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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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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八年,小满刚过,芒种来临之前,这雨水突然多了起来,干旱了一个春天的小城,似乎还处在太阳炙烤的记忆当中,烤干了农民工的庄稼,烤干了一年的希望。  可是这突然间,就是阴雨连天,这不,昨天刚刚做了一天工,今天的一个工分还没有混全,下午时分又是雷阵雨,继而西天的乌云,很快弥漫到了整个天空,雷阵雨下成了中小雨。  “这******鬼天气,还要不要让人活了,今天四点下工,不知道老魏给个十分工还是八分工啊。”抱怨的老杨声如洪钟,嗓音粗壮沉闷,好似喉管里卡了东西。  老杨是工地最大的个头,足有一米八五,穿一身早就褪色、又宽又松的咔叽蓝中山服,一个大裆裤仿佛戏服一般,走起路来‘哗啦哗啦’作响,脚上一双高腰黄秋鞋,被泥水糊的看不见本色,这是工地的标配,几乎每个有点资历的匠人都有一双。  这每个匠人上满一天班就是一个工分,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八点,中间休息一个半小时吃午饭,不满一天的由施工长老魏掌握按照一个工分十等分来计量,半天就是五分工。  “哎,我看能给七分工就不错了,老魏是撒人你还不清楚么。”躺在老杨身旁的是李家娃,‘李家娃’是工地老同事给的绰号,其实他的年纪比老杨小不了多少,也是四十左右了,看似矮小,实则精明能干,也是工地大匠人。  “这求子天气,简直要人命么,一个夏天旱死了,一点庄稼连个种子都收不回来,接着秋天涝死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韩家娃嘟囔道  韩家娃叫韩琦,他肤白貌美,身材修长,俨然潘安在世,惹得工地的一帮婆娘一天挤眉弄眼,专爱当他的小工伺候他。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六级匠人,在县城所有工程队里面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就是就是,脏一天眼睁睁在这哋干饭,挣半天工分都吃完了,回去老婆娃娃喝个屁去。”水暖工老吴身材粗壮,一个锅盖发型特立独行,他家在县城第二大镇,条件好于其他山村来的人,所以老是有不错的优越感,说话底气十足。  “说个求子,脏不要亏人了,来来来…打牌打牌,昨晚怎么赢我的都给我吐出来。”退伍兵杜兵,中等身材,训练有素,精明能干,发型三七分,老是一边走一边甩着那遮住半边脸的一头乌发。  杜兵五年前十七岁在这个工程队做小工,四年前十八岁借着他姐夫翟建举荐去当兵,两年前服完兵役回来失业,又来到这个工地打工。  不过杜兵两年兵役回来跟此前判若两人,他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人民解放军的退役兵,两年军营历练,已然成熟了许多。  别看杜兵他还是个小工,他的军人经历,加上如今三寸不烂之舌,姐夫又是队上施工长,所以在队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一把军用匕首在手里犹如魔术一把,绕的人眼花缭乱,一些匠人都围着他转呢。  杜兵发话,要打牌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本能的退却。  其实昨晚炸金花也是他赢了大家的钱,其他人跟他玩,都是有出没有进,赔钱的买卖。  因为规矩是杜兵定的,随时会变,他输了就不要炸弹,他赢了必须得炸弹翻倍,炸的其他人萎靡不振,也没有人愿意陪他玩,可是不玩又怕得罪他。  “我先声明,我不打,过会雨停了我还得回去给老婆子交公粮去。”水暖工老吴举手。  “呵呵呵…防人着撒。”  “哈哈,老吴迟早挣死在女人身上。”  “去去去,去求子,老吴除外,老杨、李家娃、韩家娃,都给我起来,就玩一会嘛,这老天爷像是被捅破了一样,下的根本停不下来了,这样干睡着心急求子的,就当是取乐嘛。”杜兵软硬兼施。  老杨看了一眼李家娃,李家娃看了一眼韩家娃,几个人挤了挤眼,表情无奈,玩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叮铃铃…”北侧正房,队长的卧室兼办公室,也是财务室,大家心目中神圣的地方,此刻套房内电话铃骤响。  “来了来了,下的这么大,那个他爷爷不让人安生啊,催命的鬼一样。”队部看门的姚老头,正在大门口右手的灶房里,跟做饭的小孙姑娘和老贾搭讪。  老姚年近五十仍然单身,又小又丑,黑的像是煤球似的,不过脑子足够灵光,他嘴里顺口溜编的一绝。  灶房做饭的两个女的,一个小姑娘,一个婆娘。  小的孙雯霞,芳龄18岁,队上小工老孙的女儿,长得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水灵灵的,说话温柔,落落大方,是队上公认的队花。  老的老贾,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几乎所有人都叫她老贾,其实她最多不过四十,是建筑队上级单位房产公司的司机老婆,所以尽管大家跟他开玩笑怎么着还得堤防着点,免得人家从上面施压。  光棍汉老姚的那点心思大家都知道,都羡慕他每天能围着灶房的两个女人转,嫉妒他能够近身闻到小孙浑身散发的浓浓的少女气息。  那种淡淡的胭脂味和自然的少女身体的芬芳,曾经让尕娃唐海龙彻夜失眠。  也惹得工地的风云人物杜兵像是跟班的狗一样,围着人家转,就差留下了口水。他做梦都想着娶孙雯霞做媳妇,甚至厚着脸皮叫老孙为丈人。  可是大家也都知道灶房的两个女人,只是将老姚当做苦力使用,指使他给灶房提桶水,劈些柴火,做些其他重力气的活。  当然了,老姚的碗里面总是能多加一勺炒韭菜,一层油花花金黄金黄的,让人嫉妒,这可是给队长和出纳、保管这些管理层特有的待遇。  倾盆大雨下的院子里足足平铺了三寸深的水,门口的水管都排不过了,竟然有人打电话,老姚心里面别提有多气愤了,要不是总得堤防张队长突然电话袭击查岗,自己才不用理它呢。  老姚穿着雨鞋,淌着漫过脚踝的水,去接电话,这份接电话的差事也能提升老姚在队上的地位。  一是他可以随意出入队长的房子,甚至最私密的卧室空间;二是这电话是个稀缺物品,这年头一个村子里不一定能安起一部电话呢。  队部所有的大工小工几十人,家里有事情找人必须得通过这部电话,而下班之后控制这部电话的自然就是老姚,要不然他一个单身汉哪有资历一天哼哼唧唧唱着秦腔调儿得瑟,还动不动骂骂咧咧的。  真扫兴,就在老姚刚刚开了房门时电话挂线了,也难怪,从大门口灶房到正屋不到三十米距离,你老姚竟然慢腾腾走了近一分钟。  “求子,耍你爷爷我啊,这电话真没眼色。”老姚‘啪’一声将门闭上,就要锁上。  “叮铃铃…”很快又响起了,老姚嘟嘟囔囔又开门进了队长卧室。  “喂,谁啊大雨天要不要让人活了。”老姚一看来电显示不是队长的号码,他可精着呢,队长以外的电话就是另一种口气,强悍,一点都不客气。  “姚师,你给队部所有人通知,就说是队长吩咐的,让大家都来南关工地救水,立刻,马上。”电话那头,南关1号楼工地的施工长老魏,他尽管语气平静,可是话中意思自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哦,好的,魏工,我知道了,就说是队长说的昂。”老姚压低了声音,生怕其他人听见,还以为他们借着队长的名义发号施令呢。  老魏是何许人也,他自己取名魏自齐,与大圣齐名,此人曾经走遍建筑界江湖,省城几千万的工程都做过施工长,略同周易八卦,时常给队上的匠人小工看个娶亲、乔迁的日子,遇上家事不顺的,还会给打扮一番,讲讲迷信。  料你老姚是队部的一条看门狗,掌管队长卧室的人,可是老魏在房建工程公司一队,那是绝对的大亨,他敢对着队长拍桌子,你老姚敢吗,所以还得处处讨好他。  挂完电话,老姚顾不上锁门,打着破雨伞来到东边架子房,这是两间相连的大架子房,每一间约莫150平方米,屋脊高约6米,空间大的令人惊奇。这本是仓库,以前队上储藏物料的仓库,后来腾出来让民工住宿。  “各位领导,张队长刚才打电话,让大家都去南关工地,发生水灾了,十万火急。”老姚阴阳怪气,似笑非笑。  “妈的,天下这么大,没命了,还去救灾。”杜兵扫兴,刚要打牌,却被搅和。  “哎,走喽,要不然张队长等不住了,过会又得挨骂了。”  “走走走,雨衣呢,都把雨衣穿上吧,有雨鞋的也穿好了…”老杨年纪稍长,对年纪小的颇为关照。
  天空中乌云越来越重,黑压压罩向整个大地,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小城袭来。  雨越来越大,漫天的雨点铺天盖地砸向地面,街道上一片水的海洋。  每当此时,小城的地下排水系统会受到严峻考验,有些低洼街区整个被水淹没,看不见雨水篦子。  防汛办的工作人员穿着连体雨衣,在街道漫过膝盖的水流中寻找水箅子。每掀起一个盖子,水流会像漩涡一样,产生巨大的吸力,防汛员几个人得手挽着手互相帮扶,免得被漩涡吸进去。  老杨头顶了一个塑料袋,骑着他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李家娃、韩家娃、杜兵等一行近二十人紧跟其后。  尕娃唐海龙年纪虽小,可是自己不能落下,他没有雨衣,只有一把折了伞骨的破伞,只能遮住半个身子,还有一双高腰的黄秋鞋,那是他引以为荣的家当。  风雨交加,破伞根本不起作用,相反挡住了视线,尕娃顺势扔了雨伞,倒是灵巧。  此时尕娃已经顾不上浑身湿透的窘迫,他奋力的蹬着脚下的大甲种自行车,尽管因为腿短,需要左右太大的倾斜幅度才能蹬满一圈。  拐过阿阳路,进入中街,地面的雨水越多了,中街是小城主街道,交通枢纽,所有分路的汇总,自然雨水也是顺着低处流。  到了南关十字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汪洋,一簇防汛队员正在雨水中寻找着雨水井,每掀开一个雨水井篦子,水面上会形成一个强大的漩涡,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老杨下车,带领大家从人行道上走,人行道稍微高于主路面,可还是有了不少积水,人行其中,没过脚踝,约有几寸深。  南关十字过了右拐,进入支路,路面水有所减弱,再左拐就看见了房建公司的工地了。  老杨一行人将车子随意撑在工地外的人行道上,任由雨水打湿了车和人,不到两公里的路每个人都走的气喘吁吁。  施工长老魏脸色严峻,心事重重,打着伞站在工地办公室外的台子上。这办公室临街,本是业主前期建好要卖掉的门店,为了二期建设租借给工程队做了临时办公室。  “怎么了…魏工”有人后背推了韩琦一把,韩琦自然明白,上前怯懦的问了一句施工长什么情况。  老杨看似众人头目,实则胆小,他看见魏工长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完整。倒是韩琦,不卑不亢,年纪轻轻做到六级匠人,深的老魏赏识。  “这****的老天爷,像是被人给捅破了…基坑被水淹没了,大家都进去小心着,个人安全为主。我的目的明确,你们的任务是拦住基坑边,将水路重新改道,从大门口出来,排入市政管网。”  老魏扯开嗓子,大声安排,他的声音有一股不容抗拒的魔力,难怪老杨等人都害怕,就连杜兵他都对老魏毕恭毕敬,别看他暗地里耀武扬威,在老魏跟前可是表现的很腼腆。  “李家娃,杜兵将那两台水泵给我接好,我看此时雨好像小了点,过会开始抽基坑的水。”  “尕娃海龙,你给队长写一封情况说明,大概统计一下一百零六根井桩的损失。”  