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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殿下!!”  好晕…什么人在乱吵?意识模模糊糊的索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吵闹声即刻减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紧张的寂静。  …索伦打了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映入眼前的,是风格肃穆的黑色阶梯,顺着脚下厚重的铁质王座一直延伸开去。  阶梯的下方,数十名身着长袍的西方人,像乌云般聚成一团,躬着背,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索伦有些茫然。我不是应该正在出版社里,通宵加班指挥着手下的编辑们赶稿吗?  难道我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好吧,这也正常…但是我怎么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些西方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穿得和巫师一样?  一名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灰发“巫师”此时排开了他人,疾步上前。  “索伦殿下,前方传来的消息…人族的军队已经越过永夜关口!”他高声道,“大皇子殿下与大部分精英一起,在前线仍旧生死不明;您身为二皇子,此时应该立刻接管奥杜尔城,直至魔王克莱因陛下醒来为止!”  人族军队?永夜关口?接管什么什么城?索伦的吃惊表情如此明显,以至于那灰发巫师愈发焦急了起来。  不论是演戏还是恶作剧;这里绝对不是那个破旧狭小的办公室,索伦环顾四周,内心确信了这一点。  那么…这群人到底是谁?  稍微思索了一下,纷乱的记忆便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彻底震惊了索伦。  他们…都是纯粹的魔族。既是强力的法师,又是侍奉魔王,凭借智慧出谋划策的资深顾问团。  而自己……是常居奥杜尔城的魔族二皇子,索伦·莱斯特·霍尔。著名的典籍学者,使徒级的弱小法师。  等等…法师?魔族?…还有,人类的军队?  我这是…穿越了吗?还附身到了一个同名的“魔族”身上?  记忆的漩涡继续旋转。  他惊讶地发现,他所来到的这个世界,居然一直是由魔族所统治的。无边无际的魔力之塔,以魔族的首都,奥杜尔城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覆盖出去。  而包括人类在内的各大种族,在此之前,都只能在强大的帝国统治下瑟瑟发抖。  直到不甘于被压迫的人类,吹响了反抗的号角。  他们砸碎身为奴隶的镣铐,他们集结,他们反抗,他们四处出击……他们甚至开发出了巨大的战争武器,联合了众多其它种族,汇聚成了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  而此刻,他们的军队甚至抵达了魔族发源地的大门之外。  “永夜关口?”索伦喃喃道。  灰发巫师再次上前一步。索伦记起了他的名字。奥斯卡,他麾下的首席法师、顾问,与那尊著名的电影小金人同名。  “是的,殿下,”悲凉的字句从老人颤抖的嘴唇间迸出,“第一、第二军团全完了,第三军团损失惨重;魔法师仅仅逃出来几名;据可靠的情报,人类大量使用了名为蒸汽火炮的卑鄙武器,在极远的地方就给军团造成了重创,甚至战士们才刚刚看到敌人,就已经成排地倒下……正如今天克莱因陛下在奥杜城尔所遭遇的那样!”  他的话语在黑袍法师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短促的咒骂隐隐传来。  王座上的索伦默然无语。手掌间冰凉的触感已经帮他确认这并不是个梦境;看来,他是莫名穿越到了一个有着魔族、有着法师的异世界?  不过这里的魔法师好像混得不是很好的样子…传说中高贵强大的神秘职业,居然被普通的人类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就连身为统帅的大皇子拜恩本人,至今也没有消息传来。  而那个于都城内被刺杀,目前重伤昏迷的克莱因陛下…似乎正是魔族的皇帝,魔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法师。  要不要这么弱啊!索伦的心里呐喊着。  一行垂着头的灰袍使者从正门小跑进来,打断了这片刻的沉默。  简短的传话之后,索伦得到了一个消息。  克莱因陛下醒了。他想要见索伦。  =======  通往魔族皇宫的短暂路上,索伦短暂地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  抛开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不说;身为魔族的二皇子,他所面临的可绝对不是一个良好的开局。  魔族的统治摇摇欲坠,精锐的军团损失惨重,可靠的兄长生死不明;而统治了整个世界足足二百三十年的现任魔王,克莱因·莱斯特·霍尔,他这个身体的父亲,就在几个小时之前的誓师仪式上,遭到了人类秘密布置的大炮刺杀。  毫无魔力波动的炮弹蛮横地撕碎了仓促张起的防御结界,正中它的目标。索伦甚至难以想象,这名魔族的长者该是多么强大,才能用身体硬抗炮弹,现在都还只是昏迷不醒。  然而这没有任何意义。个体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抵抗时代的洪流。魔族已经成为世界公敌,而当人类的军队开进奥杜尔城时,作为目前魔族地位最高的二皇子的索伦,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斩首?还是凌迟?  结合之前所听到的只言片语,轻易击垮魔族军队的,居然是叫“蒸汽火炮”的军事武器;那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工业革命?  而他所在的魔族…就是马上要被历史的车轮所淘汰的一方?  索伦摇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跨过层层守卫,步入魔王寝宫的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挥手拒绝了门口的灰袍侍者,自行解开了斗篷,他按照记忆中二皇子的仪态,凝重地走近那张厚重的书桌。  在那里,一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正从一本古旧的书籍上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他。  克莱因·莱斯特·霍尔,人族传说中最残暴的魔王,魔族历史上最强大的法师。  在他的任下,魔族的统治范围从奥杜尔高原扩展至了整个大陆,无数的魔力之塔拔地而起,无数的生灵成为魔王的奴仆。  而此刻,他盯着索伦,一声长叹。  “我就要死了,”老人说。他的外表无恙,语气中却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索伦;你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成为新的魔王了吗?”  我?魔王??  此刻索伦的脑海中,矛盾的思绪不停地翻滚。  接任魔王?成为众矢之的?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这时候的魔族,明显是一艘正在倾覆的大船,如果给索仑一个选择,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坐上第一艘逃生的小艇。  可是,不接又如何?  身为魔族的二皇子,他的命运,已经和整个魔族政权紧密相连。  穿越前的自己,无非就是人群中庸庸碌碌的一员,每天面对着重复疲倦的文案工作,看不到一丝快乐与希望。  ……好不容易有一次全新的生命,难道就要从此逃避,眼睁睁地看着魔族被人类灭亡,从此在异世界的余生,都活在东躲西藏之中?  不!索仑猛地攥紧了拳头。  就算面对的是整个人类又怎么样?就算成为了反派的标志——魔王又如何?  凡是阻挡我道路的,都是我的敌人!  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他坚定了眼神,缓缓躬身。  “我……准备好了。”  魔王克莱因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点出了一根手指。  无穷尽的黑色火焰从他指尖涌出,围绕着一坐一站的两人旋转上升,瞬息之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结界,彻底屏蔽了外界的感知。  索伦屏住呼吸——这是魔力具现化的结果,霍尔家族赖以成名的魔力应用技巧,被无数种族强者称之为“魔王火焰”的特殊技能。  结界的黑暗中,一点金光倏忽出现。  骤然的光亮,让索伦眯了眯眼。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就被老人手掌中所捧着的那个小小事物,紧紧吸引了过去。  “一枚戒指,”魔王克莱因的脸庞在暗金色的光芒下显得神秘而遥远,“一个契约。持有这枚至尊之戒的主人,将得到无上的力量。”  他嘲讽地笑了,“不过再强的力量,终究无法看透人心。”  索伦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想了想,却保持着沉默。  “斯卡恩·莱斯特·霍尔,你亲爱的弟弟,应该已经纠集了他的一帮无脑下属,正在进攻此处的路上了;我的灰袍魔卫们只能阻拦他们片刻,不过这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我的身躯业已腐朽,灵魂正在溃散,现在仅靠魔力维持着最后的生机。”  “今晚,魔族最后的希望,在于你,索伦·莱斯特·霍尔,我的孩子。”老人的语气变得轻缓而宁静。  “戴上这枚至尊之戒,成为魔族新的主宰。你的弟弟所发动的叛乱只是疥癣之疾,当漫长的今夜过去,你会面临着更艰巨的任务:挽救你的种族,挽救我们的朋友、亲人与历史。”  暗金色的戒指从他的手掌上飘起,黑色的火焰围绕着它旋转飞舞,直至把它送到索伦的面前。  “拜恩注定无法放下他的骄傲与仇恨,斯卡恩已经成为了私欲的俘虏;”也许是因为没有了至尊之戒的的维持,老人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迅速苍白起来,“你的妹妹曾被我寄予厚望,不过现在的她还远未成熟。”  隔绝一切的结界逐渐失去了效用,索伦已经隐隐听到了魔王宫殿外的交战声。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命运选择了你,索伦……”克莱因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书本,仰头向天,“现在,现在,该是我说再见的时候了。”  结界的黑焰倏地敛入老人的身体,又卷起一道连绵的火线,穿过巨大的落地门廊,升入阴沉的夜空。  魔族迄今为止统治时间最长的魔王身躯,就此化作灰烬,消散在夜色之中。  索伦转过身,走出巨大的书房。至尊之戒在他的手指上黯淡了下来,如同一枚普通的饰物。  两行灰袍魔卫低诵着效忠的誓言,朝它们新的主人躬下身躯。  一座铿锵的盔甲在他的身前单膝跪下,行礼。这是由强者尸体所转化而来的黑武士首领,魔王麾下最强大的侍卫之一。  “陛下,”黑武士的头盔缝隙中闪烁着猩红的魔火,“叛臣斯卡恩已经攻占了宫殿外围,我的卫队之前正在全面搜捕人类刺客,此刻还正在赶来的路上。”  好吧……虽然以无畏的精神接收了魔王的传承,总感觉情况更糟糕了是怎么回事。  魔族的三皇子,自己的“弟弟”斯卡恩竟然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发动了叛乱——而刚才与老魔王那短短的对话中,后者已经暗示了某些可怕的事实。  对魔王的刺杀,看似是人族的行为,但与三皇子绝对脱不了关系。  连父亲都敢弑杀的人,多杀一个“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换一个时间,从未经历过战斗的索仑,也许转身就跑了;好在,长者就是长者。  在接受传承、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索伦已经明白了老魔王有恃无恐,把魔族的未来托付给他的底牌。  索伦抚了抚下巴。冰凉的戒指摩挲着脸颊,给了他僵硬的身躯一点信心。  我是现代人索伦。但现在的我,也是索伦·莱斯特·霍尔,手持着强大至尊之戒的,霍尔家族第十四世魔王。  “给我召集所有能用的人手。”索伦率先穿过议事厅,深吸一口气,向外推开紧闭的大门。
