品评什么物件儿。其实那条百鸟裙并不是本妃心思独到,而是前任老尚宫刚刚好在她的手记中提起,我才顺口说了出来。”
发表于:10-05-11 13:59
暗起风云仍叱咤
孔尚宫脸色虽平静,可我知道,她的呼吸几乎都屏住了,眼神之中有急切之色。尚宫手记这样东西,历经了十几代尚宫的心血而成,全是宫内制物的窍门。其实宫里的手艺人和民间的一样,都不愿意自己的独门秘方外传,传下去的唯一办法,只有记在手记之上,等自己终于不在这个位置了,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时候,才留给下任尚宫。
如果没有这本手记,等于尚宫没有独立于人前的资本,孔尚宫的位置随时能被人代替。倘若下面哪一位得了宫里贵人的赏识,把她赶下了马,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既成了皇上的女人,尚宫之位便与我无缘,这就让孔尚宫心中有了希望。只要她心中有了希望,就能任我予求!
我一笑问她:“听说孔尚宫这几次派尚膳房特地制了宁气养神的汤药去长信宫,我这里倒有几方手记上记着的好方子,不如我写了出来,助孔尚宫一臂之力?”
孔尚宫神情难测地望着我,继而一笑,“娘娘真是好心,尚记得旧人。”
我叹道:“她原也帮过我的,帮过我的人我总是铭记于心的。”
屋内飘着茶叶的香味,孔尚宫在茶香之中沉默良久,轻声道:“那奴婢就帮娘娘完成这个心愿?”
我一笑,将茶杯盖上,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在小小的空间回响,“本妃自然会记着你这份恩情的。”
孔尚宫起身恭敬地向我行礼,告辞。
看来今晚又是一轮好月。宫里头的那位旧人听说整日在宫内拜佛理禅,不知道佛声唱喏能否平息她的心境。
夜晚,果然有一轮好月,如银盘般向皇宫内琉璃瓦遍洒清辉。我穿了一套宫女服,手里提了尚膳房专为太后准备的药汤,走在长信宫的雕凤石板阶梯上。由于持了尚宫局的腰牌,而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尚宫局的人给太后送汤水,所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别人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旁人躲避唯恐不及的长信宫,居然还有人敢来。
而来的,还是以凉薄闻名的前任尚宫宁雨柔。
借着这煲汤水有特别的饮法为名,才请得前来领路的宫女让我面见太后。
长信宫还是老样子,红墙碧瓦,红木雕窗,永远不见些微的残破露出来。各厅插的,永远是最新鲜的长枝玉兰,横栏之上依旧纤尘不染。宣和帝把他的母后照顾得很好。由于新帝生母已逝,太后并未被削夺封号。她依旧是太后,但权势却不可同日而语,她被折断了羽翼,成为后宫之中一位得享高位与荣华富贵的平凡妇人。
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禅堂,单调的木鱼声从禅堂里传了出来。领路的宫女弯腰退了下去。
香烛的味道从门缝间传了出来,浓郁不散,却不攻眼鼻,熏之让人衣染浓香,闻之让人有通体舒适之感。尚宫局按照宣和帝的吩咐,并不因政变而有丝毫的怠慢,连檀香都是用最好的提供给长信宫。
我推门步入佛堂,迎面站立的观音娘娘含笑拈一枝柳枝。
头发半白的老妇背对着我,穿着锦绣绫罗,盘坐在蒲团之上,轻轻地敲打着面前的木鱼,仿佛不闻身外之事。我吃了一惊。太后不过半百,几日之前还是满头青丝,如今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吗?
都说宫内寂寞,红颜转瞬老,失败了,便会荣华转瞬空。
我把食盒放在地上,轻声道:“太后娘娘,该饮了。”
太后听见人声,止了木鱼,道:“又到了饮汤的时间了吗?你们司膳房的宁神汤配得倒越来越好了,哀家每晚如不饮此汤,倒无法入眠了。”
我轻声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这次送的是孔尚宫特地为您配制的治疗心悸的汤。”
她听了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
我快走几步,将她扶了起身。她忽然抬起眼皮,双目如电地扫了我一眼,道:“怎么敢劳烦娘娘前来侍候?”
听了此话,我心中暗喜。她终没有磨灭斗志,一个丧失斗志的老妇不会如此警觉。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轻呼一声,面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太后娘娘,奴婢……”
她松了我的手腕,不经意地朝手腕红肿之处望了一下,道:“既然来了,哀家这里多备了一个碗,不如陪哀家饮一碗宁神汤?”
我口称不敢,慢慢地把她扶到檀桌前坐下。
我把食盒拿起,揭开盒子,放到檀桌之上,又从食盒里取出汤盅放在桌上,再从食柜里拿出青瓷花碗,慢慢地舀出清汤,呈上。
我知道太后对我心存疑惑。在宫中她身边参与政变的人全都被新帝屠戮干净,她的母族虽势力庞大,却因被新帝斩断了宫内外的消息,远水解救不了近火。她需要我。但又因为新帝留下的只有我,却让她不得不对我产生怀疑。
我先饮了一口试过了,她才慢慢地自己用银勺舀了汤,放之入口。她微闭了双眼品了品汤味,才道:“你今儿既来了,必是有求于哀家。哀家自身尚且难保,难得还有旧人记得哀家,说罢,你想求什么?”