众人分工明确,各自开始忙乎。  1号楼是县房产公司近年来开工的最大体量的一栋住宅楼,规划高七层,占地一千余平米,总建筑面积八千多平米房。  设计标准较高,是目前本县在建商业住宅开发的典范,被县上列入了当年十大重点工程之一。  可见张队长、老魏有着足够骄傲的资本了,单就那一百零六根井桩,密密麻麻布满了基坑,建设局领了同行建筑队的管理层多次观摩。  难怪,这是本县第一栋井桩基础的混合结构楼房,以前都是大开挖的基础形式,根本不如这井桩的牢固。  从单体面积,结构形式,设计标准等方面讲,1号楼均创下本县多项第一,开创本县建筑业先河。  不过此时此刻,占地千余平方,深五米有余的基坑已经是一片汪洋,眼看还有两米左右就满上来了,混浊的泥水夹杂着建筑材料,泡沫,注满了基坑。  老杨、韩琦等一行二十余人,已经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了,他们脱下沉重的湿漉漉的外套,抡起铁锹、锄头,沿着基坑的北边,赶紧抢修一条临时的排水沟,挖出来的泥沙继续加强基坑边的防护。  杜兵和李家娃将两台大口径水泵接好,冒雨下到基坑中,一看沉下去的那个深度,就知道水有多深了,杜兵朝着李家娃伸了伸舌头,这基坑之中足足有3米深的水,还不算是井桩桩孔里面的水了。  大功率水泵发出了激昂的轰鸣,两条约莫十公分口径的水龙带满负荷排往院外马路的排水井,可是跟这眼前一大池塘的水比起来,何时才能够抽完啊,何况还雨还没有停下了。  一百零六根约莫十米左右深度的井桩桩孔被淹没,尽管当地地质情况不坏,天然土以下就是砂砾,可是如果在水中泡的太久,肯定会塌陷。  老魏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百零六根井桩彻底报废了,这两个月来给房建一队挣得无数荣誉的样板工程,还没有来得及浇筑,就遭遇了水淹,真******倒霉啊。  天意啊天意,信奉周易八卦的老魏竟然没有预测出眼前的一幕。  约莫一个时辰,雨渐渐的小了,老杨带领的队伍,已经挖出了一条不短的排水沟,眼看就已经到了大门口,最少楼体的北面,两亩大小的施工场地之内的水不会再流到基坑里面了。  杜兵和李家娃负责的抽水工作进展缓慢,因为两条管子抽出的水实在太少了,不过他们也是毫无办法,没有更多的水泵来缓解此刻的情景了。  尕娃海龙在老魏的办公室里,草拟了一封情况说明,他尽可能发挥了自己喜欢文学的长处,将一些自认为精彩的词句套了进去。  这无非就是极力排除工地负责人的责任,而将这一切推给天灾。  其实本来就是天灾,如此多的降雨量是本地三十年一遇,就像是今夏好像是十年一遇的大旱一样。  人在自然面前真的渺小啊,张队长什么人啊,老魏什么人啊,我们无比尊崇的首领,领导人物,竟然在自然面前如此弱小,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嘛。海龙一边写着一边感叹,对生命的理解又在一点一滴的升华。
  雨逐渐停了,老杨的排水沟也挖好了,这老天爷真的有点讽刺,挖好的排水沟竟然没有水排了,而老杨一行人被雨水泡的彻底成了落汤鸡。  “把他娘的,真的天杀了,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我们挖好排水沟却雨停了。”老杨粗犷的骂声响彻在工地上,众人一阵唏嘘,自嘲的笑了笑。  东面卷扬机操作棚后面的厕所,一个人工开挖的井桩厕所,也被水淹没了无法进去,一个上厕所的女工友扫兴的退了出来。  “就地尿了吧,反正也湿透了。”韩琦朝着那女人大喊。  “就是,尿了吧,谁没有见过啥啊,呵呵呵...”  “哈哈哈...”  那女人姓余,县城城关镇人,好歹也是城里人,穿的干净,说话底气十足。大雨来临时她没有听老汉的意见,及时冒雨往回跑,而是选择避一避雨停了再走,结果给被雨留在了工地,参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救援。  面对众人的起哄老余倒是不生气,她笑眯眯的去了厕所旁边搁置竹夹板的那个棚子,地面上铺了一层竹夹板,倒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老余见没有人跟来,脱下湿漉漉的裤子,一泡尿顺着雨水流遍工地。  “老余的尿好骚啊,真的熏人啊。”韩琦起哄。  “呵呵呵...好骚啊,昨晚肯定没有干好事。”  “呵呵呵......”众人笑的前俯后仰,全然忘记浑身贴在身上的湿衣服。  “今天把大家辛苦了,给参与救水的人都记十二分工,他娘的有些御林班,皇亲国戚,高高在上,去******,你道你是诸葛在世,可是在我眼里狗屁不如。”  老魏总结训话,他的话就是贫下中农的心声,把那种对皇亲国戚的痛恨深深的发泄了一番。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话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尽管平时的他笑盈盈的不怎么骂人,可是一发起火来,就算是张队长也得让他三分。、  “李家娃,杜兵,你们跟着老杨一起回去吧,这里留给看门的刘师,抽完了他收拾就好。尕娃你也一并回去吃饭,剩下的我完善一下就好,你个兔崽子,尽给我整写抒情的东西,你先人张队长可不吃这一套。”  老魏善终,大家散去,领导就是领导,安排有方,能服民心,这十二分工的机遇还是少见,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嘉奖。一般来说老魏不应该有这种权利,可是他今日看来得了队长的手谕,众人满心欢喜。  老杨一行回到队部,大家的衣服都彻底湿透,有些人带了换洗的衣物,有些人则没有,干脆脱的精光,插了电热毯,蜷在被窝里暖和。  或许是老姚透露了今天抢险救灾的事情,灶房的两个女的今日也在她们的权利范围内格外开恩。  今天的烩菜里面多了平时少见的豆腐,油水比平时多了许多,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见漂浮在表面的油花了,虽说比不上队长碗里的那油花,可比起平时的多了几倍。  两个女人似乎更加热情,她们也心疼这些阳刚十足的汉子,他们遇到天大的困难从不说一个不字,尽管他们言语粗鲁,偶尔做点坏事,可是他们的本性是淳朴的,憨厚的,他们都有着与自己家人一样的质朴。  队部院里积水已经退去,土层铺就的地面上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害了好几个人的鞋子都被吸在了里面,有人将木工房里的边角废料拿出来铺在院子里,形成一条小路,尽管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可是毕竟没有湿了衣裤。  大家都打完了饭,海龙才换好了衣服,姗姗来迟,海龙因为领了房产公司经理吕学忠的手谕报道,张队长才把他安排到刚刚分配来的专业军人一起,住在西北角的一个小小屋子里,仅仅够安置两张床,一个做饭的小桌子,其他什么都不能搁了。  专业军人来了不到一月,好似家里有事回去了,大概受不了如此恶劣的环境不敢来了。倒是清静了海龙,一个人看书听音乐,惬意自在。  孙雯霞一边给众人打饭,一边瞄着右边院子里面的方向,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在等着什么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种表情。  看到海龙来的时候,孙雯霞的眼里忽然一闪,有了喜色,很快又低下头去,遮掩着自己的这种不安。  “你今天咋这么迟啊。”未等海龙看开口,大方的孙雯霞关切问道。  “烤衣服呢,被水淋湿了。”海龙面对人家有点腼腆,他挠挠脖子,眼睛不敢瞅着孙雯霞。  “有没有换洗的啊。”孙雯霞有点严肃,急切的样子。  “恩,有呢,我屋子里有火呢,晚上就烤干了,就是鞋子湿了,其他的都有换洗的呢。”海龙讪讪一笑,孙雯霞的关切让他心里舒畅无比,极大的满足了他那种虚荣心,可是男人的那种自尊又让他拉不下面子去讨好对方。  海龙的碗里多了一勺炒韭菜,油花金灿灿的,女人老贾看着孙雯霞格外的照顾海龙,也是抿嘴笑了,哪一个少男少女的心里没有美好的回忆呢,这种感情我们应该去呵护它。  东侧宿舍的台子上,洗完饭盒倒水的杜兵看见了这一幕,他的心里一阵醋意,黑血直往上翻。  “来来来,今晚上喝酒,老魏给咱记了十二分工,最起码每个人能多出一斤阿阳大曲。”杜兵饭后大喊。  阿阳大曲恰好是队部隔壁的县副食厂生产出来的一种烈酒,高达63度,因为度数高,纯粮酿造而享誉县内外。  房建工程队和副食厂都是邻居,里面的人都很是熟悉,买酒也是比外面便宜点,一斤63度的烈酒不到三块钱,就这量还足足的。  “今晚喝酒,不打牌,求子老子一天拼命为了啥啊,先喝的昏昏的再说。”老杨好酒,他在家的时候有自己品酒的习惯,在这里他也经常自己掏腰包灌上一瓶散酒,珍惜着喝三五天,一不小心两天就喝完了。  “喝酒,喝酒,下雨天喝酒天,头都睡扁了,还不能找点事情做么。”一向安静的小杨,也是老杨的远方侄子,也附和着老杨的倡议。  凑钱,每个人两块钱,东边厢房参与喝酒的十二人凑足了二十四块钱,杜兵喊得门馆老姚去买酒,一是老姚与隔壁副食厂太熟悉,二是老姚愿意得点好处,去隔壁小卖部的寡妇那里买一个什么东西,顺便跟那女人聊上一会,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老姚屁颠屁颠的去了,约莫十分钟又屁颠屁颠的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十斤的大塑料桶,当然了他的报酬能抽一包一块钱的‘天马牌’纸烟。  “五魁首那个,六六六...”  “八仙过海九到了...”老杨当官,十二个人一个官下来差不多过了一斤酒。  这年头流行的就是猜拳,这猜拳是一门学问,是严密的数学逻辑,一个人的划拳的水平高,那么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差不多哪儿去。并且这划拳也是一门心理学,越是气势高的人,胜算的几率越大,有些人被人赶着走,人家叫什么他出什么,这样自然败得一塌涂地。