  推开大门的第一眼,索伦就看到了斯卡恩。  整整六十人的黑袍法师,低声吟诵着魔力传输的咒文,试图把力量凝为一体。在这股庞大的魔力作用下,斯卡恩正浮于半空之中。  斯卡恩有着霍尔家族标志性的黑色头发与英俊相貌;然而此时,他的长发披散,面孔扭曲——他汇集了超出自己掌控的巨大魔力。连续不断的炽热火焰法术,以斯卡恩为中心,正一波波狠狠地突击着灰袍魔卫们撑起的结界。  广场上的火焰四处蔓延。除了叛变的法师之外,数量不少的黑武士装备着巨盾,结成战阵,同样顶着魔卫们的法术攻击,一点点地向着魔王的宫殿推进——缓慢,但无可动摇。  灰袍魔卫们都是精修法术力量的专家,然而孱弱的身体是他们致命的缺憾。勉力坚持的护盾支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当黑武士们突进到法师的身边时,屠杀将无可避免。  每时每刻都有黑武士的身躯被魔力焚为飞灰,每时每刻也都有灰袍的身躯被撕裂。  战斗如此惨烈,索伦的脑海内,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大炮轰鸣,悲嚎的人群片片倒下的场面来。  这就是魔法力量的战斗吗?他感到心脏急速的跳动,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  眼前是半空中横飞的魔法火焰,耳边是阵亡者的闷哼与受伤者的哀嚎,他第一次感觉到,所谓的穿越是如此真实。  半空之中,汇聚着庞大魔力的斯卡恩,同样迅速发现了索伦。  在眼线为他传来魔王即将殒命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率领死忠的部下赶到了魔王宫殿。得益于白天的刺杀,大部分的魔王近卫,此刻都在城中四处搜捕人类的刺客。宫殿的防卫力量,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长久以来的谋划即将成真,他已经开始畅想自己身为魔王,统治奥杜尔高原的美妙时光了。  而眼前这个无能的哥哥,只不过是他称霸之路上,随手就可以碾死的一只虫子而已。  嘴角浮起了些微笑意,他第一时间凝聚出一束强力的黑色火焰,直指自己的“哥哥”。  漆黑的魔力在他的双手间汇聚膨胀,映着他狰狞的面容;当爆裂的能量无可控制之时,斯卡恩猛地一挥手,黑色的火焰脱手而出。  飞行的魔焰发出声势浩大的爆响,留下一路被尾焰炙热的扭曲空气。  “保护陛下!”同一时间,无数的低吟响起;在索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身后的灰袍们便已迅速地组织起来,一层层地结阵在索伦面前的阶梯上,伸出双手,共同释放了最强的法术护盾,抵御住了这记攻击——以首当其冲的主导者吐血倒下为代价。  索伦稳了稳心神,看向前方。  话都没说,上来就是攻击吗?这个“弟弟”还真是足够果断无情啊!  “投降吧,索伦!”半空中的斯卡恩大吼着,“不管父亲交给了你什么样的权力,此刻在奥杜尔城中,我才是最有资格成为魔王的那一位!”  他又凝聚出了一束火焰,火光照着他的脸,狰狞无比,“放弃抵抗,向我称臣!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索伦撇了撇嘴。  魔族都已经被人类打得落花流水了,这个所谓的皇子还在自以为强大——到底谁,才对力量一无所知?  更何况,我还有老魔王特意留下的底牌尚未动用?  懒的回应,索伦只是挥了挥手。  更多的灰袍涌到了索伦身前。三皇子斯卡恩见劝降无果,冷哼一声,果断地调转火力,组织手下的法师团继续向前推进。  也许在他心中,还在嗤笑着索伦的愚蠢;如果索伦能避而不战,拖延至其它军团的支援赶到,那他只能无奈地品尝失败的苦涩。  而现在,索伦以魔王宫殿内的灰袍魔卫们正面迎敌,看似英勇,却是无谋的体现。  只需要击溃这些孱弱的魔卫;抓住索伦,夺取魔王的权柄,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但索伦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战场之上。  魔都奥杜尔依山而建,地势险峻难攻。而置身于位置较高的议事大厅门口,索伦的视线足以把整个城池一览无余。  今夜的天色阴沉无光,浓厚的乌云预示着不详。但索伦知道,按照脑海中二皇子原本的记忆,在那些乌云之后,是皎洁而美丽的双月景象。  双月。意味着这绝对不是原来的地球。甚至不太可能是同一个宇宙。别的不说,光是魔力的存在,而且法师们能够以意念或精神力的形式对其加以影响,就已经挑战了原来那个世界的某些基本法则。  乌云笼罩下的奥杜尔也并不平静。除了索伦眼前,爆发在议事厅前的激烈战斗,城池的四处也偶尔有魔法的火焰燃起,想必是三皇子的支持者在阻击着集结中的黑武士。  但无论如何,局势还在控制范围之内;斯卡恩的政变,显而易见只是一场阴谋,而不是取得了大多数支持者的王道碾压。  想通了这一点,索伦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黑武士首领挺拔地立在他的身后,漆黑的头盔中发出沉闷的建议:“魔王陛下,目前战况不容乐观,是否需要属下加入战斗?”  索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名黑武士还是一位好战分子。  这种情况下,标准的建议难道不是劝我以大局为重,及时转移的吗?  “不,你待在这里保护我就好。”索伦摩挲着手上的指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那个实力强大的疯子明明身为魔族皇子,却要在魔族危急的局势下弑父杀兄;但这并不影响索伦对任何要威胁他生命的家伙,用极端的手段予以反击。  至尊之戒,在外人看来,只是魔王权柄的象征之一;只有接受了传承的魔王本身,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强大的宝物。  斯卡恩·莱斯特·霍尔?就把你作为第一个试验品吧!  闭上眼,他默默开始呼唤戒指的第一个功能——老魔王的安排相当周全,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相关的用法在戴上戒指的瞬间,已经被他了然于心。  精神世界的一片黑暗中,索伦凝聚的意志恍若接触到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增幅器,猛地扩张开来,覆盖了整座奥杜尔城!  借助着至尊之戒,他模糊地感受到了伫立在城池各处,数座尖锐耸立的魔力之塔。这些塔楼是魔族重要的战争建筑。既是法师修炼的绝佳场所,也可以为附近的法师在战斗时提供能量加成。  而此刻,整座城市的战争建筑,似乎都在索伦的意志下苏醒了过来;他尝试性地发出了一个指令——毫无疑问地,数座塔楼构建出的魔力之网,便在至高的权限呼唤之下开始轻微地共鸣。共鸣的震动顺着无形无质的魔网转移,就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几个呼吸间,由小变大;而海量的魔能,就在一波波的震动中,逐渐集中至离议事厅最近的一处魔力之塔之中。  魔力之塔内,昼夜修炼着的法师们蓦然惊醒。无论是统领级的黑袍法师,还是使徒级的灰袍法师,都纷纷惶恐地发现,周边的魔力剧烈地躁动了起来;能量的浓度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到了极高的水平——这简直是要爆炸的征兆。  更令人不安的是,就在他们的仰视中,魔力之塔内,象征着某位魔族英灵的巨大雕像,隐隐透出了能量的光辉。  英灵,每一位都是由历任魔王亲自认定,为种族的崛起作出过巨大贡献的魔族英雄。他们的事迹时刻在魔族统治的大地上传颂,他们的雕像伫立于每一座魔力之塔内最显眼之处,接受着每一位前来修炼的法师或战士的敬仰与朝拜。  也许是出自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每一座魔力之塔内都只会存在一位英灵的雕像。最著名、或历史最久远的塔楼,则会以该位英灵的名字来命名。  此刻,就在这座离魔族皇宫最近的魔力之塔内,就在法师们惊恐的目光之中,双手拄着骑士长剑的巨大雕像,疯狂地吸收着附近的魔力,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  漆黑的魔力在雕像上如呼吸般涌动,直至发出了某种满意的“叹息”声。  不远的高处,议事厅大门前的索伦疲惫地睁开了眼;即使全程都是被至尊之戒所引导,这个极端复杂的程序还是让他生出了满头大汗的感觉。  广场之上,三皇子斯卡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望向天空,本来胜券在握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阴沉。  在场无论是法师还是武士,都是魔力的高度亲和者,此刻也纷纷感觉到了魔力的异动;战场上激烈的态势,为之一缓。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的魔族,随着周围的视线,望向了天穹下那座魔力之塔!  就在所有人的凝望之中,一道漆黑的轨迹划破天际,异常轻盈地越过战场,瞬间落于索伦身前的台阶之上。  浓郁的魔力化作烟雾散去,留在原地的,是一个散发着熠熠光辉的美丽身躯。  身披精致而复杂的骑士全身甲,手扶超长的骑士巨剑,给人以如此危险感觉的,从外形的轮廓来看,竟是一个长发的女性身影。  强健有力的手臂和小腹,高耸的胸脯上覆盖着华丽的胸甲——英武不凡,又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  银色而略微透明的身躯,昭示着她已不是普通的生灵;而时不时闪过的魔力光辉,证明任何敢于轻视这位女性的人,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魔王陛下,”那空灵的身影单膝跪地,平静地开口,声音略带冰的质感,“英灵奥菲莉亚·鲁珀特,向您效命。”  “愿魔族的光辉,永世长存。”