我面容微凄,跪下道:“太后娘娘以前一向对奴婢照拂有加。奴婢记得太后一向有心悸的毛病,奴婢尚是尚宫之时,记得有一个方子,是专治心悸的,原本那时就要呈给太后的,但诸事突发,奴婢来不及把方子给太后娘娘。奴婢近日想起,每年这个季节太后的心悸之病必然频发,所以冒险换了身衣服,带了煲好的汤药,来看望太后。”
那瓦罐装好的药汤放在紫檀制成的食案之上,汤用足了材料,也花了我不少的心思。在尚宫局已多年,我养成了一种习惯:不管所制物品送给谁,也不管我与之有多大的仇怨,所制的东西务求尽善尽美,不留一丝瑕疵。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所凭借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这身手艺罢了,不能让人寻出半点儿错处。相互争斗的是宫里的人,而不是物件儿。
太后轻叹道:“这些天,尚宫局没有你做出来的物件儿,哀家没了你的服侍,倒的确有些不习惯了。你最紧要的是一双手,可千万别让人把这双手给废了。”
她说完,又用羹匙舀起一勺汤饮了下去。她脸上虽不表现出任何表情,但我知道,她很满意这罐药汤,而且她也注意到了我手腕有伤。但这些不可能打动得了她,她雌居后宫多年,无数妃嫔用尽了手段想巴结上她,她什么没见过?
我不敢露出些微不平之色,只勉强地道:“太后娘娘,奴婢命贱,就算这双手被人废了,也只因为天命难违。”
当的一声,羹匙被扔进了青花瓷碗里,金黄色的药汤被溅出碗外。她随手把药汤丢到了案几之上,冷冷地道:“既是天命,你来做何?”
我急忙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顾不得膝盖撞在硬木地板上阵阵发痛,磕头道:“太后娘娘,奴婢愚钝,奴婢说错了话,太后您的身子金贵,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檀香的余味从我的鼻端冉冉飘过,眼角余光到处,我望见了她的锦缎山形斜纹长袍的一角。太后娘娘出身娇贵,从小没用过棉布做的东西。在我任尚宫期间,推求出新,研究出了这种素织蚕丝锦缎,用未染色的蚕丝织就出天然的花纹,或明或暗,曾让太后喜不自禁。我知道,宫里的人见的稀罕物多,一旦有了新的物件,这种东西便会丢到脑后,但太后至今依旧穿了它,不但因为它柔软舒适不起皱,也因为我明白贵不在多的道理,叫人织出一匹布之后,独为太后制成两套衣衫,便把千辛万苦叫人做出来的织机砸了,从此尚宫局不再织此素纹织锦。太后穿上这样的衣服,心中怎么会不高兴,旁的妃嫔又怎么会不心生羡慕?
高高在上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而我,则迎合了这种感觉。
而所有的制作方法,都在那本尚宫手记之上,都在我的脑里,只有我,才能让它重现天日。
所以,孔文珍才对它思之若狂。
而我,只望太后能些微记得我的好。
青玉云纹灯的倒影映在地板之上,被烛火摇曳得来回晃动。太后微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我忙起了身,不敢去揉撞得生疼的膝盖,紧走几步,来到太后身边,“太后娘娘,奴婢再帮您添点儿?”
她微微点了点头。我缓缓地再给她盛上一碗。因为今日假扮成尚宫局宫女,我梳了一个式样简单的垂螺髻,脑后特意插上点翠玉钗,后有浅绿流苏垂了下来,刚好挡住脑后的伤处。我盛汤之时扯动了头皮,因撞破之处未好,让我的头抽痛了一下,手一抖,那药汤便洒了一些出来。我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仿若无事般稳定了手,给太后盛上了药汤。
太后端了药汤,轻饮一口,望了一眼我的头饰,随口道:“你做尚宫之时,对自身也好,对所制物品也好,皆一丝不苟。今儿虽装扮成宫女来见我,也不该胡乱打扮,惹人注意。梳的既是垂螺髻,就不该插了点翠,免得遭人话柄。”
我微弯了腰,道:“只因夜深人静,又惦记着赶了时辰来见太后,因而拿错了玉钗,想不到太后娘娘目光如注……”
太后微微一笑,便再没有说什么。
当我走出长信宫时,更漏刚刚好响了三次,回头而望,蹲在檐角上的吉兽映着半边明月,宁致静雅。
我拔下头顶的玉钗,微微地笑了。她既已察觉了我头上的异样,那么,自会派人去调查为何我会这样。她将会知道,新帝对我并不好,他的每一样折磨侮辱,都会辗转被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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