  海龙将收录机的音量调到最高,为了将院子里的划拳声压住,他们实在太吵了,想静心听会音乐都不能。  其实海龙也喜欢喝酒,他喜欢那种醉醺醺、晕乎乎的感觉,尤其是喝醉了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顾忌别人的脸色。  这正是他所喜欢的感觉,可是他还小,他只有十六岁,在老杨一行人的眼里,他只是比他们的孩子大那么一点点而已,他们根本不屑于让他参与他们的酒局,或者碍于面子邀请了,海龙也不会参与的,因为海龙也是不屑于跟着一帮疯子在哪里大喊‘五魁首,六六六’、他喜欢听歌,看书,尤其辛晓琪、孟庭苇、王靖雯、刘德华的歌曲。  一首辛晓琪的《领悟》,让海龙哭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明白这个如此善良多情的歌者为何要哭着唱完这首歌,跟着歌者的情感他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仿佛也是领悟到了另一种境界。  直到多年以后,海龙方才明白,那只是少年的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在寻找一种适合的寄托而已。  不过当年的那种感觉如此美妙,将人带入一个如此悲伤的境界,甚至造就了以后若干年挥之不去的那种忧郁。  入夜,酒过三巡,众人皆醉,老杨瞪着他的牛眼睛收场,这酒场必须得有一个人来控制局面,要不然大家终究会失控,杜兵不是,韩琦也不是,小杨更不行,毕竟他们年纪太轻,还没有驾驭自我的能力。  “我说...,今天就...到此为止.酒完了,喝好了...抱老婆的没有...都不要把那...那床板弄个...洞洞啊...”老杨已经吐字不清,十斤的散酒十二个人,或许没有达到他们的巅峰状态,不过也够意思了,这可是63度的烈酒啊,真正的三步倒。  “呵呵呵...”  “抱抱孙雯霞总可以吧...”众人哄笑,酒精的作用现在开始显现,此时此刻,他们可以幻想任何异性作为他们的性幻想伴侣,百货大楼的漂亮售货员、公司的那个小秘书、甚至现在墙上贴着的画里明星,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孙雯霞了。  不过孙雯霞近在咫尺,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好似已然能闻到她的香味,这样的性幻想才是比较实际的。  “你放屁,再说孙雯霞...我扁你,她是我...我媳妇知道吗,我杜兵的媳妇谁敢惦记。”杜兵突然发飙,一脚将刚刚腾空的塑料酒桶踢的飞了出去,手里一把军用匕首开始翻腾,绕来绕去,绕的众人眼花缭乱。  “你杜兵就是...一厢情愿了,谁说...孙雯霞是你媳妇了...我看未必。”韩琦醉的不轻,此时酒壮怂人胆,他可不怕杜兵了。  “就是,你不看人家对尕娃有意思吗,那个眼神,媚笑,你杜兵能享受到吗,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笑的前俯后仰,杜兵的脸色却不好看了,他本就酒红的脸色更加的难堪,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被侮辱,一个军人的血性被一群建筑工践踏。  “去******,你们见鬼去吧...”杜兵一声大喊,撒着球鞋冲出门去。  海龙站在狭窄的地上,打完一套截拳道,洗洗就躺在床上,掉进了音乐的温柔乡里了,他又听了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竟然泪流满面,这种凄然的爱情,唱尽了人间痴情,如果是我,绝不会辜负我心爱的女子,不会让她们受一点点的委屈。  世间负心的男子啊,你们究竟是如何想的呢,怎么舍得让那么爱你的女子受伤呢。  海龙不由得替歌者惋惜,其实那只是一种境界,一种文艺创作的境界,可是年轻的少年竟然将自己代入其中,搞得多愁善感的,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文艺吧。  “救命啊,救命...杜兵你...”海龙睡眼朦胧中仿佛听到了呼救声,如此熟悉。  “你不要啊杜兵...我求求你...”海龙再细听,如此清晰,是孙雯霞的声音。  怎么了,好像提起杜兵,她们发生什么了,这杜兵对孙雯霞的惦记可是全队人都知道的事情,平时就出言不逊,不时挑逗孙雯霞。  不过孙雯霞倒是稳重,平日里她就举止得体,不卑不亢,也是怕惹麻烦,自己的安危暂且不说,父亲就在杜兵姐夫的工地上干活,这要是惹了,她们一定要吃亏的。  这究竟怎么了啊,现在已经夜里十点了,孙雯霞应该都睡了,杜兵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救命啊...救命...呜呜呜...”孙雯霞的声音由大到小,逐渐哭了起来。  海龙一下子翻身,随便抓件外套拖了鞋子边穿边跑,他此刻顾不上杜兵军人出身,身手不凡的经历,一心只想着孙雯霞的安危。  东厢房哪些醉酒的工友们,大概也是听见了孙雯霞的呼救,可是酒精麻醉之后的人,胆小谨慎的农民工,谁会去出手相救呢。  十六岁的懵懂少年本不懂男女之情,可是细想之下,感觉还是不对,肯定是孙雯霞受了杜兵欺负,所以才呼救。  “杜兵你做什么?”踢开灶房门,进入孙雯霞睡觉的套间,海龙看到的是杜兵裸露着下半身,站在窗前,还有床上痛哭的孙雯霞,凌乱的被褥,打斗的场面。  “滚你娘的,老子干事你掺和啥,尕娃娃你懂个屁。”杜兵满嘴酒气,并未收手,相反口出恶言。  “你欺人太甚,畜生不如。”海龙大喊一声,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可是眼前终究是杜兵欺负了孙雯霞,这是千真万确。  说话间,海龙一把揪住杜兵衣服,拉了回来。  “咦,小儿犯上,这日的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动你爷爷。”杜兵冷不防被拉一下,裤子还未提起,差点跌倒在地,他回神站稳,赶紧的提好裤子。  “你是个狗屁、畜生,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军人。”海龙接着一个侧身高踢,踢在杜兵的肩膀上,因为对方还在收拾着裤子。  “我让你小子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还虎口拔牙,胆大包天。”与此同时,杜兵反应敏捷,顺势一把抓住海龙右腿,借着惯性一个前倾。
  海龙曾经练习过截拳道,身手很是敏捷,不过他也是自学成才,另外这空间太小,截拳道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就在他一愣的空,杜兵手里多了一把军用匕首。灯光下匕首寒芒闪闪,令人生畏。  “我劝你还是住手,明日跟队长说明情况,等待处理,不要一错再错。”海龙还天真的好言相劝。  哪晓得此时的杜兵已经红了眼,酒精的作用下,他已经无所顾忌,强奸又算什么,我喜欢的人就是要做我的女人,你一个毛头小子多管闲事。  “滚你妈的。”骂人的当儿,杜兵的匕首已经直刺而来,海龙一个右转身,匕首贴着胸前划过。  杜兵一个趔趄,碰在对面墙上,这下彻底急怒了他,他转身顺势横削,海龙躲避不及,胸前毛衣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海龙内心大惊,好险啊,今夜这弄不好要命丧这酒鬼手中,救人不成,反而遭遇毒手,如何是好。  这一下也激怒了海龙,热血男人岂容别人宰割,好歹我也是习武之人,还会怕了你杜兵不成,料你是军人出身,我且玩玩你如何。  海龙兴起,突然精神一震,心念急转,身后桌子上就是孙雯霞的洗漱用品,他顺手抄起牙缸,朝着杜兵砸去,杜兵大惊,酒也清醒了不少,一个侧头躲过了一击。  “呀...”就在杜兵分神的空儿,海龙侧身踢腿,一个高位,杜兵的脸上重重的挨了一脚,嘴角血迹溢出。  杜兵此时犹如疯狂的斗牛,一把军用匕首左右前后横冲直撞,完全没有了章法套路,可正是这无章法的攻击,让海龙没有了退路,这完全是一种拼命的攻击,也丝毫不会顾及自己的安危。  海龙大怒,一个旱地拔葱,平地跃起三尺,站在身后的桌子之上,这也是情急之下激发了他的潜力,要是平时他根本做不到。  杜兵不依不饶,朝着海龙下三盘攻击而来,海龙瞅准空门,一脚踢向杜兵头部,顺势跃向杜兵身后。  不料此时杜兵起了杀心,他疯了一般,使出了部队所习招数,全力攻来,他此刻的自尊爆棚,尤其面对一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  杜兵转身,又是铺天盖地的攻击招数,海龙心里暗暗吃惊,这如何是好,平时所学招数,怎么此刻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截拳道,讲究的是截,你要快别人半分,将对方的攻击化解于半途,这才是截拳道,此刻场地狭小,腿法得不到发挥,此时此刻,海龙记起书中所说。  他凝神收手,以不变应万变,杜兵匕首直刺出手,海龙一个侧身闪过,而后极速出手,一个反手擒拿招式。  杜兵的右手一阵麻木,脱臼一般,匕首掉落的瞬间,海龙收手接住,这动作都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不料杜兵杀红了眼,根本不知道收手,他极速旋转,双拳扑面,一个饿虎扑食朝着海龙攻击而来,此时海龙才刚刚回神,还以为收了对方冰刃,对方就此罢休,不料他想的太善良了,此时的杜兵哪里容得下如此侮辱啊。  也就在这一刹那,本能的防护意识,让海龙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借着强大的惯性,杜兵的心脏深深的刺入了匕首之中。  杜兵身体后仰,匕首抽出,鲜血狂流,喷了海龙一身。  “呀...”孙雯霞尖叫,她本能的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杜兵倒下了,绝望的眼神狠狠的望着对手。  海龙傻了,他没有料到结局会是如此。  “海龙,怎么办啊,你杀人了...”半晌,孙雯霞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我杀人了?”海龙幽幽的,仿佛从梦中醒过来一般。  “我们得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或许他还没有死。”孙雯霞从惊慌中清醒,方才记起打电话。  海龙正要出门,他此刻有了意识,电话在老姚掌管的屋子里,要打电话必须去找老姚。  “海龙,记住,无论谁问,就说人是我刺的。”十八岁的姑娘孙雯霞此刻睁大了眼睛,满是恐惧,她甚至面部狰狞,让海龙感觉到害怕。  “记住了吗,人是我杀的,与你没有关系,你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孙雯霞强迫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她的一字一句,真真切切的要将这责任承担下来。  海龙不语,他此时由恐慌转而清醒,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人做事一人当,男人就是要承担责任的,这是父亲训诫自己的。  “海龙,你听我说,我一个女人家没有什么顾虑,再说他杜兵强奸我在先,我可以说是正当防卫,大不了判刑几年,以后可以照样做人,可是你就不行了,你才十六岁,你有大好前途,你不能这样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断送,你知道吗海龙。”  孙雯霞咬牙切齿,顾不得还光着屁股,她下床拉住海龙苦苦哀求,似乎要将海龙撕碎。  海龙还是沉默,不语,他不想说什么,他决定的事情他不会改变,不管这是对是错。  孙雯霞绝望的望着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少年,此刻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如此高大,强过她那懦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她的内心一直在寻找一个如此强大的背影形象,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一直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可是现如今又能怎样呢,自己保留多年的清白身子,都被这眼前万恶的杜兵给玷污了,她还有什么资格配与海龙谈未来呢。  海龙一言未发,出了灶房门,来到老姚屋子外。  “砰砰砰...”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啊,神经病。”老姚好似脱衣睡下了。  “姚师傅,是我,海龙,有事情麻烦你开一下门。”  “这个求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啊。”姚师嘟囔着打开了他的房门。  “我要打个电话”老姚打开门后才看见海龙浑身是血,语气平静。  “啊...你这个娃娃怎么了啊。”老姚开门瞅见了海龙浑身血迹,吓得连连后退,赶紧掩上了门。  “姚师,你听我说,我需要打一个电话,我报警。”海龙平静的让人吃惊。  “好好...好...”老姚惊慌失措,一时间找不到钥匙,好不容易开了门,他索性丢给海龙自己去打,门里面都不敢进去。  “110吗,我杀人了...”  “啊,什么,没有骗人吧,大半夜的。”电话那头,110的接线员睡的迷迷糊糊,随即惊醒,他感觉到了不是玩笑的口吻。  十分钟后,救护车,警车,停在了队部院外的小巷中,杜兵的尸体,海龙,孙雯霞,老姚,还有熟睡中的老杨都被叫醒带走了。