  陷入沉寂的战场之上,索伦的记忆自动运转,相关的资料,自然而然地浮现。  奥菲莉娅·鲁珀特,魔族历史上最著名以及最强大的战士之一。  她生存的年代,魔族仍在奥杜尔高原艰难地繁衍生息,对抗四处出没的强大魔化生物。身为当时魔族支柱之一,鲁珀特家族的长女,她并没有安逸于贵族的生活,而是在魔潮涌动,风雨飘摇之际,接过了第一军团长的职务,通过身先士卒的作风与顽强铁血的军队秩序,守住了魔族最艰难的防线。  依照索仑的看法,她就是魔族理念中最标准的那种英雄——出身高贵,实力强大,富有责任感和统率能力。  历史上的她理应早已死去;但在与魔戒的契约之下,她的英灵仍旧受索仑的召唤而苏醒,与众多的戒灵一起,时刻准备着为魔族的存亡而战。  这就是至尊之戒的秘密之一,也是老魔王克莱恩为索仑留下的强大底牌之一。  虽然过程有些困难,总算圆满地完成了这个召唤仪式。索伦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检验成果的一刻。  “鲁珀特将军,”索仑抬起手轻咳了一声,“叛臣斯卡恩正在试图颠覆我们的国家,还请协助灰袍法师们,构筑防线,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说完这番话,索仑心中仍然有些忐忑;毕竟获得魔王的传承之后,所有的描述与信息都相当模糊,所谓的戒灵究竟有多强大他也毫无概念。  如果不是情势危急,需要马上作出决断,他一名茫然无知的穿越者,也不会冒着风险,亲自进入战场。  反倒是他身后的黑武士首领吃惊地嚷了起来。  “陛下!您竟然召唤出了……奥菲莉娅·鲁珀特将军!”外形可怖的他,此刻头盔内魔火乱闪,如同不能控制自己激动心情的追星族,“鲁珀特将军可是‘英雄级’的强者,有她在此,陛下安危可保无虞!”  行礼完毕的奥菲莉娅站起身来,双目直视着索仑,仿佛在审视着自己新的君主;她的眼睛是晶莹的冰蓝色,平静的脸上是无畏生死的神采。  “谨遵魔王大人的旨意。”  索仑点点头,好奇地让到一侧;对于黑武士首领的说法,他仍旧保留着质疑:所谓的英雄级强者是何种实力?是否足够解决眼前的危局?  甚至,他还想到了以后——如果利用至尊之戒多召唤几名戒灵,是否有可能对抗人类的军队?  英灵奥菲莉娅·鲁珀特显然是干脆利落之人,转过身,她刷的一下拔出骑士长剑,随即凝神低头,快速地咏唱起来。  魔力之云在她的身周快速地涌动。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强大的能量先是由她身上散发,又吸引了更多的魔力飞舞汇聚,最终化为一连串的魔力符文。  在索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奥菲莉娅飞快地放出了数个增益法术;魔法的光辉,瞬间闪耀整个战场!  “魔法抵抗!魔力反制!法术反弹!”  先是针对魔法攻击的防御,灰袍魔卫们的护盾压力,瞬间减轻了几乎一半;  “风之敏捷!猎豹直觉!风之轻盈!暴风屏障!”  大面积的加速法术,缠绕上了魔卫们的身躯;本来缓缓移动着的魔卫们顿时脚步轻盈,一边灵活地闪躲着斯卡恩方面的攻击,一边迅速与叛乱的黑武士们拉开了距离;  “魔力再生!魔力源泉!瞬间唤醒!魔力强化!魔力超强化!多重施法!”  连绵涌动的魔力从奥菲莉娅的剑尖涌出,一连串的效果强化,令索仑这方的法师们精神大振;短短的时间内,法师们的火力密度增加了数倍,黑武士的巨盾军阵仓促地遭遇了凶猛的打击,数个进攻的矛头直接灰飞烟灭!  “什么!这不可能!!都给我稳住!收缩防御!”半空中的斯卡恩脸庞瞬间扭曲地大叫起来;他拼尽全力放出了一记龙形黑焰,堪堪抵消了两道灰袍们发出的法术,“这是对方的垂死挣扎!我们…”  然而奥菲莉娅并没有给倾斜的局势发生逆转的机会。默念咒文的她,在给自己加持了数个增加力量与速度的法术之后,便长剑一挥,英姿飒爽地从台阶顶端飞驰而下,狂风一般地席卷了反叛的军阵。  从索伦的视角望去,银色的空灵身影在黑武士强力而恐怖的阵型间时隐时现;而每一次光芒闪过,必然伴随着超长的骑士剑轻松地把敌人庞大的身躯一挥两断;比起对手笨拙的反应,她简直是一位收割生命的舞者。  这就是“英雄级”的实力吗?索伦震惊地看着议事广场前的战斗。对于战阵的强有力加成,再加上自身强大实力作为锋锐的矛头——有这样一名英雄率领的军队,确实足以在冷兵器的战斗中带来所向披靡的胜利。  四处汇聚而来的灰袍魔卫越来越多,议事广场前的防御已经稳如磐石;忠于皇室的黑武士,三三两两地出现在了广场周围的入口,踏着反叛同僚的残躯,沉默地挥动巨剑,打通前往议事厅的道路。一轮皎月艰难地从乌云后透出光彩来,更显得鏖战中的奥菲莉亚·鲁珀特的身躯熠熠生辉。  大势已去了。斯卡恩被几名亲信簇拥着,神色复杂地回望台阶顶端的索伦。也许换个时间,他们还可以好好地坐下来,聊聊手足之情,但现在,他只能选择狼狈地离去。  索伦也沉默地望向三皇子。对于刚刚穿越的他来说,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给他造成了足够深刻的印象。直至此刻,攻击魔法的灼热气息仍旧感觉在耳边萦绕。  “鲁珀特将军,”索伦撇撇嘴,大声说道,“请诛除首恶,叛臣斯卡恩·莱斯特·霍尔!”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这个道理索伦还是懂的;作为新任的魔王,人类的军队又日渐逼近的情况下,他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个潜在的隐患。  “索伦!”斯卡恩同样听到了他的命令;银色的英灵正在逼近,他却愤怒地转过头,大吼起来,“索伦·莱斯特·霍尔!你!不配成为第十四世魔王!”  黑色的魔力在他身上升腾,袍摆猛烈地飘动,他的神情无比狰狞:“魔族已经危在旦夕,你是谁?一个成日沉浸于典籍馆的废物而已!”  “拜恩是个可耻的失败者!!只有我!”斯卡恩嘶吼着,挥洒着霍尔家族标志性的黑色火焰,“只有我,才能领导魔族反攻!”  嘁,索伦真想大声反驳回去。你以为我想当这个魔王啊?!……要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我才不接这个高危险的工作;真要把魔族交给这个丧心病狂的“弟弟”,估计他会组织魔族军队向人类的大炮发起决死冲锋吧?  随从的法师慌乱地为斯卡恩抵挡着攻击,但仍旧一片片倒下;在不计伤亡的掩护下,他终于还是撤退到了广场的尽头。  或许是受到了他的话语的感召,或许是强制的命令,残存的叛军纷纷在此发起了疯狂地反击。首当其冲的奥菲莉亚·鲁珀特,在剧烈的能量反应中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  当硝烟散尽,双月重新在夜空中露出身影,索伦正坐在王座之上,聆听着亲随法师奥斯卡的汇报。  斯卡恩溃逃出城,不知所踪;奥杜尔城内的骚乱已经平定,得益于前任魔王克莱因的强力安排与魔族的忠诚传统,索伦的继任没有得到任何势力或个人的反对(或至少是明面上的反对);  然而对于穿越者索伦来说,困难才刚刚开始。  他摩挲了一下戒指,考虑着发布了命令。  “明晨召开魔王议政,”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曙光出现之前,我要看到所有的魔将以上强者都已就位。”
  奥杜尔城的黎明到来得并不轻易。残存的战斗痕迹整整清理了三个小时,就连运送尸体的车辆都往返了数次。  索伦坐在议事厅的首座,审阅着奥杜尔城中“剩余”的魔族精锐。  宽大的会议桌,风格继承了魔族一向的沉郁肃穆。作为索伦亲信的法师奥斯卡,与黑武士首领沃德,分别坐在他的下方左右侧,正在轮番向他汇报目前的情况;  被沃德称之为“英雄级”实力的戒灵奥菲莉亚,已经重新沉睡在了至尊之戒中。维持戒灵的存在需要大量魔力,如果不是奥杜尔城的魔力供应作为后盾,以二皇子孱弱的实力,恐怕连维持到战斗结束都存在一定困难。  除此之外,能够出席的角色寥寥无几:各大领主效忠于魔王,然而并不参与日常议政;以往的奥杜城作为魔族的中心,聚集了最多的强者与最精锐的军队,但却在“永夜关口”一役中覆灭大半。  目前,直属奥杜尔城的“八魔将”仅余其二,分别统领着未曾出征的第四军团与预备军团;“四贤者”仅剩其一,就是索伦的亲随大法师兼授业恩师奥斯卡;再加上掌管近卫军团的黑武士沃德,这就是索伦手头上所拥有的全部力量。  “等等,那其它的城市呢?”索伦听到这里,不禁向正汇报情况的奥斯卡提出了疑问。  按照前任二皇子的记忆,就算魔族在大陆上的统治已被推翻,不得不退到了发源地的奥杜尔高原,魔族仍然是一个统治着超过二十个城市的巨大帝国——甚至因为力量更加集中,统治应该更加稳固才对。  “陛下,”奥斯卡微微苦笑道,“您身为新任魔王,确实直接继承了奥杜尔城,但除此之外的各大领地,都有其独立的领主与家族来进行管理,按照魔族的传统,在您继位之后,应该宣告各个领地,并由领主亲自前来奥杜尔城进行效忠,但现在这个情况…”  奥斯卡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但索伦轻易地一思考,也已经明白:原本的魔族帝国,依靠魔王本身强大的实力与军队来维持统治,但老魔王业已逝去,直属奥杜尔城的几大精锐军团也在与人族军队的大战中近乎全灭,现在人类大军逼境,魔族各个领主想必都是人心惶惶,加上对他这个新魔王还心存疑虑,有多少领主能够迅速效忠,无疑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在现代人索伦看来,目前他这个魔王所确切拥有的,就只有一座雄伟的主城,不多的惶恐中的兵将,以及一大堆对他将信将疑的魔族平民。  “所以,目前我们的命令,仅仅能够发布到奥杜尔城及其周边了。”索伦摸了摸下巴。  “是的,陛下。”奥斯卡微微颔首。  “那么,奥杜尔城内有什么紧急的问题需要解决吗?”  “确实有一个比较紧急的事情,”灰发的大法师回答道,“根据魔网能量的反馈,我们会面临数十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而叛臣斯卡恩在败退之时,带走了大量的应急粮食储备,如果不采取措施解决这一缺口,就在这个冬天,奥杜尔城就会面临断粮的危险。”  索伦点点头。此刻的奥斯卡,作为城中仅存的贤者,又是二皇子之前的亲随大法师,他的建议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对于一座城池来说,维持生存的粮食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  “永夜关口一战,三个军团,数十万精锐的行军,便调用了附近好几个地区的大量粮食,”奥斯卡大法师沉郁地解释着,“粮食的储备本来就比较紧张,加上叛臣斯卡恩所卷走的部分,剩余的积蓄……十分困难。”  奥斯卡说得比较委婉,索伦则想到了更多。显然,如果不能顺利地渡过这个冬天的粮食危机,就算人类军队从此裹足不前,索伦的政权也将无疾而终。  这无疑是一个艰巨的考验。  “以我的名义,先给最近的领主发出调动粮食的请求,数量方面,就以安全度过这次冬天为限,”索伦沉吟着,“根据各个领主的反应,我们再与他们进行下一步的沟通。”  “是的,陛下。”奥斯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命令。  “军事方面呢?”索伦转向了黑武士首领沃德。  黑武士,并不是一个常规的职业。其来源往往是各个种族的强者尸体,经过魔力的转化,被动或主动地,被塑造成为无痛无惧的强大战争兵器。  黑武士的战力,既和强者生前的实力有关,也和后天灌注的魔力有关;而他们之中的最强者,无疑就是生前就战绩彪炳,又自愿接受转化,狂热地忠诚于魔族,接受了大量魔力改造的黑武士沃德了。  与几个军团头领交换了一下意见,沃德代表军方,向索伦提出了他们所认为的当务之急。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拜恩殿下的去向,”沃德的头盔中发出低沉的声音,“拜恩殿下身为永夜关口战役的统帅,也是人类的重点攻击目标,虽然进行了及时的撤退,但据我们的情报,他一直被一只精锐的人类部队所纠缠。”  他扫视了一下气氛严肃的会议桌,“最后传来的消息,拜恩殿下率领部分第二军团的残兵退入了永夜山脉,由于人类军团的围困,我们已经与他失去了联络。”  所以,其实大皇子手中仍然还掌握着一部分军队?索伦若有所思。  按照二皇子的记忆,大皇子拜恩倒是一个宽仁温厚的兄长;另一方面,出于他强大的责任与使命感,以及一直以来的严格要求,无论是战力还是谋略,拜恩都属于出类拔萃的类型。  看来,有必要联络上他这个哥哥;如果能够得到拜恩与这支残兵的支持,索伦至少有了振兴魔族的资本。  “派出精锐的斥候,分散成小队,从各个方向进入永夜山脉,想尽一切办法与拜恩统帅取得联系,”索伦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一分力量对于魔族来说都是宝贵的。  “此外,关于人类的军队方面,”黑武士沃德不安地合拢了放在桌上的双手,“有一部分士兵拼死带回了人类所使用的称为‘蒸汽步枪’的武器,根据奥杜尔城军械官的检查,可以确认,与昨天人类刺客谋害克莱因陛下所使用的‘蒸汽火炮’,属于类似的炼金造物。”  炼金造物?索伦无语地摇摇头。虽然还没有看到实物,但仅仅是依靠部分已知的描述,索伦就足以断定,人类所掌握的绝不是偶然状况下的炼金产物。  能够武装一整只军队,能够隔着遥远的距离对魔族的军团实施精确的打击,能够区分出步枪与火炮…这些特征在索伦看来,只有一定程度上的工业化才能造成。  可惜的是,现在自己的身份,并不能和平地与人类接触,也无从探究他们的工业发展程度。  等等,说到人类,似乎奥杜城中也是有的。  “昨日所捕捉到的人类刺客,目前是什么状态?”索伦问到。
  耶提·布兰疲惫地抬起头,从脏兮兮的发丝下看向了那个窗口。  那里,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有着一份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守卫,或者别的什么人,把它放下后就并没有其它举动。没有威胁,没有催促。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吃不吃随你。  耶提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忍耐。但过了几秒钟,他又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也许补充点体力,更加有利于应对之后的拷打。  问题是,会有拷打吗?  毕竟,他可是行刺了魔王的人。  耶提摸索着从黑暗的房间中坐起。没有任何光源,这让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但根据腹中的饥饿感来估算,应该才过了一天左右。  闻着食物的香气,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家乡小镇的烤麦饼:玛莲婶子的手艺可以说是远近闻名,新鲜小麦制成的麦饼,每一口都是那么的香软、酥脆。  还有害羞的小莉娜,小小年纪就开始了给自己的母亲做帮工,镇上经常有单身的小伙子绕远路只为了与她搭讪两句话。  不过,这样平静的生活,自从他加入对抗魔族的军队起,就已经离他无比遥远了。  训练,休整,与高大异常的魔族士兵厮杀。更换装备。训练,休整,厮杀。训练,休整,厮杀。训练,休整…  这次的任务更换了。  作为人类中难得的高个子,他被选中成为了刺杀小队的一员——高大的身材,是伪装成魔族的必要条件之一。  耶提仍然记得,当他与同伴们昂首挺胸,站成一列接受检阅时,那名贵族青年对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你们的成就将载入史册,光辉无人能敌。魔族的统治必将终结,而你们,就是魔族的掘墓者,人类的开道者。  去他妈的开道者。耶提啐了一口。他所做的,只是为了像小莉娜那样的女孩,不必早早失去自己的父亲而已。  耶提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手伸向了那份食物。  “咣!”厚重的铁门猛地滑开,魔族守卫充满怒气的脸浮现出来,“出来,懦弱的爬虫!”  他还没有来得及碰到那盘疑似麦糊的东西,双手就已经被紧紧捉住。两个强壮无比的守卫把他从囚室中几乎是拖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提着他的臂膀,在大队士兵的押送下,一路送到了一个华贵无比的房间里。  “坐下!”  耶提喘了一口气,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装饰,还有那些黑沉沉的桌椅、亮闪闪的烛台…以及桌子后那个身材修长,美丽惊人的魔族女性。  她有着魔族标志性的高大身躯,堪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除此之外,她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和一对深邃无比的纯黑瞳孔。  …就和魔王克莱因一样。  耶提·布兰的心沉了下去。  大多数魔族的血统并没有优劣之分。但即便是最普通的魔族平民,也比人类拥有更好的魔力亲和性。这让他们更容易感受能量的流动,成为出色的战士与法师。  魔力亲和性…这个词还是小队中唯一的法师茉儿告诉他们的。她拥着着人类中难得的魔力天赋,虽然战斗力并不高,却足以指引他们避开一些魔法侦测,更有效地完成任务。  比起茉儿那种可怜的魔力亲和性,魔族中黑发黑瞳的霍尔家族,简直可以称之为魔法之神。  即使与其他的魔族比较起来,霍尔家族也拥着着无可比拟的魔力天赋。可以说,世代承袭魔王的直系血脉,几乎就是同一年龄中无可争议的最强者。  同样的血统特征,耶提已经在不久之前见过一次。当他作为瞭望手,用颤抖的手势给同伴打出开火的指令时,那名黑发黑瞳的老人便是在错愕之中,向他们的藏身处投来了这样的一个眼神。  如同面前这名女性一样的眼神。  充满着蔑视,杀意,与骄傲的眼神。  “人类,”面前那疑似霍尔家族的魔族女性开口了,单刀直入,“奥杜尔城中都有谁,为你们掩护了身份,协助了你们那卑劣的刺杀?”  “全部交代出来,”她的声音淡漠下来,“我会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耶提突然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他花了老大的劲才憋住自己没有放声大笑出来。  “卑劣?”他咬着牙齿,忍得浑身颤抖,“哈哈,哈哈,卑劣!这就是你们对人类的看法!”  他猛地冷静下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的军队会把你们这些自大的魔族彻底铲除,把这座罪恶的城市烧个精光。我是看不到那天了。”  那魔族女性一拳锤在了厚重的桌子上。黑色的火焰迸发出来,原地留下焦黑的痕迹。耶提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整个房间猛得跳了一跳。  “很好,是根硬骨头,”魔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到。“…也许你的同伴会告诉我们一点不同的东西。”  随着她的手势,一架刑具被磕磕绊绊地推了进来。耶提几乎立刻认出了,那名被捆绑在上面,披散着栗色头发的人类——正是小队成员茉儿。  她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只是由于长时间被捆绑显得有些憔悴。除此之外,她的口部也被特制的刑具封住,这种状态下几乎无法吟诵任何咒语。  她显然也看到了耶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茉儿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别这样…”耶提痛苦地低声自言自语着,“你们…该死……”  “你们谋杀了我的父亲,”魔女又发话了,“而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们安排了藏身地,提供了食物,又躲过了魔网的监测?”  守卫手中锋利的刮刀慢慢逼近了茉儿;女法师瞪大了眼睛,略显较小的身躯轻微挣扎着。  金属接触肌肤之时,茉儿恐惧地呜咽了一声。  耶提无力地垂下了头。又冷笑着抬起了眼窝,盯着那名可恶的魔女。  “尊敬的卡洛琳殿下,您真的想知道是谁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两方对视着,没有任何人打算退让。  “是你的哥哥,‘伟大’的魔族三皇子,斯卡恩·莱斯特·霍尔,”耶提满意地看到了敌人惊愕睁大的双眼,复仇般的快感充满了他的胸膛,“正是他,在永夜关口战役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联络了我们人类的军队,并给我们刺杀小队提供了一切的便利。”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哈哈地狂笑起来,“多么有趣的事情啊!伟大又骄傲的魔王一脉!一个被我们人类的军队正面打败!一个被自己的血脉所谋杀!剩下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魔女!一个成天沉浸于典籍的废物!我们人类必将…咳!…咳咳……”  狂怒的卡洛琳已经将一柄利剑捅进他的胸膛。悄悄积蓄的力气被剧痛迅速地抽空。耶提眼前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咳出的血沫,与法师茉儿充满绝望的泪眼。  早知道,该把那份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的啊…  他的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奥杜尔城整体修建于险峻的山体之上,根据高度,大略可以分为三层。魔王的宫殿与议事的大厅,整体均位于城市的最高处,俯视着下方鳞次栉比的街道与房屋。  作为魔族的首都,几百年来统治世界的中心,城内几乎每一座建筑都有着悠久的底蕴与利落的美感。部分从第一次魔潮之战起就伫立的塔楼,在今天仍旧承担着警戒或能源等重要的城市职能;而这一整套体系,背后都由一个简单却高效的魔族行政系统所运转。  在索仑传达了想要审问人类刺客的意愿之后,分管城中治安的近卫军团首领,黑武士沃德就把命令传达给了他的事务副官;不多时,急匆匆回返的传令者就高效率地带来了关于刺客的最新消息。  