  第六章青春有悔1  审讯室内,审讯的警官第一次遇见如此奇怪的事情,两个人竟然抢着承认同一宗凶杀案。  “唐海龙,你再将你杀死杜兵的过程讲一遍。”为首警官发问。  “我听见灶房之中有呼救声,前去看看什么情况,进门看到杜兵正欲欺负孙雯霞,我上前阻止,杜兵拿出匕首威胁我,打斗之中,我夺过了他的匕首,刺中了他。”此刻的十六岁少年显得非常的成熟老道,大大超越了他的年龄。  “孙雯霞,你说说你杀死杜兵的过程。”另一个审讯室内,警官就同一问题询问孙雯霞,因为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娃娃竟然抢着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杜兵在我睡着之后,撬门而入,强奸了我,我摸出他身上匕首,趁他不备,杀了他。”孙雯霞倒是干脆,三言两语,说的清楚,年轻的女警官匆匆记录下这一切。  审讯室外,三名警官低头商量着什么,他们基本达成一致意见,唐海龙如此弱小,应该说杀不了退伍军人杜兵。  倒是孙雯霞很有可能趁着对方放松戒备之时杀了他,她有理由也有动机杀了杜兵,因为她遭遇到了杜兵的强暴。  “唐海龙,我再次警告你,不要将公安局当成你们工程队院子,这里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责任的,真正杀害杜兵的是孙雯霞对吧,你为何要替她抗下所有罪行。”审讯室内,警官再次询问海龙。  “哼...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假话说的跟真话一样,这个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你只需调取匕首上的指纹就可以说明问题,匕首上最后留有我的指纹,就说明凶手是我,这样总可以吧警官。”  海龙竟然被警官的无知给逗笑了,年轻无知的娃娃啊,杀人了还能如此轻松,还是故作姿态?  警官恶狠狠的瞪着海龙,终究还是放过了对他的辱骂和严刑拷打。  很快,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果真若海龙所说,匕首上只有杜兵和海龙的指纹,且最上面最清晰的就是海龙的指纹,而孙雯霞的指纹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匕首上,意外着孙雯霞根本没有动过这匕首。  两天后,县一中高三六班,唐金龙被班主任叫了出来,老师身后跟着两名公安。  “金龙同学,你是否有一个弟弟叫唐海龙。”班主任老师关切的问道。  “恩,就是。”唐金龙稍微犹豫,不过他还是做了肯定回答。  “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一名公安说道。  “怎么了警察同志,我弟弟他怎么了,他犯事了吗。”  “不用多问,去了就知道了。”警察的话不容分辨。  县看守所,一排破旧的白色平房,墙面颜料斑驳,檐口有漏水的痕迹,都是本世纪六十年的的产物。  一间接待室内,县房产公司经理吕学忠,下属房建工程公司经理张军,施工长老魏,做饭姑娘孙雯霞,县一中高三学生唐金龙,还有若干公安干警。  “魏队长,你看这事情,怎么能够将后果化解到最小程度。”吕学忠跟刑警队魏队长看似熟悉。  “吕经理,这事情千说万说已经死人了,且不说起因,杜兵的家属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我知道,事已至此,人肯定不能复活了,现在在审判时应该重点突出杜兵强奸在先,唐海龙救人心切,是防卫过当,另外唐海龙尚未满十八岁,不是完全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法庭应该酌情考虑。”吕学忠在本县也是一风云人物,商界政界均能吃得开。  “年满十六岁自己有劳动收入的法律上算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刘警官纠正了吕学忠的话。  “金龙,你们家里再没有大人了吗,比如说叔父之类的”张军张队长问唐金龙,这事到如今,应该有一个能做主的家长,跟杜兵的家属接触起来,队上的压力就少多了。  “…我有一个叔父在县城,不过已经不怎么来往了。”唐金龙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亲叔父吗,这样就好,赶紧的把他叫来,有些事情你们孩子做不了主。”  “嗯,亲的,我爸爸的哥哥。”金龙如实回答。  张军立刻电话安排队上出纳小米,保管老于去叫唐金龙叔父。  “现在关键做好杜兵家属的安抚工作,人已经没有了,也不可能复活,还不如给予他们一点经济方面的补偿比较实际一些。”吕学忠点了一根烟,继续说下去:  “另外让队上的施工长翟建好好做一下他岳父母的工作,毕竟杜兵是强奸在先,假设他没有被唐海龙杀死。如果事后被孙雯霞告他强奸,法律也会因为强奸罪判他死刑的,这是很有可能的。”  “也是,你的话不无道理。”刑警队魏队长点头同意。  “另外现在你的态度很重要,你必须要一口咬定是杜兵要强奸你,或者已经强奸了你,是唐海龙出手相救,防卫过当杀人,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吕学忠转而对孙雯霞说。  孙雯霞连连点头,年轻的姑娘此刻已经顾不得被强奸的奇耻大辱,她的心里装的全是怎么救下唐海龙。  “金龙如果你的叔父来了,跟他商量一下怎么赔偿杜兵父母的事情,这事情现在关键在赔偿方面,出钱了,人就少受些痛苦。当然了,队上和公司肯定要出一部分的,不可能全部让你们承担的。”  吕学忠的话让唐金龙心里一沉,压力顿时袭来,他们家现在最最缺的就是钱了,就算是父母都在,家里面也是拿不出一点点钱的,就连自己每学期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的。  至于他的叔父唐成功,金龙一点都不抱希望,因为连本该属于父亲的一半房产都被唐成功给霸占了,他和海龙去年找过一次,以谈崩而终,现在基本就是反目为仇的局面。  唐海龙啊唐海龙,你给我惹的这乱子如何是好,如今我哪儿去弄那么多的钱去赔付人家,命案我可是听说过的,没有三四万元是根本打发不倒的,要是大大和妈在世还不被你给活活气死。  魏队长也是给足了吕学忠和张军面子,给他们出谋划策,寻找最佳的解决办法。
  第七章青春有悔2  令所有人意外,只有在唐金龙意料之中的是,他的叔父唐成功并没有来配合调查,甚至他听到海龙杀人后,恨不得说他不认识这个杀人犯。  大家一番感叹,也就不抱希望,现在主事的必须是吕学忠王经理和张军张队长了。  房产公司的接待室里,窗明几净,黑皮沙发,红木茶几,能自动出水的饮水器,白色干净的地板砖,让杜兵父母无处落脚。  主人吕学忠、张军,端坐在正北的两个独立沙发上,对面窗台的位置,杜兵大大、妈、姐夫翟建,姐姐杜丽荣四人挤在一个沙发上。  杜丽荣和她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惹得她大大也是老泪纵横:  “我可怜的娃娃啊,你才开始活人呢,怎么丢下我们不管走了啊,哎…我的娃啊。”她妈忍不住大声痛哭。  屋外房产公司的职员交头接耳,站在过道里偷听着,这两天唐海龙杀人案在队上,在公司,甚至在本县城都是特大新闻,甚至传的神乎其神,十六岁弱小少年杀死退伍军人云云…。  “大老哥、大嫂子啊,这都是人的命啊,人的命,都是天意…我吕学忠部队数十年,回来地方十多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啊,可是这怂娃娃给你捅了这天大的篓子,哎…。”吕学忠手拍着茶几,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打出了温情牌。  “这事情确实比较复杂了,现在孙雯霞一口咬定是咱家娃娃强奸了她,她甚至提出可以做精斑鉴定,这如果咱娃娃还活着,怎么着都是个强奸罪,你们都知道的,强奸罪在我国也是重判啊。”  张军表情夸张,眼睛瞪得牛眼睛一样大,他个头高大,一双长腿伸到了屋子中央。  “不管怎么着我们家娃娃死了啊,是那杂碎亲手杀死的啊,你们怎么还能这样侮辱我死去的弟弟啊。”杜兵姐姐杜丽荣抹干了眼泪,展现了她那泼辣的一面,身旁的翟建赶紧拉了拉妻子的衣角。  “你看你这娃娃,话不能这么说,事到如今,我们重点考虑如何解决事情,这么好的娃娃走了我们不可惜吗,可是他现在还能复活吗。你们得朝着前面看,想想以后的生活,这一对老人以后就靠翟建你们两口子了啊。”吕学忠的震慑力非同一般。  “嗯,就是大大,妈,事到如今,我们得往前看,你们以后的养老我翟建包了,我就像是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你们,你们将我当做兵兵一样来看待吧。”翟建适时表态,在吕学忠面前他平时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如今这番话说的吕学忠和张军心里暗暗点头。  “这唐海龙的情况你们可能听说过,现在就弟兄两个人,他哥哥在县一中读高三,学习好也是好苗子,主要由唐海龙打工供给。两个娃娃也可怜的很啊,就是去年她妈被日子逼的过不下去了,撇下爷三个人一绳子去了阎王殿,没有出得三个月,他爸爸又喝了农药走了,这样的情况,哎…”  张军似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提起这个唐海龙的遭遇,队上的人都是很同情的,张军和施工长老魏也是有意照顾他,让他学点技术啥的,工资待遇方面也是尽可能照顾着。  杜兵父母停止了哭声,听得唐海龙的遭遇,他们的心里也软了下来,真是可怜的娃娃啊,你们的命中哪里的这劫数啊。  孙雯霞两天没有来队部了,她大大孙耀东也没有出工,他陪着女儿呆在家里面。  “你个扫把星,害的大家不得安生。”孙耀东看似木讷,可是骂起女儿来咬牙切齿,他说话有点战战兢兢,舌头和口腔配合失灵一般。  孙雯霞根本不予理睬孙耀东,她就像是无视她大大的存在。  也是,大大在孙雯霞的眼里就是懦弱,无能的代表,当年因为守不住自己的媳妇,孙妈跟着别人跑了,这一跑十多年毫无音讯,这两个人的家硬是靠着精明能干的孙雯霞撑起来的。  自从四年前孙雯霞十四岁起,她就辍学在家,开始在孙耀东打工的房建公司工程队做饭,她手脚勤快,头脑灵活,人又长得甜美,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可。这年纪轻轻就已经拿的跟老贾一样的工资了,在队上来说比小工高,比匠人低一些的水平。  这已经很不错了,一个女娃娃她精打细算,几年下来,爷俩的工资她已经积攒下了不少的一笔巨款,都已经给存在信用社的那个折子上了。  等着以后找一个像是唐海龙一样的好小伙子,把这老实巴交的大大带上,一起过日子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一切美好的打算和憧憬就在这个秋天的雨夜结束了,并且故事的安排是如此的悲惨。  如果可能,孙雯霞真的愿意替换唐海龙坐牢去,她根本不用仔细再考虑,因为当唐海龙大喊一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给了他了。  队部住着不下二十个男人,唯独只有这个十六岁的未成年娃娃出手相救,并且以死相拼,孙雯霞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同时她也感受到了那种火热的情意。  想起唐海龙,她的嘴角浮出笑意,她的心里暗暗将自己托付给他,哪怕你把牢底坐穿,我孙雯霞也要等你一辈子,我孙雯霞读书不多,可还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人情世故我该是知道的。  孙雯霞拿出了一下自己的所有存款,两个折子,她的折子上有一万八千元,孙耀东的折子上有两万一千元。这就是她们爷俩所有的家产。  “给我拿来,我可不要你给了那个杀人犯。”孙耀东看似木讷,其实人也不傻,他看见女儿拿出了全部家产,料定是要去替那杀人犯赔偿,他一下冲过去要夺他的折子。  “不要你管,你的我日后自然会给你还了,再说你以后养老怎么着都得靠我,这点钱就当是我替你保存着。”孙雯霞眼尖手快,一下子收起来,孙耀东一扑落空,起身又要去夺。  “够了,有完没完,说了以后会还你的,不就一万多块钱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孙雯霞见她大大来真的,要夺取她手中存折,她也真的生气了,厉声喊了孙耀东。  说来奇怪,孙耀东竟然像是孩子一样的蔫了下去,蹲在炕沿下不语,生着闷气。
  “你也不用担心的,我这里给你留些养老的钱,我走后如你愿意在队上干就干吧,如果你不想去了,在家呆着也行。”  孙雯霞是认真的,可是让孙耀东听起来,感觉是她要交待后事一般,别看这女儿还小,她生气起来孙耀东确实是害怕的,他以为是刚刚他惹女儿生气了。  “我不要钱了,我再也不要了,我还是去队上干活吧,这里我已经习惯了,我的身体还能干几年,这钱你留着做嫁妆吧。”孙耀东闷声闷气,感觉自己闯祸了。  “好了,看你那样,以后像个男人点,自己凭着一双手吃饭,怕谁啊,自己的路自己走,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了。”  孙雯霞看着父亲木讷老实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就这个给了他生命的木讷男人,和他相依为命度过了这十几年的日子。  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只有这一个亲人,感冒了背着她看医生,打工时带她去工地玩,读书时学着给她包课本,只是他实在太老实了,他一点都不会算计自己的日子,只有做苦工,出蛮力。  他一出现在工地,就是大家的笑料,不过这么多年大家都很熟悉了,另外老孙有一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儿,所以工友们也都是善意的开玩笑,并不会真正的欺负他。  现如今,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房建公司的工程队自己是待不下去了,即便唐海龙坐了牢,她自己是受害者,她还得想办法替唐海龙出了那份赔付的钱,那样她的心里会舒服些。  孙雯霞已经一厢情愿将心暗暗交给了唐海龙,这个比她小两岁的未成年男孩。下一步她将要去往何处,谁知道啊,自己不知道,老孙头不知道,只有命运会知道。  在吕学忠的极力斡旋下,事情有了眉目,抛开法律对唐海龙的判决不管,就按照现如今一个人命也就是三万块钱的行情,这年头,三万块虽然说买不了一套房子,可是半套都差不多。  鉴于杜兵是强奸孙雯霞在先,这事情就各打一大板子,按照市场人命价的一半,由唐海龙家属赔付给杜兵家属一万五千元。  当然,这是在取得受害者家属完全谅解的情况下,杜兵父母也只有接受了,他的儿子虽然不在世了,可是毕竟沾了个强奸的罪名,若是活着,情节恶劣,也是判无期或者死刑的罪。  至于这一万五千元谁来出,吕学忠心里面也有他的打算,97年的西北小县城,房价才五百多块钱,一个顶级的八级匠人每天一个工分基本是不到三十块钱,你一年扣除季节因素,最多上满300个工,也就八千多块钱的收入。  何况这都已经顶破天了,一般人哪有这么多收入啊,像是海龙这样初级匠人,和队上成年的女小工一个水平,现在拿小工六级工资,每天15元,扣除2元伙食费,也就落下个13元,一年下来最多3000多块。  海龙已经算是不错了,他的工资甚至比那孙老头的五级还高,也是队上照顾他家里贫困,还要供哥哥读书,当然了自己的努力是主要因素。  吕学忠的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公司和队上最多把零头给出了,剩下的一万要唐金龙来想办法。  金龙现在的情况是拿不出一分钱的,他自己都没有自理能力,他的亲戚中也没有一个能拿出一万五千元的人,除过他这个叔父有这样的实力。  事发第五日下午,县一中操场,高三级学生唐金龙和一位清秀的姑娘并排而行,惹得无数学生侧目,嫉妒、羡慕,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是我连累了海龙,他是一个好娃娃,本来有着大好前程,是我害了他。”孙雯霞紧咬着双唇,泪眼婆娑,是她主动找到了唐金龙,她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眼前的事情。  “小孙你也不要多想了,很多事人都是身不由己,海龙的性格我了解,若是他躲避了装作没有听见,我还真的不相信。”金龙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许多。  “这里是一万五千块,海龙自身的罪现在谁也替代不了,我们只能最大限度的争取对方家属的谅解书,这样在判刑上会对海龙有利。”  孙雯霞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金龙,金龙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这个钱。  “你就拿了吧,目前救人要紧,事情因我而起,我出这钱也是应该的,这事情你跟谁都不要提起,包括吕经理和张队长,还有任何人。”孙雯霞心里难过,几乎要哭出来,她把信封强塞到金龙手里,自己捂着脸一路小跑逃了。  唐金龙目前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一个和自己同岁的姑娘,如此顾大局识大体,是自己想不到的,此前他的心里还一直怪罪着弟弟,是他给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他从心底里不想承担这份责任,大不了不赔钱让海龙在监狱多呆几年。  可是今日孙雯霞真的给自己好好的上了一节做人的道德课,令自己自惭形秽。  县看守所,海龙在这里已经度过了第六个日子,除了张队长委派出纳小米和保管老于,象征性的看望了他一一次,这两天再没有人来看过他,而且他内心最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可是他还是等来了她,那个熟悉的俏丽身影,在探望室的防护栏另一侧,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哭得不成人样。  孙雯霞无法在海龙面前克制自己的感情,她本是理性感性混合的性格体,她自认为是能够控制自己的人,可是这一刻她放声痛哭。  “好了小孙,不要这样了,你这样我也要哭了。”海龙强忍着难过,给了孙雯霞一个微笑,孙雯霞感受到了魔力的力量,她奇迹般的止住了哭泣,擦拭着泪水。  “海龙,我愧对你,我会用我的一生去补偿你的。”孙雯霞字字如铁钉一样钉在海龙的心里。  “不要这样啊小孙,这事千万不能自责,很多事我们都是无奈的,或许那晚死得人有可能是我…”  “你不要胡说,我宁愿死的人是那个混蛋,也不要你死。”孙雯霞急了。  “这只是个假设,如今事成定局,也就这样吧,我心里面也无所谓,该死的人迟早会死的,老天爷安排呢。”  短短几日,唐海龙对于生死已然看透,母亲在世的时候,尽管他们一家人很清贫,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到幸福。  母亲死后,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一夜之间从读书的小男孩变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一方面照顾瘫痪的父亲,另一方面还要供哥哥金龙读高中,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再到如今,就说杜兵吧,就算是杜兵的父母姐妹可怜他,可是他自己的行为是导致这一切结果的起因,没有人能够挽救他,没有人同情他,即便我那晚没有杀死他,可是谁知道他以后会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海龙有一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怕,他没有一点忏悔的意思,他不认为他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他只是心疼孙雯霞,心疼这么好的姑娘现在彻底跟自己无缘了,尽管这傻姑娘还在幻想着她跟自己的未来。  以前本来还奢望等着自己成了八级匠人,将孙雯霞接走,在唐山村修上一院漂亮的新房子,生上三五个娃娃,围着唐山村的大场玩捉迷藏,那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事到如今,只能认命吧,什么都别想,想了也是白想。  “你是个好姑娘,找个老实人嫁了吧,房建公司工程队或许不适合你干下去了,换一个吧,重新做起,你很快会忘记这一切的。”  这话是出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如此老练,孙雯霞心里面一直将他当做小弟来对待,可是现在他的口气犹如大哥,真的一时无法适应。  “如若你不嫌弃我,我会等着你,哪怕十年二十年。”孙雯霞哽咽着,说这话她心里面底气不足。  那一夜改变的不只是杜兵和唐海龙的命运,还有她孙雯霞的命运,一个黄花大姑娘被人强奸,尽管强奸犯死了,可是他的****还是留在了她的身体中,她如何能将次当做是一场睡梦,队上的工友们如何将此洗白,说成是一个玩笑。  都不能,发生的毕竟发生了,就算是那种男欢女爱的事情,翻过了因为女方的不愿意而定性为恶劣的刑事案件,这都是很正常的。  何况是孙雯霞如此自尊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若无其事,尤其在心爱的人面前。  “好了,你也不要自责,不要想多了,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吧,这里你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海龙突然间有点心烦,都说好的事情,你这女娃娃还磨叽什么啊,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你却傻乎乎的偏好把自己往火坑里钻,真的少见。  海龙决意要留给孙雯霞一个绝情的印象,他收敛了自己温情的一面,而将冷酷无情留给孙雯霞,望着孙雯霞绝望的眼神,哭泣的离去的那背影,海龙竟无声的哭了出来,他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的哭出声来,这跟以前小男孩一样的哭声真的是不一样的。  