除了“消息”,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位趾高气扬的美丽女性。  宫殿后方一处花园内,四季不败的繁花装饰着精巧的拱门,柔软的乐器声在喷泉间飘荡。索伦放下了手中几个造型奇特的金属件,转身面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魔族的四皇女,远近闻名的天才法师,卡洛琳·莱斯特·霍尔。  “卡洛琳,”索伦完美地掩饰着自己声音中的一丝紧张,“你来了。”  一定的小心是必要的;毕竟,他可不是原版的二皇子索伦,而与他有血脉联系的四皇女,完全有可能从某些细节中看出端倪。  身为一名“公主”,卡洛琳的脸庞绝对不属于柔和的类型,反倒具有一种侵略性的美感。略微卷曲的两缕黑色长发从她的双鬓垂下,落在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领口间;那几近完美的峰峦掩藏于一席黑色的长裙,飞扬的袖口和裙边,都装饰着暗金的纹路;夸张的曲线到了腰间便猛地收窄,顺着修长的双腿,又变成了侧边开叉的样式——她不经意的走动,便会暴露出其白皙的小腿与脚踝。  此刻的卡洛琳,沉着脸审视了一下索伦,精致的面容上,逐渐挂起了不屑的表情。  “索伦,”她冷笑着落座,高昂着下巴,“告诉我,你是怎么欺骗了父亲,把魔王的权柄交给你这个弱者的?”  索伦暗暗翻了个白眼。从记忆中,他便知道这个四皇女十分地骄横任性,在几个兄弟姐妹中,也只有各方面都凌驾于她的拜恩能稍稍管束于她;而对于爱好典籍、以知识著称的二皇子索伦,她的态度也最多是友好,却谈不上什么对于兄长的敬重。  说到底,魔族的传统还是实力为尊;这里的实力,既包括个人的战斗能力,也包括了团结属下、进行指挥的组织能力。这样的评价传统,最早可以追溯到历次魔潮之战,甚至数千年前的魔族起源时代。  魔族,在成功统治世界之前,从来都是一个危机感重重,有着强烈生存意识与尚武精神的种族。  不过也好。也许正是因为四皇女对于索伦的轻视,才让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实不相瞒,对于这一点,我也很意外,”索伦很坦然,“但既然目前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我会承担好自己的这份责任。”  卡洛琳哼了一声,“是吗?我可事先告诉你,奥杜尔城内四大家族的联席会议,已经有三家公开宣布对你的能力保持质疑;如果拜恩能够回来,这几个家族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成为真正的魔王!”  索伦沉默了一下,反而笑了,“不管你相不相信,如果拜恩有意愿接过魔王的权力,我可是求之不得。”  明处,暗处,这个世界的未知威胁实在太多。对于索伦而言,魔王的虚名比起面临的危险,实在是微不足道。  前一夜混乱的局势之中,仓促接过魔王的权柄,是出于保全自己的需要:他需要尽快地接管权限,掌握混乱中的主动权。  但在平息了斯卡恩的政变之后,索伦很快就发现,魔王其实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既是人类方面的眼中钉肉中刺,还受着斯卡恩和其它若干领主的觊觎。  若有必要的话,索伦完全不介意把这个虚名当做诱饵抛出去,诱使对手们互相争斗——只要握有至尊之戒,他便始终是拥有着至高权柄的真正魔王。  身为一个穿越者,他的要求并不高——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一切行动,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嘁…小心些!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放下一句狠话,卡洛琳带着些微的迷惑与悻悻然,转身直接离开了,甚至故意忽视了对于魔王的礼节。永夜关口战役的失败、拜恩的去向不明、老魔王的逝去,这一连串的变故都让她心力交瘁。而索伦的继位、斯卡恩的叛乱更是让她感到天旋地转。  天啊,开什么玩笑?父亲为什么会选择索伦呢?就连我培养的精锐手下,战斗起来也必定比他更强!  自大的索伦,我等着你手忙脚乱地找我求援。走在路上,卡洛琳恨恨地想着。  目送着她离去的索伦,对她的想法了然于胸,也更加发觉了老魔王克莱因的睿智。在索伦看来,这名骄傲的四皇女,可能是一名强大的法师,但肯定还不是一名合格的领导者。  “兄妹”间的第一次谈话可谓不欢而散;不过,这已在索伦的意料之中。按照魔族实力至上的传统,连使徒水平都没有的二皇子索伦,必定无法得到军团级法师卡洛琳的尊重。  但没关系,索伦微微一笑。这个桀骜不驯的妹妹,迟早只能臣服于魔王的统治。  当然,卡洛琳亲自来与索伦会面,并不只是为了说几句气话;在她离开后,索伦便饶有兴趣地转向了一名呆呆站立在原地的新生黑武士。  后者的名字,叫耶提·布兰,生前为刺杀魔王的人类刺客。  根据传令官带来的消息,在他们抵达刺客关押之地后,才获知犯人已经被四皇女的手下提走。而当侍卫们设法通报了索伦的命令,抵达审问的现场之时,只无奈地发现了一具胸前插着长剑的尸体。  好在,冷静下来的卡洛琳,也意识到了这名俘虏的重要性。在转化仪式的时效之内,她设法将其复活,成为了毫无自主意识,完全效忠于魔族强者的低级黑武士,并亲自把他带到了索伦的面前。  索伦轻敲着手指,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名——曾经的——人类。确切说,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称为人类的种族。  抛开面前这名特殊的人类刺客不谈,根据二皇子的记忆,从体型上来说,这个世界的人类更加接近于地球上人类的平均高度,大约为一米六至一米八之间(魔族身材则较高,往往达到了一米八至两米之间)。而从种族特征来说,人类方面的五官与发色偏向于白色高加索人种,发色以金黄、黄褐色为主,瞳孔以蓝绿色为主;魔族则偏向于罗马人与黄色人种的混血感觉,五官比较精细,发色和瞳色都偏深。  黑武士耶提的身高,是人类中较少见的一米九,这显然是伪装成魔族的前提条件;而其它特征方面,据说在之前也做过仔细的伪装。但此时,他的伪装都已经脱落下来,脏兮兮的金发散在额前,眼中闪烁着黑武士标志性的暗红魔火。  “把这把枪拼装起来。”索伦思考了一下,指着身旁石桌上的那几个金属零件,尝试着下了命令。  这些零件,都来自于前线魔族战士的拼死缴获;而在卡洛琳到来之前,索伦正在摆弄的,也正是这些珍贵的“炼金造物”。  耶提·布兰眼中的魔火闪烁了一下,随即按命令走向了那几个奇形怪状的零件。  显然,索伦的命令获得了成功。虽然耶提·布兰的自主意识已经不在,组装枪械,看来仍然属于他训练了千百次的战斗本能。  在索伦的注视下,随着咔嚓咔嚓几声响,原本看不出形状的几部分金属零件,就已经在黑武士的手下,化作了一柄散发着机械美感的长管枪械。
  在一个明显存在魔法的世界见到枪械,索伦不禁生出几分熟悉的好感。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所设计出的枪械?竟然还是蒸汽动力的。  这柄长管步枪的口径偏大,总体的风格粗重而暴力;桃木色的握持护手两边,各有一条金属的接口,延伸出两条金属软管,连接在黑武士耶提·布兰主动背好的一排压力容器上。  看来,那排容器,就是储存蒸汽的装备吧?索伦饶有兴趣。  自从听到“蒸汽步枪”这个名字后,索伦就在思考着这种枪械的原理是什么。在地球上,子弹击发的最大动力在于子弹中的火药,而蒸汽动力的枪械,在这个世界的应用,则是稍显笨重、储满清水的金属背包。  但这还不够;要知道,蒸汽的产生和维持,本身也是需要动力和能源的。  索伦又让黑武士耶提转过身,观察压力容器的底部;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个卡槽,打开后,则明显可以认出,这是为某种能源预留的专门位置。  “不出所料,也用到了暗晶。”索伦喃喃道。  暗晶,这个世界上最著名也最重要的资源。根据二皇子的记忆,“伟大”魔族的起源、扩张史,基本上就是一部暗晶的开采与掠夺史。  暗晶本身常常伴生于各类矿物之中,颜色各异但十分易于辨认。能量波动异常强烈的地区,比如奥杜尔高原,则是暗晶的密集产地之一。最初的魔族,仅仅只是把暗晶作为装饰和雕刻的重要材料;但不久,具有高度魔力亲和性的法师们就发现,暗晶是优秀的魔力导体与增幅器。  聪慧的学者们很快就根据暗晶的特性开发出了广泛的用途。根据暗晶本身的特点来分类,高纯度的暗晶可以用来储存魔力;伴生于岩石的暗晶常常被用来修建魔力之塔;伴生于金属的暗晶会被整体地打造成战士的神兵利器…  随着魔力被魔族所熟悉、开发,暗晶这种资源,也逐渐得到了深度的应用。  伴随魔族征服世界脚步的,便是大陆上四处扩散的矿井,与漫山遍野的矿工奴隶。  从事后的分析来看,魔族长期把其它种族作为供其压榨的矿工或奴隶,也是其统治体系崩溃,成为世界公敌的重要原因——当然,此时再觉悟,也于事无补。  索伦所关注的是,无所不能的暗晶,显然又多了一种用途。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正是因为这种利用了暗晶的蒸汽枪械,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人类工业,才导致了索伦穿越之前,人族的全面崛起,以至于永夜关口战役,魔族的重大失败。  问题是,相关技术究竟从何处起源,人类又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  魔王的宫殿中,兼具守卫与侍从功能的灰袍魔卫们到处都是。索伦随便挥手召来两个,嘱咐了一番。  不多时,一排简易的标靶便在王宫的花园中竖立了起来。  同样被准备好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观察台;台上摆放着华贵的椅子,索伦目前的左膀右臂:奥斯卡与沃德,正略带不安地坐在上面。  “陛下,我认为这样大张旗鼓地试验人类的某种炼金道具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灰白头发的法师首先发言了,“拜恩殿下还没有找到,而我刚刚又得到了关于叛臣斯卡恩踪迹的消息…”  “稍安勿躁,”索伦答道,“我毫不怀疑,好好把握我这两名兄弟情况的重要性;但比起他们来,目前最大的隐患,仍旧是来自于人类方面。”  奥斯卡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陛下,人类只不过凭借着偷袭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而已;永夜关口的失败是个偶然,只要拜恩殿下能够回来,我们随时可以征召出更大规模的军团进行反击。”  “也许永夜关口战役是一个偶然,”索伦轻声地说到,“可是人类能组织起一次战役,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能力进行第二、第三次?”  奥斯卡沉默不语。黑武士沃德倒是微微点头。  “准备射击。”索伦发出新的指令。  黑武士耶提·布兰按照一整套明显编排过的动作,有条不紊地检查着枪械。清膛,上弹,启动,加压,瞄准。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白色的水汽从步枪的侧面高速排出,肉眼难辨的金属弹头则几乎同时贯穿了弥漫的白雾,在奥斯卡与沃德惊异的眼神中,轻易地击穿了标靶所穿戴的武士胸甲。  索伦亲自上前查看了蒸汽步枪的战果。掀开标靶后,他仔细地找到了四分五裂的弹头——它们穿透了胸甲之后,呈不规则的路径又贯穿了模拟的“战士”的身体,最后大多嵌入了甲胄的背面。  如果在真实的战斗中,这样的一发子弹,只要命中,就足以让魔族的战士丧失战斗力。  索伦并没有停止试验。接下来,他又命令黑武士耶提用最快的速度连续击发,在不同的距离射击人形标靶,直至把缴获的子弹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才得出了一系列较为准确的数据。  根据试验,人类军队目前装备给普通士兵的这类蒸汽步枪,在首次击发前需要准备30秒左右;但在一切就绪的状态下,按其设计的弹匣容量,可以完成三次连续击发;更换弹匣则需要7至8秒左右。  蒸汽步枪发射的子弹,在五十米内还算有大致的精度,最佳射程应该只在二十米内。配合上它操作繁琐、准备时间漫长的缺点,可以说并不是一款多么先进的武器。  可是,这种在索伦的眼中还比较落后的枪械,如果能灵活使用,对付主要依靠冷兵器的魔族军队,则是绰绰有余了。  好的消息是,根据这支枪械表现出来的水平,索伦推断,人类的工业还处在比较初级或者说粗糙的阶段,就算拥有蒸汽动力的大炮,也必定很笨重而且操作不便,无法实现精确射击,只能覆盖大致的区域。  永夜关口战役,想必人类也是预先精心规划了战场,并集中性地使用了蒸汽大炮,才在特定的条件下对魔族军队给予了重创。  如果给索伦一次指挥战斗的机会,吸取之前失败的教训,结合索伦一个现代地球人对热兵器战争的粗浅理解,结果想必会大不一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索伦轻舒了一口气。他这段时间最担心的,无疑就是人类与魔族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那他也不用考虑什么振兴魔族了,直接打包逃难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他还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在这场生存与进化之战中实现反超。  索伦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他的下属——随着试验的进行与结束,反倒是之前信心满满的奥斯卡与沃德,神色越来越凝重起来:人类的武器之犀利,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依靠着自己熟悉的魔法与强横的战士,能否抵抗这样成千上万的金属武器呢?两名强者心里都惴惴不安起来。  该给他们一点信心了。  “两位,”索伦敲了敲桌,微笑着,“我已经发现了人类军队的弱点。”
  铅灰色的阴云无穷无尽。这是冬季来临的征兆。  拜恩·莱斯特·霍尔拨开几株顽固的灌木,从布满灰烬的林间走过。现在正是火山活动的季节,临时搭建的帐篷在半天之内就会铺满一层麻烦的尘土。  恶劣的环境并没有打垮军队的意志。当他轻微开裂的皮靴踏过营地间时,忙碌着的士兵们纷纷向这位魔族的军事统帅行以崇敬的礼仪。  “水不多,我们都需要节约一点。”拜恩·莱斯特·霍尔把水囊递给了一位艰难起身的伤员,低声嘱咐着。  副官靠上来,汇报了几句哨探的情况;拜恩点点头,内心却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  人类的军队也许能够封锁住永夜山脉一时,不过随着冬季的到来,他们只能选择退去。那些以沸腾的水为动力的金属武器虽然威力强大,可是它们在严寒中的使用效率已经大大降低。一周前,人类的追击队伍还能与同等规模的断后小队打成平手,而最近两天,伤亡惨重的他们已经被迫渐渐失去了魔族行军的踪迹。  战役失败了,可是战争还没有结束。拜恩接回水囊,掂量了一下重量,把这些他亲自寻找的珍贵资源递给了下一个重伤员;比起目前的处境,他更忧心的,是奥杜尔城内的状况。  零星的消息,连日来通过数名疲惫的使者传到了他的耳中。强大的魔王已经逝去,继任的是自己那名醉心于典籍的弟弟;强敌环伺,内外交困,在没有多少支持的情况下,索伦能安抚好各方势力,维持霍尔家族的荣耀不坠么?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低声命令,稍作休息的军队重新开始整肃队伍。他们的行军方向,是先向西北抵达永夜山脉边缘,绕出人类的封锁圈,再寻机折回奥杜尔城的方向。  “准备出发!”拜恩饮尽水囊中艰难寻找到的最后一滴甘露,振奋精神,从地上拔起了随身佩剑。  寒冬就要到了。  ***********************  “寒冬就要到了,”千里之外的奥杜尔城中,索伦说着同样的话。  足以并行八辆马车的宽厚城墙上方,一行人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魔王大人。黑武士首领沃德迷惑地问着,“陛下的意思,那会影响到人类的进军?”  对于魔族来说,无论是法师还是黑武士,严寒也许会造成一定的不便——但也仅仅只是不便而已。  强壮的武士大多数从幼年时就适应了奥杜尔高原严酷的气候,他们凭借千锤百炼的身体,就足以抵御风雪;稍逊一筹的法师,则会配备更好的保暖设备,特殊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施展大型法术来驱赶严寒。  “人类的武器,在低温下更难启动和击发,”索伦巡视着城墙上的侍卫,后者在凛冽的风中警惕地瞭望着远方,“如果他们的将领足够明智,就会选择暂时停留,甚至退军,而不是在陌生的地形与严酷的气候下与我们继续鏖战。”  沃德与奥斯卡对视一眼,“但这个前提,是我们的战力足够对人类造成威胁。”  “没错,”索伦答道,“第二波前去与拜恩统帅联络的侦察队伍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我们可以期盼他们能够带来详细情报。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稳定,渡过这个冬天。”索伦停下脚步,望向奥杜尔城内街道与建筑,“奥斯卡,城内关于粮食储备的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灰发法师缓缓点头。“情况已经统计完毕。拜恩殿下出征时,带走了他属下与第一、二军团直属的绝大多数晶石与粮食储备;城外的领主,对于征粮令基本都作出了积极的反馈,但实际能够运送多少,还不能确定。”  “城内呢?还有没有应急的储备?”索伦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还有,但储备的粮食,主要集中在…”奥斯卡欲言又止。  “在哪里?你可以直说。”索伦察觉到了老法师的犹豫。  “一部分是陛下宫殿以及近卫的专供,另外,四皇女属下的‘魔女之手’组织据说也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奥斯卡心一横,豁出去地说。  一旁的沃德心下凛凛。能够身居高位要职,起码的智慧都是有的,即便他是常被法师们嘲笑为“呆板迟钝”的黑武士也一样。  类似的话,即使是身为索伦亲信的奥斯卡,说出来也是面临着极大的风险的。  平民的粮食供应,怎么能够和魔王宫殿及四皇女卡洛琳手下的粮食相提并论呢?魔王陛下听了会怎么想?  短暂的沉默,昭示了紧张的气氛。然而……  “不错!”,同时出乎了两位魔族强者的意料,索伦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件事情,奥斯卡你调查得很好。”  “从今天开始,魔王宫殿的粮食供应减为三分之二,剩余部分纳入应急储备,”索伦沉吟了一下,“卡洛琳那边,我亲自去谈。”  灰发老法师的嘴角轻轻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略带深意地望了自己的同僚一眼,躬身接收了新的命令。  “是,陛下。”  另一边,黑武士沃德扶着剑柄,望着年轻魔王的背影,眼中的魔火不断闪烁。  不论魔王自身的能力如何;能够虚心听取意见,甚至在危机中以身作则的索伦,起码在这一点上获得了其属下大幅度的好感。  这就是,高等魔族们平日里不屑一顾的那名废物皇子么?  克莱因陛下的选择,果然是无比正确的啊…  不管两名手下怎么看待。巡视了一天城池的索伦,在深夜,来到了魔王宫殿的巨大书房内。  屏退了侍卫,索伦在宽大的书桌前坐下;仅仅数天之前,此处坐着的,还是那名强大睿智的老人,魔王克莱因。  索伦的目光在四周的书籍上逡巡;然而他实际的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手上的那枚戒指之上。  至尊之戒。  他曾经依靠戒指本身的力量,按照老魔王留下的指引,召唤了强大的英灵奥菲莉亚,轻易地把一场仓促的政变化于无形——甚至英灵奥菲莉亚本身,目前就沉睡于戒指之内。  历任魔王都秉持着秘密的传统,与自愿成为英灵的魔族英雄们签订契约;一旦魔族出现军队不能解决的危机,这些强大的英灵便能在魔王的召唤之下,借助至尊之戒,从虚幻中现身,汇聚魔力之身,奋勇作战。  强大的法师本身便能召唤自主行动的能量侍从,而护佑魔族的英灵意志会听从魔王的指挥,这也很符合魔族的忠诚信念。得益于这两点,没有魔族会质疑索伦到底是怎样召唤出了奥菲莉娅,最多赞叹一句——不愧是魔王的血脉。  以往孱弱的形象,恐怕也只是索伦陛下隐藏了实力而已吧?  然而,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身为霍尔家族的一员,索伦的魔力亲和性同样是无与伦比的——他好奇地闭目冥想,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调动魔力的运转,试图点燃一束魔王黑焰。  天赋果然是天赋,即使是毫无经验的索伦,一番努力之下,也成功地施放了——  一束奄奄一息的黑色火苗。  ——索伦的脸色也是一黑。  强大的魔力不仅需要优秀的魔力亲和性,还需要日以继夜的修炼与积累。而之前的二皇子,显然对于魔力的修炼没有什么兴趣。  至尊之戒代表的,是一个契约。理论上,它能够协助魔王召唤出无穷无尽的英灵,但前提,是有足够的魔力供给。  不是每一次危险和战斗,都是发生在魔力之塔附近的。那也就意味着,不会有魔塔储存好的魔力,供索伦调用。  而索伦这具躯体本身遗留下来的魔力,基本上和一个初级的魔法学徒也没有什么两样,勉强能够达到使徒的标准。  按照魔族标准体系的划分,学徒之后,还有身穿灰袍的使徒,身穿黑袍的统领,以及黑袍上获准纹金的军团级法师。这些等阶,与其说是按实力,不如说是按照实际的杀伤力来划分。  能够独自对抗普通战士的使徒,能够抵挡一支小队的统领,以及能够毁灭军团的…卡洛琳;好吧,后者不是一个称号。但天才法师卡洛琳,的确在十八岁时,就拥有了军团级实力。  在那之上,便是英雄与魔王的领域。  身为魔王,处理协调好各方的事务固然很重要,不过提升自己的实力更是根本。  毕竟,索伦不仅面临着明处人类的威胁和斯卡恩的竞争,还要提防着暗处不知道多少野心家的觊觎与阴谋。  留给索伦的时间,并不多。  还好,至尊之戒,还提供给了魔王一个快速增长魔力的办法——这同样也是老魔王克莱因,能成为数百年间第一强者的秘密。