唐成功被突如其来的侄子给搞得心情很是不爽,他本来已经病休在家,两个孩子也有了起色,大的唐云再有一年大学毕业后定向回来粮食局工作,另一个小的唐军比金龙小一岁,也在一中读书,他无须操心太多。  可是这唐奋斗的两个崽,竟然一个成了杀人犯,也怪他命不好,早年瘫痪,女人上吊自杀那会唐成功也曾听人说起过,不过他硬是狠着心没有去,那个完货弟弟,后来竟然也自杀将自己从苦海解脱了出来。  哎,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流着我唐家的血脉啊,要不是怕他们惦记着我这道院子,我今日拉他们一把又何妨。  还是算了吧,免得引狼入室,以后想推都推不出去了,想起上次唐金龙在自己家的那嚣张样子,真的气死人了,宁可今日被人骂,也不想以后哭着过日子。  县房建工程队召开了几年来唯一的大型会议,会前班子成员张军,出纳小米,保管老于,会计老贾,施工长老魏、翟建等等一行十余人开了会前小会,主要就民工工作和生活期间安全管理问题做了探讨和安排。  这喝酒本是一切是非的诱因,通过这一次杜兵事件的教训,我们深刻总结出这个道理,所以队部决定,不论在工作期间还是下班后,工地和队部绝对禁酒。  其二严控施工安全,进入雨季后,由于天气等方面原因,不安全的因素增多,触电,防滑,等等这些都是事关人命的因素,必须从每一个人抓起,做到防患于未然。  大会上,各个工种,各个工地一百余人参加了会议,会议对此次事件中参与喝酒的老杨、李家娃、韩琦等等一行十一人做出扣除两个工分的处罚,对老姚置之不理,不予报告的恶劣性质予以惩罚,处罚一个工分。  老杨大大咧咧,咧开嘴笑了笑,一回头看见其他受了处罚的人都板着脸,他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如此无动于衷,怎么着得为杜兵的死去表现出一份哀悼的悲痛情绪,毕竟工友一场,缘分一场。  老姚心里十万分的不满意,也没有说出来,简直太冤枉了,人家喝酒逍遥,占了十八岁的黄花女的便宜,就算是死了也是风流鬼一个。  自己整天为灶房干苦活累活,竟然连人家的脸蛋都没有摸到,到如今还得搭上一个工分,真的能冤死就冤死了,想想窦娥当初怎么死的,现在才明白。  如今的灶房孙雯霞走了不干了,老贾也因为那里面死了人感觉到晦气也不干了,住宿的这些民工尽管心里面芥蒂太多,住在杜兵灵魂尚未散去的屋子里,还得每天去他风流过的那灶房打饭吃,心里面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灶房暂时由保管老于和看门人老姚接管,他们两个成了临时大厨。  中午一顿机器面加洋芋菜,真的只有洋芋和丁点红萝卜且清清的一勺汤菜,表面看不见一丝油花,有些婆娘心疼老汉娃娃,就在家里面炒上一玻璃瓶的油盐菜,每顿饭挖一勺加上,那是一种从内心泛起的优越感,让人好生羡慕。  打饭的窗口上放着一大碗醋,一碗食盐,需要加料的自己放,弄得盐碗黑乎乎脏兮兮的,醋碗溢的到处都是。  下午一顿烩菜馒头,烩菜除了洋芋就是白菜,千年不变的菜单组合,除非是农历传统节日五月五或者八月十五,填上几斤猪肉,二斤豆腐,改善一下伙食,那真的是格外的香,满队部的院子都能闻到。
  第十章张队长的风流韵事  保管老于负责灶房采购,光洋芋隔几天就拉一架子车来。这样的饭菜实在是没有一点点营养含量,连门馆老姚都嫌弃,可是唐海龙感觉已经很不错了,不知怎么,他格外喜欢那种浓浓的醋味。  奇怪的是,自从杜兵出事的这十来天里,竟然再没有下过一场雨,南关1号楼的工地井桩水也抽干了,只是三分之一的井桩基本报废了,桩孔塌陷,淤泥把里面填满了,受损严重的得回填重新开挖,或者采用钢筋笼的方式浇筑,这在海龙的调查报告里面都已经明确建议了。  房建工程队的队长张军看着眼前的这份调查报告,心里面沉甸甸的。这一次按照老魏和技术员马斌给的估算,损失大概接近十万了。  另外这样的异常处理,最要命的是工期,你一点都不能心急,只得等着太阳晒干了周围的场地,你才能够重新回填,并且桩孔的回填只能是人工用最原始的夯实法,一把小铁夯一个窝一个窝的夯。  进入秋季以来这队上诸事不顺,一个老天爷搅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进度根本赶不快。  本来按照施工进度计划,今年冬季停工前,无论如何要把基础部分施工抢上来,就是正负零以下的结构施工必须得干完了,可是眼下还剩下一个月过些的有效日期了,按照这样的进度肯定是没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家做老板的最怕死人的晦气事情,单不说这一次队上肯定得拿些钱出来,自己这两天本来计划买按摩椅呢,自从在西藏时期落下颈椎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另外这几天小小县城,就此事传的满城风雨,建设局安监站还过问了,如果是属于生产安全方面死了人,这安监站也得给你罚上一笔款子。  哎,这年头钱不好赚啊,是不是这个工地开工时烧的香少了,还是放的炮少了,迷信讲的不够扎实,惹了土地爷还是龙王爷啊。  这份调查报告写的很详细扎实,一般来说,这是技术员马斌的份内工作,也是他跟老魏配合默契,再说那天马斌刚好回家看老娘了,也是给了海龙一个表现自我的机会。  这张军看着报告的内容和一些建议暗暗吃惊,因为老魏告诉他这是唐海龙主要起草的。  张军他自己也是从西藏国营建筑公司下来的老建筑工,经验丰富老道,专业方面见多识广,眼界也不算窄。  这个唐海龙对施工中质量事件的处理真的有非常独到的专业意见,甚至很多设计单位的资深专家不一定有如此的见解。  真是可惜了,一朵即将盛开的花儿,就这样夭折了,张军手握着调查报告,望着窗外凌乱的队部院子,思绪飘向了遥远的拉萨。  五年前张军在拉萨做建筑合同工,认识了美丽的藏族姑娘卓玛,两人遇到了双方家长的极力反对,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偷吃了禁果,有了一个孩子。  后来作为县房产公司经理的姐夫吕学忠,承诺给张军一个建筑队队长的位置,才将他连哄带骗从拉萨拽回来。  如今的卓玛和那孩子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张军曾经派人暗地去拉萨调查卓玛娘俩的情况,可是无功而返,她们像是从人间失踪了一样。  看似强势的张军背后竟然有如此悲催的感人故事,这在房建工程队是无人知晓的,除了一个人老于,因为老于是张军在拉萨期间的工友,跟着张军回来的。  房产公司接待室,主人吕学忠,张军,还是端坐在正北的单人沙发上,对面靠窗的大沙发上,是县一中高三级学生唐金龙。  “小唐,现在情况呢我也给你说清楚了,就是这么个情况,公司和队上今年来财务十分的紧张,能出这五千已经尽力了,你呢就回去跟亲戚朋友张罗一下,凑上一万块钱,这海龙就少坐几年的牢房。要不然他们按照公事公办可就不知道多少年了。”吕学忠语重心长。  “就是,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要打破常规,舍钱救人,钱都是小事,没了可以在赚,可是人的青春只有那几年。”张军讲的不无道理,可我金龙就是没钱。  “王经理,张队长,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家亲戚早在几年前就跟我们家断绝来往了,如今摊上这事,注定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们了,你们也看到了,连我父亲的亲哥哥,我的亲叔父都不认我们了,还有谁愿意帮我们啊,呜呜呜...”金龙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回去就想一想办法嘛,乡里乡亲,亲戚都找一找,每个人帮一点都是个帮,总比让海龙多坐几年牢的强吧。”张军看似骂骂咧咧,风风火火,脾气暴躁,实则是个软心肠,要不然怎么会派人去拉萨再寻找曾经的真爱。  唐金龙虽然只是学生,可是他的脑瓜灵活着呢,他料定了房产公司和工程队上一定不会对此事不管,就算是此时他的折子上已经有了孙雯霞给的一万五千元,可是他还是争取最后的努力,那笔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可以顺利完成高中生活,进入大学门槛。  如今海龙走了,没有人再供给他读书了,他再不给自己留一手,将来恐怕只能辍学在家了,那样他真的不甘心,这么多年来自己寒窗苦读的辛酸,他怎么那么容易放弃。  吕学忠无语,张军无语,面对这么一个懵懂少年,毫无自理能力的少年,让他拿出一万元,简直是笑话,这是两个顶级匠人一年的薪水,他一个学生娃娃哪里筹得如此多的钱。  两人万般无奈,最后商议,这一万五千元还是公司和队上出吧,公司五千,队上一万,唐海龙还有将近半年的工资几千块,也就算是扣掉了,这样也算是公平。  再说其实吕学忠也完全是照顾妻弟张军的情绪,如果换了他人,按照吕学忠的强势,他才懒得管呢,就五千元他也不想出。
  第十一章牢狱生活  半个月后,法院判决书下来了,在取得被害人完全谅解的前提下,唐海龙的家属赔付杜兵家属一万五千元作为补偿。  唐海龙在救人心切的情况下,防卫过当杀害了杜兵,属于轻微犯罪,另外考虑到唐海龙的年龄因素,酌情从轻处罚,故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在本县未成年人管教所改造执行。  最终这样的赔付结果只有几个核心人物知道,局外人只有唐金龙知道,甚至连孙雯霞她都不知道,她的那一万五千元还躺在唐金龙的折子上,因为他已经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要逃离这片噩梦般的土地。  苦命的优秀少年唐海龙,本着对生活倔强的抵触,在遭遇半年之内双亲均亡的打击下,并没有击垮他。可就在他刚刚感觉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施展本领的空间时,命运又一次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竟然成了本县第一个少年杀人犯。  是不是真的像是老魏所说,我的命太硬,克死了周边的那些灵魂虚弱的人,包括亲人,包括外刚内虚的杜兵。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让我死去,留下他们活着,因为一个人而死去三个人,这以后说不定还得克死谁,要是这样我就专门找那些万恶的人去,那样也好。  看守所内,三道约9米高的高墙连着监狱办公楼,围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出入口就设在监狱办公楼,紧挨着监室。从办公楼进去右手拾级而上,约半层楼顶的高度,直通监室中间的巡视通道。  巡视通道由南北监室夹在中间,距离通道地面约一米高的位置是每一个监室的高窗,狱警走在巡视通道,左右两侧监室内情况通过高窗一览无余,北侧是女监,南侧男监。  监狱办公楼左手进去,直通监室外大院。服刑人员出了监室就是露天放风间,头顶一道结实的铁丝网,这也是吸收新鲜空间的时候,再出了放风间就是外面大院了。  3号监室内,海龙最不适应的就是监室内的厕所了,厕所设在北面靠近巡视通道的高窗下,只有一道红砖砌筑的高约1米的墙子遮挡,隔着墙子就是通设的床铺。  往往新来的人员,或者是太弱小的,就住在厕所一墙之隔的铺上,秋天天气凉快,气味还小,要是炎热的夏天,隔着一堵一米的墙子,其他人方便的时候,海龙感觉尿液都会溅到自己的铺上。  厕所隔墙太低严重困扰着海龙,他听一位前辈说是为了防止犯人在厕所自杀,所以即使上厕所的时候要让你的头露出来。  3号监室的八个人对海龙的遭遇很是同情,尤其听说海龙英雄救美,以自己如此弱小的身体杀死了退伍兵后,更加的钦佩。  至于传说中的狱霸,这个监室倒是没有,基本都是未成年人,也有块头看起来大的,可是看似并不太坏。  这是这个社会上一群特殊的孩子,来这里的娃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律,他们的家庭缺失关爱,他们的人生早早告别了学校,他们充满着对生活的肆意敷衍的态度,他们对人情冷暖普遍漠视。  尽管海龙的事情是个特例,可是谁又能在他今后和此前的人生组成的完整篇幅中,将这牢狱内的一页剪下来烧掉。  谁也不能,这是自然规律,这些经历注定了你的人生已经有了污点。  尽管此前的十五年,少年海龙表现的孝顺懂事、吃苦耐劳,品学兼优。  尽管此前的一年内,上天给一个本就艰辛的家庭毁灭性的打击,可是两个茁壮成长的幼苗并未就此枯萎,他们坚韧的生活在夹缝之中。  县一中《成长》文学社,设在一中行政楼一楼,刚刚上任的社长,高二级新生唐军,意气奋发,给几个低年级社员讲的眉飞色舞:  “县城前几天呢有一位在建筑工地做工的未成年少年,激情杀人,被绳之以法了,这年头啊犯罪的势头越来越年轻化,我们这期要做一些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的专题,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嗯?你说建筑工地的未成年少年,具体情况咋样能透露点吗?”副社长卢勇问道。  “好像是房产公司的什么工程队,犯罪只有十六岁,比我都还小一岁,好像喝酒之后,激情杀人了。”  “什么,房产公司的工程队,叫什么名字?”社员唐小娟眼神满是疑虑。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你们就找资料查一查这方面的话题,也不一定要写真人真事的。”唐军边说着走出了门去。  小娟的心里面充满了不安和疑惑,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海龙哥打工的地方就是什么房建工程公司,与房产公司有什么联系吗?她可是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见海龙哥了。  这不,文学社最近人事大换血,并且升级为市级文学社了,她们几个社员连续忙了一个多月时间,方才结束了上级的验收考评工作,她还想等这些忙完了,就过去看看海龙哥,很多时候会想他的,尽管距离如此近。  阅览室东门口,小娟一眼就看见了在那里做最后冲刺的金龙哥,还有十几天他就要参加高考了,以他年级前几名的成绩,一定能考上他心仪的清华大学的。  “金龙哥,最近书看的咋样了,状态不错吧。”小娟来到了唐金龙身边。  “恩,还行吧,就是感觉压力越来越大了,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最近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金龙真的很久没有看到小娟了。  “还不是忙文学社的哪些破事,这次社长易主了,唐军顺利上位,并且文学社成功晋级市级文学社,怎么样,我们厉害吧。”小娟眨了眨眼睛,有点骄傲。  “恩?唐军?他做文学社社长了?”金龙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漠。  “是啊,他以前就是一个普通的社员,这次鲤鱼跳龙门,一跃而上成为社长了,真是令大家意外。”  “哦,这样啊,估计才华出众,令人折服吧。”  “唉,我也弄不明白了,对了金龙哥,海龙哥不知道过的咋样了,这两天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呗。”小娟道出了今天的主要议题。  “啊?看他做什么,去了也是打扰他做工的。”金龙避开了小娟的眼神。  “都好久没有看见他了,刚才还听唐军说房产公司的一个未成年建筑工,激情杀人了呢,让我们做一个关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专题呢,我就想着海龙哥或许会帮助到我呢。“
  小娟的话又一次炸开了金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  “好了,说过不要看他了,他有他的事情,我们有我们的学习要做的,我都还有十几天高考了,需要静心复习的。”金龙哥竟然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哦,好吧,说的也是啊,那就等你高考结束了再说吧,我都还忘记了呢,好了不打扰你复习了啊金龙哥,你好好看书了。”小娟吐了个舌头,为自己的鲁莽歉意,这高三生眼下十几天月后就高考了,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一夜,小娟心里面非常的不安,尽管金龙哥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到她的海龙哥,尤其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将那个少年杀人犯和海龙哥联系到一起,这种感觉无法克制。  次日饭后,小娟一个人摸到了房建工程公司的队部,白瓷片贴面的门柱,一山银灰色的铁大门,小娟怯怯的摸了进去。  “干啥呢啊这个学生娃娃,”突然从右手的灶房里传出了粗哑的声音,吓的小娟一阵心跳。  “请问一下师傅,这里是不是房建工程队啊。”小娟非常客气,怯怯的问道。  “看你是个学生娃娃,总该认字吧,门头上白底黑字写的那么大还不认得啊。”说话间一个粗短黑不溜秋的男子从灶房出来,这就是门馆老姚头。  “那么我想找一个叫唐海龙的人。”小娟站的端端正正,尽可能显得诚恳。  “什么?找唐海龙啊,你迟了几天哦,这娃娃现在监狱里面待着呢吧,他是你什么人啊。”眼前这怪物一样的半截黑人,一句话把小娟惊呆了都:  “你说什么,他怎么在监狱里了,究竟怎么回事啊叔叔?”小娟上前,一把拉住老姚头的衣袖,她的声音都颤抖了。  “他杀人了啊,你们这些书呆子,满宁县县城都传遍了,就你们不知道啊。”  “叔叔,你说的是曹乡的那个唐海龙吗,你们队上再有没有另一个唐海龙啊。”小娟几乎失控了。  “正就是曹乡那个唐海龙,还能有假咋地。”  “叔啊,你跟我说说他现在在哪儿啊,你告诉我啊叔,我是他妹妹,呜呜呜....”小娟依然泣不成声,她昨夜不详的感觉得到了证实,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海龙哥会杀人的,为什么好好的海龙哥就突然间变成杀人犯了呢,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你这个娃娃,先不要哭了,他现在宁县看守所里,你也可以去看看他的,再说也不是判了死刑,一年有期徒刑,人没事的。”保管老余从灶房里出来,他没有听说过唐海龙有一个妹妹。  “不是说唐海龙就弟兄两个人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妹妹了?”望着小娟失声痛哭的背影,老余仿佛自言自语,有仿佛是在问老姚头。  小娟立刻堵了三轮出租车,赶往城郊的宁县看守所,等她敲开了那紧闭着的两扇大铁门时,得到了看守武警的一顿责怪:  “你这个娃娃连规矩都不懂,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一三五,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其他时间一律不准探视。”而后他冷漠无情的关上了那两扇铁门。  我的海龙哥啊,你究竟在哪里啊,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为何要杀人啊,我怎么都不相信你成了杀人犯...  小娟瘫坐在看守所大门外的路沿石上,痴痴的望着前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她此前的生命中最受打击的一件事情,在她的心里真的无法接受。  “你这个娃娃赶紧的回去了,天都黑了,这么远你一个人不怕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气都暗了下来,小娟竟然没有感知,大门内的哨兵又探出头来,催赶着她。  她现在方才明白金龙哥昨晚的态度了,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隐瞒了自己,难怪提起海龙哥,金龙哥总是拒绝,连正面看她都不。  小娟一个人抹黑回到学校的时候,天气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也无心吃饭,也没有去教室自习,将自己关在黑暗的宿舍里,呆呆的张望着。  第二天周三,按照哨兵说的,正是探视的日子,小娟跟班主任请了假,早早赶往看守所,经过她的苦苦哀求,甚至哭着跪下了,管教的人才让她未经预约就直接探视。  铁栏内,终于走出来小娟所熟悉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海龙哥。海龙在接触到小娟视线的一刹那,整个人如触电了一般,他实则没有想到小娟已经这么早就知道了此事,除非是金龙告诉了她,要不然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  “海龙哥,呜呜呜...”还未说话,小娟已经泣不成声,这两天她的泪腺总是不由自己的失控。  “好了,别哭了小娟,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哭啥啊。”海龙笑笑,装作轻松。  “你为什么要杀人啊海龙哥,我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杀人,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冤枉了你啊。”  “没有的小娟,我真的杀人了,可是我是为了正义,而且也是防卫过当,我没有主动要去杀人的。”直到海龙哥亲口说出这句话,小娟方才知道她善良的海龙哥真的杀人了,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海龙哥也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小娟的心里也不会怪罪他的。  “我知道你不会故意杀人的海龙哥,听人说你判了一年,你就好好改造吧,争取早日出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听一直少不经事的小娟劝慰自己,海龙心里一阵酸楚,或许小娟真的长大了,她已经成熟了许多。  “我一定会的小娟,你放心,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哥哥了,我给添了天大的麻烦,并且没有挣够他上大学的费用,如果后半年他考上了,就把家里的哪些存粮卖掉吧,那样也是缺的不多了。”  “嗯嗯,我会告诉他的,你不欠任何人海龙哥,你就照顾好自己吧,很快你会出来和我们团聚的...”  二次离开看守所,回到学校,唐小娟的心里踏实了一些,她的海龙哥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好,再说一年时间很快会过来的。  唉...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公平,老天爷让他成为了孤儿,又将他送进了监狱,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悲惨的人生...