  如果索仑穿越成为了毫无天赋的人类,也许他还会首先考虑一下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现代科学知识应用于现实。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来自于三皇子或其它领主的刺客跳出来把他干掉。  索仑甚至已经收到了奥斯卡偷偷禀报的消息——奥杜尔城中不少人仍然宣称着,实力更强的拜恩皇子,才更加适合继承魔王的位置。  以第四军团副统领,伯恩·萨特将军为首的部分强硬派们,甚至提出了迎回三皇子斯卡恩的口号——毕竟,大皇子此刻能否返回奥杜尔,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反过来说,索伦又何尝不想寻找一个借口或者机会,顺理成章地清除城中那些反对者呢?  如果接任魔王的是那名真正的二皇子,也许此刻还会犹豫不决,是否要响应呼声交出魔王之位;以索伦的记忆中,这位著名“典籍学者”的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政治权谋,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换上现代人索伦,这一切犹豫都不存在了——把魔王之位交给一个企图政变,甚至亲手攻击过自己的‘弟弟’?  他还不如主动投降人类呢;那样生存的几率或许会更大一些。  破局的关键,就是让自己的实力迅速地强大起来。一旦他成为无可匹敌的强者,无论是面对明枪还是暗箭,他都可以从容地操纵事件的局势。  只能利用至尊之戒了。索伦喃喃自语着。  再次闭目凝神。索伦按照记忆中沟通魔法物品的方式,用心感受着魔力的流动。  一片黑暗的世界里,上下左右都模糊不定。只有面前的至尊之戒,散发着能量的辉光,也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心地沉稳着思绪,索仑的精神力向手上的至尊之戒慢慢延伸。  类似的举动,在斯卡恩叛变的当晚他已经做过一次;当天危急的局势之下,他甚至来不及感叹首次能够感受到自己精神力的神奇,就慌忙地按照戒指的指引,开启了召唤的程序。  而这一次,他探向的,是被魔王克莱因特意隐藏在戒指最深处的,需要验证血脉的秘密。  “嗡”的一声!索仑的意识世界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一股神秘而无可抵御的力量似乎在瞬间把索伦的灵魂剥离出了另一个位面,旋转着牵引进了小小的戒指里!  缩小,放大,缩小!索伦的意识飞速闪过无数破碎的景象。有克莱因魔王操控火焰毁灭战阵、所向披靡的冲击,有他前世在电脑前苦思冥想做计划的煎熬,有数百年间无数个生灵臣服于魔族的荣耀,有一代代传承下来、志愿与魔王签订契约、继续牺牲自己的强大英灵那一往无前的意志……  光怪陆离的画面不断地闪过;在世界的转换中,他苦苦地坚持着,不断地重复着一幕幕悲喜的情绪,直到,越来越轻易地靠近了那个真相…  又是“嗡”的一声。意识回归身躯。索伦怔怔地愣在原地。  原来,至尊之戒的第二个秘密,竟是这样。  身为魔王、佩戴戒指的人,竟然能够利用他人的强烈情绪——憎恶,恐惧,喜爱,崇拜,转化为自身的魔力。  越多的人、针对的对象越具体、反映出来的情绪越强烈,魔王的能力就会变得越强。  魔王克莱因也许天赋异禀;但只有在至尊之戒的协助下,他才拥有了几百年间最强的实力,震慑了无数的种族与生灵。  也难怪生性骄傲孤僻、个体数量也不算太多的魔族,在克莱因的领导下,首次踏出了世代繁衍的奥杜尔高原,征服了整个大陆;这是一个美妙的循环:拥有越多的臣民,转化了越多的奴隶,承受了越多的憎恶和恐惧,克莱因就会变得更强,也因此,魔族就能在他的带领下征服更大的疆域。  然而,维持了数百年的王朝终究衰落了。不甘于世代被统治的人类成为了反攻的号角,开发出了神奇的战争机器,打破了魔族不可战胜的神话。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魔王克莱因的实力就在一步步衰落了。当原本恐惧着他的世界奋起勇气,他再也无法从那些强烈的情绪中攫取魔力,只能在奥杜尔城中苟延残喘——维持着他表面实力的,只是来自于魔族的忠诚与崇拜而已。  直到,一枚精心谋划的炮弹重创了他外强中干的身躯。  想通了这些前因后果,索伦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难怪这名老谋深算的一代霸主,居然放心地把政权交接给了实力弱小的二皇子——这固然有情势危急、无奈之下选择的因素;恐怕这一举动的背后,也有着魔王克莱因更深的用意。  没有谁能够拒绝成为世间最强者的诱惑——尤其在是他已经成功地做好了范例的情况下。  新一代的魔王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曾经的统治与政策,就能够以强横无比的魔力横扫世间的一切强者。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世间人的憎恨而已。  想到这儿,索伦往后轻松地一靠。  问题是,他可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按照魔王克莱因的谋划行事啊!  不说魔族的统治已经大幅度收缩,依靠恐怖统治所攫取的魔力肯定大不如前;也不说引起世间的憎恨带来的负面效果,作为魔王的他估计终身都只能生活在警惕中,时刻准备着迎接“勇者”的讨伐——好不容易穿越一遭,他可还期盼着能有机会去不同种族中游览一番,体验各式各样神奇的文化呢!  单单就说如何创造强烈的情绪吧——只考虑到恐惧憎恶等等负面情绪,简直就是邪道!索伦的内心大喊着。爱与正义,快乐与幸福,这些才是生命永恒的追求呀!  魔族也好,人类也好,生灵的本能追求都是共同的——能够引起愉悦的事情,当然不介意多做几次;相反,那些仇恨或厌恶的事物,都会下意识地逃避与遗忘。  相比之下,播散“正能量”所收获的情绪与魔力,应该成倍增长才对。  只是,有什么办法能持久地输出快乐愉悦等正面情绪,又或者能够让各个种族,心悦诚服、乃至于放下仇恨与偏见地对他崇拜起来呢?  索伦不禁发起了呆。  *********  忠诚与荣耀,魔族的传统。然而在那之外,也有私欲和利益。  但“魔女之手”,绝不是这样的组织。贝蒂坚定地想着。  从高高的魔法塔旋梯上优雅地踱下,她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迎接那位新上任的“魔王”大人。  “索伦陛下,”她轻轻施礼,笑容矜持,“贝蒂·伊芙琳,谨代表魔女之手,欢迎您的到来。”  颔首示意后,索伦站在原地,以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这名魔女之手的高层。或者说,四皇女卡洛琳的亲信。  贴身剪裁的法袍,衬托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除此之外,紧紧盘起的头发、轻便的袖口与鞋子,都显示着她干练的一面——异界版的高级秘书?索伦暗暗吐槽了一句。  能够替卡洛琳掌管如此一个庞大组织的角色,即使并不是魔族中的贵族出身,也绝非一位平庸人物。与她的美貌同时盛传在外的,还有她的机敏、果断与智慧。  “伊芙琳小姐,”索伦缓缓开口,“坦率地说,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寻求你的帮助。”  帮助?恐怕应该说是挽救吧?贝蒂·伊芙琳内心不屑地想着。  对于这位年轻的魔王,她并无太多的尊敬;这并不是出于某种私怨…更多的,是出于对索伦实力的不信任。  魔女之手是由四皇女卡洛琳建立的精英法师组织,天然带有维护魔族利益的立场。而在魔族面临危机的此刻,孱弱的索伦能带领好魔族的方向吗?  不仅仅是魔女之手……恐怕此刻奥杜尔城中,大多数精英魔族们都在心中暗暗质疑着这个问题。  又或者说,卡洛琳才是更应该被支持的一方?  “恕我冒犯,陛下,”贝蒂平静地回答,“如果是私人的帮助,我很乐意向您献出忠诚;但若涉及魔女之手的利益,我人微言轻,恐怕必须要依靠卡洛琳殿下的意见,才能作出决定。”  又是一番无谓的交涉后,索伦微微无奈地耸了耸肩,与贝蒂·伊芙琳礼貌地道别后,迈步走出了这座魔法塔。  他回首望去,魔女贝蒂仍然停留在原地,正微笑着低头行礼,展示着她对魔王的尊敬。  不过她的内心的真正态度是什么,就很难说了。索伦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实力,魔王的头衔恐怕只是个累赘而已。  来到魔女之手的目的,是为了这个组织储存的粮食;现在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自己那个“妹妹”身上。  不过,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  索伦微微笑了起来。
  贝蒂·伊芙琳看似高贵而精明,不过显然,平民出身的她还保留了许多颇为有趣的小习惯。  在她步履优雅地从旋梯上步下之前,索伦已经兴趣盎然地参观了魔法塔的一层——或者说,图书区。  除了艰深晦涩的魔法与咒语类书籍之外,索伦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整架的通俗小说。类似的书目在魔王的书房与宫殿的收藏中可不多见——后者之中,很少摆放供人消遣的作品。  《艾丽游记》《不可思议的托尔纳》《琪丝的梦幻舞会》……虽然无论是从标题和内容来说,这些小说描写的对象都还停留在上流社会的见闻与幻想,但这起码表明,魔族之中已经存在一个固定的通俗小说的阅读群体与市场。  而既然有了市场,也就有了索伦发挥的空间。  兴冲冲地回到了宫殿内,索伦找来了负责内政的奥斯卡。  “给我搜集一份统计资料。”  *************  接下来的几天,索伦仍在努力熟悉着身为魔王所应处理的大小事务。大贤者奥斯卡作为辅佐,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甚至暂停了自己的一部分魔法修炼。在这样的努力之下,奥杜尔城内,因为斯卡恩政变所造成的动乱,似乎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内政方面,之前二皇子府邸的全套人员已经逐渐在介入行政体系的运转,为他分担了不小的压力;目前魔族作为世界公敌,除了要安置好源源不断撤回后方的外派官员,也暂时没有什么外交可言;各地的领主仍然在观望,得益于二皇子索伦之前的“典籍官”名声,来信支持的寥寥无几;如果不是人类的军队仍旧盘踞在永夜关口,随时可能直扑魔族腹地,索伦恍惚间竟然生出了几分悠闲的感觉。  除开那些不谈,摆在索伦面前最大的问题仍是:粮食。  在刻意的安排之下,索伦又反复造访了魔女之手的另几名高层,得到的回复都大同小异:开放粮食储备,需要四皇女的许可。  这让索伦进一步感觉到了自己势力的渺小——老魔王仍旧在位之时,大皇子拜恩在魔王的支持下掌控着军队,三皇子斯卡恩与四皇女卡洛琳各自影响着城内的贵族,只有二皇子索伦,基本算是孤家寡人。如今拜恩失踪,斯卡恩败逃,残余的高等魔族们似乎表面上都已变得唯卡洛琳马首是瞻。  “魔女之手”组织,联席会议四大家族……这些统治着奥杜尔城的高等魔族团体中,每一个团体都暗中储备着大量的粮食;但眼见着城中公共储备一步步吃紧,除了大贤者奥斯卡所在的家族给予了鼎力支援,其余的团体,大概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如何对付关系较远的三大家族暂且不谈;也许自己首先可以尝试争取一下,四皇女卡洛琳的真心支持——毕竟,卡洛琳也是魔王的血裔,霍尔家族的一员。  索伦暗暗地下定了决心;无疑,能否拉到这一位足够分量的政治盟友,将是决定自己能否稳固魔王统治,掌控奥杜尔城的第一步。  糟糕的是,根据连日来他得到的反馈,四皇女本身,似乎已经一头扎进了魔法技艺的研究中,对他避而不见。  好在索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似无用的举动,主要为了进一步了解这个“妹妹”所成立的组织与其人员;与此同时,一个说服四皇女的计划也已经在他心头渐渐成形。  但首先,他需要搅动一下,这如一潭死水般,对他不利的局势……  ******************  费尔·瓦伦,魔族都城中瓦伦家族的领袖,于最近——确切说是今天,达到了自己的权力生涯的巅峰。  奥杜尔城中层,或者说,习惯性被叫做“中城区”的街道上,魔族的居民往来不息;好事的市民们,或兴致盎然、或失落恐惧地谈论着关于前线传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偶尔有意见不合的争执,一时兴起者甚至会相约前往竞技场,以实力来论证一下真理。  没有乘坐豪华的马车,因为他享受这种漫步的感觉——费尔·瓦伦披着簇新的统领制服,志得意满地扫视着周围的民众;后者或是在侍卫的阻拦下被迫让开道路,或是充满怒气地试图挑衅,却被机智的同伴迅速拉走——城中禁止随意施展杀伤性法术,而谈到肉搏的话,看看那些强壮的侍卫吧……没人想因为这点小事被揍得鼻青脸肿。  瓦伦家族的历史并不悠久,费尔·瓦伦也从不隐瞒这一点。从布满荆棘与该死魔化生物的苦寒战场退役之后,他便迷恋上了收集财富、攀登权势阶梯的美妙感觉。凭借着帝国对于退役战士的优待,以及自己一些小小的商业天赋,仅仅十年的时间,费尔·瓦伦那曾经强壮魁梧的身躯已经变得臃肿笨重,但同时,如同他快速膨胀的体型一般,瓦伦家族已经掌控了奥杜尔城内数以百计的重要店铺,甚至成为了家族联席会议上不可缺少的四巨头之一。  更远的区域,似乎正在大规模搜捕可能残留的人类刺客,以至于流动的民众都涌到了附近,但费尔毫不担心——身披铠甲的私人侍卫们,会为他隔开所有可能的危险。说起来,要是当初没有受伤退役,他大概也会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黑武士,正在城中执行着警戒的任务;但现在,他满脑子考虑的都是酒馆的流水、粮食的储藏与这个季度的收入统计。  新任的魔王索伦,正在为城内粮食短缺的情况四处奔走,费尔早已知道这一点;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费尔咬牙切齿地想着。曾经为了交好三皇子斯卡恩,他每年都会扔出足够堆成小山的金币,只是祈求能够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回报;但现在,短短的几天下来,这一切投资,却都因为索伦的即位与斯卡恩的叛逃,彻底打了水漂!  看着吧——如果索伦不表示一点诚意和拉拢,他可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轻易表示任何支持!  出乎费尔的意料,他小小的盘算,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就在昨天的联席会议上,魔王索伦亲口宣布他成为奥杜尔城的内政统领,并语气温和地希望他能处理好公共粮食的调配事宜;就在议事大厅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魔王谦卑地向他递出象征统领权力的魔能令牌时,天知道费尔·瓦伦有多么快意和狂喜!  也许,该给这个年轻的小子一点甜头尝尝?费尔摸着自己肥胖的肚子,若有所思地踱步在中城区的街道上。  不不不,还是算了…难道做了内政统领,就得用我家族的粮食与财产,来填补公共的储备仓库?  索伦小子可能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实在太天真!太幼稚!费尔嗤之以鼻。没有这个道理嘛!  “大人,您要从哪家店铺开始呢?”管家贴心地询问着。  “我看这家就不错,”费尔哈哈笑着,腰带上的配饰叮当作响,“还有,在外面,要叫我统领!”  今天是他成为内政统领的第一天——而他习惯于盘点自己名下新增的资产。无论从魔王宫殿传来的资料怎样详实,费尔还是决定亲自前去查看一下某些店铺的运转情况。  这里是…阴影酒馆,哈,中城区最大的纳税户,没错;这里是…第三竞技场,奥斯卡家族名下的产业,不过现在也得受我管辖了…费尔兴致勃勃地走在中城区的主干道上,棕褐色的眼珠不停歇地充满贪婪地四处瞧着。  两位巡城的黑武士盘查了队伍的令牌,鞠躬绕开——这让费尔愈发高兴起来。以往,霍尔家族才是奥杜尔城内最尊贵的血统,老魔王克莱因一向把持着所有权力,若是他还在,只忠诚于魔王的黑武士向他鞠躬——这样的场景完全不可能出现!  那么,如果以后再没有霍尔家族了呢?…一个小小的念头,悄悄的爬上了费尔的心扉,让他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前几天,那个萨特家族的联络官怎么说的来着…如果…只剩下四大家族…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远远地传来。  新任的内政统领从自己的畅想之中懵然地苏醒;周围的卫士们如临大敌,握紧了自己的武器,防备着可能出现的袭击;  四周的平民,尤其是女性,逐一尖叫起来;耳膜仍在轰鸣的人群纷纷站立,扭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不少魔族下意识地比出了施法的手势。  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呐。”有魔族低声说道。  一朵鲜艳的火焰之花,从地面升腾而起,明晃晃地绽放在白日的奥杜尔城半空之中;可疑的碎屑与灰尘漫天地洒落下来,把三分之一个中城区的街道与店铺都覆盖上灰白的颜色。  那像是一场巨大的爆炸;腾起的火舌如同狂舞的魔鬼,其规模之大,简直就像有人一次性引爆了无数的暗晶。  费尔·瓦伦费力地挤开侍卫,望着火焰升腾的区域,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从他脑海中升起。  “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五官缩成了一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那,那是城内的粮仓啊——!!”  ************  上城区。  索伦从一处露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半空中绽放的火焰之花;  他漆黑的双眸深邃无比。
  “您终究还是来了。”  灰色的阴云下,几只秃鹫沉默地盘旋着;伯恩·萨特迈步走上城墙,皱着眉头望着这个身穿黑袍的信使。身为一名骄傲的军团统领,他向来鄙视那些鬼祟又神秘的家伙。眼前这名魔族连脸部都隐藏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硬的脸部线条并未因此有半点弯折。  “听说你带来了永夜山脉的消息?”  “正是如此,”黑袍人哑着嗓子答到,“窥探着霍尔家族的眼睛从来都不少……我们只是恰逢其会。”  霍尔。这个姓氏,让伯恩再次想起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恐怖身影,暗暗打了个冷战。即使他不愿意承认,魔王的统治早已深入所有臣民的内心。  好在,每个人都清楚,那个无敌般的存在,已经永远逝去了。  “我可不想同任何一个霍尔作对——即使是以无能著称的索伦也一样,”伯恩暗含警告地说,“你尽可以去问问——对费尔·瓦伦的审判前日才举行,现在奥杜尔城内,没有哪个魔族敢轻举妄动。”  “是的,一场审判,或者说,精心策划的阴谋,”黑袍人的兜帽压得更低了,“所有的家族都在观望…不过确实没有一位魔族能猜到,以软弱著称的索伦·莱斯特·霍尔,居然会主动炸掉公共的粮食储备;”黑袍之下传来沙哑的笑声,“看来,为了达成他陷害瓦伦家族的目的,这位新任的魔王大人,并不在乎他的子民是否可能挨饿呢。”  “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谁呢?”轻轻的话语,从兜帽的阴影中传出。  一只秃鹫落在城墙的边缘,似乎对不远处悬挂的人族刺客尸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伯恩·萨特脸上的神色并未改变,但他抚着城墙砖垛的粗糙手掌,已经在无意识间捏得发白。  “这和永夜山脉又有什么关系?”他粗声粗气地回应着。  “每一名魔族…不不不,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个种族都知道,无论是实力,还是从继承的顺序来说,拜恩·莱斯特·霍尔都是更好的魔王人选,”黑袍信使躬了躬身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在这个魔族生死存亡的时刻,给它一位正确的领袖。”  “拜恩统帅虽然漂泊在外,却仍旧掌控着一支精锐的军队;虽然他们目前还在被敌人所纠缠,但所有的魔族都相信,以拜恩统帅的能力,区区人类,完全无法阻挡他们顺利返回。”  “那么,让我们想象一下…为了防止重新出现的拜恩殿下威胁自己的魔王之位,索伦·莱斯特·霍尔会做些什么呢?”  “想想吧…以这位前任二皇子的阴险与心计,拜恩殿下恐怕永远也无法安全地回到奥杜尔城。”  “同样无法安全回来的,当然也包括拜恩殿下的那些衷心支持者——那些可敬的战士们,睿智的法师们…以及,您那已经确认生还的儿子,萨特家族唯一一个子嗣。”  观望已久的秃鹫扑棱着翅膀,接近了那块本属于人类刺客的,散发着气味的腐肉。一旁的魔族侍卫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打算用手中的长矛进行驱赶。  毕竟,枯燥的岗哨之中,这可是难得的娱乐和消遣。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伯恩·萨特沙哑着嗓子说。  =========  “啊,真是美好的一天呢。”索伦一步踏出,望着晴朗的天空感叹到。  时间已至冬季,对于奥杜尔城的居民来说,他们已习惯了在这个季节往往阴云密布的天气。因此,当阳光透过山巅慷慨地洒落在这座奇迹与富饶之城中时,即使是严谨内敛的魔族,也不吝啬于停一下手头的工作,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片刻。  公共粮库爆炸事件,已经在他的亲自过问之下,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完毕;对于费尔·瓦伦的判决并不算严厉——当然,这是在后者主动贡献出了令人瞠目数量的粮食,好好弥补其失职过错的前提之下。  倒霉的费尔·瓦伦第一天任职统领,第二天就发生其管辖下的粮库爆炸;这样的“巧合”,与其说是漏洞,不如说是索伦故意传达给反对者们的严厉警告。  身为臣民,居然敢公开质疑魔王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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