  唐山村,位于黄土高原关山界,坐落在三县交汇地带,种着宁县的田,喝着隆县的水,赶着浪县的集。  说它偏僻,县际公路就在它的头顶上,并且七十年代就已经是高大上的柏油路。  说它先进,村上的人吃水要到隔壁隆县的沟里去挑,赶集得去十公里以外的浪县小镇。  自古以来,李县的法令管不了隔山张县的人,张县的后生拐跑了李县的婆姨,你还拿他没辙。  唐山村就是这么一个具有地缘混杂特色的村子,两省三县交汇地带,县际公路擦着村子的头皮而过,交通看似十分便利,可是自然的干旱和贫瘠的土地,还是拖了唐山村村民的后腿。  八十年代后期,年轻一代出门的很多,二十过了的楞少年们,没有上学的基本都去了县城或是省城建筑工地打工了,跟着村上的老匠人很快会学得一门手艺,换一个工地就是正式的匠人,工钱翻倍。  并且唐山村的楞少年们有着他们明显的个性标签,憨厚,淳朴,勤快,吃苦。他们从来只是把自己当做一只蚂蚁一样,修一栋高楼,犹如在筑起自己的家。  唐奋斗1973年于县城第一中学毕业后,在全国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浪潮中,他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来到了距离县城80公里的唐山村插队。  说来也是巧合,唐山村的三十余户村民们大半也是跟他一样,姓唐,并且唐奋斗小时候也曾听爷爷说过,自己的祖先有可能就在关山脚下唐家湾一带,也就是现在的大唐山村。  如此说来,唐奋斗也就是乡归故里,大大减少了遭遇同村唐姓人家的排挤的可能。  村子上的异姓姑娘赵娟本不是唐山村人士,来自隔壁隆县赵家庄。赵娟因为初中毕业,而在村学觅得一份教书的职业,也是稳固了自己在这个唐姓为主的村子的地位,要知道这年头寻找一个真正的初中毕业生可是不易。  那年唐奋斗从县城来到唐山村插队的时候刚好十八岁,县城来的小孩子细皮嫩肉,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热情洋溢,雪白的衬衣束在卡琪兰筒裤中,显得笔挺笔挺,吸引了唐山村周边所有姑娘的眼光。  大户人家的待嫁的乖女,有私底下托人说媒的,也有大胆的私下找唐奋斗表白的,可是唐奋斗怀揣对革命的无比热心和对事业的忠诚,而拒绝了一切来自对个人的关怀。  后来生性腼腆,内心倔强的村学老师赵娟,慢慢的走近了唐奋斗的心里面,赵娟对高中毕业的唐奋斗也是充满了爱慕和仰仗。  在村支书和公社驻队干部的见证下,唐奋斗和赵娟结合到了一起,分得了一道农业社的旧窑作为他们的爱巢,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唐奋斗炙热的革命热情退却后,就是对农村艰苦生活的麻木和无奈,这里实在太穷了,全村人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交给公家后,剩下的支撑不到此年秋收时节。  唐奋斗纵然有满腔的热情和力量,也斗不过靠天吃饭的自然规律,这里做饭吃水都要跑几公里路去邻村挑水,唐奋斗把每天挑水就当做是对他的革命意志的磨砺。  幸亏有赵娟的鼓励和她娘家的来自隆县的一些救济,他们也算是勉强度日,并且后来在他们自己的努力下,又打了一道全新的院子,建立起了自己真正的家。  80年唐奋斗和赵娟的第一个孩子唐金龙出生,这个男孩子的出生,彻底的打消了唐奋斗返回县城的想法,看着嗷嗷待哺的小生命,唐奋斗此前跃动的心似乎有平静了下来,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给孩子一个温暖的未来。  金龙出生的当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刮起来了,农村到处弥漫着改革的新鲜空气。  次年很快土地下放到户,集体农业资源第一次分配给真正的土地主人农民,唐金龙刚好赶上了分田的指标,三个人分的了七亩农田,一头毛驴,若干农具。因赵娟是民办教师,有每个月二十五块钱的工资,另加半个人的农田。  这可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财产,以后这七亩土地上的产出就是自己三个人的口粮。  唐奋斗充满了信心,农村的前景看来是要比城市的好了,幸亏金龙的出生打消了我返城的念头,要不然以后或许真的会后悔的。  80年过后,计划生育一夜之间成了热门话题,领导阶层已经认识到爆发式增长的人口给我们的环境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所以要尽快实施计划生育,控制人口增长。  81年,一对夫妻只生育一个孩子,农村已经开始到处在宣传国家计生政策,像是赵娟这样有了一个男孩子的统一接受乡卫生院的输卵管结扎,或者是带环。  对于长久以来放开生育的农村人来说,这个消息带来了实质性的恐慌。  老人家担心的是国家真的控制了生育,一个孩子是远远不够的,毛主席说了,人多力量大,这在农村是真理。比如说李家三个后生,十四岁已经开始挣工分养活家人了,一天最少三个工,张家一个娃反而要养活带病的老人,压力自然更大了。  赵娟的父母亲专程从隆县跑过来,做女儿女婿的工作,趁着这计生政策刚刚宣传,赶紧的抢一个,甚至她们已经托好了个赤脚医生,答应私下给赵娟把环取了,赶紧偷着怀一个,若是以后你肠子都悔青了。  唐奋斗和赵娟拗不过老人的规劝,也是动心了,另外爸妈也是答应了将金龙放在隆县由她们拉扯,这样你唐奋斗和赵娟就只顾着生孩子,没有后顾之忧了。  眼下农村的情形她们都是能看到的,你一个娃娃劳力太少了,挣的工分少不说,在村子上势单力薄,有个什么事情也是一个人独自应付。  生,决定了就赶紧行动。  赵娟花了两个月的工资几十块钱,给了隆县的赤脚医生,将刚刚放的节育环给取了出来,并且两人养精蓄锐,好几天唐奋斗都没有好好干活,就是为了生一个强壮的孩子。
  四个月多过去了,看着赵娟日益鼓起的肚子,驻队干部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他话里有话,两次敲打赵娟,是不是有必要去乡卫生院,看看你赵老师的节育环没问题吧。  赵娟极力掩饰,说是自己这些日子吃胖了,可是她终究是心虚的,回家赶紧的找唐奋斗商量对策。  夫妻俩人一夜没有睡好,商量的结果就是暂时给村学校请个假,回去隆县娘家躲一些日子,隆县的计生政策似乎没有这边的紧。  赵娟这一走,她的老师这份职业算是走到了头。  82年,计生政策越来越紧,乡镇专门组织了干部进村,凡不符合政策的人,全部成了严密关注的对象,无论男女,只要生过有一个孩子的全部拉去结扎。  乡上领导的车子现在都成了专职计生专用车了,并且来去都是专车,完了还给你二斤红糖补补身子,好像还有几十块钱的什么计生补贴。  赵娟越来越不敢回家了,计生干部天天上门催得慌,唐奋斗就说是去了省城做什么手术去了,这时间久了学校也问过好几次,说是再不来他们就要另请别人了。  到了九个月的时候,唐奋斗索性自己也关门去了隆县的岳父家。  隆县计生之火也开始点燃了,从隔壁浪县和宁县逃过来的生育妇女多了起来,也引起了政府的关注,给村一级领导班子施加了压力,村上的气氛也是日益紧张起来。  赵娟和唐奋斗,就在岳父家梨园的一个看门小房子里躲着,只有不到五个平方的一个小房子坐落在赵娟家梨园的隐蔽角落,里面盘了一个小炕,放了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白日里害怕干部过问,赵娟父母将小房子上锁,每到吃饭的时候,偷偷将饭菜给送进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十来天,这赵娟看来有了分娩的迹象,父母请来了之前取环的那位赤脚医生,在那小屋子里接生。  “又是一个儿子娃,他爷爷。”赵娟妈从赤脚医生手中接过浑身还带着血迹的婴儿,喜形于色,赵娟的父亲也是高兴的乐呵呵的。  在农村,儿子娃是绝对的优越感,即便生一个儿子娃也比你五六个骚女子强几倍,儿子就是养老送终的,女子都是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人,只是现在费心养了她几年而已。  “孩子他爸,生都生了,名字呢,早想好了吧。”丈母娘催着唐奋斗问名字,也是,唐奋斗高中毕业,在赵娟父母的眼里就是秀才,当初也是冲着这个才欢天喜地将赵娟嫁给他的。  “大的金龙,小的就叫海龙吧,听起来也顺。”唐奋斗早就想好了,也征得了赵娟的同意,倒也不推辞。  “海龙,唐海龙,好好好…”岳母连连叫好,岳父附和着同意。  这秀才女婿就是文脉深,自己的女儿赵娟看着在村学教书,她肯定想不出这样的好名字。  海龙,大气,吉祥,上档次,海中的龙,天空中的凤,这都是干大事的啊,不错不错,一家人欢天喜地。  唐海龙的出生,带给这个家庭的不止是幸福和欢笑,接下来的诸多困扰让年轻的父母都失落到了心里。  产后三十二天,刚刚出了月子,唐奋斗和赵娟超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乡镇计生负责人的耳里,他们立刻就成了严控排查的对象。  经宁县计生部门通过官方和隆县计生部门沟通配合,隆县出动计生专用车将赵娟从隆县拉到了宁县的乡镇卫生院,三名计生干部陪同,还有一个女的,这阵势只有那个特殊的年代老百姓才能享受的到。  首先结扎,这是第一步,尽管现在结扎对唐奋斗和赵娟来说没有了意义,短时间内他们肯定不会再有生孩子的想法了,可是计生部门也是完成一个指标,下一个月唐山村的计生工作有了新的指标变化。  其次是开除,虽然赵娟是村学老师,可也是经乡镇同意聘用的,在乡上留有档案。  现在一切结束,而且也不会像是正常村民一样给你补足三亩农田,就是此前分给你的一亩农田,现在不要收回去就已经很宽容了。  再次罚款,超生罚款,这年头可是司空见惯了,拉粮的,牵牛的,没有钱的人家,家里一切资源都是被征收对象,不过这年头,农村人主要就是粮食、牲畜、农具这些,其他的倒没有什么。  按照当年当地农民人均收入的三倍以上罚款,赵娟这一次被乡上计生部门开出了六百八十元的罚款。  六百八十元啊,这在八二年代的贫苦农村是什么概念,市场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农村的包产到户刚刚掀起了热潮,一头大肥猪估摸也就值不到一百元。  唐奋斗和赵娟积蓄并不多,这六百八十元的超生罚款,硬是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赵娟知道娘家也是拿不出钱来补这个窟窿,这些年父母没有少接济过他们,还有年少的弟弟要成家。她实在张不开口跟父母借款,再说了张口了也借不了多少。  年轻气盛的唐奋斗第一次想到了县城的哥哥,尽管这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交往并不多,因为一些事情有严重的分歧。  那是75年,父亲病重期间,曾经拉着他们俩的手叮嘱过,要唐成功照顾着弟弟,毕竟城里的生活条件要稍微好些。  至少成功还有个让人羡慕的供销社的工作,那个年代供销部门最是吃香,计划经济下,什么物资都必须经过供销部门来安排,找他走后门的人可多了。  父亲临终遗言,这唐家现在就剩下县城的这道院子,几间土木结构的房子,理应是他们弟兄两个的共同财产,以后若是奋斗回来了,务必有他的一份。  唐成功心里暗骂这个弟弟,照顾父亲的时候没有你在身边照顾,哪里有你来分配这道院子,可是他的嘴上还是没有说什么,老人带着对小儿子的不放心去了另一个世界。  冲着父亲当年的那句话,哥哥他不应该待我太冷漠,可是就在三年前年,他找过一次哥哥,谈了想返城的这个想法,不料哥哥反应非常冷漠,他倒是主张唐奋斗留在农村,如今农村即将土地包产到户,前景比县城好多了。  唐奋斗当时感觉哥哥的话说的倒是中肯,其实唐成功心里就是怕你唐奋斗抢着跟我分这道院子。  随着县城人口增多,以后定是全县的政治和商业中心,这里一块地皮怎么都要比农村值钱,这唐成功在人前跑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怎么会没有这么一点点觉悟。  唐奋斗再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硬着头皮找一找他吧,或许他会帮自己呢,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嘛。
  县城唐成功家,不,准确的说,还有我唐奋斗的一份子。  “喝点水吧,吃过饭没有。”哥哥唐成功不冷不热。  “吃过啦。”唐奋斗感觉不到家的那份热情,这里是他生活十八年的地方,如今如同陌路。  “没吃吧,要不让你嫂子下一碗面条?”唐成功还是很了解弟弟,知道他没有吃饭,这都三点了,还那里有饭吃啊。  “算了哥,这次来呢,求你帮忙…”唐奋斗一点没有底气,蹑手蹑脚的。  “…”一阵窸窣,嫂子和她的娃娃躲在门外听着。  “奋斗啊,你也知道,这年头本来就物质匮乏,刚刚经历过饿死人的年代,我呢这一个人养活他们三个人,情况你能想象的到,你嫂子也不像你媳妇那样还能挣得工分,你们金龙也是有土地指标的。这年头农村人都好过城里的,我一年下来也是刚刚能混个温饱了,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么富裕。”  唐奋斗狠狠的喝了一口水,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激动。  沉默…  “哥哥,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你听到了,我嫂子也听到了,这院子房子怎么着都有我的一份,我今天就是走到绝路了,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一份。”  唐奋斗终于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说出了积压在心中好久的想法。  “奋斗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了,那话是父亲说的不假,可是父亲他怎么不为我们两口子想想,他卧床期间,医院看病期间,是谁跟前跟后的伺候他,为他出了医疗费,为此我们都搭上了我珍藏多年的嫁妆了,那个时候你唐奋斗在哪里,你的媳妇在哪里,你摸着心口问一声自己,你们对得起父亲吗。”  “如今你有难了,你跑过来跟我要分家产,要是这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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